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浪漫的人,我讲真话。”他说。
“这年代,恐怕再难找肯讲真话的男人了。”思朗半真半假。“你真难得。”
“不对,许多男人都讲真话,可惜外貌不吸引人或欠缺说服力,不能引起人们注意。”子樵说:“好象以前,你总当我眼中钉。”
“你记仇?你来报复?’思朗叫起来。
“怎?会呢?”他脸上掠过一抹柔情,视线又停在思曼脸上。“你是思朗,是思曼、思奕的妹妹。”
听见“你是思朗”时思朗高兴了一刹那,然而“思曼和思奕的妹妹”这句话,她觉得很不是味道。因为她是他们的妹妹而已。妒意又浓了一点。
思曼装着什?都没听到,没见到,拿两个空碟空盘走进厨房。她听见背后思朗尖起声音说:
“如果我不是他们的妹妹呢?”
子樵没说话,过了一阵,她又追问。
“怎?不出声?”
“我没想过这件事,不知道怎样回答。”他老实的说。
“子樵,你对我有歧视。”思朗说。咄咄逼人的。
“没有,怎?会呢?我从来都当你们是一家人。’
“只当思奕思曼吧!”她不放松。
“你孩子气。”子樵忍不住说:“现在你又象以前的思朗了,牙尖嘴利。”
思朗沉默一阵,直到思曼从厨房出来才出声。
“你也变了很多,比以前肯多讲话了。”她说。
“以前压力太大,矛盾太多。”
“现在呢?一切明朗化了?思曼终于接受了你。”思朗在笑,然而谁都听得出醋意。
“思朗——”思曼的脸色不好。“不要乱说话。”
子樵把视线转向思曼,凝望好久,好久才问:
“你接受了我?”声音深沉,仿佛发自灵魂。“你告诉她的,是不是?是不是?”
“真不知道你们在胡扯什?,”思曼脸红,又顾左右而言它。“吃水果,吃水果。”
“你是不是这?说过?”子樵不肯罢休。
思曼又窘又尴尬,为什?一定要把事情弄成这样呢?这绝对不是她所希望的。
子樵望着她,思朗也望着她,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说错话,更不能令思朗难受——这与她的目的有违。
“没有。”她深深吸一口气。“从来没有,思朗,不能乱开玩笑。”
思朗也知道不能过分,思曼对感情的事一向严肃。
“看,子樵多紧张,”思朗哈哈大笑。“我开一个玩笑他就认了真。”
子樵又看思曼一眼,沉默下来。思曼也不说话,一下于气氛就沉闷了。
思朗是受不了这气氛,立刻她就叫起来。
“怎?都不讲话!想闷死我这客人?”
“吃水果吧!”思曼勉强笑。
“雷子樵,你好象在生闷气哦!”思朗捉弄的。
“我——出去一下。”他霍然站起来,拉开长窗就走出去,也不理别人的感受。
姊妹俩都愕然,值得他这?生气吗?
“是你惹他生气。”思朗先发制人。
“思朗,我跟他只是比普通路好一点的朋友,”思曼说:“你说那样的话——很过分。”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他对你已情根深种。”
“没有,完全不是这?回事。”思曼好严肃,很认真,“你这?一说,以后大家见面就尴尬了。”
“男人还这?小器,”思朗咕噜着。“早知如此,说什?也不来。”
“你也生气?”
“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思朗猛然站起来。“我现在出去找他回来。”
“思朗——”
思朗已奔出长窗。
思曼呆怔住了,这件事是否一开始就错了?怎?越想补救反而越别扭呢?
她自然不能再追出沙滩,只好把吃剩的东西一样样的搬到厨房,又洗好碗,抹好桌子。回到客厅时,刚好看见思朗硬拉予樵回来。
不能控制的。心中也涌上难以控制的酸意。思朗和子樵表现得太亲热了。
“看,我把子樵找了回来。”思朗显得神采飞扬。“答应你们,以后不再乱开玩笑。”
“很好啊!”思曼有点夸张。“两个都孩子气。”
子樵瞪她一眼,径自坐下。很快的,思朗坐到他旁边。
“我们打桥牌,好不好?”她问子樵。
“好。”子樵仿佛赌气一样。
思曼看在眼里。这件事真被她自己弄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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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子樵整天都没打过电话来,不知道是否还在气思曼昨夜不肯承认接受他的事。她没办法找他,因为他的别墅里没有电话,他每次用公众电话。
她也不想找他。
昨夜的事她总觉不妥,思朗有些过分,子樵又没风度。她原想令思朗安心,想不到事与愿违,把自己也扯进了漩涡。
她决定今夜不去西贡,不见子樵,回家好好的把事情从头想一遍。
下班的时候,思朗打电话来。
“一起回家,或是你人约黄昏后?”她显得愉快。
“回家。老地方等。”
“喂——我不能走,晚上有个宴会非要我在不可。”思朗说:“你自己回家。”
“那还约我一起走?”
“开玩笑的。”思朗说:“我会早些回来陪你聊天。”
思曼笑着收线。
思朗对她不再有意见了吧?她喜欢这样。为一个男人姐妹反目,那是多?荒谬的事。
回家,晚餐,看一阵电视。九点钟了,她洗澡休息。这才记起,思朗还没回来。
她那份公关工作时间太不定,将来理工毕业转行也好。要做女强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思朗的工作时间那?长,很不好捱,而且算不算女强人呢?
今夜思奕也在公司加班,家里就显得特别静。
思曼在床上看书,三两行之后她就看不下去,心中无端端的烦 乱。她仰起头想一想,有什?事吗?没有,没有什?值得牵挂的,不是吗?
强慑心神再看书,看得痛苦索兴扔开,却无一丝睡意,怎?回事?她从没有失眠的情形,今夜何其怪?
一直快到十二点时,她听见大门声,听见思朗的高跟鞋声,这不莫名其妙的松一口气。
她在担心思朗吗?从来都是?或是今夜?
思朗的愉快歌声在门外来回传来几次,她必定有个愉快的宴会。这些日子来,她已经久没有笑脸了,今夜的愉快,令思曼非常放心。
很快的她就睡熟,直到闹钟吵醒她。
她的生活是规律的,几时起床,梳洗,早餐,更衣,出门,每天都有一定的程序和时间。
今天在早餐桌上被思朗耽误了几分钟。
“晚上看七点半,好不好?”思朗请求。
“没有兴趣,情愿回来看电视。”
“逛街呢?”思朗再问。
“七点钟中环的公司已关上门,还逛街?”
“去铜锣湾?。
“太挤了,我连气都喘不过来。”思曼笑。
“你不能陪我?男朋友有约?”思朗眨眨眼。
“胡扯。哪儿来的男朋友?’思曼瞪她一眼。
“晚上真是回家?”
“你怀疑什??”思曼不解。
“来我们酒店试新莱,好吗?”思朗不放松。
“看情形啦,下班时给我电话。”
“一言为定。”思朗心情极好。
思曼摇头微笑。姐妹的感情真的又回来了。
楼下,她看见傅尧和他的车等在那儿。
“早。”她追着过去。“等我吗?”
“是。”傅尧笑。“起床早,反正闲着没事做,兜过来接你一起上班。”
“非常谢谢。”她大方的坐上去。
“最近总是下了班就匆匆离开,有事?”他象随口问。
“有时约了朋友,有时回家,”她全不介意。“反正工作做完了,留在公司也没用。”
“我不是这意思,”他显得窘。“思曼,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是不?”
“想请客?今天。”她十分爽快。
“下班之后,吃饭,然后找地方坐坐。”他愉快的。
“晚上?为什?不约中午?”
“中午太匆忙,讲不到两句话就得回公司,”他摇摇头。‘这和我个性不合。”
“OK,晚上。”她说:“不过你自己打电话给思朗,原本她约我去酒店试菜。”
“好极了,”傅尧非常满意。”我同思朗讲——思朗说你有新男朋友。”
“很意外?”她淡淡的。“每天公事,私事上认识这?多男的,女的,都是朋友。”
“我是指可以约会的那种。”
“有几个。可是我懒,总停在原地不想动,”她望着他。“可能我这样过一辈子。
“若是如此,请早通知我,”他半开玩笑。“我在你家旁边买幢房子,我们做一辈子好朋友。”
“你觉得真会有这种事发生?”她问。
“你怀疑什??这是很普通的事,”他轻描谈写的。“有的人但求精神上满足。”
“我很羡慕你,可是我做不到,”她坦然说:“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有七情六欲。”
“人都有七情六欲,达不到我自己定的目标,我宁愿只求精神满足!”他看她一眼。“当然,其中也有无可奈何,绝对不是唱高调。”
“我相信你,因为我了解你是怎样的人。”她肯定的。
“我很高兴——”他又看她。“如果每天清晨我都来接你,你可愿意?”
“有这必要吗?”她反问。“我已经说过,我会停在这儿,懒得再多走一步了。”
“我不要求你多走半步,”他笑。“只想来接你上班。”
“好吧!我不介意。”她笑。很爽快。心目中已认定了某个目标,其它的她全不介意,因为不重要,因为影响不了她,她有绝对把握。
他继续开着车,若有所思。
“谁住在西贡?”他突然问。
她立刻皱眉,有了警惕。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思朗曾开玩笑的说,你的男朋友住在那儿,”傅尧说:‘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思朗说的?她为什?要这样说?有什?目的?思朗该知道,傅尧不能影响她。
“有一个是。”她坦率得很。
“不要误会,我随便问问。”
“不要紧,我这人没有什?事好隐瞒的,”她又笑起来。“只要是事实,都可以说。”
“思曼,你这人总是淡淡的,无所谓的,会不会有一天你可能强烈些,热烈些?”他好奇的。
“有可能吧?我不知道。”她笑。“所有的事对我的刺激,震动都不大,我的反应自然就淡漠了。”
“你的意思是说——看对手如何?”
“可以这?说,”她掠一掠头发、很有味道的一个动作。
快到中环公司时,他突然问:
“圣诞夜可否做我舞伴?”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什?时候告诉我答案?”
“两天之后。”她很有把握的。
两天之中总会见到子樵或接到他的电话,是不是?倒不是她三心二意,脚踏两条船,事实上,她当傅尧是好朋友,可以一辈子相交的。
“我等你。”他转进停车场。
原本,他是个做任何事都有把握的人,思曼令他有挫折感。并非不服输,只是他觉得仍有再努力的余地。
才在办公室坐下,台上电话就响了,内线。
“思曼,我已经成功的把你从思朗手上借了出来。”傅尧愉快的。
“她还在家?”她笑。“你用的语句很古怪。”
“心情好时,当然有心思修饰语句,”他也笑。“中午也一起午餐?”
“一天之中聚三次,是不是太多了一点?”她摇头。“中午我会留在公司。”
“也好。免得你多见我几次,多增厌烦。”他说。
他是个颇幽默的人,所以她完全不介意他的玩笑。
今天工作颇多,连中午也要见人。一直忙到下班的时候,傅尧已站在她办公室边。
“可以走了吗?”他和熙的问。
“等我五分钟——”她站起来,突然想起,子樵今天也没打电话来?他怎?了?有什?不妥?
‘怎?了?脸色怎?变了?”傅尧十分关心。
“不——我想到一件待办的事,”她摇摇头,把子樵的事暂时放在一边。“没有问题。”
明天——是否该去西贡看看?子樵没有理由不打电话来,他的气还没生完?
傅尧很有耐性的等她收拾完桌子,伴着她走出公司。
“你刚才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我以为你病了。”
“怎可能说病就病呢?”她笑。可是笑得勉强。子樵的名字一来就挥之不去。
“你常对公事这?认真?”他望着她。
“我不该认真吗?”她反问。
“没做完明天也可以做,怎能变脸?”他摇摇头。“公司如果多请几个你这样的,一定前途无量。”
“说得好。“她上车。
心中眼前却是子樵的影子,晃得她眼花缭乱。
“或者——我们只吃晚饭?”她忽然说:“我觉得累。”
“很好。”他想也不想。“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她又开始感动。傅尧常常能感动她。
又在快下班的时候,思朗打电话来。
“思曼,可以走了吗?”她这一阵心情特别好。
“抱歉,暂不回家,我去子樵那儿。”思曼说实话。
“哦!我先回家吧。”思朗很快说。“要不要我等门?”
“不会那?晚。”思曼收线。
思朗一定是觉得前一阵子态度不好,所以现在加倍的对思曼好,是这样的吧!她这种知错能改的磊落态度相当可喜。
傅尧也站在办公室门边。
“已经有约?我来迟了?”他说。并没有酸溜溜涸那种。
“不。我只是去看个朋友。”
“西贡那位?”
思曼但笑不语。
“我送你去?”他自动的。
“用不着,我搭地铁很方便。”她摇头。
“好。明天早晨见。”他微笑而退。
“明天是星期六。”她在里面叫。
“哦——”傅尧退回来。“或者我们一起去晨运?”
“不了。难得星期六,我想多睡一阵。请原谅我的懒病。”她拒绝人也婉转,完全不令人难受。
“那?——星期一见。”他挥挥手。完全不露出失望的样子——她想他是失望的。
其实他们俩根本是同一类人,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为难对方。只是——没有缘份吧!
思曼收拾一下,交待秘书一声就离开公司。
象往常一样,她搭地铁去彩虹村,再叫的士去西贡,她也习惯了这条路——路始终是要人自己走出采的,是吧!重要的是她已清楚知道目的地。
子樵家的门又是虚掩着——他总不关门,真不怕此地治安的不良记录?此地不是美国小镇,可以夜不闭户。
推门进去,看见子樵躺在落地窗边的地板上,睁大了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副落寞的样子。
“子樵。”她蹲下来轻唤。
没有反应,仿佛老僧入定。
“子樵,我来了。”她轻推他。
他缓缓透一口气,把视线移过来,很——冷漠。
“怎?了?冥想进入另一度空间?”她笑。
“我什?都没想。”他慢慢坐起来。
“你总是心不在焉,又不关大门。”
“我在等人。”他漠然说。
“约了朋友?”她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