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个该来的人。”过了一阵,他说。
“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他皱皱眉。“傅尧好吗?”
“傅尧?!怎?提他?”
“这两天他不是总陪着你吗?”
“你怎?知道?你——看见的?”她笑起来。“原来你到中环去了。”
他冷冷哼一声——他不是吃醋了吧?
“傅尧只是普通朋友,也只吃过一次晚饭,”她摇头。“他有什?关系呢?”
“他每天接你上班?”
“谁说的?”她开始怀疑起来。
“是不是有这件事?”他再问。
“是。但是傅尧——你知道他是不可能的,你今天怎?了?突然失去了信心?”她问。
他沉默—下,招摇头。
“一直以来傅尧已不在你身边,突然之间他又出现,而这个时候你把思朗推到我面前。”
“你这——是什?意思?”她大惑不解。“哪儿有这样的事?我怎?会这?做?”
“你——为什?带思朗来?”他问。
“我和她之间有点误会,因为你。带她来好让她知道我并非她心目中那种人。”
“你做得很成功。”他说。
“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她格摇头。“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最能了解我。”
“事实上我并不。我是个死心眼的人,没有幻想力,一切要看事实。你——是不是后悔?”
“子樵,你说什??”她捉住他手臂。“你该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那——为什?一切事情这样巧合?”
“我不能解释,因为根本只是巧合,没有人刻意安排,真话。”
子樵望着她,深深沉沉的望着她。
“我真想看透你,可是不能,”他痛苦的抓着自己头发。“一点也不能。思曼,你不能骗我,否则——我会报复。”
“你说到哪儿去了!”她皱眉。“我以为——这些话不该由你口中说出来。”
“我有什?不同?一个妒忌的男人而已。”
“你妒忌错了,因为事情完全不是你所想的。”她趁机说:“子樵,困在家里会胡思乱想。”
“困?”他冷冷的笑。“你来之前我刚寄出我的工作,从海滩散步回来。”
“如果我不来呢?”她问。
他想一想,指指茶几上的一叠书。
“美国刚寄到的,全与我工作方面有关的。”他说:“我并没有退步。”
“我只是说——”
“你不喜欢我目前这种生活?我知道,怕人说我无所事事,对吗?”他摇摇头。“我可能一辈子都如此了,如果你认为这是没出息,在后悔前谙转身。”
“子樵——”她住口。
今天他情绪不好,任她说什?都没有用。
他很澳恼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生别人的气或自己的。
“我们出去吃鸡粥,好不好”她放柔了声音。
他很大男人主义,也很孩子气,她不想他走进牛角尖。
“不。”
“今天可钓到鱼,我做晚餐。”她又说。
“没有。”
“难道今夜不吃?”她笑起来。
“要吃——出九龙吃。”他终于说。
她心头一松,他的脾气过去了吧?
“现在就去?我肚子饿了。”她立刻说。打铁赵热。
他凝望她半晌。
“我已决定明天申请装电话,你不来此地——至少也可有个电话来。”
他这人,她忍不住笑。
“下次心情不好,也请先电话通知。”她说。
他拥着她,大步走出去。
或许——今夜是个转机,他不是走出大门,走进人群了吗?这该是成功的第一步。
虽然他们只不过到旺角,不是平日他们常到的区域,然而旺角离尖沙咀,离中环不是更近些吗?
十点钟,他只送她上的士,然后径自回西贡,她也不介意,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回家的时候,思朗在客厅大叫大嚷,疯疯颠颠
“思朗,怎?了?”思曼叫。
“和同事吃饭,喝啤酒也醉了。”思奕说:“一回来就发酒疯,一个钟头了。”
“谁说我醉!谁说我发酒疯,”思朗脸红眼也红。“我不知多清醒。”
“那你快去冲凉睡觉。”母亲在一边皱眉。
“我不想睡,我跟思曼聊天,”思朗抓住思曼,难闻的酒气扑面而来。“思曼,你知道我没醉,对不对?”
“小声一点,我听得见。”
“刚会完才子?”她果然压低了声音。
“才子?谁?”声音虽低,思奕也听见了。
“住在西贡的。”思朗又说。她——不是真醉吧?
“西贡?”思奕的疑心被挑起了。“谁?谁?我认得的吗?”
“思朗——”思曼急起来。
“你当然不认识,思曼的新男朋友。”思朗仰起头来笑。有一抹难以形容的神情。
思奕皱着眉头,疑惑的望着她们姐妹。
“我以为你说子起来。”他喃喃自语。摇摇头,走了开去。
子起来!思朗和思曼都静下来,思朗的酒似乎也醒了。
“对不起,思曼,我不是故意的。”思朗有点颓丧。“喝了酒兴奋起来就乱讲话。”
“你告诉子起来我和傅尧吃晚饭?傅尧每天来接我?”思曼问。努力使声音平淡。
“是他打电话找你,你不在。他追问你的去向,我只能告诉他。”思朗有丝委屈。
“我没怪你,这是小事。”思曼笑着。“你没有酒量怎?跑去喝酒?”
“我以为啤酒不会有事。”
“今夜你不是要上课?”思曼忽然想起。
“没有心情,我已请假。”
“才说毕业出来可以换一份工作,怎?又懒散下来?”
“只是请一天假而已。”
“最近已经请了好多天。”思曼说。
“放心,我自己知道在做什?。”
“最好是这样,”思曼说:“你个性冲动又急,很容易犯决定错误的毛病。”
“我知道自己的缺点,我.会注意。”思朗望着比她大两岁的姐姐。“子起来好吗?”
“好。还是那个样子。”
“他有什?理由躲在西贡不出来见人?”思朗不以为然。
“今夜他陪我到旺角吃饭。”
“啊!还是你有办法。”思朗又笑起来。“我看他是对你一片痴心。”
“我不敢讲以后的事。”思曼摇头。
“是你对他没有信心?”
“我不知道,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事。”
“我担保,雷子起来那种人一定是死心眼儿,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了。”思朗说。
“我不知道。”思曼淡淡的。
“你怎能什?都不知道?这阵子拍拖白拍了?”
“真是不知道。要了解一个人不是那?容易的,除非有一天他把所有的事讲给我听。”
“他不是说过只讲给你一个人听吗?”思朗说。
“到那一天才说。”
“思曼,思曼,你怎?变得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思曼凝视思朗一阵,还是摇头。
“我不知道。”还是这一句话。
思朗透一口气,仿佛很失望。
“你们平日两个人相对,谈些什??”思朗问。
“很普通的话。我们都是很理智的人。”
“普通?他没有表示感情?”思朗叫。
“感情是一种感觉,互相能感觉出来的。”
“讲究意境的,是不是。我是俗人,我不僵。”思朗笑
“没有什?意境,又不是写小说画画。”
“你们——你们重逢时是怎样?”思朗极感兴趣。
“重逢?”思曼笑着摇头。“还能怎样?没有你想象中戏剧化的情形。”
“到底怎样的?第一句话是什??”
“不记得,真的,很平淡的事。”思曼说。
“不信。一定大眼瞪小眼的,瞪到眼睛发青光为止。”
“还能不能再夸张一点?”
“能。”思朗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你们在沙滩相遇,然后衣裤飘飘,慢镜头的缓缓跑近,相视,相拥,然后定格。”
思曼也笑坏了。不要怀疑思朗任何事,思朗还是个淘气的大孩子而已。
“不跟你胡扯,我先冲凉。”思曼站起来。
“他有没有送你回来?”思朗在背后叫。
“没有。我相信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你大概没有发觉,你太纵他,让他,这不是好现象,你可知道?”
思曼犹豫一下,摇摇头。
“我们的友谊还没到这一步。”
“只到哪一步?”思朗歪着头,一副顽皮像。
“只到好朋友的地步。我的意思是说可以聊天,可以交通,可以信任的好朋友。”
“那?——傅尧呢?”
“傅尧不同。真的,性质上完全不同。他就好象兄弟姐妹一般。”思曼想一想。
“但是我记得你说过,傅尧也可以交通,可以聊天,可以互相信任的好朋友。”
“是。可是性质不同。”思曼吸一口气。“傅尧是兄弟姐妹,而子樵——是朋友。”
“这又有什?不同?”思朗真是咄咄逼人呢!
“我是说——”思曼开始有点沉不住气。“子樵——或者有可能变成爱情。”
“这句才是真话。”思朗又大笑起来。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思曼说:“思朗,你要相信我,即使我再说一千次都是一样的。”
“我当然相信你,怎会不信呢?”思朗夸张的。
“这样就好。”思曼暗暗叹口气。
思朗夜归,又是带着酒意。
“同学灌你啤酒?”思奕讽刺着。他对思朗近来的行为十分不满。
“哪儿来的同学?”思朗倒在沙发上。“我们一班人去酒廊喝酒唱歌。”
“你没去理工上学?”思奕皱眉。
“退学了。”思朗毫不在意的说。
思曼刚从卧室出来,听见后吃了一惊。
“你没有告诉我们。”她说。
“这不是什?大不了的事,”思朗耸耸肩。“学校嫌我请假太多,我就干脆迟学了事。”
“你可知道这次读书的机会很难得?”思曼说:“很多人想申请理工都进不去?”
“我已经退学。”
“思朗,我不明白你。”思曼摇摇头。“太可惜了。”
“我并不这?想。”思朗显然已打定主意。“我觉得生命中的一切不必刻苦追求,那样太辛苦了。”
“你这人怎?回事?短短的时间里心意三番四次的改变。”思奕也不满。
“什?时候你们变得这?关心我?”思朗笑。
“从前你不是这样的,思朗,”思奕认真的说:“我还一直告诉许多朋友,我有两个最可爱的妹妹。”
“我现在很不可爱?”思朗反问。
“反复无常,莫名其妙。”思奕是直话直说的人。
“我喜欢这评语,至少够性格。”思朗笑起来。
“不可理喻。”思奕皱眉,走回卧室。
思曼默默的望着她,半晌才说:
“是我令你不开心?”
思朗一震,神色变得严肃多了。
这个问题既然迟早都要接触,不如就现在面对吧!
“我不是个宽大为怀的人,思曼,请原谅。”她说。
“我们都有人性缺点,谁都不必请求原谅。”思曼说:“到我房里聊?”
思朗跟着她进去,姐妹俩总要面对面讲一次,拖下去不是办法,是好是歹总该有个定夺。
“我从没想过我们姐妹会遇到这样的事。”思朗自嘲。“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人。”
思曼一直在思索,这是件绝对不能做错的事。
“你知道吗?你不去子樵那儿的时候我会去。”思朗坦白得惊人。
哦!这是每天思朗在电话中问思曼回不回家的原因?思朗做得这?露骨,这越表示出她陷得越深。
“子樵没有提起过?”思朗问。
思曼摇摇头。
“很对不起我如此做,我自己也觉卑鄙,”思朗说:“可是不做——我控制不住自己。”
思曼依然沉默。
“你怪我,是吗?”思朗望着姐姐。“谁都会骂我不对,我知道不该,我也知道错,我甚至知道子樵爱你。我——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思朗的感情与她不同,思曼想。思朗是燃烧的,奔放的,她却含蓄,绵长的。但——无论怎样不同,“爱”却是相同,感受也相同。思曼感觉到思朗的痛苦。
“我若说不怪你,你——可相信?”思曼也不知道为什?自己会这?冷静。
思朗怔怔的望着她。
“真的,”思曼张开双手,连自己也几乎相信是真的了。“我说过,我和子樵并没有到那地步,我没有认定他,我还有其它的选择机会。”
“是。你对我说了至少三次。”思朗说。
“你信是不信?”
“你——不爱子樵?”思朗几乎相信。
“没到那个地步。”还是那句老话。“所以——我们是否可以想个办法——”
“不行,你不能说你退出。”思朗叫起来。她并不真如自己说的那样卑鄙。
“我没有说,”思曼笑起来。“我们是否可以开朗些,真诚些,不要勾心斗角相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可以去见子樵,这是正大光明的事,不需要我不去的那日才见他。”
“你是大方?”思朗问。
“不是。他不是我唯一的选择,所以我该公平。”
思朗想一想,用力摇头。
“很糟糕的事。”她说:“我们俩为什?都不心狠手辣呢?要不然就没有痛苦了。”
“原本就没有痛苦?”思曼淡淡的。“天下间多的是男人,谁又真能面对谁一辈子了?”
“这不象你说的话。”思朗说。
“然而这是事实。”思曼笑。“一个离婚的歌星说得多?坦白可爱,男女相对十年怎能不厌倦,厌倦才是分手的唯一理由。”
“这又是什?意思?”
“爱情不再是永恒。”思曼笑。“连小说都不这?写了。”
“那又怎样?”思朗追问到底。“你总不至于厌倦了子樵。”
“当然不能这?说,”思曼考虑一下。“见不见他,我感觉不那?重要。”
“你——”
“真话。”思曼说。心中却在骂自己虚伪,她不妒忌思朗接近子樵吗?为什?那?做?“不要再有对不起我的样子,不要再矛盾挣扎,你喜欢谁,尽量去喜欢就是。”
“思曼,我完全不明白你。”
“不需要明白,照我的话去做。”思曼说。越觉得自己荒谬了。子樵若真对思朗好,她自己又会怎样?
“但是,雷子樵不爱我,我岂不又变小丑?”思朗说。
“谁也不能保证爱情,你总要尽力不是。”
思朗想一想,点点头。
“我目前只能尽力试试,对不对?”她说:“然后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这?严重的字眼?”思曼笑,她想尽量轻松些。面对一段如此老土的感情事。她是否有办法令它变得可爱些?
“更严重的事都有呢。”思朗说:“我发现人性中的确有极可怕的因子。这一阵子我妒忌得你半死,时时刻刻想用手段来破坏你们。”
思曼望着她笑,不置可否。
“真的。心中有一股冲动,逼着自己去破坏,”思朗坦白极了。“如果不对子樵挑拨一下你的事,我心中就不好过,非这样做了才能安乐。我就这?做了,你别不信。”
“我相信。妒忌的人什?都做得出。”
“做的时候我完全想不到你是姐姐,我们之间感情极好。”思朗扮个怪相。“回来看见你就后悔,就内疚,又想对你坦白一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