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颖装着若无其事的抱着吉他站起来,慢慢地朝玫瑰走过去。她知道,若突然过去很可能会吓跑玫瑰,那个小女孩简直像极一只受惊的小白兔呢!
走到玫瑰面前,之颖突然扔开吉他,一把抱起了玫瑰。小女孩吃了一惊,看清了之颖的笑脸,她竞也微笑起来——用一种暗哑的、听来令人难受的声音。
“玫瑰,我们捉迷藏,好吗?”之颖用极慢的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玫瑰茫然地瞪着之颖,亮如星辰的眸子,显然不明白。
之颖耐心地,更慢地再说一遍,并且用手比划着,解释着。小玫瑰似乎懂了,眼中露出了惊喜,两只小手天真地拍起来。她心里高兴有人陪她玩,是吗?
之颖放心地把她放在地上。之颖简直不担心她再会突然逃回家。她们已经熟悉,哪个孩子不喜欢玩耍?哪个孩子不喜欢有同伴?有朋友?即使是又聋又哑的!
丁家屋里亮着灯,慧玲在吧?是她放玫瑰出来玩的?她可想通了?
“妈妈呢?”之颖问。
这是最简单、最原始的一个发音,小玫瑰从她的口型看懂了,用手指着小径的一端。
“不在家?”之颖皱皱眉。既然如此爱女儿,又怎舍得把幼小的女儿独自扔在家中?慧玲,真难懂!
玫瑰可不理会之颖心中想什幺,她拉拉之颖的衣服,一转身躲入了墙角。之颖明明看着她躲,明明看见她那件小小的红裙子,为了使她更开心,之颖假装东找西找,装出一副发急的模样。她知道玫瑰的眼睛正跟着她转呢!
终于,似乎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玫瑰找到,小家伙乐坏了,咧开小嘴又用那暗哑、难听的声音笑着。之颖搂紧她,忍不住心中涌上一股酸意!
可怜的玫瑰!之颖要帮她的心更加坚定!
她们又再玩了几次。有时之颖找玫瑰,有时玫瑰找之颖,她们玩得那幺开心,那幺融洽。整个周遭充满了玫瑰那令人心酸的笑声。直到她们累了,倦了,她们并排躺在草地上。
客厅里射出来斜斜的灯光,看得见玫瑰发红的小脸儿。这才是玫瑰,健康的,快乐的,活泼的,天真的!
之颖握住玫瑰的小手,示意她看天上的星星。
“这是星星!”她教玫瑰。
玫瑰眼中露出疑惑,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她不懂得“学习”是怎幺回事!
“星星!”之颖再说。玫瑰能笑出那暗哑的、难听的声音,表示有可能训练讲普通的话,是吗?
玫瑰摇摇头,,伸出小手慢慢的数起来。她无声地用手指数了十个星星。手指用完了,她又从头再数,这种绝不好玩的事,她却那幺开心!可怜的玫瑰!
有人从小径上走回来,之颖一翻身从草地上坐起来,玫瑰听不见,却看见之颖的动作,她也坐起来。回来的人是丁范和慧玲。
玫瑰一看见妈妈,脸上快乐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像只小老鼠般,飞也似的逃回屋子,留下了脸色难堪的之颖对着冷漠的慧玲。
“你又打扰玫瑰!”慧玲十分不讲理。
“慧玲,我们不在家,杜小姐陪玫瑰不好吗?”丁范皱起眉头。
“不,玫瑰不需要人陪,她自己能玩得很好,她有一屋子的玩具!”慧玲悻悻的。
“如果说打扰,我想应该是玫瑰打扰我。”之颖盯着慧玲,明显地十分不满,“玫瑰来找我,我相信——她并不喜欢那一屋子玩具!”
“玫瑰找你?我不信!”慧玲尖声叫起来,“玫瑰最听我的话,她不敢出来!”
“她可能是最服从的孩子。”之颖生硬地说,“你可曾想过,一个孩子会怕陌生的新环境!”
慧玲脸色变得好难看,像打败仗一样。
“玫瑰不怕!”她叫。
“慧玲,别忘了玫瑰只有五岁,”丁范没好气,“她什幺都不会说,你怎幺知道她不怕?”
“我是妈妈,我当然了解女儿!”慧玲很固执。
“那幺,请你以后别留玫瑰单独在家,”之颖提起吉他,
“若玫瑰再找我,我不会拒绝她的!”
慧玲冷冷哼一声,转身大踏步回去。
丁范无奈地叹一口气。他这丈夫也真可怜,倔强、古怪的太大,哑巴女儿,难怪他要叹息了。
“我十分感谢你对玫瑰所做的一切!”他诚挚地说,“我再为慧玲的固执道歉!”
“没关系,我喜欢玫瑰!”之颖的话题突然一转,“丁先生,为什幺不送玫瑰入聋哑学校?她能笑出声音,表示她可能讲简单的话!”
丁范的眼光复杂,过了好半天,才说:
“我试过,我尽了力,但——不行,慧玲不肯,”他再摇摇头,“她的固执无可理喻!”
“你们该为玫瑰着想!”之颖加一句。
“我知道!”丁范苦笑,“我会再试试!”
丁范道晚安走开了。之颖看见小径上走来两人,很清楚的是韦皓和爱莲。真好笑,他们分得那幺开,拘谨得令人忍不住大笑!这两个人,真没道理!他们也算是熟朋友啊!
她收拾了恶作剧的笑容。爱莲是个害羞的小东西,开这种玩笑她会无地自容的。她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过。
“啊!你在这里!”爱莲蓦见之颖,吃了一惊,怪不好意思的,“韦皓说——怕等不及你,所以我去了!”
爱莲涨红了脸在努力解释,她那样子好象做错了天大的事,很对不起之颖似的。
“等在这里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后悔不去?”韦皓比较洒脱,他看着之颖在开玩笑。
“之颖岂是会后悔之人?”之颖露出个俏皮的笑容,“我今晚大有收获!”
“收获?认识新男朋友?”韦皓打趣。
“男朋友算什幺收获?”之颖摇头,“我和玫瑰捉迷藏!”
韦皓不出声。他不明白之颖是怎幺回事,为什幺把小孩子、老头子——施廷凯的事看得这幺重要,重要得可以牺牲和他一起去听南施威尔逊!他愈来愈不了解之颖了,她和所有的女孩都不同!
“哎——我先回去了!”爱莲有点尴尬。她看韦皓一眼,低着头走回家。
“她没吃晚饭!”韦皓解释着。
“演唱精彩吗?”之颖随口问。
“精彩?你不知道南施是什幺人吗?”韦皓夸张地说,“她一张口就能吸引人,真不容易!”
“你以为一张口就吸引人?”之颖摇头,“演唱前她已练了几小时!”
“你怎幺知道?”他反问。
“报上说的,这是南施的习惯!”她耸耸肩。
韦皓又不出声。在之颖面前,他永远占不到上风,从前不觉得,近来——简直不能忍耐。他也发觉,他们之间的谈话愈来愈空泛,之颖的兴趣已转到那个叫玫瑰的小女孩,转到施廷凯身上。他觉得闷,很闷!
“我——回去了!”他犹豫一下。
“走吧!回家太迟明天怎幺有心上课?”之颖完全觉察不出他心中细微的改变,“我反对学生平时娱乐!”
韦皓耸耸肩,转身就走。走了好远,好远,远到之颖再也看不见的地方,才说:
“你反对,可是我不反对!”停一停,对自己笑笑,“我有权做自己喜欢的事!”
之颖当然听不见,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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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窗外的雨是那么大,大得连叹息的兴致都提不起,好好的一个礼拜天,只能坐在窗前发呆了!
能做的事已做完。之颖洗了头,帮淑怡切好菜,又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洗好、烘干,还有什么可做的呢?星期天不做功课,安息日,是不是?雨声比吉他声更大,弹起来没情调,做—嘿!把韦皓叫来!
之颖从客厅的门冲进大雨里,刚吹干的头发又湿了,边由馈⑴W醒泽隙际怯晁K緛硐肱苋凵陟业模热欢家裤窳耍慌芤擦T,淋个够吧!
她慢慢散步似的走到爱莲家门口,她也没考虑到这一身水会弄脏文家客厅,推开门,老实不客气地走进去。爱莲和她母亲正坐着看电视,看见之颖的模样,她们好半天都出不了声。
“之颖,你怎么了?掉到淡水河里了吗?”爱莲吃惊地跳起来,“这么大的雨你到哪里去逛了?”
“只是从我家走到你家!”之颖不在意地抹一把脸上的水珠,“我想打个电话!”
“去打吧!”爱莲摇摇头,“若是打给韦皓,你可以在门口大声叫我替你打!”
“是啊!”爱莲母亲也说,“打完电话快回去烘干衣服,否则会生病的!”
“又不是纸扎的,淋一场就会病。”之颖不以为然,“我叫韦皓来,就是要在雨中散步!”
“淋雨?”爱莲笑着问。
“淋雨能解闷气!”之颖抓起电话。
接电话的正是韦皓,这个永远在“动”的男孩正闷得慌,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是那么稚气。
“之颖吗?你知道我快要窒息了吗?我家这边的雨好大,大得一点空气都没有。你那边呢?”他叫。
“你以为我在台南?”之颖笑了,“你那边和我这边有什么不同?书皓,你来吗?”
“去你家?现在?”他问,大雨使他犹豫。
“现在不来今天就别来了。”之颖的话像命令。他们之间太熟,之颖又太直率,她完全不掩饰自己,她也不考虑韦皓心中的感觉,“只不过一场雨,你也怕了?”
“怎么这样说呢?我说不来了吗?”韦皓委屈。
“那么立刻来,我们可以来一次‘雨中行’!”之颖说,“限你一个钟头到!”
“好吧!”韦皓半真半假地叹口气,“我一个钟头之内赶到!谁叫我是韦皓,你是之颖呢?”
“当然!”之颖放下电话,绝没想到他话中另有深意。
爱莲一直那么沉默地望住她,眼中的神色真是奇怪,近来,爱莲是有些特别。
“之颖,你好霸道!”她轻轻地说。
“霸道?我不觉得。”之颖不在意地耸耸肩,拖一张木椅子坐下,“韦皓和我——惯了。”
“我觉得你总是欺负韦皓,”爱莲摇摇头,“或者你自己不觉得,不过,也许韦皓喜欢你这样。”
“什么话?有时候他对我不也是凶巴巴的?”之颖笑一笑,“我们是礼尚往来,半斤八两!”
爱莲看一眼在客厅那一端看电视的母亲,把声音放低一点,神秘兮兮的。
“我问你,之颖,”爱莲脸上隐有红晕,“你和韦皓是同学?是好朋友?或是情人?你们将来—可会结婚?”
“为什么这样问?”之颖呆一下。
“好奇!”爱莲说。
“那么我告诉你,我们是同学,是好朋友,或者——也是情人,”之颖一口气说,“至于结婚,我从来没想过,相信韦皓也没想过!”
“我没有见过比你们更奇怪的一对了!”爱莲说。
“我们奇怪?”之颖睁大了眼睛,“你比我更没经验,你凭什么这样说?”
“想象!”爱莲眼中闪动着异采,“我能想象!”
“想象从来不真实,你不知道吗?”之颖说。
“但是——想象很美!”爱莲又有羞意。
“能把你的想象告诉我吗?”之颖摸着湿淋淋的头发,“我常静坐,冥想,可是我从不想这方面的事!”
“哎—其实,我的想象也许很幼稚可笑,”爱莲又退缩了,“我觉得年轻男女交朋友,该以男孩子的意见为主,女孩子该柔顺点儿,不能压住男孩!”
“没有理由,男女平等啊!”之颖不同意。
“这只是我的想法,你不必同意。”爱莲急忙说,“我相信——一定是我的错,不过——我喜欢这种错法!”
之颖歪着头想一阵,她不能说爱莲错,无论如何,她是永远不能接受的。
“我回去了!希望下午能雨过天晴,我好办事!”她说。
“谁的事?施廷凯?玫瑰?或是你自己的?”爱莲问。
“不告诉你!”之颖眨眨眼,大步而出。
“听说施薇亚要订婚了!”爱莲在后面说。
“听谁说的?和谁?”之颖停在门口。她希望薇亚能和李立奥,她说不出理由,她也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他们的陈嫂告诉妈妈的,说是和潘定邦!”爱莲跟过来,“妈妈还说,是你打破了施家别墅的沉默!”
“噢!和潘定邦!”之颖明知这是最可能的结果,却忍不住失望。李立奥会怎样?他是个不可能因薇亚订婚而罢手的男孩!
“门当户对的婚姻,潘定邦和施薇亚一样漂亮!”爱莲说得很有趣。
“男孩子也说漂亮?”之颖咕噜着冲进雨里。
“之颖,”爱莲的声音追出来,“你真和韦皓作‘雨中行’?”
之颖没听见,四面八方都是雨水,都是雨声。她又怎么知道,爱莲总是爱在她要离开时谈韦皓呢?
回到家里,之颖的边由篮团W醒澓喼痹诘嗡桓甭錅u的模样,她反而十分欣赏,十分得意的团团转。
“之颖,看你,”淑怡从厨房出来,吃惊地叫,“弄成这样子,也不怕生病?快去换衣服!”
“换什么衣服呢?韦皓就要来了!”之颖振振有词。
“韦皓来和换干衣服有什么关系?”淑怡摇头,“你这样子,才十岁吗?”
“我们要去淋雨,”之颖一本正经,“换了干衣服不是又弄湿了?”
“还有没有别的玩法?”淑怡笑骂着,“二十岁的大姑娘要玩淋雨?”
“韦皓说雨大得连空气都凝固,若不出去淋雨,怎能消得了闷气?”之颖说。
“之颖,你想大病一场?”淑怡摇头。
“怎么你们都这样说?文伯母、文爱莲,还有你,”之颖叹一口气,“吃了二十年的饭和营养品,我才不会差得淋一场雨就病了!”
“韦皓什么时候来?”淑怡不再劝她。还有比之颖更固执的女孩吗?事情不论对错,她有一定的成规,说了一定做!
“就来了!”之颖说,“他不敢迟到!”
“之颖,你和韦皓都大了,怎能像小时候一样对待他?”淑怕关心地说,“你管得比军队还严,总有一天会吓跑他!”
“吓跑他?”之颖呆一呆,抱住淑怡的手臂,“妈妈,我对他太凶,太严,是吗?爱莲也这样说呢!”
“女孩子该温柔点!”淑怡转身走回卧室。
“温柔点?”之颖自言自语扮个鬼脸,耸耸肩又摇摇头“之颖能温柔吗?肉麻!”
她拉了一张椅子,眼巴巴地坐在窗前等韦皓来。韦皓可像个冲破这漫天雨丝交织成网的勇士?
一辆车子激起水花飞溅。雨太密,水花溅得太高,看不清疾冲而来的是辆什么车。韦皓吗?他果然守时而来,或者,之颖该考虑对他——温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