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方伯伯,伯母,我给你们带来困扰。”子樵根本不理她。
方氏夫妇不出声。有露莎琳这样的女人吵上门来,说什?都不是愉快的事。
“方先生,方太。”子樵的母亲说:“我这次特别从美国赶来香港,是诚心诚意代表子樵跟令援求婚。他有十足的条件娶思曼,他们之间的爱情也真挚。希望你们答应。”
方氏夫妇正面面相域,不知该怎?回答。露莎琳已从一边冲过来。
“什?叫十足条件?我告你重婚。”她指着子樵,全身发颤。“你胆敢再结婚?”
“请相信我,子樵绝对具有结婚的条件。”子樵母亲又认真又严肃。“我们有证据。”
“什?叫证据?就是你这老太婆,一天到晚想破坏我和子樵,想分散我们,你可有良心?”露莎琳叫。
子樵母亲看她一眼,也不动气。仿佛早已习惯她的无理取闹。
“子樵几年来备受困扰,完全不敢再对异性动情。”子樵母亲又说:“他与思曼之间也经过挣扎、矛盾过,他回美国再复返,这其间他的痛苦极大。”
方先生点点头,再点点头。
“我们都很喜欢子樵,第一次他来我们家时,我们已不当他是外人,”他很有分寸的说:“如果他真是具备结婚的条件,我们绝对不反对他和思曼——”
“雷子樵绝对没有结婚的条件。”露莎琳眼睛睁得好大。“你们怎?完全不相信我?我说的是真话。”
“我们有法院判的离婚证明文件。”子樵母亲又说:“有她亲笔签的离婚证书,这是证明。”
“那不算数。”露莎琳叫得惊天动地。“我从来不相信离婚、结婚证书从来不信。我嫁给雷子樵,他就该是我一辈子的丈夫,不能再改变。”
“你蛮不讲理。”思曼忍不住说:“荒谬。”
“你没有资格说话。我是雷子樵太太,方思曼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希望。”露莎琳眼露奇怪的光芒。
“这是法治的社会,你那套理论是三千年前的。”思曼反唇相讥。“何况是你自己告上法庭要离婚的。”
“为什?不告?他和人通奸。”露莎琳叫。
“你——胡说八道。”子樵拍案而起,一脸的冤枉。“绝没有这样的事,法官已经证明。所有的一切全因她的幻想而起。”
“幻想?!”思朗吓一大跳。“她——不正常?:”
“你有不正常。”露莎琳大怒。“硬生生的把精神不正常的帽子压在我头上,其实我比谁都正常。法官和雷家的人串通害我,逼我离婚。”
“我上了你们的当,你们就是要逼我自己离开。”露莎琳脸上有抹恶狠狠的神情。“当时我不知道,告上法庭。后来想通了,你们设了一个陷阱让我跳下去。我绝对不承认那份判决书,那份离婚书。”
子樵母亲叹一口气,黯然神伤。
“这几年来我已被累坏了。”她说:“子樵逼得要离开美国工作。而她——高兴就自己搬来我们家住几天,不高兴了就搬走。我们已向警察投诉过多次,她不正常,警察带走她之后几天又回来,奈何不了她。”
“你们知道奈何不了我就好了。”露莎琳傲然一笑。“我一辈子都是正正式式的雷太太。”
“你不是。我根本不要见你,不会认你。”子樵气得脸上青筋直冒,胡须都竖了起来似的。“我马上会和思曼结婚,然后到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生活。”
“你避不开我,天涯海角我都找到你。”露莎琳笑得阴森,整齐又白森森的牙齿给人极大的压迫感。“雷子樵,我一辈子是你的太太。”
子樵厌恶的转开脸,气得话也说不出。
屋子里除露莎琳外的所有人都露出同情之色,但——这种死结又没办法解开,就算法律也对一个没犯过罪的女人痴缠没法。
“思曼,我们——不想有意见。”方先生踏实的说:“目前的情形你自己清楚。我们都相信子樵有条件结婚,但是——你自己考虑。”
思曼看看子樵母子又看看露莎琳。
“我明白。爸爸。”她平静的说:“很感谢你们不反对,这已经给我很大的支持了,我会仔细考虑。”
“考虑也改变不了目前情形。”露莎琳把头伸向她,很威胁的样子。“我不是好惹的。”
“我不想惹你,但是我爱子樵,我们会很快结婚。”思曼认真、肯定的说。
“不行。雷子樵只属于我一个人。”露莎琳挥起拳头仿佛想打人。“你爱一个有妇之夫?这才荒谬。”
“子樵是自由的,我绝对相信。”思曼说。“我不相信目前你这样会快乐,何必伤人伤己呢?”
“谁说我不快乐?我乐此不倦,一辈子也不厌倦。”露莎琳又挥挥手。“你斗不过我。”
“我不怕你。”思曼冷静,坚定的望着她。“我劝你回头只是不想你再出丑。”
“你才出丑,子樵才出丑,他犯重婚罪。”
“怎?不想想清楚?法官的判决和离婚书都是证明。露莎琳,你该看医生。”思曼吸一口气。
“放屁,我最讨厌医生。”她尖叫起来。“一见他们我就作呕。别叫他们来,我会杀了他们。”
“他们会帮助你,令你正常,令你情绪稳定。”思曼苦口婆心的劝告。“你一定要看医生。同时,你一定要相信,你和子樵已没有关系,不再是夫妻。”
“不——”她突然退后两步,脸上的神情有点狂乱“我是雷太太,没有人可以代替我的地位,没有任何人能——你不要动,不许叫医生来,否则我杀了他。”
“露莎琳——”子樵站起来。“你怎?了?我——送你回酒店,你需要休息。”
“不——不要你送,你假仁假义,目的是想送我去医生那儿,我不上你当。”她狂叫。
谁都看出了她的不正常,大家都紧张起来。
“露莎琳——”思朗也叫。
“别过来,不许过来。”她一步步退到大门边。“我自己回去,不要你们送。我不上当,我不见医生。”
旋风般,她打开大门冲了出去。
“不要跟着我,我不上你们的当。”她不乘电梯,沿着后楼梯狂奔而下。一面还在叫。“别跟来——别跟着我——”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原来露莎琳不止不正常,还不正常得厉害。
“快追。”思曼第一个醒过来。“我怕她出事。”
子樵没有犹豫的追下去。
关上大门,大家下意识的松口气。
“我们不知道她不正常。”方先生说。
“平日她看来和正常人一样。”子樵母亲说:“我们也不知道她这?严重。医生替她验过,只是轻微的神经分裂。她幻想太多。”
“希望她没有什?事。”思朗说。
“大概——没问题。”子樵母亲叹口气。“她那?怕医生我们完全不知道。”
思曼默默的坐一阵又站起来,走一阵又坐下来,显得烦燥不安。
“你坐下来好不好?子樵一回来就没事了。”思朗说。
思曼坐下来,勉强令自己平静。
“思曼,谢谢你对我对子樵的信心。”子樵母亲说。
思曼望着她,展开一个看来很复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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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凌晨一时子樵仍未返,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事?”才回家不久的思奕问。“怎?大家都不讲话呢?”
子樵母亲忧形于色。思曼再也坐不住的走来走去,又到露台上去张望。方氏夫妇也陪着子樵母亲。思朗再也忍不住的把经过情形告诉思奕。
“我出去找他。”思奕起来。“坐在家里干等不是办法。我去文华酒店。”
“再等一阵。”子樵母亲极度不安,却强自镇定。“他们不会在酒店,子樵——应该有消息来,他有分寸。”
思奕只好坐下来。知子莫若母,子樵母亲的话有道理。
又等了一阵,还是没有消息。屋子里每个人都不出声,空气沉闷得令人要发疯。
“我看还是——”思奕没说完,电话铃忽然大响起来,把每一个神经已拉紧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来听。”思朗跳起,手抓电话。“喂——谁?我是思朗——子樵,嗯,是——啊——”
思朗的话停住,脸也变得刹白,手也颤抖起来。
“怎——怎?会?怎?——可能?不——不——”,突然间她哭起来,电话扔在地上。
“怎样了?”思曼动作快得出奇,立刻再拾起电话。“子樵,发生了什?事?”
只见她一边点头,一边“嗯”着答应,血色开始从她脸上褪去,她苍白得可怕。最后,她收线。
“发生了什?事?”每个人都站起来,围在她四周,思朗也停止了哭泣,怔怔的望着思曼。
“出事了。”思曼深深吸一口气,还不自禁的打个冷战。她声音沉重,颤抖。“露莎琳——被警察局拘留,她——杀了人。”
“什??!”方太太尖叫起来,软软倒在沙发上。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起来,又叫又喊,拿冷毛巾的,拿白花油的。只有子樵母亲在那儿垂泪。
“伯母——请放心,子樵没事。”思曼安慰着。
“我知道会出事,我知道会出事——”子樵母亲喃喃自语。“子樵——这半辈子真是受够了。”
“伯母——我要去警察局看看,你可要同去?”思曼放柔了声音问。
“已经出事,还怎能挽回呢?”她又说。仿佛不知道思曼在一边讲话。“怎能挽回呢?”
“伯母——”
“妈妈醒了,”思朗叫起来。“妈,你什?地方不舒服?你该上床休息了。”
“子樵怎样?”方太太还是关心。“思奕,快带思曼去警察局看看。”
“是。”
“我也去。”思朗叫。
“你最好在家陪着爸和妈妈,我不想另生事端。”思奕认真的说:“这个时候谁都不能发小孩子脾气。”
“好。”思朗咽一口气,无可奈何的答应。
“我们走。”思奕扶起子樵母亲。“我们会打电话回来。”
“等一等,思曼。”方先生叫住她。“露莎琳杀了什?人?是死亡?或只受伤?”
“死亡。”思曼犹豫一下,才慢慢说:“她杀的是载她回酒店的司机。”
“怎?会这样?”思朗赫然。“人家与她又没有仇很。”
“她当那司机是医生。”思曼匆匆往外走。“详情等我们回来才说,你们先休息。”
“随时打电话回来。这个时候,怎?睡得着呢?”母亲叹一口气。
几个钟头之间的改变太大了,刚才还话生生的人现在竟一死一变杀人犯,世界上的事怎?有道理可讲呢?
思奕把车开得飞快,好在没警察,否则已抄了十次牌。赶到警局才用了六分钟。
子樵颓然坐在一间办公室里。思曼他们进去时,不见露莎琳。
“她呢?”子樵母亲颤声问,她表现得相当理智,到现在似未落一滴眼泪。
“在问话室。有心理医生来,还有律师。”
“事情——怎?发生的。”思曼问。
子樵的视线始终在一个没有焦点的方向浮游,他没有看任何一个人。
“我不知道——谁知道呢?”他掩着脸,声音呜咽着。“我看见她乘那辆的士在摇摆,在之字形的乱走,后来撞在铁栏上。我知道出事了,但不知道是什?,等我追上去,那的士已停在路边时,我看见的是一幅恐怖的图画。我不知道,事情怎?会这样呢?”
“是——怎样?”思奕鼓起勇气问。
“司机的头顶上插着一把刀,只看见刀柄,刀是从背后刺上去的,司机血流满面,脸上神情痛苦,狰狞——仿佛地狱的景色——我吓呆了,耳朵里只有她——她——露莎琳疯狂的笑声。于是我也下意识的怪叫,一直叫到警察来到。”
“露莎琳——现在怎样?”思曼问。很关心的。
“她见警察来,渐渐就平静了。警察问什?她都会答,她说——她杀了一个坏医生。”子樵说。
“你呢?”子樵母亲难受的问。
“她望着我笑,仿佛不认得我了。”子樵双手插进头发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会杀人呢?那个人——那个人——多无辜?”
他垂下头,哭出了声音。
“子樵,不关你事。”思奕用双手抱住他的肩。“只是一次意外,谁也不想这种事发生,对不对?而且你也知道,露莎琳不正常。”
“就是知道她不正常,才不该让她单独走。”子樵痛苦极了。“我们不知道她仇恨医生,真的,她从来没表示过——”
“现在——只能努力于善后的事。”思奕说。
“谁让她知道我在香港呢?谁让她来找我?”子樵叫。
思奕一窒,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子樵这?说,似乎思朗和思奕是罪魁祸首了,是他们打电报去美国的,但——谁知道电话是露莎琳听的?谁知道她又不大正常呢?
“事情是注定的。”子樵母亲冷静又认真的。“谁都不要自怨自责。因为谁都不想事情发生。那天是思朗的电话来,正巧露莎琳在我们家,正巧她听电话,我抢过来已来不及,她们互相已说了一大堆话。真的,我认为——一切是天意,凡事都是命中注定,逃不了的。”
“刚才——我们不该那样刺激她——”子樵喃喃说。
“错了。她令你痛苦了几年,甚至万念俱灰的想放逐自己。她那种蛮不讲理,咄咄逼人法,迟早出事——。”
“不。妈妈。她原来不正常得厉害。”子樵自责。“早知道她——她——我们不该逼她。”
思曼微微皱眉,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子樵这?说,令她也觉得自己有罪。他们是不是没留给露莎琳任何余地?
思奕看她一眼,同情但不知道该说什?。
一个警官走出来,直到他们面前。
“医生正替她检验。”警察有责备的意思。“这样不正常的人,你们怎?任她周围走?还是从美国来的?”
“我们并不知道——”子樵说。
“你是疑凶的丈夫,是吗?”警官望着他。“请过来把事情的始末讲一次。”
“他——和她已离婚三年,正式的。三年中他们根本不曾见过面,一次也没有。”子樵母亲说:“今晚发生的事我们都清楚。子樵今天和她是三年来第一次见面。”
母亲总是帮着儿子,千古不变的道理。
“哦——”警官有点意外,却也点点头。“无论如何,雷先生可否把事发前的经过讲一遍?”
“我——”子樵显得痛苦又混乱,真是不知从何讲起。“我要想一想,许多事——好象不是真的——”
“让我来说,”思曼冷静的声音响起。“我清楚所有的一切。除了杀人的那一段外。”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