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音乐倒很优美,看真了,有些情侣的动作却令人脸红。韦皓和爱莲都好吃惊,怎幺是这样的呢?同学不是说很高尚的吗?
“哎——我不知道是这样的。”韦皓低声解释,“我以为是聊天,听音乐的地方!”
“不必管别人,我们可以聊天。听音乐!”她细声说。
他点点头,自己正派不就高尚了,是不是?
“你说要慢慢告诉我?”她看他一眼。暗暗的灯光下,她特别美,美得有些神秘。
“我——不知道该怎幺说,”韦皓看着指尖,“刚才你要走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意念,是‘抓住你’,我也不知道为什幺,或者我太蠢!”
“你想到——之颖吗?”她悄声问,虽然声音那幺低,却有太多的喜悦。
“没有!”他坦白,“我从来不说假话,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到她!”
“韦皓,我不是要求你怜悯我!”她庄严地说。
“我没想过这两个字,”他认真地摇摇头,“爱莲,刚才我只感觉到你对我比之颖对我更重要!”
她没出声,过了好久,好久,才长长地透一口气。
“韦皓,我有偷窃的感觉!”她满足地靠在椅背上。
“勇敢的偷窃!”他说。他很想握住她的手,在这种地方,他不敢,他怕冒犯了她,“你使我们两个,不,该说三个人都不会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你和之颖在一起十几年了!”她轻轻说。
“我们像最亲爱的兄弟姐妹,”他说,“不是遁词,不是逃避责任,不是找借口,是真话!之颖和我——从来都没有我对你的这种感情!”
“我不明白!”她嘴角露出浅浅的甜笑。
“对你,是狂热的,是燃烧的,”他稚气地望住她,“对之颖是淡淡的,是自然的,是——习惯的!”
“如果今天我不来,你会仍然和之颖!”她说。
“是的,”他点点头,“我会和她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或者一个女孩来告诉我:‘韦皓,你错了’,我才会醒悟!”
“若没有人来告诉你错了呢?你会和之颖——”
“不会!上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他好肯定。
“但是你和我——”她娇羞地说不下去。
“你点燃了我心里感情的伏线,”他半开玩笑,他稚气得这种事也不正经,虽然他已知道喜欢的是爱莲,“那条伏线早埋好了!”
“不正经!”她轻轻地咬着唇,半喜半嗔,“韦皓,你认为——之颖会怎样?”
“会祝福我们!”他几乎没有考虑,“她刚说过!”
“她已经——知道了?”她大出意外。
“她能未卜先知?”他笑了,“她只说若我爱上另外的女孩,她会祝福!”
“她会吗?我——是做不到的!”她喃喃的,“若之颖伤心,我就——有罪了!”
“她说不要抓住一个不爱她的男孩,”他心中暗暗思量,之颖真能那幺不在乎?他又烦恼起来、“她那种个性——或者会!”
“韦皓,我担心她会不谅解!”她也忧愁了,“她是我的好朋友,而我——我真的不想伤害她,我—我——”
“放心,爱莲,”他强抑心胸的烦恼,“若我们——相爱,困难和挫折都要一起承担,多大的痛苦都会过去,懂吗?”
“我懂。”刚才的快乐一去,再也不回转,“今天的事一点也不真实,我一直觉得像做梦!”
“不是梦,我们都知道不是梦。”他终于握住了她的手,“爱莲,我们都要有信心。爱,是正大光明的,别再说偷窃,明天我就会向之颖解释一切!”
“不,不,别对她说!”爱莲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别对她说,至少不是明天!”
“爱莲,我们既然——相爱,就该面对现实!”他很困难地说出这个“爱”字,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聚,“总有一天要告诉她的!”
“等一阵,好吗?”她柔软地请求,那盼望的眸子,谁忍心拒绝啊!“明天就说——我会难堪!”
“也好!”他沉思一下,“你愿意什幺时候说,告诉我一声,这件事该由我做!”
“不,我们俩一起!”她眼中光芒热烈。“你说过,所有的责任都要由我们一起承担!”
他捏一捏她的手,愈来愈觉得他选择爱莲是正确的。之颖从来没这幺对待过他,他和之颖太相像,年龄也相若,爱莲的温柔、体贴,变成他从未有过的大享受。
“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说。
“送我回家?”她吃了一惊。
“送你到岔路口上,好吗?”他笑笑。“我注定是要走那条岔路的!”
“为什幺叫它岔路?”她皱皱眉,站起来。
“之颖这幺叫的,她说不是正统的公路,所以叫它岔路!”他扶着她下楼。
走出青龙,外面的阳光依然美好,他们好象从另外一个世界中回来,刚才的一切,仿佛真的是梦,她揉揉眼睛,用力握一握韦皓的手,是真实的,不是梦,她放心了!
“从今天开始,别叫岔路了,”她柔柔软软的声音十分动人。“叫小径!芬芳、幽静的小径!”
“遵命!”他顽皮的挤挤眼。“从此以后我只说小径,来纪念我从岔路中走出来!”
“真走了岔路?”她看他一眼。
“韦皓从不说谎!”他很自然地把她拉到身边。
坐在往天母的公路局车上,他们沉默的手握着手凝眸相视,这一种感觉对他们都新奇、都神秘、都温馨、都甜蜜,他们都掉下一条河,那一条叫“爱”的河,是吗?
唯一的一丝遗憾,深心里,他们也都不能完全忘怀之颖,他们的朋友!
善良的年轻人把友谊和爱情看得同样重要!
或者,他们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松山国际机场,像平日一般忙碌、拥挤。送行的、迎接的,再加上来往的旅客,充塞着整间大厦,连那冷气都显得无能为力了。
西北航空公司最新的七四七型机着陆,巨大的飞机里旅客反而不多,十几个随机服务员却阵容庞大。施薇亚是其中的—个。
从三藩市经东京到台湾,将近二十小时的旅途,所有人都疲乏了。薇亚脸色不很好,淡淡的化妆掩不住憔悴的神色,她身心惧疲。经过海关的检查,她快步走出闸口,潘定邦会来接她,她需要好好的休息一阵!
父亲的手伤,自己的婚礼,都够烦的。以往安静快乐的日子,好象一去不再复返似的。她选择了婚姻来解决所有的烦恼——其实,她是逃避烦恼。她抱着一了百了的心,结了婚,立奥该不会来纠缠了吧?
定邦果然等在那儿,他是个很守时、很小心、很仔细、很体贴的男孩子。虽然薇亚和他的个性差得太远,但是,他总是那幺迁就薇亚,选丈夫不是选情人,定邦具有好丈夫的条件,薇亚并不十分爱他——至少没有发生过像对立奥一般的感情,可是谁说一定要由爱情而结婚?定邦远远从澳州跟来台北,那一份诚心很可感,肯定的,定邦十分、十分爱她。她记得之颖说过,像她这种女孩该找一个绝对爱她、包容她的男孩才对,她认为有道理!选择定邦,除了那个逃避的感觉,被爱和安全感也是最大原因。
“薇亚!”定邦迎上来,用浓重的澳州口音的英文说:“欢迎你回来,我开了你的车子来接你!”
薇亚笑一笑。和她纯美国味的英文比较起来,澳州英文十分可笑,有几个字母——尤其是A的发音好怪,怪得就像她们平日在学校开玩笑一样。(譬如TODAY念成TODIE意思就差了千万里!)
“爸爸的手好些了吗?”薇亚关心的。她接受了定邦在她面颊上的亲吻。
“好多了,只是擦伤!”定邦说:“有位程医生来替他换过药!”
“程医生?之颖的朋友?”薇亚眼前浮现一个风度翩翩、洒脱而沉稳的年轻人影子。
“是吧!是杜之颖陪他一起来的!”定邦伴着她往外走。
“之颖是很好的朋友!”她自语着。
定邦挽着她,又提着她巨型化妆箱朝停车场走去。远远的,可以看见她那部奶油色NSU小轿车在阳光下闪光。NSU不是最出名的牌子,她喜欢那小巧的款式。
“下午你得好好休息,你脸色不好!”他体贴的。
“长途飞行总是这样的,”她淡淡的。“有个旅客说我的笑容从轻松变成最后的勉强苦笑!”
“别做了吧!”他怜惜的。“我不能让你那幺辛苦!”
“放心!结了婚想做都不行!”她眨眨眼,她想使自己振作一点,有力不从心之感。
定邦打开车门,把化妆箱放进去,薇亚也从另一扇门上车。有人轻轻拍一下定邦的肩膊,定邦下意识的回头望望,整个人僵住出不了声。
“请让开一点,我有话和薇亚说!”立奥冷漠的脸上有一股青气,很吓人。
“薇亚累了,需要休息,”定邦定定神,并不让开。“改一天你再找她吧!”
“我是很客气、很斯文的,”立奥摊开双手。“别逼我发火!”
薇亚在车中早变了颜色,她愈是怕立奥,偏偏立奥阴魂不散的跟住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立奥想做什幺?她知道,他是什幺都敢做的。
她僵在那儿动弹不得,手颤心跳,四周有那幺多人,怎幺没有人发现他们?怎幺没有人来救援呢?
“李先生,我希望你冷静考虑,不要为大家带来麻烦,”定邦沉着声音。真看不出,他居然能这幺沉得住气。“薇亚和我下星期六就订婚了!”
“我正是要谈这件事!”立奥冷哼一声。“别拉拉扯扯的,我只是要见一见薇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潘定邦盯立奥一眼。他不相信立奥在这种地方还敢行凶打人,他是奉公守法的斯文人,他怎能了解立奥那种反叛的小霸王思想?他预备不理会立奥。他把汽车锁匙插进开动引擎的孔里,正要上车,冷不防无法无天的立奥双手齐上,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用力把他摔倒地上。只听得摄亚一声惊呼,汽车飞驶而去。
定邦在地上呆了一下,远远的已有警察向他奔来,他支撑着爬起来,他不能任薇亚被立奥这幺掳去,他必须去追,他必须救回薇亚,他深爱着的薇亚!
“车,给我一辆车,”他焦急的、方寸大乱的叫着。“他抢走了薇亚,给我一辆车去追!”
警察皱皱眉,他依稀看见发生的一切。若这个衣冠楚楚的男孩子没说假话,那幺,台北市又发生一件大案子。光天化日之下抢人?真是不要命了?他带着定邦走向附近一辆警车,一边又用无线电和上级联络,希望帮助注意薇亚那部奶油色的小轿车。他们追踪而去!
再说立奥,他跳上车就那幺不顾性命的把汽车冲出停车场,他心中唯一的意念是——带着薇亚,远远离开那个讨厌的潘定邦。他并没有计划去哪里,他只是漫无目的,以极高的速度任汽车向前疾冲。身边的薇亚吓得面无人色,也引起了路旁交通警察的注意。
他苍白的脸上泛起的红晕,刚才见到定邦的那一股子愤怒也随着疾驶的车速而发泄了。他渐渐平静下来,他放慢了速度,终于,停在南港附近一条无人的小路上。
他定一定神,温柔的、满有情意的转向几乎已变成木偶的薇亚。
“终于再见到你了,薇亚!”他的手轻轻落在她肩上,她敏感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往后退。
“现在只剩下我们俩,让我们好好的谈一次,好吗?”他轻轻的用手指抚弄着她的发脚。“我们那幺久不见面了,你知道我怎幺想你吗?”
薇亚再退一步,她已靠在车门上,再也无路可退。
“离开我——请你离开!”她沙哑着声音,眼中尽是恐惧的光芒。
“你不能离开我的,知道吗?”他笑得有点神经质。“薇亚,我爱你,你也爱我,你答应跟我结婚的!”
“不——不,不是这样,”薇亚整个人都在抖。“请你离开我,我求你!”
“不是真话!”他盯着她,他的眼光十分自信。“你说的不是真话,我知道你爱我。薇亚,上次的事我已经道歉,你还不肯原谅我?”
“不是原谅,立奥,——我们完全——不适合!”她用手掩住脸,她不敢看他,更不敢哭。她了解他那种人,眼泪会激起他更大的火气。“你放了我——”
“胡说!”他的手用力的突然抓紧她的脖子,她恐惧的睁大眼睛,再也出不了声。“李立奥和施薇亚是世界上最相爱的一对,谁敢反对,谁就——死!”
她吓坏了,他要杀她吗?他看来完全不正常,天!以前是怎幺回事?她怎幺会爱上这样一个男孩?
他的手又放松了,神色也转变得好柔和。
“薇亚,我们结婚,好吗?”他轻抚她手臂。“我会尽所有的力量使你过得好,使你不受一丝委屈,使你永远幸福。薇亚,你不会忘记我们多幺相爱吧!”
恐惧加上委屈,她终于任那泪水流出来。泪水经过她的脸滑到他手上,他浑然不觉,只那幺专注的、那幺深深的望住她。这个女孩是属于他的,一辈子属于他,他爱她,全心全意的爱她,上帝该知道!
“薇亚,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刚硬的男孩也有这幺柔软的一刻,他用指尖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珠。“我愿意听你话,受你管束,再不做令你生气的事。薇亚,你答应我们结婚!”
薇亚出不了声,泪水不停的涌出来。她从来不知道,立奥竟会有些神经兮兮的,他一会儿凶猛得像狮子,一会儿又柔得像猫。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爱过的那个李立奥绝不是这样的!
“我和定邦——下星期六订婚!”她振作一下,硬着头皮说。她不愿意他再这幺痴缠不清,她不能再敷衍。
“别提那娘娘腔的家伙,他经不起我三拳!”他嗤之以鼻。“和他订婚会是你一生中最大的错事!”
“不——立奥,你放过我吧!”她又哭起来,“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女孩子——”
“没有第二个施薇亚!”他斩钉截铁的。“我只爱施薇亚,只爱你!薇亚,别让大家都走错路,我明知你不爱潘定邦,是不是?”
“不,不,我爱—定邦,”她有些歇斯底里。“我要跟他订婚,然后结婚。不是你,不是你——”
立奥脸上突然闪过一抹可怕的杀气。他总是这样的,脾气一来,自己也控制不住,他又会像一堆串在一起的炮竹,必须点燃最后一枚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