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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岸  第7页    作者:严沁

  “没有晚餐?”思朗意外。

  “他请的‘宾婆’来了,有人替他煮,自然不来长期寄食啦!”思奕头也不抬。

  “宾婆?”母亲问。

  “人家请的菲律宾女佣是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的,”思奕笑。“他请了个五十多岁的阿婆,当然是‘宾婆’。”

  “五十多也不是‘婆’,”母亲抗议。“象我,是‘婆’吗?‘宾婶’才对。”母亲笑。

  “雷子樵多余,我们家又不收他饭钱。”思朗不以为然。

  “孤家寡人当然有人照顾比较好。”母亲说。

  思朗想说什?,看思曼一眼,没说出来。

  “思曼,我们到你房里聊天。”思朗拉着思曼。“我有些事告诉你。”

  “和男朋友闹翻,是不是?我早知你没有耐性,三分钟热度。”思奕打趣。

  思朗白他一眼,没出声。

  “真有话告诉我?”思曼坐在床沿。

  “我想过了,你的话有道理。我可能没爱上他,而是非常享受恋爱过程中的一切,”思朗长叹一声。“我这人真糟,难道以后不停的换男朋友?三分钟热度一过就算了?”

  “不会那?可怕吧?”思曼笑。“当你遇到一个真正的恋爱对象时,你的一切会改变。”

  “我怀疑真会有这?一个人吗?”思朗说。

  “怎?一次失败,就变得全无信心?”

  “我是个经不起失败的人。别人看我嘻嘻哈哈,感情脆弱得很。”

  “真还看不出哦!”思曼笑。“真预备分手?”

  “我要当机立断,感情的事不能拖,越拖越惨。”思朗深深吸一口气。“我已经约他明晚谈。”

  “说起他还真好笑,你们约会了那?久,我竟然没问过他的名字。”

  思曼凝视妹妹半晌,柔声的说:

  “你真没有伤心的感觉?”

  “我大概是铁石心肠。”思朗苦笑。“喂!雷子樵搞什?鬼?怎?突然不声不响请了佣人?”

  “这本是长久之计。”

  “他可曾告诉你?”思朗问。

  “他为什?要告诉我?”思曼反应过分强烈。“他与我有什?关系?”

  思朗皱眉,莫不是思曼心中真有什?事?

  小勤鼠书巢  Luo  Hui  Jun  扫描校对

  第四章

  公司的工作突然忙起来,思曼的那个行政部门要扩大,于是写计划书、请人、开会等等事情把她纠缠得昏头转向,回到家里连话都没有力气讲了。

  这个期间除了公事外她只知道两件事:先是思朗和男朋友正式协议分手,其中没有一丝困难——现代连男女感情都很具科学精神。另外的是,子樵从此没在方家出现过。

  也许他来过,不过都是思曼不在家的时候。思曼心中还真挂着他的。

  这一阵子,无论思曼工作到多迟,傅尧一定是等着她的。他对思曼的心意从来没松过。

  今天是唯一一天能在五点钟下班走人的,傅尧显得十分轻松的提议:

  “我们一起晚餐,然后去夜总会坐坐?”

  她考虑一秒钟就点头,为什?不?

  “我希望看场电影,轻松一点的。”她说。

  “我叫人去买票,看九点半的可好?我可以先送你回家换衣服,然后我们舒舒服服吃一餐,不必太迟。”

  “也好。”那无所谓,反正跟傅尧一起,她心中从无压力,从无负担,真的无所谓。

  “思曼,几时你肯跟我回去见我妈妈?”他问。

  “有这必要吗?”她万分意外。

  “当然——不是正式拜访什?的,”他急忙解释。“我跟妈妈讲起你,她很希望能见一见你。”

  “不必急吧!”她微微皱眉。“以后相信有机会的,我不习惯见陌生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也不勉强。“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一路上两人都很少说话,车厢里的气氛却十分融洽,有一种很舒服的安适与轻松气氛,仿佛——老夫老妻。

  “我在楼下等你,好吗?”他可是以退为进。

  “到我家去坐坐,”她很大方。“我没有当你司机。”

  他满意的笑。他想,稳妥的放出了绳子绕在她腰上,慢慢的,适度的收回,是不是总有一天她会回到他身边?

  他希望是这样。

  母亲和傅尧在客厅聊天,思曼回房换衣服。出来时,看见两个互相陌生的人居然言笑甚欢。

  她有点意外,真的。

  “可以走了吗?”她故意问。

  “你们玩得开心些。”母亲说。看来她十分欣赏傅尧。

  开门时正好有人推门,进来的是思奕。

  “咦——是你。”他淡淡的向傅尧打招呼。“出去吗?”

  “去看电影。”思曼说。

  “再见——哦!妈妈,子樵等会儿来吃饭。”思奕说。

  已经出了大门的思曼呆愕一下,大门已关上。

  她莫名其妙的懊恼起来。怎?巧成这般?她天天在家他不来,偏偏她出去,他就来了。

  为了这件事,她一直到餐厅都不出声,和刚才的愉快、自然、松驰完全不同。

  “很累,是不是?”他很关心。

  “不,并不很累,”她否认。“我是这样的,平日不多话,话匣子真正打开了才滔滔不绝。”

  “伯母——非常慈样。”他说。

  “妈妈是个大好人,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一个坏人,她对任何人都象自己家人。”

  “我母亲也是这样的,别人都说我象她,”他笑得十分愉快。“我相信你跟她会合得来。”

  她不出声,这句话实在有点荒谬,她与他母亲合不合得来有什?关系呢?

  子樵大概现在已到她家了吧?

  晚饭吃得很悠闲,傅尧安排的时间很松动。他们还去另外一家咖啡屋喝了点东西才进电影院的。

  其实,这个时候思曼已知道自己全无看电影的心情。她想立刻回家,看看子樵到底在做什?——子樵为什?强烈扯住她的思想呢?她不愿细想,但她接受这事实。

  虽然是喜剧,却引不出思曼的笑声。她眼睛望着银幕,心里想着另外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所有的事里都有子樵。突然之间,她耐性全失,霍然站起来,不由分说的往外就走。正看电影入神的傅尧吓了一跳,来不及问因由,他急忙追了出来。

  “思曼,你怎?了?”他不安的问。

  思曼用手掩住口,她心中有莫名的委屈,她想哭,却不愿哭出来,尤其在傅尧面前。

  当然,她脸色非常坏。

  “我——不舒服。”

  “啊——是不是刚才吃的东西不清洁?”他扶住她,却被她轻轻甩开。“要不要看医生?”

  “不——我想回家。”她仍掩着口。

  “行,行,我们回家。”他完全不埋怨。“我们去停车场拿车。”

  坐在车上,她看来平静了一些,掩着口的手始终不放下。她害怕会泄露了内心的秘密。

  内心秘密?她有吗?

  车停在她家大厦前,他欲下车,她阻止他。

  “我自己上楼。”她很坚持。“对不起,傅尧,我没能看完那场电影。”

  “不要紧,不要紧,”他连声说:“我们随时可以再补看。让我送你上楼。”

  “不必。”她不许他下车。“我已经好多了,真的。”

  “送你上去并不麻烦,我耽心——”

  “我希望自已上去。”她不再给他机会。这一刻,她觉得他是天下最罗嗦、讨厌的男人。她只想尽快脱身。“再见。”

  推门飞奔进入厦,连头也不回。

  刚进大厦几乎撞倒人,连忙收步已来不及。

  “对不起,对不起——”她抬起头,看见子樵。“你——”

  骤见他,心中的酸甜苦辣全涌上来,刚才那股难以形容的委屈包围着她,一出声,眼泪就掉了下来。

  子樵微微皱眉,脸上却满布震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黑眸中似有翻滚的浪。他也什?都不说。

  相对的时间并不长,然而在他们心中却仿佛一年、十年、一百年。好象——经历了一个世纪。

  “你——”她再说,声音频抖得不能自持,她知道自己就快崩溃,于是飞快转身,狂奔进电梯。

  他没有跟来,只呆呆的站了一阵,默然走出去。

  谁都不知道他心中想什?,刚才的震惊、凝视、沉默代表什??或者他自己明白——也或者甚至他自己也不明白。

  思曼进门时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每个人都望住她而忘了问她原因。平日她是冷静、沉着的,今夜居然狂奔流泪而返,一定有个原因的。

  “我——我不舒服。”她掩着嘴,泪流满面。“对不起。”

  等她房门反弹回来,大家才惊醒。思朗第一个跳起来,不由分说的追到卧室。

  “思曼——你怎?了。”她叫。

  思曼伏在床上,哭得十分伤心,不回答她的话。

  “思曼——”思朗掩上房门,慢慢走到床边。”什?事?告诉我,让我替你分担。”

  思曼只哭,七、八分钟之后,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思朗一直很有耐心地陪着她。

  她慢慢坐起来,抹干了最后的泪痕。

  “对不起,思朗,把你们吓坏了。”她说。声音里的抖颤没了,却还不是真正、完全的平静。

  她很努力的在压抑自己。

  “发生了什?事?”思朗小声问。

  “我失态了,”她只是这?说:“最近太忙.心里紧张,突然今天松驰,看电影又恰有一个镜头触到我的心,我控制不了就象崩溃了一样。”

  思朗呆呆的望着她,仿佛在问:“真的吗?”

  “情形就是这样,你可以问傅尧。”思曼说。

  “真吓死人。”思朗也笑了。“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今夜真象火山爆发。”

  “人能常常发泄一下是件好事。”

  “你在公司很受气?”思朗问。

  “也不是受气。女人出来做事,遇到的困难真的多些,”思曼终于平静了。“总之——能克服就是。”

  “傅尧一定被你吓死。”

  “我不介意他的感受。”

  “还没有进入情网?”思朗好奇。

  “我是个慢热的人,不会这?容易。”她摇头。

  “好在雷子樵早走一步,否则一定以为你疯了。”思朗笑。“这个人今夜看来变了很多。”

  思曼不语,只皱皱眉。

  “他变得好怪,视线不敢对着我们,而且更闷,更沉默,坐在那儿就象一尊佛。”思朗笑。

  “怎?突然他又来了?”思曼问。

  “谁知道?他来看看爸爸、妈妈吧?”思朗耸耸肩。“和爸爸下了盘围棋,大败。”

  “谁大败?爸爸或他?”

  “当然是他。全无心绪似的,”思朗说:“思奕悄悄告诉妈妈,他最近在公司也精神不振,情况不好。”

  “他——原是怪人。”思曼的语气很谈。她不说遇见子樵的事,她在子樵面前才是真正失态吧!

  “怪人!一副失魂落魄状。”思朗说。

  思曼心中微动——却不愿再想下去。她的感觉是——今夜所有的事都别扭而荒谬。原本一切都好的,就是思奕一句“子樵要来”引起的。

  子樵——怎?说呢?

  思曼很正常的回到办公室,把昨夜的事埋得很深,很深。昨夜实在很没面子,怎?会搞得如此失态?她对自己发誓,无论如何不可以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傅尧来到她办公室时,她已可以谈笑自若了。

  “为什?不多休息一天?”他关心的问。

  “现在很好,一点事也没有。”她微笑。“我不习惯留在家里没有事做。”

  “但是昨夜你看来很辛苦。”他凝定视线。

  “我的肠胃敏感。”她淡淡的。“当时我很怕呕。”

  “真抱歉,令你如此不舒服。”他摇摇头。“昨夜你进去之后,我仿佛见到雷子樵。”

  什?“仿佛”见到,根本是见到了。他来试探的。她想。

  “我在电梯边撞到他,来不及打招呼,我当时一心想赶回去。”

  “啊——那果真是他了。”他自语。还在装蒜。“我没有跟他打招呼。”

  “你们原本也不是好朋友。”

  “他当时的模样很怪,好象——失魂落魄。”

  又是失魂落魄,思朗也这?讲过。

  “我不清楚。我跟他并不太熟,他是哥哥的朋友。”她说得极自然,一点痕迹都没有。

  “你们曾一起午餐。”他记性极好。

  “偶然他来中环,碰到而已。”

  “今天中午——”他打蛇随棍上。

  “我不预备出去吃,肠胃仍然不太好。”她婉拒了。

  “下次吧!”他极有耐性。“我回办公室。”

  思曼并不觉得受打扰,傅尧是关心。然而她看得见,玻璃外面那些同事们又在窃窃私语了。

  她坦然受之,傅尧是在追她,否认也没有用的。

  中午她真的不出去,只叫吴秘书带回来一个三文治。一向她并不注重食物,饱就行了。

  思朗有电话来。

  “我刚从外面回酒店,我在你公司楼下见到雷子樵。”

  “他可能刚经过。”思曼淡淡的。

  “不,他站在那儿张望,好象等人。”

  思曼的心一下子乱了,子樵在张望,等待?等谁?

  “大概他约了人。”她嘴里还是这?说。

  “见鬼。在香港他认识什?人?你是他中饭的拍挡。”思朗说。

  “我已经吃过了。”思曼仿佛全无所动。

  “五分钟前他还在楼下,有空不妨下去看看。”思朗笑。“不是我好管闲事,实在他那表情精采。”

  “别作怪了。”思曼挂断。

  喝几口茶,坐一阵——心里挥不掉思朗的话,子樵真的在楼下?真的张望等待?

  再也坐不住,心中热切的情绪令她推门而出。

  电梯一开,她就远远的看见子樵并不如思朗说的张望,只默默的站着、等待着。

  心头开始狂跳,犹豫一秒钟,朝他走去。

  “嗨!你怎?在这儿?”她大方的招呼。要费好大的劲才能把昨天的情景压下去。

  “我——哎!约了人,大概他不来了,”子樵看来慌乱失措,但黑眸仍待在她的脸。“你——你这?晚?”

  “我已经吃完午餐,下楼散散步而已:“她淡淡的。“你慢慢等吧!”

  她迈步离开,几步之后,她听见他跟来的脚步声,心头大石落下。

  “反正我没事——一起走走。”他说得勉强。

  “不吃中饭吗?”她问。

  “这——这个时候大概找不到位子,”他结巴的。“等会儿我回公司再吃。”

  “到中环开会?”她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是——开完了。”他今天不知怎?回事。“他们说你最近很忙。”

  “工作很多。”

  “昨夜你——”他说不下去,眼中尽是难懂神色。

  “我不舒服,”她立刻接口。“可能吃坏了东西。”

  “哦——”他回头这?说,仿佛又有些不相信的样子。“我在门口见到傅尧。”

  “今天?昨夜?”她问。

  “昨夜。我没跟他打招呼,怕他不认得我。”

  “他也这?说。”她笑起来。

  “今天——他也没下来午餐。”他又说。

  是吗?傅尧也没下楼?这倒真巧。

  她不出声。完全没有兴趣跟他谈傅尧这个人。

  “思曼——”他很困难的叫她名字。“近日——你是否很不快乐?”

  “谁这?说?我很好,很快乐。谁说我不快乐?”她的反应十分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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