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史蒂拉不懂。
“两个人个性都强,都有点极端,”江浪笑了。“我怕你们找不到一条可以共同行走的中间道路。”
“会不会这样?征世。”史蒂拉关心的。
征世想了半天,终于摇头苦笑。
“我想你讲对了我们的情形,”她说:“我们现在各,走极端,而且都自认有理,这很危险。”
“可以改变一下。”史蒂拉说。
“很难,我们的个性都很难。”征世说:“大概——我决定回来时,心中已下意识的有了打算。”
“什么打算?”江浪问。
“我也骗了自己,”她苦笑。“我想——妥协之后,可能就是我们分手之时,我有这个预感。”
是吗?
※ ※ ※
深夜,录完电视剧,江浪拖着疲乏的身体独自驾车回石澳。
石澳是太远了,等庄岩一回来他就搬,搬去广播道方便多了,虽然环境远不如石澳,但工作完了之后便可以立刻回家休息,不必花时间在来回的车程上。
电视台的同事们都喜欢住在广播道是有道理的。
在花园.里停好车,他快步走进屋子,现在他唯一想做的是冲个凉,然后上床,他已累惨了!
客厅是一片黑暗,但——奇怪的,他感觉到有人在。有人——谁?除了管家之外还会有谁呢?
他站定在那儿——习惯了黑暗,他终于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是——谁?该不会有这么大胆的小偷吧?
他想开灯,就在这个时候,沙发上的人说话了。
“你回来了?江浪。”是庄岩!
啊!庄岩回来了!
“庄岩?”江浪惊喜上前,在庄岩对面坐下。“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通知我们?”
“今天下午。”庄岩声音古怪,仿佛——落寞。
他们都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回来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征世?”江浪闷。
“临时才想回来的。”庄岩似在解释。
江浪想了一下,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征世——下个月开始回电视台上班!”他说。
“她告诉过我。”庄岩说。
“你回来——可有什么打算?”江浪小心的问。
“我只是回家!”庄岩似乎无奈。“总是要回来的!”
江浪沉默着,该不该把征世的决定告诉他呢?庄岩看起来很不快乐,他是否该说?
“庄岩,无论如何你该通知征世。”他终于说。
“明天我会打电话给她。”庄岩淡淡的。
“你们的事——我和史蒂拉都知道了!”江浪在黑暗中注视着庄岩。
庄岩的神情看起来虽很模糊,但不快乐却是真的。
“这——是个意外。”庄岩说得勉强。
“虽是意外,却已经发生了。”江浪说。
“我知道,”庄岩很闷的样子。“我知道的。”
“你可知道征世的决定?”江浪问。
“她回来表示已决定一切!”庄岩说。
江浪皱眉,庄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江浪问。
“我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何况她是一个很主主见的女性。”庄岩说:“我尊重她的决定!”
“你所说她的决定是什么?”江浪再问。
“她——还是愿意走自己的路。”庄岩闷闷的。“她不是下个月要回电视台吗?”
“我是指——孩子!”江浪忍不住了。
庄岩似乎震了一下,但他没出声。
“你没想过那孩子的事吗?”江浪再说:“无论如何,那也是你的骨肉。”
“不是孩子,”庄岩在喘息,他显然是激动的。“还末成形,它只是个胚胎。”
“有什么不同呢?”江浪摇头。“他是生命!”
“但是我——”
“我知道你的独身主义。征世也知道,”江浪打断他的话。“但是你把所有的责任都往征世身上推,你觉得这么做公平吗?”
“我没有要求她独自负责,我会陪她一起去拿掉它。”庄岩似乎厌恶的。“我不要下一代!”
“这是自私,就象谋杀一样。”江浪正色说:“你无权这么做,你知道吗?”
“但我不要!”
“事前你可以不要,但他来了,你不能拒绝,”江浪提高了声音。“这太残忍!”
“她——要你来说的?”庄岩问。
“你竟完全不了解她,庄岩,”江浪叹息着。“你爱她却不了解她,她是这样的人吗?她甚至不知道你回来,而且——她一直说不会怪你!”
庄岩沉默半晌。
“那么——她预备怎么做?”他问。
“她会妥协,她说的。”江浪也激动了起来。“因为她爱你,她愿意拿掉孩子!”
“她——是这么说的?”庄岩声音变了。
“是!她是这么说,若不是前几天她病了,早做了手术,她早己约好医生。”
庄岩沉默一阵,长长的吸一口气。
“什么——时候?”他问。
“不知道,”江浪摇头。“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午餐,她没提,也许是明天!”
“明天——”庄岩呆住了。
“她必须尽快做好手术,月初她就要上班。”江浪说。
庄岩长长的吸了口气,仍然不能平伏他急捉的呼吸,他的内心一直在激动着。
“明天——真会是明天?”庄岩自语着。
“我不知道,但是知道她已约好了医生,她已下定决心。”江浪说。
“征世电话里什么都投说。”庄岩不安的。
“她不想让这事困扰着你,”江浪说;“正如你所说的,她是个坚强而独立的女孩子!”
庄岩又沉默。
但沉默——能解决事情吗?
“庄岩,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我说,”江浪诚挚的。“你必须——做点什么事。”
“我能做什么呢?”庄岩烦乱不安的。“我根本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发生,我完全投有心理准备,我——被这件事弄乱了,我什么也不能做,我——”
“别激动,这不是件什么大事,”江浪安慰他。“我们必须冷静、理智的想一想。”
“我就是冷静、理智不来。”庄岩叫。
“征世能,你为什么不能?”江浪问,“除非——你根本不爱她!”
“我爱她,当然爱她,”庄岩急切的叫起来。“除了她以外,我没有爱过任何人!”
“你们之间互相深爱着,这事情就容易得多,”江浪平静的说:“你可以为她多设想一下。”
“我——”庄岩语塞。
“她很能为你设想,凡事以你为中心,所以她能妥协,能做决定,”江浪再说:“为什么你不能呢?”
“我和她不同,我根本——一直是独身主义,”庄岩的声音并不理直气壮。“我没想过要结婚,没想过要有孩子,这——实在是很荒谬的!”
“并不荒谬,你爱她!”江浪说。
庄岩呆楞一下。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他爱征世,但爱——与孩子和婚姻真有那么大的关系?
“我承认,我爱她,但是,何——并不要求我和她结婚。”他挣扎着。
“当然。征世是何等洒脱的人,她爱你,她不要求你做任何事,她的爱完全没有条件,”江浪说:“她也没料到会有孩子!”
“拿掉它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庄岩说。
“你还是这样想——啊,”‘江浪摇头;“如果你还是这样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江浪,你告诉我,难道我不要孩子是错吗?你告诉我!”庄岩十分痛苦的。
“我不能说对与错,但——我希望你再多考虑一下,也为征世多想一想。”江浪说。
“她是不是很伤心?”庄岩天真的。
“不——不是伤心,”江浪想一想。“她的样子看起来是失望,很失望。”
“失望?”庄岩自语着。
“是!她一定没想到你竟然不要自己的骨肉,”江浪加重了语气。“虽然她表现得不在乎。”
“她——会恨我吗?”庄岩再问。
“我怎么会知道呢?”江浪笑了。“想来——她也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恨!”
庄岩沉默了,久久不说话,仿佛变成黑暗中的,一具化石,连灵魂都消失了。
“我——想休息了,明天见!”江浪站起来。“你考虑一下我的话。”
庄岩还是不出声,直到江浪回到卧室。
他会——考虑江浪的话吗?
※ ※ ※
征世换好衣服,背上她的帆布袋,象以往上班的日子一样出门。
当然,今天不是去上班,她约好医生为她动手术,她要掉那个不为庄岩所接受的孩子。
虽然她决定拿掉他,她也知道自己不会后悔——她是个从不后悔的人,错也要错到底。但无论如何,这是个遗憾。庄岩不肯接受这个孩子。
她望一眼停在楼下的保时捷车子,今天不能开车去,手术过后的情形不清楚!不开车会方便些。
她没有接受史蒂拉陪她的建议,不必劳师动众,医生告诉她以今天的医学技术来说,这算是小手术,麻药过后休息一两小时就行了!
两小时就等于睡个午觉,的确是小事,她确信自己能应付的,何必要史蒂拉请假呢!
对这件事,征世是完全冷静的,就好象在处理一件已安排好的社团新闻一样,不单是冷静,她也很勇敢,很少女孩子能象她这样勇敢的面对一切,她做得——几乎是义无反顾的。
她拦了一部计程车,平静的说了医生的地址,就靠在椅子土看街景。这个时候,路上的行人不多,只有提了菜篮买菜的家庭主妇。
征世心中忽然有了一些感慨,或者人是要平凡些才幸福吧:看那些主妇们,她们很安于属于她们的一切,不象她空有野心——是的,她只是空有野心!
她要征服世界,这是句太空泛的话,她的世界是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只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理想,她逼着自己往前走,往前走,她——会有一天走到的可能吗?
其实她也想做主妇的,是不是?普通人恐怕接受不了她,而能接受的却又不是她的理想,她——哎!想来幸福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就象海中的浪花,想要捞起来是做梦!
是做梦!征世有这感觉。
和庄岩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暂却快乐,可是一下子就散了,现在想想,比做梦更不真实呢!
车子停下来,司机指指大楼,说:“到了!小姐。”
征世呆愣一下,象从梦中醒来般的付钱下车。
她在大楼外面张望一阵,是幢不错的大楼,不象一般电影里给人的那种感觉。这里一切是正式的,是光明正大的(也许不该用这四个字,但外表看来确是如此,仿佛一切理所当然,一切合法!)医生,护土,光亮的病房,雪白的床单,还有干净的环境。她在检查时已看过一次,她有信心!她吸一口气,迈步进大楼。此去——两小时后再下楼,所有的一切就不同了吧!也许会遗憾,但会再无负担。
再迈一步,前面有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谁?她抬起头,看见庄岩。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她看见庄岩。
“是你!庄——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喜出望外的叫。
庄岩摇摇头,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曲拉着她转身就走。
“走吧!我会慢慢告诉你”他说!
“走?不,我已约了人,”她挣扎着。“真的,我约了人,我必须上去。”
这件事不是儿戏,再迟些做就来不及了,大人也会有危险,她不能再拖。
“我回来了,何,还上去做什么?”庄岩说!
征世呆楞半晌,一时还回不过神。
“但是——我们已经约好的——”她俊傻的说。
“由他去吧!那个人很重要吗?”庄岩拥着她的肩;“我们——是不是该谈一谈?”
征世仰望着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
征世从不流’泪,此时她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我——”她力持平静,不想一开口就流泪。
“回家再说,好不好?”他自己开车来,不由分说的就把她塞进汽车里。
“庄,但是——”
“没有但是,”他说得很霸道。“我来了,你必须跟我走,没有任何留下的借口。”
征世凝视他,眼眶湿了。“你——可知我来此地做什么?”
他看她一眼,发动汽车绝尘而去。他不答她的话,他是知道她来做什么的!是吧?
“你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说。
“谁告诉你我会在这儿?”她却这样问。
“昨天几乎订不到机票,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在机场等,终于等到一个位置。”他说。
“看到江浪了,是吗?”她问。
“是——我们谈了一整夜。”他说。
“是他要你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他透一口气。“一太早就来了,我想——我该来。”
“你的意思是——”她的声音发抖。
“如果让你上楼;对你太不公平,”他正色说:“我喜欢一切公平。”
“庄——”她几乎控制不住眼泪。
她几乎不能相信这是事实,庄岩——转意?上帝!是吗?他回心转意?
一个孩子,一条生命,他已回心转意!
“让我们共同来负担,”他拍拍她的手。“我是太自私了,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可怕。”
“嗯——庄,我真太高兴了,”她是激动的。“我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真的。”
她用力握一握他的手。
“如果我任你上楼,我——禽兽不如。”他说。
“但是——你根本不想要——”
“我不能让自己后悔一辈子,”他正色。“我不想要是一回事,他来临了是另一回事,我们不能弄乱了!”
她呆呆的望住他,不懂他的话。
“我必须面对现实,接受事实。”。他透了一口气,仿佛轻松多了。
“庄,你是说——你接受?”她叫起来。
“我不能让你从我身边走开。”他是绝对真诚的,他的声音,他的神情都这么表示着。
“何,我真是这么想,我愿意这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庄——”她喜悦的泪水等不及的争着涌出来。
悲伤不能令她流泪,喜悦却能!她不但完完全全的得到庄岩,还有那个小婴儿!
多么美好的事,那个属于他们的小婴儿!
她不必问,他当然放弃了他的独身主义,是不是?他要一辈子和她厮守在一起,他还怎能独身?
“你答应我替我布置石澳的家,不能忘记啊!”他说:“我们要先布置一个婴儿房,是不是?”
“是——当然是——”她用手背抹一抹眼泪,她不想哭,但喜悦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流出来。“我们就开始——今天开始!”
他慢慢的微笑,然后用力的握住她的手。
“再见到你真是好开心!”他稚气的。“我的好开心!”
“如果你今天不回来,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怎样!”她摇摇头说。
“不会,上带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他说道:“我留在纽西兰的日子很不好过,天天受良心责备,这——不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