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罗芳?你为什么不检查?”传宗叫。
“伤者伤的是大腿骨,要急救!”年轻医生笑起来,“我们不是警察,更不是侦探。”
“你真的闻到哥罗芳的味道?”
医生想一想,便笑。
“我不能确定。但我对哥罗芳气味是相当敏感的。”他离开走廊。
传宗独自坐在走廊的座椅上。
怀疑又加多一层,哥罗芳?那实在太古怪了。这是意外事件,又不是犯罪。
但,哥罗芳,他记住了。冬姨醒来已是当天黄昏,她醒过来后,就强烈的表示伤口极痛。传宗召来护士替她打了止痛针,她依然痛楚难当。
“冬姨,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冬姨茫然以对。
“半夜里,你独自一人跑到楼上做什么?”
冬姨眉心微蹙,似乎自己也不相信。
她终于摇摇头。
“但是你是从楼梯上摔下来受伤的。”
冬姨努力回想,仿佛忘记了腿上的痛楚。
最后的结果仍是:她不知道。
“你尽量想想,到底发生什么事?”
冬姨尽力的思索着,她用手语做出:我十点半钟已上床休息;接着又表示:睡得很好,很安宁:再接着她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上楼,为什么掉下来,是这样?”
她认真的用力点头。
“那——醒来时你可曾嗅到什么不同于平时的味道?”
“药水味。”她做着手语。
“不,还有没有其他?”
“好像有种甜甜、香香的味道——我不知道。”她再用手语表示。
哥罗芳?那是真的了。有人用哥罗芳迷昏冬姨,然后带她上楼,然后将她推下去——
传宗被自己的思想吓坏了,可能是这样吗?
没有任何人有害她的原因、理由,也没有人有这种可能性——
苦恼又满怀疑心的传宗向嘉文倾诉。
“怎么说得像古老电影里的故事。”嘉文忍不住笑,“难道害冬姨的目的是谋财害命?”
“当然不是。但别笑,我想必定有一个阴谋。”
“如有阴谋,对象该是顾氏夫妇,冬姨只不过是一位助理当家。”
“不能再有这类似的事件发生。”
“大概不会。我相信是意外。”嘉文拍拍他的手,“若不放心,接冬姨回家。”
“她断了大腿骨,接回家不方便。”
“接到我家。”嘉文非常懂事又体贴,“让妈妈照顾她。”
“这是唯一的办法,明天问问冬姨。”
传宗提出这请求后,冬姨还没有表示任何意见时,曼宁已郑重的拒绝。
“别说你要上班不方便照顾,我们在事情未弄清之前,也不能让冬姨离开。”
“你也怀疑不是意外?”传宗问。
曼宁犹豫一会,慎重的表示。
“目前一切保密,但——希仁已找人调查这两件事。”曼宁摇头,坚决地说,“希望你们什么也不用说、不用问,我们希望查出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有什么不妥。请保密。”
“但是不能让冬姨冒险。"
“不会再有机会,我们已请专人二十四小时保护她。”
曼宁觉得委屈,却坚定的点头。
“我们顾家负全责。”
“真抱歉。”传宗知道自己说得太倔,尤其不该对他如子的曼宁这样无礼,
“我紧张又害怕。”
“我了解你的心情。”曼宁眼圈红起来,“看到冬姨痛得厉害,我也不安。”
冬姨拉拉传宗的衣角,做了连串手语。
“你要我——搬到顾家陪你?”传宗意外又为难,这怎么行。
冬姨用恳求的眼光望着曼宁。
“你想这样,我们绝对不反对,传宗永远是我们顾家最欢迎的客人。”曼宁立刻说。
“这——不方便。”他摇头。
“也是暂时权宜之计,冬姨好了,你可以立刻搬回家。”
冬姨又拉他衣角,一再要求他答应。
“好吧。”他答应得很勉强。
他绝对不想搬到顾家住,虽然他喜欢他们一家人,却又有说下出的、莫名其妙的抗拒感。
也许顾家各人对他太好,好得变成一股压力。
冬姨在医院住了三星期,让大腿骨愈合后才出院,余下要做的事是慢慢休养,进行一些物理治疗。
顾家极慷慨,为她请了一位物理治疗师,天天上门替她治疗,还让菲籍女佣轮流扶她到花园漫步走动,务要地完全复原。
传宗也搬进顾家,被安排住在冬姨隔壁——原先管家卢太住的房间。
卢太没表示意见,传宗却不好意思,特别买了一条金项链送给她。
住了几天,他看不出什么所谓二十四小时的保护。要保护,总该有个人。
卢太倒关心得很,有空总陪着冬姨聊天或晒太阳。传宗由衷感激,他觉得对冬姨好,就等于对他好。
夜里传宗服侍冬姨上床时,总在十点半左右。他自己每天要上班,也喜欢早睡。睡觉前他习惯暍一杯热牛奶,书上说这样会睡得稳些,熟些,舒服些。
好像做了些梦,好像又是真实的情形,他梦见有黑影进了他的房间,然后从一面墙上隐去。
睁开眼已是清晨,他定定的望着那幅墙,只不过是墙而已,没有门,也没有窗,不可能有人从那儿隐去。
他忍不住失笑。
他好像把自己陷入神秘故事之中。
他约嘉文放工后见面,只有这段时间才有空,晚餐后他又得回顾家陪冬姨。幸好嘉文能体谅,她是个明理又理智的女性。
他们打算在镛记进晚餐。沿着斜坡而上,突然看见安涧街口有几个男人在纠缠。安澜街是他以前泊车的停车场,也是顾氏公司的,他下意识的多看两眼。
“咦!在纠缠的人堆中仿佛有顾家杰,再想细看,家杰已被三名大汉推进汽车,汽车转弯如飞而去。
“拍戏吗?”嘉文问。
看惯了街上常常在拍警匪片,香港人早巳不受惊扰。拍戏而已,又不是真的。
传宗皱着眉头看见疾驶而去的汽车,刚才他不是看花了眼?不会是家杰吧!
晋江文学城 netslacker 扫描 sam 校对
sam 整理制作
第五章
回到顾家,看望过已复原得七七八八的冬姨,他忍不住问卢太:
“家杰回来了吗?”
传宗有种莫名的不安,刚才看见那纠缠着被大汉推进汽车的人是否家杰?
希仁召他去书房聊天。希仁看来很疲乏,那种倦意不是身体的疲倦,而是来自深心。
“顾先生——你不舒服?”他冲口而出。
“没有。”希仁抚弄眉心,“有一件事我到现在才弄明白。”
传宗望着他,从他眼里看到悲哀,看到遗憾,看到惋惜。
“我明白你为甚幺要离开顾氏。”他说。
传宗瞪堂结舌。
“我让会计师覆查公司里所有数簿账目,包括你和家杰的。”希仁轻轻摇头,
“很委屈你,传宗。”
传宗心头发热,眼泪忍不住往上涌。希仁完全明白情理,完全不怪责他,他觉得以前所做的一切并没有错,委屈一点也值得。
“你不想出卖家杰,却又不想骗我。”希仁竟然真正了解一切,“走,是你唯一的路。”
“顾先生!”
“我明白你的心情,完全明白。只是你离开到现在仍是我最大的遗憾。”
传宗相当激动,他不知道该说甚幺,有甚幺比希仁的谅解、了解更好,更重要?
“传宗,你的个性太像我,我遗憾的是:你为甚幺不是我的儿子?”
“我——我——”泪水已冲上眼眶,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控制。
“回来,回来帮我。”希仁提出要求,“你知道,家杰另有发展,下午他已递上辞职信。”
“自己儿子不帮我也没办法,他嫌我太保守,阻挡了他的发展。”希仁唏嘘,
“让他在外面碰碰钉,撞疼撞伤了便会回来。传宗,目前我极需要你。”
安澜街口几个大汉和家杰纠缠的镜头掠过眼前,他无法再令自己沉默下去。
“晚餐时,我碰到家杰,他似被人推进一辆汽车带走。”
希仁紧紧的皱着眉心,想了一会。
“可能是他的猪朋拘友。”他摇摇头,“他做生意的意念、手法跟我不同,却不致于与非法分子拉上关系。”
“也许我看错。”传宗说。他已后悔说出令老人家担心的话。“家杰——是否另有住处?我是说他并不常回来。”
“是。他与一位女明星同居。”希仁淡淡的,“我请人查出来的。”
“有电话吗?可否试试看他在不在家?”
希仁沉默的找出一张纸,交给传宗。
传宗照上面的号码拨通了电话,却没人接听。
长长的铃声单调得令人深感不安。
“怎样?”希仁坐直了身体。
传宗照实回答。
希仁非常沉得住气,他说:
“不要自己吓自己,明天再试。反正他夜游的节目多的是。”
传宗将离开书房,希仁再加强语气说:
“回来帮我,传宗。”
这仿佛是道金牌,是命令,他有不能抗拒的感觉。但——就这样回顾氏?怎样对振东集团的人交待。
半夜睡不稳,却又有相类似的梦境,梦见似是而非的黑影飘然进房,隐入墙里。
连续发着相同的梦,这代表甚幺?
在振东上班,心却挂念顾氏,想着希仁要他回去帮忙的事,心绪一直不宁,直到下午接到希仁的电话。
“请立刻来,发生意外。”
传宗来不及问:是否家杰出事,电话已收线,他只能请假,立刻赶过去。
希仁的办公室里坐着两个陌生人,经希仁介绍,原来是便装警探。
“有勒索电话来,要一亿,他们已有家杰在手。”希仁深锁眉头。
“你和顾家杰曾是同事,又曾同赴外国谈生意,是好拍挡,我们想请你提供一点顾家杰在外面活动的情形,譬如朋友。”
“我并不认识他任何朋友。”传宗答。
“请仔细想一想,回想以往每一个跟他在一起的细节,对救顾家杰很有帮助。”
传宗看希仁一眼。
希仁眼中充满了冀盼之色,父亲始终心疼儿子。
“实在是——私底下我对家杰的一切很陌生,除了工作,他从未介绍过他的朋友给我认识。”
“他曾要你调用顾氏的流动资金?”
“是。几次。他都依时归还。”
“今天顾老先生才发觉,顾家杰辞职前已挪用公款七千多万,并未归还。”
“我已离开顾氏多时。我很愿意帮忙,只是所知有限。”传示说,“他只告诉过我所做的生意比较冒险,有投机成分。”
两位便装警员互相看了一眼。
“请相信传宗的话。”希仁立刻说,“我对传宗的信任比对家杰更甚。”
“你们曾去纽约,结果谈的那单生意并没有成功。”
“是。被人夺了先机。”传宗电光火石的想起在酒店大堂电梯外碰到家杰的事。“生意谈不成并不代表甚幺。”
“我们只想请你讲事实,不需要意见。”其中一位便装警探说,“他那夜不曾返酒店?”
“顾老先生说你昨日曾目睹有人掳走顾家杰?”
传宗把昨日所见再说一遍。
“只是我站得远,不能确定是否顾家杰。”
“甚幺样式的汽车?”
“黑色。好象是平治。”传宗补充,“纯粹因为我好奇又怀疑,多看几眼。”
“肯定是?”
“肯定是。”传宗想一下再回答。
两位警探再问几个问题,便告辞而去。
“居然是真的。”传宗说。
“这孩子——该吃点苦头。”希仁仿佛又爱又恨,“不知天高地厚。”
“电话是怎幺回事?”
“陌生的男人,说他们已捉到家杰,要一亿港币交换。”
“没有原因?理由?”
“没有。还叫我不许报警。”
“怎能肯定家杰在他们手中?”
“他们放了一段家杰的录音。”希仁一边思索一边说,“勒索的那人并下凶神恶煞,颇斯文有礼,他限我们二十四小时回答,十天之内交款。”
“他们怎幺会找上家杰的?”传宗说,“城中更大的目标也不少。”
“我也这幺想,”希仁提高了声音,“那些人必然熟悉家杰的一切——所以警探怀疑他的朋友——啊!有法子。”
他匆匆找出一个电话号码,电话接通了,他立刻说:“我是顾希仁,请立刻来一赵。”然后转头向传宗解释,“替我查家杰私生活的私家侦探,他跟了家杰四十多天,必定清楚他来往的朋友。”
“要不要告诉警方?”
“迟一步,”希仁犹豫一下,“我们自己先弄清楚再说。”
他仿佛有甚幺顾忌。
“这件事最好别告诉顾太。”传宗突然想起,“我担心她受不了。”
希仁嘉许的点点头,传宗很周到。
“我也这幺想,曼宁身体不好。”希仁突然握住他的手,“传宗,还不肯回来帮我?”
传宗依稀看到他眼中泪光在闪,心灵大是震动,唯一的感觉是别让对方失望。
“我回来工作,只要你希望,我立刻回振东辞职。”他十分激动,一种从未有的感情在胸中激荡,他好象听到一个父亲的召唤。
“我需要你,尤其在这个时候。”希仁张开双手欢迎,
传宗迟疑一下,他有个想冲过去拥抱希仁的想法,却被自己抑制了,他感情内敛,羞于表达。
他只用力点点头。
回到振东,他立刻递上辞职信。原本他不好意思开口,公司的人都对他甚好,但希仁的召唤——他觉得必然粉身碎骨才能报知遇之恩。
振东的总经理在下班前见他。
“刚接到希仁的电话又看到你的辞职信,大家几十年老朋友当然放人,不过,传宗,振东的大门随时为你而开,我们都喜欢你。”
于是在大家同意之下,第二天传宗已回到顾氏上班。重回旧地,表面上好象一切都没有改变…心理上,他已觉人事全非。
早上,希仁带同他一起回顾氏,由希仁亲自宣布传宗接替家杰的位置,当总经理。
大家都意外愕然,为甚幺不用自己儿子?这才传开家杰已辞职的沽息。
坐在家杰的办公室,传宗千头百绪不知该从哪里整理。秘书阿欣——就是家杰以前重用的那个,带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进来。
“江心月?她来做甚幺?”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幺事?”江心月脸色不好,—丝笑容也没有。
“什幺事?我并不知道。”
“我今天重回顾氏上班,家杰已向顾老先生辞职,其它的事我不清楚。”
“家杰辞职?他疯了吗?这是他自己的公司,为什幺要辞职。”江心月叫起来。
“是。才多久呢?你已坐上家杰的位置。”她笑起来,“而家杰是个傻儿子,竟向自己的父亲辞职。”
“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江心月再看他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
传宗找来阿欣,算是他的秘书了。
“下次有人要见我,请先通传,不能随便带人进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