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全莫名所以的望着他,黧黑少年气得说不出话来。
“房中搜不出玉龙杯,你如何证明他是偷盗者?”申总管问。
宝宝笑嘻嘻,不是好事情。“刚才他在我耳边嘀嘀咕咕的笑你笨,夸耀他贼赃藏得好,我看申爷辛苦一夜徒劳无功,心生不忍,所以决定将实情告诉你。”
黧黑少年握拳怒叫道:“小孩儿信口雌黄,血口喷人,真是太毒辣!我何时说过那些话?你只为了好玩就欲害人性命,瞧我教训你。”
“大胆!我有证据,你这只黑乌鸦呱呱乱叫什么?”
“证据在哪?你最好拿得出来,否则定不与你甘休!”
宝宝撇撇嘴。“你火气太大,遇上了我,注定要败事。”
“口说害不死人,你少出狂言,证据呢?”
“申爷,那玉龙杯高度有多高?”宝宝反问当事人。
“一寸三分,十分小巧玲珑,反而更显出手工之精妙,世上罕见。”
点点头,宝宝哪儿也不看,只把一双精灵大眼盯住少年上下左右的一再打量,最后,终于将自己盯在少年的发顶,笑道:“黑兄的发型十分古怪,里面好像藏有东西。”
一语惊醒梦中人,申总管等人全望向少爷发顶,喝一声:
“上,不要让他跑了。”
孙府家仆一拥而上,黧黑少年左一拳,右一脚,孙府人立即东倒西倒,只有申总管颇有两下子,却也抵不住十招,黧黑少年趁机突围,顺手牵羊将肇事者秦宝宝拖走,宝宝拚命挣扎,大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他会杀了我┅┅”
声音愈去愈远,终于听不见。
黑暗中,黧黑少年左手紧紧捉住宝宝,宝宝一路大喊大叫,引得孙府人出来围攻,少年右手迎敌绰绰有馀,终于逃出敌阵。
没得玩了,宝宝满足笑道:“好了,游戏结束,你可以放手了。”
少年又气又怒,反而加重力道,宝宝痛呼一声。
“我不会逃的,你放手,捏得太紧我会痛。”
气得重哼一声,少年道:“你也知道痛吗?从头到尾你不断扇风点火,终于使得我们互斗,被打的人不会痛吗?”
“那些狗奴才平日向无辜的百姓揩油占便宜,作威作福不可一世,反正你有武功,代老百姓教训他们一顿也是应该的。”
“客栈中不只我一个武人,如何偏偏找上我?”
宝宝以大人教训小孩的口吻道:“学武之人偶尔主持正义不是应该的吗?你推三阻四,唠叨不停,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只教你如何偷东西吗?唉哟!”少年手劲加重,宝宝痛得大叫:“你昂藏七尺男子度量却比蚂蚁还小,只会仗恃蛮力欺凌弱小。”
稍稍松点手劲,少年冷笑道:“你的外表确实弱小,心可黑得很,专修‘害死人不赔命之学’。”
嗤的一声,宝宝笑了。“我的口吻你可学得十足十,其实,凭你是方自如的弟子,那些狗奴才害不死你,我早就知道的。”
怵然一惊,少年诧异的问:“你知道我师父?”
宝宝娓娓道来:“我不但知道你是方自如的徒弟,还知道你是‘金龙社’大执法阴离魂的独养儿子,姓阴名武,而且曾拜三领主席如秀为义父。”
“你┅┅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如此追问,等于承认他正是阴离魂的独生子阴武。
“我吗?是个神机妙算的小半仙,姓秦名宝宝是也。”
阴武不敢置信,重新打量宝宝。“你┅┅你就是那个闯祸精、惹事精、鬼灵精的三精小怪?”这少年讲话也未免太“直接”了,失之婉转。
宝宝一翻白眼。“这又是你师父说的?”
阴武嘿嘿直笑。“我今天才发现师父很有形容的天赋,实在把你形容得太好了,三精小怪,呵呵┅┅”
“可恶的方自如,我非拨光你胡子不可。”宝宝心中记下这笔帐,伸出右掌,道:“少废话,东西拿来!”
“什么东西?我可没偷你一丝半缕。”
“少装疯卖傻,玉龙杯拿出来借我见识一下。”
阴武既知道他是那位鬼灵精,也不否认。“不错,玉龙杯在我身上,可是,凭什么要我拿出来借你看?”这小鬼挺坏的,难保他不会左手拿,右手放入自己怀里。
“小子,就凭我是你的‘长辈’。”宝宝摇头晃脑的数来:“第一,你师父和卫紫衣哥哥是平辈好友,我是他兄弟,自然和你师父平辈,我就是你师叔,而且,你要知道少林第十七代的明智、明月等人论辈分也该叫我师叔,连四川唐门的‘唐门十二少’也须尊称我一声娃娃叔叔,只因我非少林门下也非唐门中人,所以免了他们尴尬,大家平辈称呼。你若不将玉龙杯拿出来,我端起师叔架子,你还是非乖乖奉上不可,不如爽快点,大家就做平辈朋友。第二,你学艺未满就敢出来做案,今晚若是失手被擒,人盘问出你乃方自如门下,岂不坏了你师父从不失手的盛名?下次遇见师父,看他会不会把你赶出师门?第三┅┅”
“够了,够了。”阴武听得头皮发麻,连忙告饶:“你千万不可以对师父透露半点风声,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学得如何。”
“拿来,我数到三,一、二┅┅”
“别数那么快。”阴武解下发束,从中掏出一只玉杯,递给宝宝。
“喏,拿去,就为了这只破杯子闹得一夜鸡犬不宁。”
但见玉龙杯十分小巧,它有玉器的晶莹,实则釉瓷烧成,杯上凹凹凸凸浮上一条蟠龙。
“真可爱的杯子,难怪富人争相搜购。”
“只要你不告诉师父今晚的事,这杯子就送你。”
宝宝十分有趣道:“放心吧,我只是唬唬你,谁有兴趣到贼窝打小报告,多没趣!不过,你真舍得将玉龙杯送我?”
阴武虽有被愚弄之感,总算安心了,泄气道:“那杯子喝酒嫌小,我又未出道,没法子脱手,不如送你。”
“你倒会做顺手人情。”宝宝挑剔道:“不过你也差劲,只偷一个能做什么用?”
他懒得辩解,只道:“师父说的没错,在你面前,说话必须小心,免得被挑毛病。”
“自己差劲,却拿师父来搪塞。”
“我根本不知孙府有几只玉龙杯。”
宝宝不屑道:“连下手目标的底细都没摸清楚,亏你好意思拿出来说嘴。”
黧黑少年从来不知道说话也会这么累,奋战道:“我是路过这里,一时技痒才下的手,根本没时间去踩盘子。”
“哇,不用踩盘子就能盗出玉龙杯,这点比你师父厉害。”
徒弟哪能公然蠃过师父,阴武忙道:“我只不过运气好些,凑巧碰到,换是师父,四只玉龙杯一只也逃不掉。”
宝宝为之莞尔。“算了,刚才你捏痛我的手,如今我也使你出了一身冷汗,互不相欠,你武我文,各有千秋,不分上下。”
阴武被他闹了一晚,疲累至极,极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随便在郊外找一户农舍借宿,给了银子,将两间房都让了出来,反正天快亮了,农人要早起下田,因此十分乐意。
睡了一觉,醒来精神饱满,正想偷偷开溜,肚子却作怪,饿得紧,突然闻到一股香气,宝宝端出一坛子的吃食。
“快点趁热吃,十全大补鸡,保证食后精力充沛。”
阴武怪奇。“我没听错吧,这是给我补的?”
宝宝理所当然道:“你师父应该提过我是学医的,医者父母心,我认为你该进补,你就乖乖的吃了,而且我很想知道被逼迫吃补品的人是否都和我一样的脸色。”
阴武气结。“你把我当成试验品?”
“是又如何?反正吃了也无害,不吃白不吃。”
阴武忽然笑问:“你吃大补品时是什么表情?”决定要和他相反。
扮个愁苦脸色,宝宝叹道:“大哥老爱强迫我吃这些草根树皮,简直比我爹还厉害三分,只好作些表情使他心疼。”
“心疼归心疼,卫大侠还是不得不强迫你吃,对不对?”
宝宝轻哼一声算是回答。
“快吃吧!特地请大娘炖熬了一个时辰,很够味的。”
阴武脸上带着笑容,并且打定主意要继续保持笑容,非让这小鬼栽一次 斗不可。他爽快的舀了一碗公补鸡,张口大嚼,心中暗叫惨。
宝宝一脸纯真的笑问:“好不好吃?会不会苦?”
“好吃,好吃!一点都不苦。”阴武笑眯眯的吃得更大口,不断赞道:“真是太美味了,比我娘炖的还好吃。”
“真的吗?好奇怪,你的反应跟我差太多。”
“那当然,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在程度上就有差别。”
阴武吞得直想掉泪,一张脸快要笑僵,撑不住了。
一刻钟过去了。
“哈哈┅┅”宝宝再也忍不住指着阴武大笑:“我在补汤里加了一大匙的黄连粉,没想到你竟吃得津津有味,可见黑兄对‘吃苦’很有一套,佩服,佩服!”
阴武一口肉全喷出来,明白自己又被耍了。
第七章
“哎,黑兄,阴武兄,还在生气呀?”
夕阳衔山,寒鸟归林,大地抹上了一笔忧郁的色彩,只有月光和星光泛着微弱的几点光芒。
阴武双目漾着怒芒,一路上任宝宝如何逗他也不开口。
“大补鸡是黑兄自愿要吃的,怎能怪我呢?再说,我不过想证明别人吃补品时也是愁眉苦脸的,回去好与大哥争论,谁知黑兄为了不使我如愿,居然将加了黄连粉的苦鸡吃得眉开眼笑,啧啧有声。你老哥也太逞强、太不老实了!”
阴武恍若不闻,不理不睬。
“哼,神气!”宝宝也不再理他,自个儿又唱又笑。
阴武始终不得清静,内心暗忖:“曾听师父说过他的调皮杰作,只道是顽童的小捣蛋,没想到他连耍了我好几次,用计使人自愿入彀,哪像个十馀岁的孩子?唉,他的一举一动古怪透顶,没法防范他下一刻又会使出什么主意捉弄你,再不想个法子摆脱,我阴武真会变成他拿在手中耍着玩的‘鹦鹉’。”
在他自叹倒楣之际,宝宝指桑骂槐的唱道:
“黑呀黑,飞呀飞,黑鬼是飞贼;度量小,耐性足,一气长城叹不如,不气死,没气昏,可怜成哑子,哎呀呀,怎回事,呱呱乌鸦变成鸡?可怜黑兄台,且将心宽怀,听余行一令:有水也是溪,无水也是奚,去了溪边水,添鸟变成鸡;得时猫儿雄似虎,褪毛鸾凤不如鸡。”
阴武听他愈说愈不像话,终于反击道:“有木也是棋,无木也是其,去了棋边木,添欠变成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嗤,原来黑兄喉咙无损,可喜可贺。”宝宝语音清脆悦耳,语意即十分尖酸刻薄:“我想黑兄是大执法的独子,又是方自如的爱徒,名门风范定不会与一个小孩一般见识,一路上所以沉寂不语,可能是大补鸡太油了蒙住喉头以致出不了声,我也大人大量的不与黑兄计较,我们和好吧!”
阴武自与宝宝碰面以来,由于不懂宝宝性子,加上年轻气盛不认输,被宝宝捉弄了一次又一次,差点没气白了头发,如今听他拐弯抹角的损人一顿,末了又故示大方和好,不由怒道:“我拚得被我爹和师父责骂,也不愿和你扯上任何关系。”
“你怕我?”
“见你的大头鬼!我只是讨厌你爱捉弄人的个性。”
“可惜呀可惜,少爷就是喜欢捉弄那些连乌鸦蛋和乌龟蛋都分不清的人。”
“真会给你气死!”阴武怒道:“我们最好永远不要再碰面,就此分道扬镳,告辞!”
他突然施展轻功向前路奔去,过了一刻钟,以为将宝宝抛得远了,放慢脚步,转头向来路看去,差点惊叫出来,原来宝宝离他不及七步距离,顽皮的笑容,使他又惊又怒,不想侠盗方自如的独门轻功竟无法将宝宝抛掉,而且在如此相近的距离,他居然感觉不出有人靠近他,这小孩的轻功好得令人意外。
少年心性使阴武发奋施展轻功,乃是方自如不轻易示人的绝技“飞马行空”,运足十成功力非将宝宝甩掉不可。
一声轻笑,宝宝稚嫩清脆悦耳的声音似在耳旁:“黑兄,加把劲,照这种程度可成不了天下第一侠盗哦!”
阴武感到如雷震耳,虽然童音轻柔好听,他却如闻鬼嚎而奔得更加快,功力运到极限,过了半个时辰,他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如牛,回头一望,宝宝不远不近正离他七步,使他安慰的是,宝宝也额头见汗,脸色不太好,心想再过不久应可将他抛掉,仗着年轻力壮,有意和宝宝比长力,只因他认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又瘦又小不会有多少力气,过不了太久,自然会不敌而退。
宝宝确实累了,一面掏药吃,一面心道:“这小子大概不知少爷最擅长的就是轻功,居然想跟我比长力,太卑鄙了,你大我小,根本就不公平。”他人小气弱,比不过,不得已,只有使点鬼计。
扬起手,同时射出两枚金针,一针射中他右腿的血海穴,一针射中他左踝的商丘穴。阴武顿时双腿一麻,跪了下去。
“怎么搞的?我的脚┅┅”
宝宝超越至他前头,蹲在他面前,笑道:“阴武兄怎么向我下跪啦?我可不敢当。”
听到他明显故意装出来的甜甜的、好心肠的嗓音,阴武的心脏不争气的鼓动加速,一股火气跟着喷泻而出。
“见你的大头鬼!这九成九又是你在搞鬼┅┅”
宝宝用两根食指堵住耳孔,看他一张嘴像青蛙似的一张一合,不必倾耳听也知道没半句好话,三字经、江湖术语全部出笼。
“说完了吗?会不会口渴?”
阴武停下来直喘气,长这么大从不曾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你骂人的技术很差,也不挑好点的骂。像我的脑袋虽然大了点,但也没有大到像个大头鬼,你骂我大头鬼可太冤枉了,我不爱听,只有把耳朵蒙起来。你瞧,你这不是白骂了吗?下回学聪明点,骂些人家爱听的才不至于白费唾沫。”
“骂人的话有好听的吗?你这鬼头鬼脑的大┅┅小头鬼!”
他还是不满意:“这话又不老实了,我的脑袋实在不算小。”
阴武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师父说的对,遇上这小鬼不但要小心提防,最聪明的办法便是转身溜走。唉!悔之已晚。
“黑兄,我想你双腿跪得挺累了,要不要我帮你医治、医治。”
阴武很有骨气的掉转头。“你这小鬼若是有良心也不会算计我了,不知又有什么害死人不偿命的鬼计正在进行。”
“你又冤枉我!除非真是遇上十恶不赦的坏蛋,否则要我动脑筋去害死人,我还懒得很呢!你说,你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吗?”他大眼睛盯住阴武,阴武给他看得受不了,便说:“当然不是。”宝宝一摊手,耸耸肩道:“这就对啦!既然你已承认我是好人┅┅”阴武嘴巴张了张,吞下一句“我没承认你是好人。”伶牙俐齿的宝宝已快嘴的接下去:“好人当然只做好事,我用金针封你穴道,自有一番苦心在其中。第一,我怕你求胜心太切,将筋疲力竭导至虚脱,于身体有害,是故以金针封穴使你休息一下;第二,我决定跟你一同赴兰州‘黑蝎子帮’的地盘助令师一臂之力,偏生你在前头跑个不停,我在后头追得挺累的,才不得不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