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说,不说,”杜非造作的举双手投降。“我杜非对潘心颖是五体投地的服了,不说,不说。”
一直沉默着的倩予轻轻的笑起来,她现在开始明白,杜非是想利用心颖来气她,这不太幼稚了吗?怎么可能呢?
“杜非,不是说要来送我结婚礼物吗?”倩予大方的。
“是啊!结婚礼物。”杜非拍拍额头。“看我多没记性,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我今天没请你,送完礼物你就可以走了,”倩予半真半假的笑。“我和士廉有话要说。”
“差点让我误会士廉是新郎,说悄悄话呢!”杜非毫不在意。“别那么小器,多吃好一餐也不罪过吧!”
“我无所谓,问我的客人。”倩予说:“礼物呢?”
“看,要当新娘子真的就不同了,追讨礼物呢!”杜非笑。“早上报纸上的消息是第一样礼物,满不满意我都没法改变,白纸黑字的起吗一千万人看到了,至于第二样礼物——”
“杜非——”心颖制止他。
所有的人都变了脸,报上的消息若是礼物,那么第二样也不见得会是什么好东西。倩予微蹙眉心,任她修养再好再世故,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杜非似乎没听见心颖的叫声,伸手入怀,慢慢摸出一个丝绒小盒,漫不经心的随手扔在倩予面前。
“这是第二样礼物。”他淡淡的说。
心颖和士廉都松一口气,杜非总算没太过分。
倩予考虑了半分钟,终于拿起丝绒盒,缓缓的打开。在她想像中,一份小首饰作礼物,她收下就是,她做事向来不喜欢婆婆妈妈。但——但——
盒子打开,宝光四射,大拇指甲那么大的一枚钻戒,这——这——怎样的一份结婚贺礼?
“杜非,你——”倩予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
“我能找到的最好一枚,”杜非轻描淡写的,好像送出的只是三块钱的玻璃珠子。“希望你满意。”
倩予脸色沉下来,吸了一口气,盖上盒子,郑重的放在杜非面前。
“对不起,我受不起这么重的礼,”她生硬的说:“你我之间没有——这种交情。”
“谁说是重礼了?你可以当我三百块钱买的假钻石,反正我杜非什么都做得出,”杜非轻视的看那钻石一眼。“你一定要收下,否则是看不起我。”
倩予还是沉着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非常不开心的样子。
“随便你怎么说,我是绝对不收的。”她坚决又肯定的。
“正如你所说,你我之间没这种交情?”杜非盯着她。
就这么一瞬之间,气氛又变得很糟、很僵了。
“是,可以这么说。”倩予毫不妥协。
杜非把丝绒盒子拿在手里玩一下,抛起来又接住。
“你们听见没有,倩予说我和她之间没有这种交情哦!”他似笑非笑的说。“我是送出了,绝不会收回,至于你要不要,那是你的事。”
“杜非,你无赖。”倩予气青了脸。
“我本来就是个无赖,四年前你就知道的。”杜非把丝绒盒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你认为无赖送的东西不值得接受,或是你认为不满意,无所谓,你可以扔到垃圾箱,你有权这么做。”
“杜非——”倩予霍然站起。
“再见了,我今夜不是你的客人。”杜非施施然站了起来,大模大样的往外走。“但你结婚那天,记得请我。”
座位上的三个人都呆呆的望着他,谁也忘了说话。
“哦!心颖,”他在门边站住,转头,很专注的对心颖微笑。“记住早些回家,我迟一点给你电话。”
他走了,就这么走了。
“他真——莫名其妙。”倩予狠狠的坐下来,脸色苍白。“这算什么?”
士廉摇摇头,把那贵重的丝绒盒放在倩予皮包里。
“暂时收一下,”他善体人意的。“这么贵的东西弄掉了赔不起。”
倩予还在大口大口吸气——看得出来,她不只吸氧,也想吸干那几乎忍不住的眼泪。
“他实在——太过分,”士廉叹口气。“有的时候太过分的话,好意也变成恶意了。”
“我不理他好意或恶意,我说过,我不要再看见这个人。”倩予说:“我——不想再看见他。”
心颖尴尬的看一眼士廉。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她轻声说:“他说只来送礼物。”
“我不怪你,心颖,”倩予显然无法再心平气和。“但——你要小心,不要被他利用了。”
若是平日,倩予不会说这样的话,但现在不同,她在激动中,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了。
心颖变了脸,好半天才不以为然的说:“你们都知道杜非,我想——他不会利用我。”
“还说不利用,他分明想利用你来刺激倩予,”士廉是老实人,他根本没想到心颖心中的微妙感情。“我告诉你,你别再理他了,免得又——又吃亏。”
心颖轻轻哼一声,没有反驳士廉的话,但反感却已完全写在眉宇间。
侍者在这个时候送上菜来,但大家已失去吃饭的心情,平日总是融洽的三个人也有点别扭了。
“你们知道吗?杜非想表示他有钱,他送得出这样的礼物,这是他的幼稚无知,”倩予喝一口水说:“感情——根本不能以物质来衡量。”
“你不以为他想以这点心意来补偿以往的不是?”心颖似乎是忍无可忍的说:“又或者——他这戒指是为自己预备——想向你求婚的?”
“不可能。”倩予的声音反常的尖锐。“我很清楚他的为人,不可能。”
“你失去了心平气和,倩予,”心颖摇头。“你不能以从前的事一口否定一个人,何况——说良心话,从前的事只是杜非一个人的错吗?”
倩予和士廉都怔住了,心颖竟这么说?
“心颖,你中了杜非的毒,”士廉是从头到尾站在倩予一边的。“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对我说,我这么大一个人,能思想,我自己这么想的,”心颖很是理直气壮。“哥哥,你认真的想一想,四年前的事,全是杜非一个人的错?”
“不必想。当然我也有错,”倩予扬一扬头。“但是过去的对与错,没有必要在今天再拿出来讨论。”
“不是讨论,而是说你们不应该否定他。”心颖毫不让步。“好像他大好大恶,无可救药似的。”
倩予皱皱眉,沉默下来。
“心颖,我不许你再说了。”土廉严厉的。
“我可以不说,但是,我不希望倩予后悔,”心颖说。说出这句话,她自己也诧异,难道她希望倩予和杜非重修旧好?难道她——哎!她是矛盾的。“大泽英雄真是你心甘情愿的选择?”
“心颖,你是不是也在否定我和大泽的感情呢?”倩予忽然笑起来。
“我——当然不是,”心颖脸红了。“我也许不该说那么多,但——希望你不要误会了杜非的诚意。”
“杜非有诚意吗?”倩予摇摇头。“这个人反反覆覆,一会儿这、一会儿那,谁知道他在做什么?”
“好,话说到这儿为止,我们吃菜,”心颖摔一摔头。“或者我是太多管闲事。”
也不理会别人,她拿起筷子,迳自吃喝,那模样——看得出来在赌气。
士廉和倩予相规一笑。
“心颖还是孩子气。”士廉说。
“她心软,”倩予想起母亲的话。“妈妈说每个女孩子都心软,我想,这不只是我。”
“我不是心软,或小孩子气,”心颖台起头。“士廉,我说要帮杜非申请入学的事是认真的。”
“他——真要去美国念书?”士廉不相信。
“为什么不?”心颖反问。
“他能放弃这边如日中天的名利?”倩予也怀疑。“我们打赌,好不好?”心颖笑得狡黠。但是,心颖又凭什么那么有把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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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报上斗大的字印着杜非将退出影坛的事,说他推了许多部片约,说他已积极着手申请美国的事,等未完成的几部戏拍完,明年春天就可成行了。
于是,许许多多猜测,许许多多传言就散开了,有说是为那个日航空姐,有说是为陪新女朋友一起赴美留学,更有的说他被一些恶势力所逼,只能暂时收山。总之到处都有人在谈论,各人有各人的内幕消息,圈里圈外都很热闹。
反而杜非是冷静的,无论别人问什么,他只是微笑,什么也不说,问得急了,也只是一句“无可奉告随你们去猜。”大家更是好奇,人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越神秘的事是越有兴趣。
这一阵子,杜非的工作情绪是反常的好,和工作人员非常合作,导演要加班抢拍,他也不反对,或是加了通宵再捱早班也无怨言。这是他的临去秋波吗?
制片家、导演什么的各出奇招想挽留杜非,谁不想把这棵摇钱树留下呢?可是无论他们说什么或开什么条件,片酬出得多高,杜非还是无动于衷,去意甚坚。他——到底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除了他自己之外谁能知道?
“杜非,你真是打定主意了?”心颖问他。这些日子,他们总是在一起。
“为什么不?你们不是说过了吗?读书总是好的,”杜非似笑非笑。“士廉临走也答应替我办手续。”
“我怕你后悔,”心颖也颇矛盾。“去美国念书是很寂寞的,不能和你现在的多彩多姿比,你要想清楚。”
“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跟定了你。”他看她一眼。
“莫名其妙,什么叫跟定了我?”心颖脸红了。
“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他叹口气,不知是真是假。“我说过,我现在才发觉,我和你才是个性相投,心颖,我们会有希望的,是不是?”
“又胡扯。”心颖的脸红得更厉害,不过能看出她心里很愉快。
“你总说我胡扯,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诚意呢?”他摇头。“你看,为了跟你走,我下了多大决心,起码上千万台币被我推出大门了。”
“为我?!”心颖狡黠的笑。“不要是违心之论。”
“你以为我还会为倩予?”他摇头。“老实说,我只是对她心存歉疚,以前孩子式的感情——没有了,毕竟是长大了,中间又隔了四年。”
“但是你也不能否认被她的婚讯所刺激。”她说。
“那——总是有一点啦!”他笑。“这几年我的情形不同,总被大把女孩子包围,大概养成了一点点骄傲心理,她令我觉得受挫。”
“于是利用我?”她盯着他。
“天地良心,潘心颖,”他叫起来。“我杜非若利用你就——不得好死,明天从布景台上摔下来——”
“别说了,”心颖阻止他,心中却是甜甜的。“我相信你就是。”
杜非满意的笑起来。
“心颖,说老实话,你是不是从小就有一点喜欢我?嗯?”他问。
“莫名其妙,你以为自己是情圣啊?”她瞪他。
“我要你说真话,”杜非捉住她的手。“你见到我时神采飞扬,却又总不肯放过和我针锋相对的机会,其实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我——从来不觉得你是坏人。”她说。她不能承认,她是女孩子哪!
“我再问你一句,你是喜欢我?还是银幕上那个英雄?”他问。比较认真一点。
她皱眉,她喜欢他?或是他扮演的银幕上英雄?似乎都有一点,对吗?任何年轻女孩子都有点虚荣心的,又好胜,她若得到杜非,在成千上万杜非的仰慕者中岂不很威风?很有面子?
“我没说过喜欢你。”她却只是这样说。
“不凭良心。”他摇头。“走。我们开车兜风去。”
“算了,这么坐在家里聊聊天不好吗?”她坐着不动。“到街上去让满街人望着,多不好。”
“你必须学着去习惯,我是杜非,你只要和我在一起,必然有满街人看的。”他傲然说。
“自吹自擂,我为什么要学哦!人家看你,关我潘心颖什么事?”她说。
“言不由衷,”他嬉皮笑睑的把脸揍到她面前。“你敢发誓不喜欢我?对我没好感?”
“杜非——”心颖变了脸。杜非这么说,似乎太不给她面子。
“好了,好了,”杜非很能适可而止。“心颖,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明白,了解一点,那就是我杜非对你的诚意,我——是很真诚的。”
“真诚不必挂在口头上讲。”她说。
“但是我的外表,我的往事令人误会,我不得不画蛇添足一番,”他摇摇头。“心颖,我真心想从头来过。”
“出国之后,你可以做得到。”她说。她努力令自己相信他,因为——她喜欢他,正如他所说,从小就喜欢,而且与日俱增。
“你帮我,鼓励我。”他凝望她。
“那是一定的。”她点点头。心里却在想,杜非真能完全抛开倩予的一切吗?何况还有个百合,若杜非知道百合——不,不能让他知道。
“想什么?怎么脸色突然就变了?”他审视她。
“啊——没什么,”停一停,她透一口气。“你对倩予——真如你所说的?”
他皱眉,沉思半晌。
“说真的,再见她之初的确很震惊,很——手足失措,这也没办法,毕竟有一段往事,”他慢慢的、小心的说:“后来——越来越发觉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和格格不入,何况还有个大泽英雄。”
“可是你又追去新加坡。”她笑。
“我说过,我对她很抱歉,想补偿一点什么,”他摊开双手。“我是真心想补偿。但是——我并不想勉强谁,太多的不同、不调和,我当然得回头,我总不能明知是坑也往下跳,一辈子的事啊!”
“那天——你送戒指那天,倩予真的很生气。”她说。
“那是她的事,与我何关?我做每一件事都要考虑别人会不会生气,那岂不太累。”
心颖考虑一下,说:“倩予是绝对不要那戒指,你真要她扔了?”
“我说过随便她怎么处置。”杜非忽然笑起来,笑得很特别、很难懂。
她摇摇头,轻叹一声。
“我实在不了解你们,如果是我就不会这么做,因为——看起来毫无意义、很无聊。”她说。
“你认为毫无意义?很无聊?”他反问。她耸耸肩,没有出声。
“不谈这件事了——心颖,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结婚?我指倩予和那日本佬。”他突然问。
“九月,总之在九月中,她说过的。”她说:“她一定会请我们。”
“未必。我想他们可能在东京结婚。”他笑。
“哦——”
“她怕了我。”杜非笑起来。“我知道,她怕我冲进礼堂胡说八道,又怕另一次钻戒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