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不是这种人.”
“帮帮忙,最后一次,OK?”他拍拍她.“除非你另有约会.”
“别忘了我又将上班.”
“杰仔约了你吗?”他突然问.半真半假地,像作弄又像吃醋.
“是啊!”她故意说.“约了我整个星期.”
“怎么不说约了一辈子?”他似笑非笑.
嘉芙没有在第二天立刻回律师楼,她希望有人主动打电话找她,反正他们接到家镇的挂号信后一定会有所行动,她不急.十点钟起床,难得可以睡到这么迟,她决定要好好享受.她为自己做了简单的午餐,是最爱的榨菜肉丝面,她吃得好满足.
正在看报纸时,门铃响了.是伟杰,他总是这样不声不响就上来,他还带了大包外卖和水果.“陪你吃午餐.”他笑得愉快.
“对不起,吃过了.”嘉芙暗叹,大概下午的休闲计划要报销了.
“那么你陪我.”伟杰一厢情愿.
她只好再坐回餐桌,看着她进餐.她有个很强烈的感觉,她在应付他,而且应付得很勉强.餐后,他没有离开的意思.
“可以不上班吗?”她问.
“陪你比上班重要,我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错.”
“但是──”嘉芙很想告诉他她已拾不回以前的感觉,但又怕他难堪.
“但是甚么?”他充满信心.“既然这么空,不如出去走走?或看场电影?《铁达尼号》?”
“不想出门.”她摇头.“一两天之后,我又要工作.”
“啊!没听你说起,找到新工作?”
“不.回莫氏律师楼.”
他微微皱眉.“我看过报纸.王宁儿自杀,到底她和家镇发生甚么事?”
“一言难尽,”她不想提.“莫律师去了伦敦,让我代管一阵律师楼.”
“代管?!你行吗?”他冲口而出.
“治邦答应帮忙,”她也没经考虑便说.“只是暂时性.”
“不是八卦,只是关心,家镇和王宁儿到底发生甚么事?”
“家变.”
“是谁?家镇?婚外情?”
她默然点头,立刻解释.
“别想歪了,不是坏女人,是他当年的女同,早有感情.”
“哦──”伟杰迟疑半晌.“真让人对现在的婚姻制度失去信心.”
“不同意.婚姻制度没有错,错的是个人,而且不一定是某方面变心,很多破裂的婚姻有太多因素,不能一概而论.”
“那么──”他鼓起勇气.“你可愿意嫁给我?不一定是现在,任何时候都可以.”
嘉芙吓一大跳.她呆怔好久.
“不──”一出口又觉很太直接、太硬.“我的意思是现阶段不考虑婚姻的事.”
“订婚呢?”他豁了出去.
“你别吓我,”她不正面答覆.“我目前心中只有事业.”
他凝视她一阵.“你不会令我失望吧?”
“这么高难度的问题,我不会答.”
“经过上次的教训和深思,我知道只有你最适合我,我心中的最爱一直是你──”
“哇──”她跳起来,夸张地说:“这么电影的对白你也讲得出?”
“这是真话.”他摸着心口.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以前和现在给她的印象已完全不同,现在嘉芙对他已没有一丝爱情.
“你知道吧!在我印象中最深刻的镜头是你和于锦茹在婚礼中的笑容,我无法抹去她是你妻子的印象.”
“你──仍在怪我?”
“不,怎么会?”她反应好.“怎么会怪你?从来没有,即使你结了婚.”
“那──你从来没爱过我?”他说得很直接.“拍拖那么久,只是我单方面的?”
“不不不,别误会,没怪你并不表示否定以前的一切,你别钻牛角尖.”她着急.
“是不是错一次就判我死刑?”
“伟杰,给我这么大压力真的不公平,”她努力保持平静.“结婚、离婚都是你自己的决定,没有理由要我负任何责任,何况──我们分开这么久,再见面──我连你的模样都没望清,就说结婚、订婚.”
伟杰脸上的颜色转变几次,终于也心平气和下来.
“对不起,是我过分!”他笑.“我只是心急,怕你被别人抢走.”
“就算有也只能和他公平竞争,没理由逼我.”嘉芙说.
她不放心地又加一句:“何况没有别人.”
“真的?”他眼中有喜色.
“我忙,连认识男朋友的机会都少,在我周围的只有你,治邦,莫律师,最多还有哥哥嘉麒.”
“刚才──我是不是像小丑?”他笑.
“不知道,我不敢正眼看你.”她故意说得轻松.
“这么说,我仍有希望?”
“不能给你任何保证,”她正色.“将来的事谁会知道?”
“希望有机会让我改正第一次的错误.”他说得真心诚意.
“于锦茹现在怎么了?”她转开话题.
“不知道.不过上次听你话,去见她,气氛还不错.”
“你们有甚么协议?”
“很简单,大家签字离婚.”他显得颇困惑.
他接着说:“奇怪的是她居然不提任何条件,房子、公司、钱都不要,也许──我真的看错了她.”
“是不是?她是真的爱你才嫁你,绝对不是因为你的条件.”
“我曾想过补偿她一些,我提议把我住的那层楼送给她,但她拒绝.”他思索着说:“她说她仍年轻,有能力照顾自己.”
“是不是有点感动?”
“是意外.”他摇头.“她搬出屋子之后我们还通过两次电话,居然可以谈得不错.”
“做不成夫妻至少可以做朋友.”她说:“你们又没有仇怨,只是性格不合而已.”
他没说话,仍在思想.他一直陪她到黄昏.
──其实嘉芙想,是谁陪谁呢?天知道.
母亲志男回来.“杰仔,这么空?”
“放自己半天假,陪嘉芙之余又可以喝伯母的靓汤,是天下第一要事.”伟杰回答.
志男回卧室换衣服后又忙着去厨房预备晚餐.
嘉芙开始着急,治邦要来接她去父母那儿“圆谎”,但伟杰看来真的不肯离.她借故回卧室先换件正式点的衣服,又悄悄告诉志男不在家吃晚餐.
“去哪里?”志男一脸诧异.“杰仔呢?不跟你一起出去?”
“让他陪你,”她不知怎么解释.“我是出去办事,重要大事.”
“比陪男朋友更大的事?”
“男朋友?伟杰?”她睁大眼睛,压低声音动作夸张地说:“不,他不是.”
“别玩花样,”志男笑.“杰仔离婚,卷土重来,瞎子都知道他的目的.”
“妈咪.”嘉芙满脸通红.“信我,我说不是就不是,你怕我嫁不出去吗?”
“那──他来得这么勤作甚么?”
“一厢情愿.”她退出厨房.“自以为是.”
伟杰或者太有信心,或者粗心大意,他竟然没有发觉她换了衣服.
“晚上去看场电影吧!”他再提议.
门铃响了,她抢着去开门;迎着治邦进来.治邦看见伟杰是一愕,立刻脸色又变.
“咦!你也来喝靓汤?”伟杰笑着招呼.“真是不约而同.”
治邦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嘉芙抢着说:“治邦约好我去办点事的.”她看伟杰一眼.“重要事.”
“王宁儿的事,我猜到了.”伟杰并无不满.“你们快去快回,我陪伯母.”
嘉芙和治邦一起点头.他说宁儿的事就宁儿吧,不必解释.
嘉芙上了治邦的车,车在挤塞的街道上慢慢行驶.
“他来了多久?”他问.
“中午就来了,自备午餐水果.”她不介意地笑着说:“这是做老板好处.”
“他来做甚么?”他有点像审犯.
“没问.”嘉芙说.
“你们会不旧情复炽?”治邦看她一眼.
“开甚么玩笑?”她皱着眉头白他一眼.“这问题没有答案.”
“他──”
“别提他,说你自己,预备怎么应付你的父母大人?说出来让我有心理准备.”
“不告诉你,我自有办法.”
“宁儿自杀的事已通了天,报纸连讣文都登了出来,你不必再应付王家的人.”
“今夜我应付的是陈氏夫妇,”他半开玩笑地说.“为了我这孝顺儿子,我怎么说你就怎么接人,算是帮我忙.”
“玩笑不能开得过分.”她警告他.
“别这么快令二老失望,”他自说自话.“一个月后我会告诉他们──散了,婚事取消.”
“一个月后他们仍会失望.”
“太残酷了,现在就说真话,”他摇头.“他们才开心了几天.”
“父母是你的,你自己应付,”她故意装作漠不关心.
“反正过了今夜,我就不会一再碰到他们,对不对?”他又问:“今夜你的衣服好漂亮,新买的?”
“旧的.”她不肯说真话.这就是那天心情不佳,跑到置地买的.“我从不注重衣服.”
“是吗?”他大大声说:“是吗?”
“之伦──或莫律师那边有消息吗?”
“相信他们现在还没到伦敦,”他看看表.“今天午夜或明天一早会有电话.”
“会不会去宁儿的葬礼?”
“怕王家不欢迎,我得罪过王伯母几次,你不记得吗?”他又看她.
“是我累了你.”
“不关你事,无论怎样我都是家镇这一边的人,他们不会对我客气.”
“嗯──会计师楼做得顺利吗?”她一直在找寻不同的话题.
“怎么?关心起我来了?”
蓦然,她脸红了,是作贼心虚,看见她的神情,他立刻换话题,是不想她为难.
“预备甚么时候回律师楼?”
“等律师楼的人打电话来找我时.”嘉芙回答说.
“那杰仔岂不是还有机会到你家自备午餐?”治邦笑得捉狭.
陈家父母在布置精致的饭厅接待她.
“家常小菜,希望你喜欢.”治邦母亲殷勤又喜悦,已当正她是未来媳妇.
她觉得窘,努力应付着.
“别太客气,妈咪,嘉芙不习惯,”治邦说:“都快是自己人罗.”
“是,是,我叫你阿芙吧,”母亲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不客气,你当这儿是自己家.”
嘉芙忍不住瞪治邦一眼.说谎说得愈来愈离谱,将来怎么收科?
“你们决定了日子吗?”父亲问.
“决定了,”治邦抢着说:“六月十八星期六,我查过通胜,那天是全年最好的一天.”
“那就太好了,明天我去跟君悦酒店的人谈,决定好日子一就好办.”
“我已经叫公司的几个职员成立一个小组来帮你们忙,”父亲说:“有甚么事吩咐他们办就行.”
“不必这么,”治邦也开始有些不安.“我们还没决定在哪儿……”
“不喜欢君悦要海逸也行,我也有熟人,”母亲着急.“根本人家要一年前预订的,现在去还不知道六月十八行不行呢?”
“如果我们──旅行结婚呢?”治邦问.
父亲的脸沉下来,母亲也呆住.
“这──像甚么话?”父亲说:“别说我们不能同意,而且怎么向亲戚朋友交代?”
“不行,一定要盛大庆祝,”母亲大声说:“阿芙,你有甚么意见?”
“没有意见,”嘉芙吓了一跳.“我──随你们的意思.”
她只能这么说.不是吗?
“听见没有,阿芙随我们的意思,”母亲转怒为喜.“别跟我提旅行结婚.”
治邦把脸转向嘉芙,沉着声音说:“这是你说的,阿芙,你随他们的意思,我可没给你压力.”治邦说.
嘉芙暗暗皱眉.他是甚么意思?就算做戏也不应这么过分.
她不出声,只回瞪着他.
“啊,阿芙,”母亲又喜悦无限.“前天我去逛街,在珠宝店看中了两套首饰,一套珍珠和钻石,另一套是红宝和钻石,我都留下了,甚么时候带你去选?”
嘉芙开始觉得无法招架,明明是谎言,搞到真的一样,她怎能、怎敢去选首饰呢?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谢谢,伯母,我想我不需要这些,”她尴尬地笑着.“我这年龄不适合戴太贵重的饰物,以后──以后再说.”
母亲和父亲交换一个满意的眼色.对嘉芙更是喜欢得一得了.
“我们知道你的好意,可是婚礼当天连像样的首饰也没,有亲戚朋友会笑我们的,这是我们送你的礼物.”母亲说.
“妈,过一阵再说吧,阿芙现在太忙,家镇去了伦敦,她要负责管理律师楼,”治邦替她解围.“或者你告诉我们是哪一间珠宝店,我们回自己去选.”
“也好.”母亲想一想.“选好了让他们留下,我会去结账.”
“还有房子,”父亲说:“你现在住的房子只适合你一个人,不如搬去渣甸山我们以前住过的那层楼,有两千多尺.”
“迟一阵再说,我会考虑.”
“快些决定.”母亲比他们都急.“屋子要新装修,需要时间.”
“好好好,”治邦也显得吃力.“我带阿芙去渣甸山看一看才决定,行不行?”
“你这孩子,好像对婚事一点也不紧张,”母亲埋怨.“我们可是等了三十年啊!”
他们终于离开了父母的屋子.两个人都长长透一口气,有脱难之感.
“人家等了三十年,想得如此周到仔细,一个月后你说散了、取消婚礼,你想过到时会怎样?”她再提出警告.
“老天,我有难了.”治邦大声叹息.
两天之后,嘉芙再开始上班,不但律师楼的人打电话请她回去,家镇在伦敦也一再请求她回去帮忙.
嘉芙坐进家镇的办公室──秘书坚持,说是家镇的吩咐.她颇有感叹,这半年的事峰回路转,复杂多变,好像经历了半辈子的事,她的态也改变很多.
至少她已失去以前的单纯,也成熟很多,年轻的她并不清楚,这是否每个年轻人成长过程中必经之途?
她虽离开律师楼并不久,却仍有脱节的感觉,她用全部时间看最近的档案,又在中午请所有同事吃饭,她希望在“代理”的时间中,能够得到大家合作.
幸好家镇每天都有电话来,帮了她很大忙,解决了不少问题.这段时间她悟到书本学的与现实所用的有一段距离,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律师她还有很多事要学.
在工作中吸取经验是急不得的事,她平静理智地处理着一切,心情很子,工作总是令人愉快.惟一令她不安的是伟杰,他每天电话不断,不停地提出约会,就算她拒绝也不在意,勇往直前地每天接她下班.
“我自己开车,不需要接.”她婉转地说.
“那么你别再开车,早晨我接你上班,下班送你回家.”
“不行不行,有时我要上院,有时还有特别的事要用车,”她说甚么也不同意.“由你接送不方便.”
“我想天天见到你.”他毫不放松.
她终于觉得厌烦,他她窒息,他这么做──简直是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