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们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包围着吉赛儿。
这时,森林边缘有走动声。幽灵们闻到生人的味道,纷纷随着马莎,藏在暗处。
吉赛儿则在另一处,看见阿尔伯特带着一束花来到她新砌的坟墓。
“原谅我,吉赛儿!”阿尔伯特跪下,哀痛的说着,“原谅我的谎言和伪装,我是 真的爱你呀!贝西蒂是我父母所选,但我遇见你,如何还能再爱别人?
我一生所要的,只是娶你呀!”
在那一刹那,爱又胜过了恨。吉寮儿轻轻地走到他身后,蒙住他的眼睛低语着:“ 猜猜是谁?”
“吉赛儿!”他想抓住她。
但她的动作极快,飘忽不定,又是闪又是跳的,像个顽皮的精灵,有如风的笑、有 诱惑的叹息。看到生前至爱的人,他的痛苦已逝,唯一想的,就是带她走出还可怕的林 子。
在马莎处,他们抓到了也是潜到湖边,想祭拜吉赛儿的希拉瑞。她们的长发连成密 密的网,手是牢牢的钩,将他沉在深水中。
“我从未背叛一个女人啊”””希拉瑞的话化为一颗颗泡沫,消失在漆黑的夜里与 水面。
只要是男人,好或坏,皆不可赦。
又一阵冷风,她们闻到另一个陌生人的味道,迅速地包围住吉赛儿和阿尔伯特。
“不!不要!可怜可怜他吧!”吉赛儿恳求着。
马莎的双眸放出邪恶的光芒,愤怒的大喊:“背叛者!我诅咒,命令你以舞跳到他 死为止!”
这是最高潮的部分,李奥和紫恩需要不断的跳,像被强迫的人,纷乱的、没有脚步 章法的另一场走向死亡的舞。
阿尔伯特无法呼吸,倒下来又被迫起来,继续跳,直到心脏血管都负荷不了。
吉赛儿防着幽灵们靠近,叫唤着,“可怜他,赦免他,我仍然爱他呀!”
“让他死!”马莎怒嚎。
“我毫不在乎!”阿尔伯特的脚已麻痹,肌肉僵死,“这没有吉赛儿的世界,我也 不想活了!”
突然,农庄传来鸡叫,晨星隐去,教堂的钟声响起,一天又开始,幽灵们纷纷奔向 墓地。
吉赛儿以舞蹈跳出自己的死亡,也跳出至爱之人的生。
湖畔又安静如常了,晨雾轻漫,露珠唤醒花朵。阿尔伯特明白,即使幽冥两隔,他 和吉赛儿仍然彼此相爱着。
他跪在她的墓前哭着,直到太阳高高地升起。
幕合。
在狂热的鼓掌中,紫恩和团员们出来谢幕许多次,最后是她一个人,献给她的花抱 都抱不动。紫恩不断地对观众飞吻着,说着被群众淹没的话,“再见了!
我最后的吉赛儿。”
幕又再合,紫恩看向后台,父母和好友都到了,但她泪眼所见只有维恺,因为他, 她才能跳完吉赛儿。想也没想的,她就飞奔到他的怀里,把眼泪鼻涕全都涂到他衣服上 ,然后他深深地吻住她。
“呵!为维恺和紫恩喝采!”李奥开着香槟说。
看着舞团人人疯狂,王佩欣悄悄地附在吴菲丽的耳旁说:“瞧!你家维恺已经做得 太明显了,他可要对紫恩负责喔!”
“维恺一向就是个负责的孩子,不是吗?”吴菲丽笑着说:“我连婚礼请客的方式 和地点都想到了咧!”
两个妈妈受现场兴奋情绪的感染,干脆就躲到安静处好好的商量起来,舞团的庆功 宴才刚开始呢!
***
“吉赛儿”连演十场,在报章杂志士都有极好的评价,在十二月中算是秋季表演结 束。
妮卡准备和紫恩签春季的约,包括“吉养儿”到别的城市巡回演出的事宜,价码提 高了三倍之多。
“很抱歉,我不能接受,回伦敦是我早就有的计划。”紫恩委婉地拒绝。
“如果你是烦恼芭蕾舞学院的课程或公演,我可以亲自跑欧洲一趟,去和你的指导 老师谈谈。”蒙妮卡说。
“谈也没用,回伦敦是我的选择。”紫恩仍是很坚持。
.“紫恩,你这一走,可要失掉成名的机会了,下次想要再打下这样的一片江山, 就不见得那么容易了。”蒙妮卡可惜的说。
“我真的很高兴和“杜弗”合作,你绝对想象不到这经验对我而言有多珍贵。”紫 恩说:“对于我未来的动向,我心意已决,是很难改变了。”
“既然如此,我只有觉得遗憾了。”蒙妮卡轻拥住她。
紫恩内心有的何只是遗憾?伦敦医生的手术通知单已在背包里,幸好这四个月来, 成功地表演了吉赛儿,让她逐渐接受那不得不面对的命运。
她不想告诉任何人,怕的是人多怜悯及同情的目光,她要学吉赛儿,即使走到最坏 的结局,也不怨天尤人。
走出办公室,李奥已等在那儿,看见她便说:“蒙妮卡没有留住你,对不对?”
“没有。”紫恩歉疚地说。
李奥耸耸肩,“你回伦敦,你的金童同意吗?”
“这不关你的事吧?”她说。
“我有种感觉,你的离开有着不寻常的理由,那位帅哥恐怕还不知道吧?”
李奥见紫恩一副不愿意谈的样子,笑两声说:“没办法,一起跳过吉赛儿,由你的 肢体语言,就可以读出你有沉重的心事。”
“我会恨好的,谢谢关心。”紫恩感动地说。
“再会啦!我的女孩,祝好运!”李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接下来,紫恩又是一连串的告别,走出剧院时,天色已全黑,地上覆着薄薄的一层 雪,映着远近的霓虹闪灿,更加深她曲终人散的苍凉感。
她还会再回来的,不是芭蕾舞伶,而是做其它幕后的相关工作,在舞团里,她仍将 有一席之地的。
她缓缓地走向地铁,搭车去中国城,维恺特别安排了一个晚宴,两家父母都在座, 算是正式给紫恩的家庭庆功宴。
紫恩到达预定的海鲜酒楼时,全部的人都已等在分隔的小房间内。
维恺过来替她脱外套说:“你来晚了,我们都很担心,我妈还怪我没有去接你。”
“接什么?几站就到了。”紫恩和每个人打招呼完说:“我来晚是因为舞团的人都 依依不舍,毕竟是最后一天了。”
“你们以后不表演了吗?”王佩欣问女儿。
““杜弗”一向冬天休假,春天再开始另一季,但我没有签约。”紫恩回答。
“这是明智的做法,我看你的脚常常痛,的确需要休息,而且,你也可乘机回大学 修课。”
点完菜的维恺说。
“你呀!别又指着紫恩的鼻子叫人往东往西的。”吴菲丽给儿子使眼色说。
“我没有,这是我们共同的计划的,对不对,紫恩?”维恺给她一个充满爱意的笑 容。
紫恩外表尴尬、内心矛盾,幸好两家谈股票热络的老爸们,把维恺拉入话题,才化 解了她的危机。
菜一道道上来,于慎亚夹了一个炸虾说:“吃来吃去还是咱们中国菜好吃,别的都 不合胃口。”
“没想到美国也有道地的江浙菜,瞧这南乳扣肉做得多香呀!”王佩欣说。
“在美国,除了洛杉机外,就是纽约唐人街的中国食物最好吃了。”吴菲丽点头应 和。
一餐丰盛的晚宴,就在愉快的心情下进行着。
侍者放了碗盘,送上点心时,吴菲丽问儿子,“圣诞假期快到了,趁着简伯伯和简 妈妈难得来访,我们正好一起去度假划雪,怎么样?”
“纽约上州不就有几个不错的划雪场吗?”简定邦说出几个英文名字。
紫恩正想表示旅行计划行不通时,维恺就敲敲杯沿说:“各位,我有比划雪更好的 点子。”
“有就快说,我们都等急啦!”吴菲丽笑着说。
维恺由口袋里拿出一个精美的深紫色绒盒,放在紫恩的面前说:“紫恩,你应该明 白我长久不变的心,在世间寻寻觅觅,回首仍是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维恺是在跟她求婚吗?紫恩无措地呆愣着。
“紫恩,打开看看呀!”王佩欣兴奋地催促着。
绒盒内浅紫红的宝石戒指闪着瑰丽耀眼的光芒,紫恩像忽然梦醒般地惊跳起“不! 我不能嫁给你!”
此话一出,现场的人表情不一,但同样都有着无法置信的错愕,尤其是维恺,脸色 极为僵硬,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般,令紫恩心痛不已。
“紫恩,现在不是玩孩子游戏或任性的时候,你有什么话就要说清楚呀!”
毕竟是母亲,王佩欣最先回复镇定。
“我不能结婚,因为下个星期我要回伦敦了……”紫恩被迫地说。
“回伦敦?我还以为是什么问题呢!”吴菲丽呼了一口气,拍拍胸口说:“我们又 不是马上就行婚礼,伦敦的事你尽尽量去办,办好再回纽约结婚不就得了?”
“不!”四个大人渐缓的脸色,又被维恺这一喝给吓白了,他说:“你讲好不回伦 敦的!我答应……帮你忙的时候,你说会留在纽约,你怎能出尔反尔呢?”
“我……”紫恩咬着下唇,痛到没有感觉,只能细声的说:“我……我是要留下, 但不是现在……我在伦敦有事……”
“你明明说跳完吉赛儿的……”维恺的面色呈现铁青。
“维恺,紫恩有事,你就别强扣留。”吴菲丽试着打圆场,又对紫恩说:“维恺是 心急了,口不择言。你说说看,你哪个时候会回来呢?”
“呃!最快两年,两年后我就会永远留下……”紫恩支吾地说。
这一下,连吴菲丽也张大了嘴,哑口无言。
维恺的声音变得极冷极冷,“你永远都是舞蹈第一是不是?六年前,你叫我等你到 二十岁;如今,你要我再等两年;那么两年后呢?你又要拿什么理由来拒绝我?”
“维恺……”紫恩有满腹难言的苦衷。
“弄了半天,你仍然是在“利用”我,而且以那种方式,那样纯稚的外表下竟是可 怕的心思。”维恺不顾母亲的阻止又说:“我不会再当一次傻子了。”
“维恺,两年就两年,反正伦敦和纽约又不远,飞机四、五个小时就到了,况且, 你和紫恩都还年轻,也不差那两年嘛!”简定邦说话了。
“没错,两年后你的事业更稳固,那时再结婚说不定更好。”于慎亚也帮腔道。
“不!”维恺顽固的脾气也发作了,“她连小小的承诺都不能遵守,我又如何娶她 呢?要结婚,就现在,她不回伦敦,否则,别说是两年后,此刻她只要一离开纽约的土 地,我们就一拍两散,再也没有未来了!”
“维恺!”四个长辈以不同的声量喊着。
维恺一手拿过紫绒盒子,眼睛盯着紫恩。
但她只是低垂着头,指头在桌上画呀画的,像个无辜的孩子般,不明白自己造成了 多大的杀伤力。
维恺再也忍受不住地抄起外套,如旋风般冲了出去,还差点扫掉一盘糕点。
“维恺!”吴菲丽叫不回他,便转头对丈夫说:“你还不快追?以他的情况,绝不 能让他开车!”
“我立刻去!”简定邦匆匆地走出小房间。
吴菲丽皱着眉头,强忍着心中的不平,“紫恩,虽说简妈妈将你从小看到大,我真 的一点都不了解你呀!难道维恺的痴心,就只换来你的冷漠和不屑吗?
他到底是哪里配不上你?”
怕再待下去会口出恶言,伤了两家的颜面,吴菲丽叹口气说:“我最好还是去看看 他们父子,餐厅的帐维恺已事先付过了,你们不必操心。”
房间内只剩于家三口。一脸猪肝色的于慎亚,用未曾对紫恩凶过的声音说:“你这 丫头究竟在搞什么鬼?”
这句话引来了紫恩哗啦啦的泪水,委屈和痛苦狠狠直贯她的心。她一边哭、一边用 颤抖的手由背包拿出医生的信,哽咽地说:“你们看了就知道。”
于慎亚和王佩欣很快地把那封英文信看了一遍,半迷惑、半焦虑地对女儿说:“这 是什么病呀?”
“慢性骨髓炎。”紫恩拭着泪水说:严重者骨头会变形,是一种老化疾病,若没有 治疗好,有可能一辈子坐轮椅。”
“天!你怎么会得这种病呢?”王佩欣深受打击说。
“是不是舞蹈职业病呢?”于慎亚颓然地说。
“和舞蹈无关,任何人都可能会得病。”见父母如此伤心,紫恩反而冷静下来说: “我和医生约好在圣诞假期前动手术,这其间我也吃药按摩,情况控制得很好。只是手 术后,脚不能着地,可能要柱拐杖或坐轮椅两、三年。”
“手术是百分之百成功吗?有没有任何风险?”于慎亚很快的就面对现实。
“医生说成功的机率很高,当然,还要配合良好的复建和照顾了。”紫恩尽量朝乐 观的方向说:“到时可能要麻烦爸妈的照顾了。”
“这是什么话呢?”王佩欣红着眼眶说:“你是我们的宝贝女儿,得到这种病,我 们比任何人都心痛呀!”
于慎亚将信折好,“这是不是你不嫁给维恺的原因呢?”
紫恩点点头,“结婚是一桩喜事,我怎么能成为他的负担呢?”
“维恺不怕负担的。”王佩欣立刻说:“他一向爱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一定不 会在意你生病的,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他真相。”
“不!我从小到大已经牵累维恺太多,好像我们老是在‘利用’他,以前是免费保 母,现在是更脱不了身的免费看护,我不要因为这个病而折磨彼此,成为他以后恨我、 怨我的理由。”
“维恺不会的”””于慎亚想讲些公道话。
“爸,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要对他公平一次吗?”紫恩带着哀伤及坚决的语调说:“ 明知道女儿有可能成为残废,却要她嫁人,维恺现在或许不在乎,但以后呢?还有简伯 伯和简妈妈,他们能不埋怨吗?”
房间内陷入一阵沉默,最后王佩欣说:“其实,可以告诉维恺你的病……“我就是 怕他更坚持要娶我、照顾我,才刻意隐瞒的。”紫恩说。
“但不能就这样让他误会吧?”王佩欣说。
“妈,我都想过了。”紫恩叹口气说:“等我病好了,我会回纽约,如果那时维恺 还爱我,才算是真正的良缘,若是我的病没有好,或他另有所爱,也正好免去一段孽缘 ,你们说是不是?”
王佩欣听了不禁落泪,“我真不懂,你和维恺打小就认识,也比别人都投缘,怎么 要结个姻缘却老是一波三折呢?”
“好,别哭啦!女儿的病要紧。”于慎亚站起来说:“我们得快去订到伦敦的机票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