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帮我,”他还是这句话.“如果他们知道是她,一定完了,他们──会不择手段.”
“怎么帮?”嘉芙聪明地不问“她”是谁.
“宁儿的妈咪以为是你,虽然他说治邦曾替你否认,自认是你男朋友,但她坚信是你,”家镇急切地说.“你──能替我撑一阵吗?”
“撑甚么?”她完全不明白.
“就当你是我在外面的女人.”他说.说完松一口气.
嘉芙几乎跳起来,当她是外面的女人?
“别这样望着我,”他尴尬又窘迫.“说出来你一定不信,这女人──十天前才出现,虽然我们认识了十几年.”
“你好像在讲故事.”
“我能做最好的律师,却不是讲故事好手,”他坦然地望着她.“有一个我认识了十多年的女人,十天前出在我生命里.”
“说得很矛盾,早就认识,十天前出现,还在生命里,这么文艺.”
“不要笑,”他涨红了脸.“我是说虽早已认识,十天前才真正进入我生命──哎!我的意思是──以后的日子有我就有她.”
“很戏剧化的巧合,你与宁儿争执离家,然后遇到她──旧情人?”
“以前有感情也只放在心底,我们以前是同学,单纯的同学.”
灵光一闪,女同学,宁儿口仲的那个?也是宁儿耿耿于怀,放心不下的?
“我明白了.”她点头.
原来宁儿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事情还真的发生了,她是未卜先知?
“绝对没预谋,我们都不是那种人.”他伸手作发誓状.“我与她相处十天──说得肉麻点,已经不可以没有她,但她不能出现,不能露面,甚至不能浮上水面.”
“她可以永远不出现不露面.”
“王太──我的岳母精明过人,这种事瞒不过她,但她同意有这个女人存在,只是不让宁儿知道,”他恳切说.“她以为是你.”
嘉芙不知道该说甚么话,这么可怕的误会.“我不想被人追斩.”
“不会有这样的事,又不是黑社会,”他苦笑.“请你务必帮忙.”
“我能拒绝吗?”她无可奈何.“我是不是可以提条件,敲诈你?”
“你说,我答应你任何要求.”
“让我做下任特别行政区首长.”
“你真好,嘉芙.”他热切地抓住她的双手,用力摇晃.“我知道你一定帮我的.”
房门轻响,他还来不及放手,王太,家镇精明能干的岳母大人已走进来.她看看他,看看嘉芙,嘴角闪过一抹冷笑.仿佛是说:还不被我猜到.
嘉芙急忙缩回被捉的双手,已窘得满面通红,这回水洗都不清.
“我──先出去.”她低头欲走.
“留下来,”王太挡住她的去路.“我们谈谈.”
“妈咪,你──”家镇色变,他以为王太会留难嘉芙.
“放心.我诚心跟你们谈,”王太脸色虽冷却也没有恶意.“没有恶意.”
嘉芙啼笑皆非,只好再次坐下.
王太视线从家镇脸上的移到嘉芙脸上,这样来来回回地巡梭了几次.
“我容忍你们的关系,但你们自己必须小心警愓,一定不能让宁儿知道,伤了她对你们没有好处.”王太说.
“是,是,一定.”家镇立刻说.
“你必须善待宁儿如以前,”王太又说:“白天的时间我不理你们做甚么,下班后必须立刻回家,不得有误.”
嘉芙不敢有表情,心中却同情这个母亲的,为了女儿她算是委屈求全了.
“你不能有名分,”王太锐利的眼睛再一次停在嘉芙脸上.“一辈子都不能,莫家镇夫人永远属于宁儿.”
嘉芙下意识地皱眉.
“不过──我们会给你补偿,”王太迅速接着说:“房子、现金、股票、汽车你都可以要求,没有问题.你可以一辈子享有荣华富贵.”
虽然不是说嘉芙,但她也有受辱的感觉,她想,即使爱情也不能令她如此委屈.本能地她想抗议,但家镇更快地抢着说话.
“这些事不重要,以后再谈.”他不给嘉芙开口的机会.
“重要,我要先谈妥才能安心.”王太十分坚持.“最重要的一点,你不许生育.”
“你──”这次连家镇都忍受不了.
“宁儿的BB难道不是你的儿子?”王太严厉地提高声音.“容忍她一个人已是我们最大程度的让步.”
家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不想谈那么远的事.”他说:“你不能逼我太甚,否则我只有再离开.”
“你没有机会再离开,”王太冷笑,极有把握地说:“一次已经足够了.”
“你──是甚么意思?”
“在你离开家的所有时间里,会有人跟着你,当然,不会让你看见.”
“你侵犯人身自由,”他激动起来.“这太过分,太过分.”
“我要保护女儿,要确知你的行踪,”王太说:“也许我们太过分,其实这只是做父母对女儿的爱心,我们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死.”
“不行.我不接受这条件,这犯法.”
“你可以告我们,如果你抓得到证据.”王太胸有成竹.
“这么做──太卑鄙.”
“你可以这么骂我们,”王太也叹一口气.“看见这次宁儿几乎连命都没,有我们还敢让这情形再发生一次吗?”
“你们──”家镇也失去方寸.
“根本上,你们都犯了错误,”一直沉默的嘉芙说:“为甚么不从最原始开始,改变和纠正莫太的心理呢?”
“不许批评我的女儿,”王太怒目以对.“你别以为可以恃宠生骄,不可能,如果你不照我们的条件去做,我们必会对付你.”
“你威胁我?”
“别跟我说法律,我不懂也不怕,”王太仰高头.“逼到我们无路可走时,香港有最原始的方法,我们只好选择.”
“嘉芙,”家镇制止嘉芙.“你先出去,我──跟王太有事单独谈.”
嘉芙冷冷地看了王太一眼,本来还有一丝同情她的心理也一扫而空,她大步走出办公室.敏感地,她觉得同事都对她投以奇异的眼光,咦?他们都相信了王太?以为她是家镇外面的那个女人?真岂有此理.
她把这些不满一股脑儿告诉了治邦,谁知换回来的只是他的开怀大笑.
“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嘉芙埋怨.
“家镇也真是,怎会想到这么老土的主意?”治邦还是笑个不停.“我情愿相信他根本没有一个女人,只是拿你出来吓王家的.”
“我相信有,是他以前的女同学,王宁儿以前提过.”
“天下没有那么巧的事,”治邦完全不以为然.“我看家镇大概这辈子都脱不了王家的手掌.”
“怎么不说魔掌?”她笑.
“嘉芙,你不宜淌这浑水,”他收敛笑容.“别说王家,一个王宁儿你已经应付不了.”
“我能怎么做?”她反问.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
“辞工吧!你必须离开是非地.”他说.非常真诚,就像对自己妹妹.“家镇欠考虑,把你拉下水,后果可能很可怕.”
“能怎样可怕?总不能杀人.”
“嘉芙,嘉芙,别太天真,只一心帮人,”他拍她的手.“我不想吓你,但是──的的确确可能发生任何事.”
“你已经吓倒我.”
“要造成一宗意外是很容易的.”他皱眉.“真的,连我都愈来愈不安,你只有辞职一途.”
“辞职他们便会放过我这无业人?”
“只怕──也不能,”他吸一口气.“王太要你答应甚么条件?快去答应她.”
“不好.我觉得有必要找出那女人.”
“还多管闲事?你已经一身是蚁了.”
“莫律师不会害我.”
“只怕他也没想到后果的严重性.”
“我回去跟他说.”她起身欲行.
“小心.相信你也被二十四小时监视.”
“这样最好,他们会发现我根本是全无关系的人.”
“那么──”治邦沉一阵.“如果真有一个女人,那女人会有危险.”
“危险?不会这么暴力血腥吧,又不是拍电影.”她不以为然.
“让我打个电话给家镇.”他拨手提电话.
家镇已离开律师楼,怎打电话也找不到他.
“他不会傻得现在去见那女人吧?”治邦皱着眉,也心绪不宁.
“回律师楼,秘书可能知道他的去向.”
但是秘书也不知情,她说:“王太走后莫律师也赶着离开,很匆忙.”
“今天他会上庭吗?”嘉芙问.
“不会.莫律师吩咐从现在开始暂时不接任何案子,他要放大假.”秘书说.
嘉芙和治邦交换眼色,退到她的办公桌.
“希望他冷静理智,不要惹祸.”治邦不地说.“他不该甚么话也不留就离开.”
“王太可能大大剌激了他.”
“还有什么事比拖你下水更剌激?”他抱不平.“家镇自私.”
“任何男人都会先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会是谁呢?我认识的吗?”治邦自言自语.
“请回去工作,”她提出要求.“如果莫律师有电话来,我立刻告诉你.”
“考虑我的提议,”他认真地拍拍她的手.“下班等我一起走.”
她真的在考虑,是否该辞职?会不会真有治邦说的那种危险存在?
下午的时间嘉芙用心地处理几件以前接的案子.她仍认真地努力工作,即使身边的环境、人物一直在变,她依然保持真我,做一切应做的事.
五点钟不到,治邦已来接她.
“如果要取信于王太,我们不宜常在一起.”她提出警告.
“我关心的只是你的安全?”他一脸孔严肃.“家镇把你置身于最危险的位置.”
“他是逼不得已.”
“还要帮人家说好话!”他叹口气.“帮人要有个限度,不能不顾自己.”
“你呢?不去陪皓白?”
“她要练习,”他自然又愉快地说,对女朋友的一切全包容.“明天才见她.”
“我自己开车回去,不会有危险.”
“陪我吃晚饭,好不好?”他望着她.“自己家里太冷清,又不想回父母的家.”
“你好久没有当更了,当辅警可以这么自由?”嘉芙问.
“请假.”治邦淡淡地说.“我请了一个月假.”
“为甚么?以前一放工你就赶着去当更,我还记得你捉贼的模样.”
“想休息一下.”他说:“以前把时间填得太满,希望能改变一点.”
“你──心里有事?”她停下脚步.
“没有,怎会有?”他说得夸张.“因为家镇,你,还有杰仔的事令我有点烦.”
“成年人自负盈亏,我们能处理自己的事,你不用烦.”
“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像亲人手足一样.”他坦诚地说.“你们任何一个有事都会影响我的心情,控制不了.”
“快乐些,我们去吃晚餐.”她提高声音.“去马会?”
“去浅水湾.”他说:“好久没去了.”
“不用订位?”
“试试运气,没位子我们去隔壁吃日本菜,”他开心起来.“不会饿到我们的.”
也许时间早,他们幸运地拿到桌子,而且是在靠窗那边.
“喜不喜欢这儿?”他问.
“我是个没情趣的人,对地方、食物、情调,气氛都不挑剔,”她老老实实地说:“这儿出名,我知道.”
“是不是做律师的人都该学你诚实?”
“不一定.跟莫律师这些日子让我知道太诚实并不能打羸官司,诚实只是面对好朋友的态度.”
“你真是很可爱,嘉芙.”他由衷地说.
她的脸红起来.他赞她可爱.但他并不爱她──她心中依然十分开心.
还不是晚餐时间,所以他们只是轻松地喝着餐前酒,吃一点小食.
“见过皓白父母了吗?”她随口问.
“没──有.”他答得迟疑.“她还没安排好,大概快了.”
“对不起,我以为你们已经见过面.”她歉然.“其实见不见也没关系.”
“也许皓白嫌我还不够好──”治邦说.
“不会不会,”嘉芙急忙打断他的话.“有你这样的男朋友,还有甚么可挑剔,可不满的?”
“还是你对我最好.”他爱惜地抚弄一下她的头发,像大哥哥对小妹妹.
“我讲的是真话嘛.”她的脸又红了.
他们悠悠闲闲地又聊一阵天才开始点菜.他要了鱼,也强迫她吃鱼.
“我平日少吃鱼.你陪我吃.”
“原来你也霸道.”她笑,欣然接受.
“我从不霸道,但对着你──不知道,很自然会这样.”
“对皓白呢?”才出口,她已知道自己太多口.
“她比我霸道,是年纪还小吧?我当然让她.”他的声音充满了爱意.“她从小被宠坏了.”
“能被人宠是幸福的.”
“你喜欢的话我宠你.”
“对不起,我怕不能习惯,”她拒绝.很自然就认为,她不要跟皓白一样.
渐渐地,餐厅里人多起来,整个长廊终于坐满了人,在经济不景气的今天,此地仍然能维持好生意,真难得.
嘉芙偶一抬头,看见相拥着走进来的两个人,哥治与皓白?!她呆怔了一刹,立刻低下头,装做甚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跟治邦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其实她震惊得想躲起来,好像犯了错被老师抓着的小学生.她不停地祈祷着,别让皓白发现他们,千万不要.她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怕治邦受伤害.
不知算是冤家路窄,又或是该发生的事始终要发生,皓白和哥治竟坐在他们不远处,仅仅隔着两张桌子.唯一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发现嘉芙和治邦就在附近.嘉芙心中不停盘算着.等会儿离开时该怎样才可避免一场尴尬?
侍者殷勤地招呼着哥治与皓白,他们显然是熟客,尤其哥治,改不了他嚣张的毛病,说话的声音比任何人都大.
好在──真是好在治邦背对他们,要不然嘉芙不敢想象,情况会怎样?
她愈来愈心不在焉,尤其皓白爱娇的笑语一阵阵飘过来,能不能借两只手来掩住治邦的耳朵呢?可幸的是治邦全然没注意,依然在笑,在讲,看来神色自若.上帝保佑.
终于吃过甜品、喝过咖啡,结了账,他们一起站起来,治邦转身──无可避免地,他看见哥治正亲热地握着皓白的手,而皓白笑得那样娇美深情.
在治邦看见他们时,皓白也看见了治邦.嘉芙亲眼看见她眼中的惊愕,意外和一刹那的难堪,然后她收回被哥治握着的手,展开了一个像面具的笑容.“嗨!治邦,嘉芙,你们也在?”她向他们打招呼.
“嗨.”嘉芙在治邦背后,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他的声音听来平稳自然.
那个从来傲慢的哥治也抬起头,看他们一眼,没甚么表情.
“我来介绍,我的朋友嘉芙与治邦,”皓白大大方方,若无其事地说.“他是哥治,我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