“哦,还没一定,看场电影或去打保龄球,”雷文说,“我倒想去跳茶辣,你们去吗?”
“不——我还有事!”亦筑快速地说。
“什么事?重要的约会?”黎瑾笑着,然而,她的笑容十分尖锐,不笑或者更好些!“或是给孩子补习?”
亦筑挺一挺胸,她像是被黎瑾尖刻的话所激怒,她和之谆相爱是正大光明的,年龄的差别,绝不是问题,虽然之谆是黎瑾的父亲,她也不应该用这种态度。
“你从不在乎我是有约会或给孩子们补习的,是吗?”亦筑虽然在说气话,仍保持好风度,“我是有另外的事!”
雷文拿起碗叫黎瑾一起去烤肉,他们离桌后,亦筑才觉得松了一口气,舒服一点。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之谆看着她。
“她已经——知道了!”她叹一口气,“她一看见我们就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我们并没做错什么!”他小声说。
“但是,她的眼光使我觉得好像做错了很大的事,”她摇摇头,“她太聪明,也太敏感!”
“她完全象她母亲!”他叹口气。
“你知道吗?她似乎是在——妒忌呢!”她说。
“或者吧!”他不愿深谈,也不会忘记黎瑾曾赶走过他宴会中的女宾,她是妒忌得过分,变得不正常了,“一会儿该怎么走?”
“我不知道,至少要分开!”她说。
“那么你先走,我远远跟住你!”他匆忙地说。雷文他们已端着碗回来了。
“我是个肉食主义者,五十元一客对我太使宜,小瑾和亦筑是女孩子,恐怕不合算!””雷文吃着烤肉。
“你知道什么?亦筑吃起肉来比你更凶,什么女孩子不合算!”黎瑾冷笑说。她的心理幼稚得像孩子,她是想塌亦筑的台。
“什么话?我不信!”雷文天真的叫。
“我是比较喜欢肉食,因为我怕甜食,但说我比雷文吃得更好,未免夸大!”亦筑明知她心理,也不生气,淡淡地说,“黎瑾也学会了幽默?”
黎瑾脸色更难看,她希望把亦筑打垮,但是,看来失败的仍是自己,对方并不在乎,
“女孩子吃得多好些,我最讨厌的是那种假装吃不下的!”之谆微笑着说。
“当然,女孩子最好都是三十六,二十四,三十六,对吗?”黎瑾明显的讽刺之谆。
“也未必,”雷文不知趣的,“就算她有三十六,二十四,三十六,也得看看那张脸,像母夜叉也不行!”
“你最噜苏!”黎瑾没好气的推开盘子,“什么事都要你多嘴!”
雷文平白被骂,傻傻的盯着黎瑾,还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她。满嘴都是肉,那张漂亮的脸扭曲得很可笑。
“又生什么气?来,我替你再烤一碗,好吧!”他说。
“不吃了!”黎瑾气恼的。
“小瑾,雷文是好意,公众场合,别让他下不了台!”之谆提醒她,他看见雷文涨红的脸。
“公众场合,”黎瑾冷哼,“你带着年轻的女孩子在公众场合好看吗?”
“小瑾!”之谆低喝。雷文和亦筑已呆在一边,“你已经二十岁,你该明白一些事理,你知道你在讲什么话?”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讲什么话,”她毫不退缩的瞪着之谆,“我也知道正讲中你的心病,是吗?明明是你带亦筑来,你扯谎说碰到,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
“黎瑾——”
亦筑和雷文一起阻止。
“小瑾——”
“让我说,”黎瑾眼里是又冷又仇视的光芒,“坏女人玩多了,你动脑筋动到我的同学身上,你真——卑鄙!”
之谆的脸色全变了,再好的忍耐力都不行,当众被自己的女儿指责,他怎能忍受?
“我希望你考虑你自己说的话,并记住,我是你的父亲!”他铁青着脸,手都在抖。
“我永远忘不了有这么一位出色的父亲!”她冷笑,脸孔扭曲得十分怪异,令人看了心里发冷,“一位风流成性,害死我妈妈的父亲!”
“小瑾——”雷文不安的叫。
之谆霍然站起来,举起右手,作势欲打黎瑾,雷文和亦筑已吓呆,不知道这对父女竟如此水火不相容,亦筑手快,一把施住了之谆,使他的手无法打下去。
“你还想打我?”黎瑾傲然怒视,“你配吗?”
之谆的手停在半空,他的脸由白变红再变白,会笑的眼睛不再有笑容了,盛满着一种痛,悔,忏,恨,爱的复杂光芒,脸上的肌肉不听指挥的抽搐着,整个人似乎立刻要倒下来。大家都僵在那儿,妨佛时间都静止了——
过了许久——不知道有多久,之谆晃一晃,醒了,他再看黎瑾一眼,转身大踏步而去,留下亦筑,留下大衣,留下汽车的锁匙——
黎理咬咬牙,敛尽眼眶中欲出的泪水,她并不想这么做的,只是那么不由己的就说了,说得那么冷酷,那么绝情,她伤害的不止是之谆,还有亦筑和雷文。
“你——方亦筑,”她扬一扬头,目标转向另一方,“你看上他什么?名誉?地位?金钱?还是那大把年纪?他已四十三,而且是我的父亲——你怎么不追上去!他走了,扔下你走了,知道吗?”
“够了,够了,小瑾。”雷文的脸色,极度不满。“你疯了吗?你气走了你的父亲,还要伤害亦筑?”
“伤害亦筑,这话说得多亲热,她是你什么人?告诉你,她看上的是我父亲,不是你,”黎瑾神态不正常,“你说,方亦筑,你到底看上了我父亲的什么?”
亦筑平静的,自然的收拾之谆和她的衣服,拿了汽车锁匙,平和的,毫不动气的,有些惋惜的看着黎瑾,用一种令人惊讶的口吻,说:
“我没有看上他什么,你该明白,我不是那样的人,”停一停,轻视的笑一笑,“我和他的事,你永远不会明白,懂吗?你永远不会明白!”
“你——”黎瑾显然被亦筑的神色击倒了,她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雷文,麻烦你先付付帐,你知道我身上不会带这么多钱的!”亦筑继续平静地说,“之谆以后会还你!”
“好!”雷文呆怔的答。
亦筑再看看黎瑾,从容的一步步走出去,她那镇定的态度,即使黎瑾也为之心折。
她走下那层小楼梯,走进电梯,然后再走出第一饭店。远远的,她看见之谆呆立在汽车夯,她慢慢走到他身边,也不说什么,温柔的替他披上大衣,又用锁匙打开车门,才平静的,关怀地说:
“回去吧!免得着凉!”
之谆顺从的坐进汽车,慢慢的把车滑到马路上,他开得很慢,似乎满怀心事。
“别再想了,对你没有好处,黎瑾——她只是一时冲动,你该原谅她,她还是你的女儿!”她婉转的劝解。
“我原谅了她太多次,或者,是我对她太过纵容,才会有今日的后果!”他自嘲的。
“她对你的误解太深,我想——你应该让她有机会了解你!”她说。
“你不懂!”他摇摇头,“她妒忌我身边所有的女人,或者说,我们父女间的感情不正常。”
“不会的,你想得太多!”亦筑心里其实很乱,刚才黎瑾也着着实实的伤了她,只是,她不愿意表现出来,这只是徒增烦恼的事,“黎瑾这么做,她心里一定更不舒服!”
“跟她母亲完全一样,”他深沉的叹息,“我怕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怎能这样说?她是你女儿啊!”她惊讶!
“那个孩子,那个叫雷文的孩子,如果真爱她,倒也罢了,就怕——”他自顾自的说。
“别说了,绝对不会的,”她抢着阻止,历史重演,多可怕的事,“雷文真爱她!”
“但愿如此!”他落寞的格头。
汽车平稳的滑进他家的花园,停在落地长窗外面。
“今天怎么开车进来?”她奇怪的,“你总停在门口的!”
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拥着她走进去。
看得出来,他的情绪仍然低落,他不开口,亦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脱下大衣,他独自走到小酒吧,倒了满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一些酒洒出来,他也不理会,再倒上一杯。亦筑忍不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神态,她很担心,走到他身边,轻轻托住他拿酒杯的手。
“我想,酒并不能使你心里更舒服些!”她看着他。
“你知道吗?酒已经是我十多年的朋友!”他说。脸上有一抹被酒精刺激得不正常的红晕。
多么无奈,多么令人惋惜,又毫无希望的话!这十多年来,他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他只是在麻醉自己,忘却自己,隐藏自己。她除了叹息,更同情他了。
“这个朋友对你无益,知道吗?”她反问。
他自嘲的笑笑,握着酒杯坐进一张沙发。
“我想着一件事,”他看着杯中黄色的液体,“小瑾的话也不是全不对,她提醒了我!”
“什么意思?我不懂!”她皱皱眉,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他想一想,似乎是件难启口的事。
“记得吗?从第一次见面到今天,你不曾叫过我,称呼过我,”他颇为犹豫的,“如果你愿意叫我黎伯伯,似乎——并不迟!”
“你——”她怔住了,他怎能如此说?黎瑾的几句话,就能抹杀他们之间的一切?那么,爱情叫什么?这世界还有爱的存在?
“亦筑,”他不看她,想使自己能更理智些,“对我来说,任何打击都不会发生作用,我已受过太多,但是——我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伤害?”她迷蒙的,“你知道什么是伤害吗?那不是黎瑾的话,而是自我折磨!”
“亦筑——”他有些激动。
“如果你们把我看成一个孩子,你说错了,”她自顾自地说,“一个女孩子的成长,只是一刹那间,你懂吗?当爱情来临那一瞬间,我已成长,不再是孩子,如果我们之间曾有过爱,你不该说这样的话!”
“亦筑——”他再叫。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她对着他,眸子里有一抹令人心折的光辉,“这微妙的,模糊的,难捉摸的感情,我不知道怎么下定义,但圣经里说:‘爱是恒久忍耐的,又有恩慈,爱不是妒忌,不张狂,不自夸,不作害羞的事’,我想,这该是爱的真谛!”
“亦筑,听我说——”他再说。
“如果你觉得必须,我可以立刻离开,永远不再回头,”她再一次打断他,“但是,有一件事必须税,我永不后悔我所做的事!”
“亦筑,亦筑,你别说了——”他放下酒杯,双手抓住她的肩,“你的话,使我受不了,使我惭愧——”
“若是我能选择,”她慢慢的,静静地说,“我第一次称呼你时,我愿叫你——之谆!”
“哦!亦筑!”他激动的拥住她,怎样的一个女孩!他对她说了什么?他真傻,不是吗?他终日寻寻觅觅,握在手里的幸福竟想放弃,他真傻啊!
“哦!之谆,之谆,我能这么叫吗?我能吗?我可以吗?”她闭上眼睛,一颗小小的眼泪从眼角偷偷溜出来,“我已经叫你了。是吗?”
“亦筑,亦筑,亦筑!”他拥得她那么紧,那么紧,像怕她在一瞬间消失似的。他那么激动,似乎是个初尝爱情滋味的年轻人。
时间静止了,说话是多余的,他们的心连得那么紧,那么密,什么话能比沉默中的了解更好。
经了许久,好久,他们分开采,之谆脸上再也没有沮丧,只有大片的幸福光辉。亦筑像个害羞的小妇人,躲在沙发的一角。
“你知道,小瑾的话使我生平第—次觉得羞愧,觉得自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与其你要离开,不如由我先开口,是可恶的自尊心在作怪!”他笑着。
“你怎能总是你觉得,你觉得的?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生活过惯了,你永远不会替别人着想,”她斜睨他,“你怎么知道我会离开你?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
“我只是担心,”他摇摇头,“可能是中年人的自卑和优虑吧!”
“如果要有自卑的,应该是我,”她说,“刚才黎瑾问我到底——看上你哪一点?地位,名誉,金钱。”她摇摇头,有些小不屑的,“我回答不出,事实上,我从来都没想过,爱情不该有条件,不是吗?”
“好一个爱情不该有条件!”他笑。
“或者,我的爱情观念近乎柏拉图式的,”她微微脸红,她很少这样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即使是对淑宁——她的母亲,“但是,在这个现实的社会中,天真些,注重精神些,不也很好吗?”
“你回答不出小瑾的问题,那么,回答我的,”他颇认真的,“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我也不知道,”她低下头,微有羞意,“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觉得亲切,或者说是命运吧!”
“命运已使我受过—次痛苦,但愿这次——命运对我慈祥些!”他说。
“命运对善良的人永不亏待!”她说。
他端起酒杯,忽然看见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又慢慢的放下来,说:
“以后不再喝酒,但是——我很饿,刚才被小瑾一吵,简直没吃饱!”
“去厨房找东西吃吧,我也许能为你弄些好东西!”她跳起来,“跟我去吗?”
他站起来,跟她一起进去。兴致完全恢复了!亦筑,一个永远使人愉快的好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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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要过年了,学校里正在进行期终考试,考完后,有一个三星期的寒假等着他们,同学们都紧张,忙碌,拼过了这一关,就有喘息的时间了。
黎群和晓晴从教室出来,预备去吃午饭,天气阴阴沉沉的,更觉得寒意逼人。黎群站在理学院大楼门口犹豫。了一阵,说:
“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去大华吃点热东西,学生中心又挤又没什幺可吃的!”
“我没有意见,”晓睛温婉的笑笑,“随便你!”
他们并肩往校门外走。事实上,黎群对晓晴的态度并没改变,不冷不热的,他早已不想再试亦筑的态度——还有什幺可试的?一次就够明白了,只是,他无法一掌把晓晴推开,如果晓晴坚强些,硬朗些,甚至脾气坏些,他都有借口,偏偏她是那幺柔弱,那幺驯服,那幺深情,像影子般的跟着他,他不知道该怎幺办,只好敷衍着,好在还有半年就毕业,毕了业,大家不会常见面,或者一切都可以解决了,不是吗?
校门口有一部熟悉的平治三零零停在那儿,车旁有两个熟悉的人影,黎群张口欲招呼,声音停在喉头,无法出来,亦筑怎会和之谆——他的爸爸在一起?他们之间会有什幺事?或者是巧合?之谆很愉快的在说什幺,亦筑在笑,笑得好开心,看来,他们相当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