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你说出声,我是知道你的心意。”她有不饶人的模样,“你心里是这幺骂我。”
“我——”
“再说,你如此对待唐晓芙,公平吗?”她话题一转,“汤恩慈一个电话,你就失魂落魄。”
“我没有——”他叫。忽然又觉不对,“这是我的私事,没有人可以干涉。”
“我没有干涉,只是觉得不公平。”她说。令人啼笑皆非的。
“你是晓芙的朋友?”他问。
“不,因为我也是女人。”她说。
这,这,这——真是八辈子打不到一起的事。
“对不起,周宁,我觉得你太过分了,”他正式说,“公司里,你是秘书;私事上,我们各自独自的。”
“是,这就是老问题,为什幺我不能是你朋友?”她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不是就不是,没有理由可说。”他也气了。怎幺这个女人如此纠缠不清。
“你没有看清楚我,怎知我不如唐晓芙,不如汤恩慈·露?”她全无顾虑的。
“你——”他如五雷轰顶。
“我喜欢你,我承认。”她坦白得令人害怕,“这没有什幺不对,谁规定秘书不能喜欢老板?”
“可是我——”他说不出口。
“你可以试试。”她直视他,“我要求公平机会。”
他又好气又好笑,怎幺遇到如此这般的女人呢?是他的幸与不幸?
“周宁,我想——我们必须好好谈一下了。”他强抑心神说着,“无论如何,我希望公私分明,工作——感情不能混为一谈。”
“你的意思是要我辞职?OK,我办得到,明天就辞职。”她毫不考虑。
“我不是这意思”他为难极了,“我一直认为你是很好的秘书,很能帮我。至于其它,我——想都没想过,你不能——不能逼我。”
“我可以给你三天考虑的时间。”
“不,不行!”他满头大汗,脸红脖子粗,事实怎幺如此荒谬?“这不是考虑的问题。”
“你想怎幺办?”她毫不退缩望着他。
“我希望你明天回公司工作,只是如此。”
“你是——拒绝我?”她变了脸。
“不——汤恩慈和晓芙也都不是我——我的女朋友,你误会了。”他涨红了脸。
“没有误会,你对我们三个人—视同仁?”她问。
他傻了。感情能强迫吗?
“答应我,我明天回公司,否则——”
他呆呆地想着,该怎幺办?
隽之没有答应周宁任何条件,周宁却也回来上班。而且一反常态,她工作态度好得惊人,不闹情绪,不再鬼祟,暧昧,非常正常。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
周宁到底抱着什幺心理呢?有什幺目的?他不敢深想。反正——他坚持原则就是。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怎幺突然之间,他成了女人的目标呢?
他根本是那种不吸引人的男人啊!
或者现在世界变了,稳重、老实、正派的大为吃香,就只这样吧?
他努力地对周宁“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不论她多好、多美,心中全无感觉也没办法,秘书两字,说真话,是他们之间的最大鸿沟。
当然,他也坦然。
关他什幺事呢?他从来没表示,甚至没暗示过什幺,她的一切只是她自己的想法而巳。他自然心安理得。
他希望能如此这般跟她相处下去。
走出办公室,他觉异样,四周望望,原来周宁办公桌上多了一束玫瑰。
有人送花给她了?这对他倒是大好的消息。
在询问处的地方,他听见那儿的女孩子在吱吱喳喳。
“有英俊男土送花给周宁哦!”
“周宁眉开眼笑,幸福得要命。”
“不是说她喜欢她老板吗?”
“总工程师那严肃,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看她恐怕没什幺希望。”
听人讲到自己,隽之的脸一下子红了。周宁的事,全公司都知道了,他反而知道得最迟。
“是啊!总工程师那种人才,怕有不少条件好的女朋友吧?怎轮到她?”女孩子又说。
“今天送花这个也很不错啊!英浚潇洒。”
“不好,像个花花公子!”
隽之不敢再听,转回自己办公室。
周宁的男朋友是花花公子?
她的情绪果然甚好,进来时还哼着歌。
“怎幺这些天没有汤小姐、唐小姐的电话?”她问。
“晓芙在美国没来,汤恩慈也只不过是普通朋友。”他吸一口气。
“那你岂不是很寂寞?”周宁笑。
上班时不该讲这些话,他对周宁内疚.所以容忍她。
“我习惯了独居生活。”
“独居?一辈子?”她再问。
他笑而不语。
各人又回到工作岗位上。
一个穿着空姐制服,拿着小行李箱的漂亮女孩子大步进来,高而苗条,十分神气。
“请问——”那女孩子问。
“啊——你一定是唐晓芙小姐了,”周宁站起来,由头到脚打量她一番,“我是周宁,李先生的秘书。”
“隽之在吗?”晓芙问。
“晓芙——”他已闻声而出。
“我跟公司车来到中环,反正近你公司,就摸上来了。”晓芙开朗愉快,“我把行李寄在这儿,我去洗头,吃点心,然后等你一起下班。”
“好。”他点头。却下意识望望周宁。
周宁正微笑着,仿佛等他这一眼。
“我就走,不打扰你上班。”晓芙识做,眨眨眼,挥挥手,大步去了,“等我一起下班。”
隽之把晓芙的行李放在角落,转身看见微笑着的周宁,她什幺时候也跟着进来?
“唐小姐非常漂亮,非常时髦,也极可爱。”她说。
“是。不过我看着她长大。”
“这并不代表什幺。”周宁语气很是特别,“反而你们之间有更多共鸣,更多了解。”
“或者是。”他不想谈下去,“下个月她哥哥结婚,我会去美国一趟。”
“我知道,那个人叫唐健。”她说。
他忍不住失笑。
“我的事你真的了如指掌。”
“当然。否则,怎幺当秘书?”她颇自得。
然而秘书——真该管这幺多?
“秘书其实等于管家婆,是不是?”她又说。
“这——不大一样吧!”他摇头,“一个公一个私,是不是?怎能一样?”
“像你们这种单身的老板,其实公私并不分明,”她笑,“唐小姐不是找上公司来吗?”
“晓芙只是——顺便。”他说,“有公事吗?”
“没有。”她立刻退出去,“今天的公事并不多,唐小姐若回来得早,你可以先走。”她是真心好意?或是——他不愿想下去,除了这一方面,周宁实在是个好秘书。
三点钟,晓芙又有电话来。
“我就洗好头,我会去置地二楼喝下午茶,四点半上你公司合适吗?”她甜蜜地说。
“随时欢迎。”他真的,“今天我会补偿上次的迟归。你想去那儿玩?”
“随便。只要你陪我,去哪儿都一样。”她笑,“不过我个天比较累,二十小时没休息了。”
“好。我会安排—个比较舒服的节目。”他愉快的。
见到晓芙的确是愉快的事,她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又能干成熟,根本是她在照料他。
但是——汤恩慈呢?他还是念念不忘这名字。
晓芙很准时,四点半果然到达。
洗了头,化了淡淡的妆,她有焕然—新之感,完全看不出疲倦。
“好漂亮。”周宁先赞她。
“谢谢。”晓芙笑,“要见隽之,当然该打醒精神。”
并且顽皮地眨眨跟。
“有什幺事要帮忙,通知—声就行了。”周宁表现了太多的好意。
“一定。”晓芙走进去。
“再等我一阵。”隽之目不转晴地望着她,她代表青春美丽,无可置疑,“五点钟离开。”
“OK。一切听你的。”她乖乖地坐下来。
总经理在这时候走进来,其实他并不算上司,顶多相隽之平起平坐,但他们却互相尊敬、推崇。
“隽之,有一点小事——”总经理一见晓芙,呆了一下,立刻,眼睛光亮起来,“对不起,不知道你有客人。”
“不要紧,她是唐晓芙小姐,我的小妹妹。”隽之有丝窘迫,“他是黄志强,公司的总经理。”
“黄先生。”晓芙大方地伸出手来。
黄志强用力握一握,很兴奋的样子。
“唐小姐是泛美空姐?刚来本港?”他问。
“是。我和隽之,从小是朋友,所以每次来港,都住他那儿,比较安全方便。”她说。
“既然这幺巧碰到了,我们不如一起晚餐,算替你接风?”黄志强很明显地表示好感。
“这——”她犹豫。
“没问题,反正我们也打算在外面吃饭。”隽之笑,“就在楼下餐厅吧!”
“一言为定。”志强望着晓芙,几乎回不了神,惊艳之色,溢于言表,“就这幺半吧!我们五点半去?”
“太早了,”晓芙笑,“我和隽之还要去买点东西,我们不如六点半在餐厅见?”
“好,好,我会准时去。”志强转身离开。
“你不是说有点事的?”隽之问。
“明天再说,小事而已。”
晓芙望着他背影,好久才说:“这个人当总经理是否太过于浮躁,沉不住气?”
“错了,平日他十分稳重,踏实。”隽之笑,“今天——大概是见到你的缘故。”
“不怕太太生气?”
“和我一样,还是王老五。”他笑,“是不是我们真要买东西?”
“当然不。”她顽皮的,“我想跟你单独在一起,当然要支开他。”
“我们去哪里?留在办公室?”他低声问。
“楼下餐厅坐着喝杯水就行了。”她伸伸舌头,“妈妈和哥哥都有事跟你讲。”
“你这幺匆匆忙忙,明天离开?”
“怎幺会呢?我苦苦安排来香港,当然起码停留三五天才甘心。”她笑,“哥哥要你一定参加婚礼。”
“一定。”他点头,“伯母呢?”
“她说要你做伴郎。”她哈哈笑,“因为我是伴娘。”
“这也没问题,义不容辞。”
“行了,事情讲完,剩下是我们俩的时间,”她说,“一定要等到五点?”
“走吧!”他笑,“我舍命陪美人。”
“美人?不见得吧?”
“你不见黄志强失魂落魄吗?”
“不许胡说,”她不高兴,“那幺陌生的人,我不可能跟他交朋友。”
“说得这幺肯定?”
“我知道自己的事,”她咬着唇,“我很有原则。”
“你的原则是什幺?”他忍不住问。
“我坚持要我所喜爱的人!”她说。
虽然晓芙对黄志强并没有好感,但晚餐的气氛还是非常好,做惯空姐的晓芙,很会应付人。
回家时,她一直嚷。
“真累。本想轻轻松松地吃餐饭,结果要应付一个陌生男人。”
“志强是很好的人,香港出名的王老五,又不沾花惹草,背景、条件又一流,有什幺不好?”他反问。
“没说他不好。他不该莫名其妙,硬生生地挤进来和我们晚餐。”她倒在沙发上。
“我相信挑剔女人的志强,一定对你一见钟情了。”隽之笑得好开心。
“哪有这样的事?我从来不信一见钟情,那是短暂和靠不住的。”
“别太主观,我明白志强,他对女人也是宁缺勿滥,很难得的。”
“所以你们是好朋友。”她笑。
“我们在工作、思想、性格上都合得来。”
“那也没有理由一定要把他推销给我。”她说。
“是他对你一见钟情,我没有推销。”
她想一想,不再说这题目。
“你的秘书人很好,很NICE。”
“她——是,还不错。”隽之苦笑,“做事负责。”
“她模样很古典的,像国画中人。”
“是吗?我没这感觉。”
“你这老板,大概人家长成什幺样子也没正眼看清楚吧!”她笑,“跟哥哥一模一样。”
“唐健怎幺同呢?下个月结婚了。”
“我实在很想问他,在什幺个情形之下遇见嫂嫂,爱上她。”她实在顽皮地说,“他都不正眼看女人的。”
“爱情是感觉,不看也知。”
“你懂爱情?”她眼中光芒一闪。
“书上是这幺写的。”他脸红了,“我没试过,怎幺懂呢?”
但是,他想起汤恩慈,这个时候,心中有一阵莫名其妙的刺痛。
恩慈对他完全没感觉,是吧!她对王森好得多。
“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个时代,三十岁的男人还没有恋爱过会被人笑老土的。”她说。
“又不能随便找一个人恋爱,”他摇头,“要在适当的时间,遇到一个适当的人才行。”
“其实——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可爱处,不能只看表面,要发掘。”她说。
“在目前这社会来说,发掘是很奢侈的事。”他摇头叹息,“多数年轻人认识不久就上床了,很可怕!”
“不能一概而论,”她提高了声音,“最主要的还是看个人;譬如你、譬如哥哥、譬如我——譬如黄志强。”
他想想,无言地点着头。他想说还有恩慈,这话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他真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别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甚至一个眼神都令他想起恩慈,怎办呢?
实在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真是没爱过任何人?”她歪着头望他,“从小到大?对任何一个女孩子?”
他呆怔一下,该怎幺答。
“或者说——我也遇到过一些令我心动的女性,但是——没有机会发展。”
“我不明白,你不能追吗?”她问。
“时间不对。”他只肯这幺说。
她想一想,笑起来,笑得很甜,很满意。老天!她不是误会了什幺吧?
“时间不是问题!”她微微脸红,真的,她居然误会了,“只要你喜欢,机会始终还在那儿。”
她是指自己,是不是?她误会以前她太小,他不能追她,现在鼓励——
这误会何其大?
“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甜甜一笑,“你这人就是什幺事都放心心里,说出来不是大家都好些?”
“晓芙——”他为难极了。
他不能伤晓芙心,不能令她不开心;这幺好,这幺乖的小妹妹,他——他真是罪大恶极。
“今夜休息吧!我们还有好多时间聊天,”她站起来,“我实在累得眼睛也睁不开。”
她径自返回客房。他只能呆呆的坐在那儿。
该用什幺办法解释清楚而不伤她?
他开始烦恼,万分烦恼。
冲完凉的晓芙大概已睡了,他仍坐在客厅。
突然间,他心中异常思念恩慈,几乎忍不住立刻冲去她家见她。
如果不见恩慈,他怕今夜无法入睡。
左思右想,折腾又折腾,他终于拿起电话,拔了恩慈的电话,拨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抖。
“喂!找哪一位。”是她的声音,平静而淡然。
是她!他吸一口气,心都揉痛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幺萍水相逢的她会令他如此这般。
“恩慈,”他再吸一口气:“是我,李隽之。”
“啊——是你。”她显然意外。她没叫他李先生,也没叫隽之,一个“你”字,有点莫名其妙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