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朗在发疯。”他哼一声。
“什?意思?”思朗双手拍在沙发上,有爆发的意味。“你们凭什?都针对我?”
“怎?回事?小丫头在发谁的脾气,谁又针对谁了?”母亲不悦。“那?大了还吵嘴。”
“没有事,妈妈,”思曼微笑。“思朗今天可能在外面受了气,她开玩笑,妈妈。”
思朗冷冷的哼一声,什?话也不说。
“你们几个孩子从小都不要我耽心,感情一直很好,不要长大了才要我劳神。”母亲坐下来。“小丫头也是,外面受了气怎?可以带回家给哥哥姐姐受呢?”
“是,是,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对,”思朗真的好象是个爆炸的炸弹,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我该死,我该下地狱,你们满意了吧!””
“思朗——”所有人都惊住了,怎?回事?思朗怎?会变成这模样?
只见她满面眼泪,有气有冤无处诉似的,小脸儿胀得象青蛙肚子。
“不要叫我。我知道你们合起来对付我,我知道——什?事都瞒着我,骗我,要我出丑,要我丢人现眼。你们——你们都不是好人。”
思朗一边哭着一边奔回卧室,砰然关上房门。
客厅里有一分钟的沉默,然后母亲最先开口。
“思奕,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事?”母亲很认真。
“我不知道,真是不知道,”思奕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她一回来就是这样。”
“你呢?也不知道?”母亲对着思曼。
思曼格摇头,不敢出声。其实,她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事,却也不能肯定。她不出声是心虚,这件事上,她是不是伤到了思朗?
然而思朗又怎?知道子樵回来的事呢?她猜思朗已经知道,否则不会用这种态度。
“思朗的脾气越来越怪,”母亲叹口气。“是不是上一个男朋友的刺激使她很伤心?”
“是她自己不要人家的。”思奕没好气。“就算后悔,也不能把气出在我们头上。”
“会不会受了委屈?”母亲再问。
“让我进去问她。”思曼吸一口气。
“别去。”思奕阻止她。“小丫头发疯了。”
“等一阵她气消了再说,”母亲摇摇头。”她心中有事,想哭的话就由她哭一阵好了。”
思曼缓缓的坐下来。她心中非常内疚不安。事情因她而起,可是她该怎?办?
一直到父亲回来,吃晚饭的时候,思朗都不曾再出来。母亲去叫过她两次都没有回音。
“思朗怎?了?”一向比较严肃的父亲问。
“她——有点不舒服。”母亲皱眉。
思曼和思奕都不出声。晚饭在沉闷的气氛中度过。
然后,思曼再也忍不住,独自走向思朗卧室。很意外,她并没有锁门。
“思朗。”掩上门,思曼轻轻叫。
思朗木然坐在书桌前,背着门,看不见她的脸。
“如果是我——令你不开心,我诚心道歉,”思曼无奈的说:“我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思朗还是不动,也不出声。
“你要我怎样做我都答应你,思朗。相信我,我心中最珍贵的还是我们兄弟姐妹的感情。”思曼再说。
突然间,思朗掩面哭起来。
“我很抱歉,我对不起你,姐,”思朗极少叫思曼做姐姐,她们都互称名字的。“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已经知道一切?’思曼颤声问。
“ 我卑鄙。我曾跟踪你。”思朗说。
思曼心中发冷,意识也模糊了。
思朗整个半天都坐在办公室里,有什?事她都叫助手去做,跟平日的活跃开朗完全不同。
“吃午餐吗?“助手问她。
“你自己去吧,我不饿。”她展开一个笑脸,看得出来笑得勉强。
“带点东西给你吃?”
“回来时顺便在下面厨房替我拿一客三文治。”她摇摇头。“一点胃口也没有。”
助手笑一笑,走了出去。
她扔开笔,叹一口气。日子过得枯燥烦闷,时时刻刻想站起来大喊大叫几声,或者大哭一场。昨天她哭过了,莫名其妙的和思曼、思奕吵,自己想想也不好意思,象疯狗乱咬人似的。
但是——自从那天见到思曼和子樵携手漫步之后,她心中一直插着一根刺,怎?会这样呢?子樵不是回美国了吗?他和思曼从什?时候开始的?思曼为什?不肯承认?
真话,当她发现这件事时,她的心有撕裂的痛楚,真的!她甚至感觉到它在淌血,听见它滴血的声音。
没有人会相信她的感情,甚至她不清楚是什?时候发生的。思奕说得对。她对于樵的感情是荒谬,是象开玩笑,子樵走后才发生的。但——的确真实啊!
子樵喜欢思曼,她只好默默忍受痛苦。她最不能忍受的是:她居然在思曼面前剖白了感情,大大的出了一次丑。
办公室门轻响,探进头来的是思曼。
“可以进来吗?”思曼一脸孔的微笑。
“啊——当然。”意外之后,思朗有些不自然。“怎?会想到找我?”
“想来吃免费餐。”思曼笑。“很多工作?现在居然还在办公室。”
“正想去——一起走吧!”思朗故意开朗。
姐妹俩沿着楼梯下楼,她们都想找些什?话题,却又都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于是同时沉默。
走进餐厅,侍者介绍了菜式,思朗才透口气。
“今天没有特别精采的东西吃。”
“我其实想跟你聊聊天。”思曼说。
“别说了,是我把事情弄得一场糊涂,我道歉。”思朗举起双手。
“不许这?说,”曼制止她。“都不想事情变成这样,谁都没有错。”
“我是——自作多情。”朗自嘲。
“怎?这样说呢?”思曼皱眉。“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并不是罪过,谁都有权去做。”
“可惜我找错了对象。”
“不。思朗,你要相信我一件事,”思曼按住思朗的手。“我和子樵也只不过比普通略好的朋友,真话。”
“快别这样讲,你想令我无地自容?”思朗小声叫起来。“什?时代了?你想让个男朋友给我?”
“不。这?讲会侮辱了我们三个人。”思曼吸一口气。“感情的事不能让,我们应该公平发展。”
“什?意思?”
‘我还没有认定子樵,他也没有认定我,”思曼说:“也许你会比我更适合他呢?”
“荒谬。”思朗忍不住笑起来。“哪有这样的事?我可不答应,说出来好象小说一样。”
“那?回家之后别再乱发脾气,”思曼拍拍她。“我们自己不觉得,爸爸和妈妈会难过的。”
“是我不好,我会检点。”
“什?时候又变得这?乖,这?听教?‘思曼问。
“经一事长一智,”思朗耸耸肩。“我不能一直顽固到底,总要有进步才行。”
食物送上来,她们一边吃一边聊。
“明天下班一起走?”思曼说。
“你又开始有空?”
“不。子樵要请我们晚饭,”思曼淡淡说:“只有我们俩,他还不想别人知道他已回来。”
“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吗?”
“正是见不得人。他说是避世。”思曼笑。
“不懂这名词,怪!”
“明天说定了?”思曼问。
“我要考虑一下。”思朗谨慎起来。“不能再闹笑话了!”
“我说过,并非故意不告诉你?”
“你也没理由一定要告诉我,不是吗?”思朗居然想得很开。“谁知道忽然之间我会——喜欢他?”
“感情是没道理可讲的,”思曼不以为然。“各方面的条件傅尧比他好得多,我应该选傅尧才是。’
“可是你选了子樵。”思朗极敏感。
“没有。”思曼安定得无与伦比。“我甚至还没有恋爱的感觉。我想我是个不够光和热的人。”
“你已经老了,心如止水,是不是?”思朗笑。
“那也不至于。”思曼也笑。“对子樵,我只能说我还摸不清他,更别说了解。”
“你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
‘他不象书,翻开来就可以看得见,他把自己隐藏得很深,很深。”
“要真正了解他岂不是要很多耐性?”思朗问。
“是。到目前为止,我相信我还没这耐性。”思曼很自然的。
思朗凝视她一阵,摇摇头。
“其实我也不了解你,思曼。”
“姊妹根本心意相通,了不了解并不重要。”
“今天你一直在逗我开心。”思朗不笨。
“ 我是姊姊,不该吗?”她看看表。“时间差不多,我该回公司。”
“ 你们的公司不是查得很严吧?”
“我自己负责。”思曼站起来。“多谢你的午餐。”
思朗挥挥手,思曼大步走出去。
思曼一走,思朗笑容就立刻消失,再也提不起一丝劲,连眼前的食物也失去了味道。
在那儿又坐一阵,召来侍者签单,正待站起,她看见若有所思,若有所待的傅尧。
“你?!”她立刻又武装起来,展开笑容。“人人都匆匆忙忙赶回办公室,你却站在这儿发呆。”
“刚才我见到你和思曼吃饭。”他说。
“怎?不过来?”
“不敢打扰。”他自顾自的坐下来,显然有话要跟思朗说。
“现在又敢来?就不打扰?”
“我想——思曼可能不喜欢我过来。”他是很周到的。“她最近很忙,是不是?”
“是吧!常常不在家吃饭,我以为她和你在一起。”
“不,不是我,”傅尧连忙否认。‘真的,我绝对不知道她去哪里?”
“可是我知道,”思朗捉狭的笑,带丝顽皮。“你没想到她可能有了新男朋友?”
“是吗?”傅尧脸变了。“可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思朗笑。“你再不加把劲,我看你真的就要失恋了。”
傅尧沉默了半天,他是失神兼失望。
“思曼对你说过什?吗?”他问。
“没有。”思朗又笑,神色有些特别。“你想不想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谁?他住在西贡的一处西班牙别墅。”
“你——为什?要告诉我这些?”他问。
思朗耸耸肩,又摊开双手。
“我觉得你对思曼很有诚心,是真正的好,”她说:‘但这样的事我也帮不了你,你要自己努力。”
“我明白。无论如何很感激你。”傅尧站起来。“我真的很喜欢思曼。”
“祝你成功。”思朗举一举杯。
傅尧告辞而去。
思朗还是坐在那儿。心中有个自责的声音在响,她是不是很卑鄙?她这?做是不是错了?她——不该把子樵的地址告诉傅尧,是不是?
她真是越来越矛盾了。
下午无心思工作。晚上还要去理工上课,很烦很烦。突然间她就失去了耐性。
提早下班,又打电话去学校请假。在中环逛了一阵公司,什?都没买的空手而出。
回家吧!她总不能在街上象游魂一样。
思曼当然不会在,最近她总是陪子樵一起——想得这儿,她的心发烧,妒忌得不得了,恨不得跑去西贡,亲自盯着他们才好。
很意外,思曼比她还早回家,正在看报纸。
“你一个人先回来?”思朗问。
“思奕加班,刚接到他电话。”思曼头也不抬。
“你不出去?”
“有点累,而且可以回来陪妈妈,”思曼放下报纸。“我以为你要上课。”
“教授有事不能来。”思朗胡乱说。
看见思曼在家,她又有莫名的不安,是她拆开了思曼和子樵的吧!越来越无法喜欢自己,这?糟的女孩,大概别人也不愿接受她吧!
“中午傅尧说碰到你。”思曼找话题。
“是。你离开之后看见他,胡乱聊了几句,”思朗吸一口气。“这个男人——还是有它可取之处。”
“是吗?”思曼完全不感兴趣。
“直到现在他还对你不曾死心。”
“我知道。他极有耐性,”思曼不置可否。“他是个极好的朋友,我承认。”
“还有希望?”
“拒绝过,他仍在那儿,”思曼淡淡的。“而且,谁能预料世事呢?”
思朗第一眼看到子樵时,她十分自觉的收敛了所有情绪。她看见子樵仍然和一年前一样,冷淡沉默,唇边带着一丝骄傲。
子樵没有变,改变了的是思朗的感情。她怎?会莫名其妙的爱上了眼前这陌生的男人呢?
她决定今夜少讲话,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于是子樵和思曼在厨房忙出忙进,她都没有帮忙,她今夜是客人吗!
饭桌上,思曼望着她。
“今夜你太沉默了。”她说。
子樵随着思曼的声音把视线移到她脸上。
“你今夜没有骂我,瘀我,也不跟我抬扛,我觉得意外。”他说。
“原来我留给你这?恶劣的印象。”思朗淡淡的笑。“一年了,我大了一岁,应该有进步。”
“进步?个性天生,怎?进步?”子樵说:“活泼开朗,直肠直肚的你变得沉默,与进步无关。”
“不知道。也许突然见到你,一时接受不了这意外。”
“我已经回来了半年。”子樵说。
“你给我的感觉是神出鬼没。思奕还在打听你的消息,如果他知道你已回来半年,一定吐血。”思朗说。
“吐血?为什??”子樵不明白。
“又气又没面子。”思朗笑了。
看见思朗已开始讲话,思曼就沉默下来。她其实也不了解自己心理,为什?要带思朗来?是她要求子樵请思朗的。但——她也无意把子樵“让”给思朗,这太荒谬,感情不是皮球,不能踢来踢去,让来让去。她没有这度量。
带思朗来她是矛盾的,或者——她是小心眼儿想试探一下子樵?这并不是件好事,她明白。她竟这?做了,真是矛盾。
子樵望思曼一眼,她不出声。
“是不是我该见思奕?”他问。
“你自己决定,”思曼淡淡的说:“我不能也不想左右你的思想。”
子樵皱眉。
“为什?这样讲?”他直率的。“我喜欢听你的意见。”
思曼怪他的直截了当,在思朗面前她很不好意思。
“你自己说要避世。”她扯开话题。
“哦!对了,什?叫避世?”思朗问。
思曼松一口气,她真怕子樵固执的牛脾气发作,盯着这话题不肯放松。
“这两个字太严重了,我随便说的。”子樵摇头。“为的是给自己一个籍口。”
“籍口?”思朗感兴趣的。
“一个对自己矛盾的籍口。”他说。
“但是你为什?有矛盾?”思朗双手抬着下巴,眼睁睁的望着他。
“当然——我不是心理变态,”他又看思曼一眼,很明显的,他在意思曼的反应。“我有一段往事。”
“自然是不能讲的往事,”思朗笑。“思曼,他有没有讲给你听?”
“不能讲的我又怎能例外呢?”思曼平静的。
“我答应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她。”子樵坦率的望着思朗。“我相信她会懂。”
“只有她能懂?”思朗似笑非笑的。
“任何人都能懂,但是——”子樵的黑眸移向思曼,动也不动的凝望她。“我只希望思曼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