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纳闷。路华真神通广大?
“路先生。”
“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王小姐跟人……同居?”
“总有人会说。”
“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我看她对你里凶,大概是你吧!”
“你开什么玩笑:”我听见自己口吃起来。
“好玩:”他说,“要不然便是跟你有关系的人。”
“总侦查长的嗅觉吗?”
他耸肩。“也许吧!是不是你大哥,他没住家里嘛!”
亮着一双茶褐色眼睛的脸上木然无衷情,线条深刻的嘴唇抿得坚定。他到底看出了多少事?又发现——什么?
“干这行不随时注意周围的事,很快便被淘汰,其实我从不刻意想知道别人的事,但总有蛛丝马迹可寻。”他轻松的说,“比如对你,我发现了很有趣的现象:在某方面你很敏感,在另一方面你却十分的迟钝。”
先褒后贬,教人听了不太难受。
我好奇的问:“那里迟钝了?“”
“比方说,你缺乏推理细胞……”他举起手比向大脑,咚,一颗胸扣掉了下来,他不信的看看衣服,“怎么掉啦?什么时候松的?”
我失笑。“是啦,你随时都注意周围的事,唯独自家琐事永远做不好。”从我的抽屉里找出针线小盒,穿了根白线。“自己会缝吧?”
“你大可不必乘人之危。”他拿起扣子,不知所措。
我从门口望出去,还没有人回来。“请你靠着椅背,不要乱动,否则刺到了可不管。再松开一颗扣子。”他照办。我弯腰替他缝扣子,一心只想快点完成。是他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打动了我,教我心软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钻人我耳中。
“你的头发好香。”
“嗯?”我拂一下长发。
“你抽屉里藏了多少宝贝?”
“必需品,自己可以去看啊!了
“你会做衣服吗?”
“不会。”他当我是仙女,什么都会?
用迷你剪刀剪掉线,我抬起头,目光和他相撞,突然脸上一热,是因为他看我的眼神!跟谁都不一样!没有人这样看过我,我突然畏惧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他那种眼神议我感到好无助。
我走进化妆室,镜子显现的影像中,清楚看见自己一脸配红。(啊!跟他在一起多危险,和杰夫相处时从不会这样,我的心乱了起来,没有跟杰夫在一起时的平静。我怎么了,他是老板,又大我那么多,一定是天气的关系。爱丽丝,闭起眼睛,数二三一之后,就忘了这个尴尬。)
这种催眠法是从漫画书中看来的,不只是自己心神不宁还是作者骗人,效果不彰,还是用冷水拍拍脸管用。在化妆室待了将近十分钟,不得不走出来,迎上两位有名的人物一—赵从德和程春野。
书法家首先发话,
“怎么都没有人啊?”
我不是人吗?我柔顺的说:
“请问找那位?” !
“老板,老板,路华,路华……”程春野神经质的叫着。
我打侦查室门口望进去,奇怪,人跑那儿去了?留言板上也没有他的手笔,那一定很快会回来。我请他们等一下,“路先生没说上那儿,那一定很快回来。”
两人各自踱开,斗室之中,不一会儿又碰在一起,看他们那神态,我真担心他们会僮出火花来呢!终于有一个人先发难,另一个亦是老当益壮,不让青年。
“根本没有必要来这里,全是你大惊小怪……”
“狡辩!现在的年轻人最擅长的就是狡辩!”赵从德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看不惯你们这种行为,这完全是这一代的年轻人疏于国粹,以致身心不健全所致。”
“你胡扯到那去了,我要不是看你老了、我就……”
“就怎么样?要打我是不是,就像你们欺负那些老国代一样?”
“你变态,有偷窥狂!”程春野扯下斯文面具,脸红脖子粗。“人家亲热于你屁事,你看得津津有味,看完了才说要拯救道德,硬拉我上这来,你有神经病!”
“无耻!胡说!你们就站在走廊上搂在一起亲嘴,我又不是瞎子……呕心死了,呕心死了,忝不知耻的野男女!”
我想送他一杯茶”又算了,暴风眼太危险了。
程春野大声疾呼:
“我们有恋爱的自由,这里不是共产国家!” 、
“你们吵够了没有?”路华走进来。“爱丽丝,这种客人不必端茶出来。”他将一罐果汁放在我手上,不客气的对客人说:“你们若不是要委托我办案,请回去吧,我受够了你们老是向我告状,你们不能自己解决吗?”
老先生的勇气和固执胜过年轻人,洪亮的声音在说:
“我简直不相信我的耳朵,路先生,这是一桩师生恋的丑闻,师父和徒弟搞在一起,你居然不加闻问。”
程春野的狂面具再次被逼戴上。
“我和凡凡算什么师生?我们有恋爱的自由,就是师生恋又如何?你以为你还活在四十年代啊。”
我的心在狂跳。他和凡凡?
路华说:“赵先生,你的租约何时到期?”
“下月十六。”
“程先生你的呢?”
“我到明年初一”
路华说:“你们既然处不来,只有其中一个搬家,赵先生,你赶快另觅清静所在,就可以不必再理会这些人啦。”
“好,撤就搬,眼不见心不烦!”
赵老不减威风地走了出去。程春野朝路华点点头,跨着胜利的步伐而走。又剩下我和路华两个人。其他四人都在忙什么呢?
路华眼珠一转”一副嘲弄的无奈。
“请走罪魁涡首,以后会安静点吧!”
我觉得我该说点什么才行。
“他们的确不该烦你,理应去找房东才对。”
他大乐,笑得弯下腰来。 、
“你真被我猜中了,单纯得可以,一点也没有推理细胞,你就不会联想到我是房东吗?我的天,哈……哈…”
我惊愕之下,顿时感到被愚弄的不悦,叫道:
“我怎么知道会有这么年轻的房东?”
“好舒服,好久没有这样大笑了。”他笑够了,便喘口气歇歇。“房子是我大学毕业时我老爸送的礼物。他生前投身建筑业,坚持议我请建筑系,他去世后,我便决定顺应自己的喜好,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大哥也是建筑系毕业的。”我突然感到亲切。
“又来了。”他皱起眉头。“你再不停止恋兄情绪,男朋友迟早会跑掉。”
“我才没有恋兄情结。”
“你有。”他凭什么说得这么肯定?
“我大哥搬出去了啊!”
“你二哥不是要退伍了吗?”
“是啊!”我忍不住得意。
“看看,一你就是这样。一般女孩子在谈恋爱时,一听到有人提起男朋友的名字,没有不眉飞色舞的,你相反,只有在提到你哥哥时才有那种表情。这不叫恋兄情绪,叫什么?我替你的男朋友悲哀。”
我鼓起腮帮子。他干嘛老说些使我不舒服的话.我又那儿得罪他了?他根本不了解大哥、二哥和信实对一位孤女付出真正的手足之爱,多么今我感动和感激。先父是青年丧父的孤儿,我唯一的家便是蔡家,父系的亲戚多女儿,没人领养我。当我孤独时,我也不感到悲哀,因为我告诉自己:我一生最大的幸运,便是被蔡家收养。姨丈、姨妈不啻是我的亲父母、信介、信良、信实就是我的亲兄弟。
“我讨厌你!”
满腔言语化成一句话,我气嘟嘟的走回总侦查室,我真的生气了,因为他蔑视我对大哥他们的感情,我绝不原谅他!
我看见手中的果汁,要把它放回路华桌上时,忽觉有一只手搭在肩膀上,很有力量。
“我是为你好。”声音有点苦涩。
“你老是说话伤人。”我动也不动。
“我是想提醒你,男人的心也会受伤的。”肩上的重担突然轻了,他走回座位,面对我。“告诉你实话,总比哄骗你好。”
“也不管人家受不受得了?”
“我担心你男朋友为这点伤你的心,那时候你才会受不了。”
他担心?杰夫才不会。
我不再相信他的危言耸听,回自己座位,拚命去想邱杰夫的好处,以便下班时能以愉悦的笑容迎接他。很快,又忘了要恨路华。
我们要先去吃饭,我已想好要吃水饺和酸辣汤,然后去看六点半的电影,“上帝也疯狂续集”听说很好看。 .
想得正美时,忽然有人靠拢过来,吴立中。
“爱丽丝,你这里有没有喉咙痛的药?我突然感到喉咙不舒服。”
我拿出一盒喉锭,打开盖子。
“一颗三元,十元三颗。”
“这价钱是怎么算的?”他拿了一颗便吃。
“没办法,老板没拨这笔预算给我,只好请你们自力救济。也有止痛药,一颗十五元,喉痛、牙痛皆可用。”
他交出十元。
“另外两颗先记着。”
我把十元放入用光了的护手膏的盒子中,轻轻摇晃,声音挺美的。“这是医药基金,请多多利用。”
小吴一路笑出去;同回来的人宣传。陆星座听了,第一个来胡闹。
“爱丽丝,我要治疗失恋的药。”
我瞪眼。“你会失恋?大情人。”
“你拒绝我的求婚,我真的失恋了。”
“没有女孩子会答应你的求婚。因为你根本不是真心想结婚。我姨丈说,天生花心的人,到死都改不了。”
“你在剌伤我的心哦!”
我笑。“谁叫你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是真心的,只要你点个头,我立刻去订礼堂。”
“亏你阅历女子无数,连求个婚都不会。怎么可以嬉皮笑脸,一点诚意都没有。”
“要我买束玫瑰花,或跪下来吗?” “
“好落伍!”我皱皱鼻子。“好了啦,大经理,玩笑到此为止。”
“你真的一点都不相信我的诚心?”
我摇头。“我永远搞不清楚你什么时候是认真的。”
“那我真的失恋,给我失恋药。”
我打开钱罐。“请没十元。”
他二话不说便没钱。 !
“谢谢你的乐捐,十元是顾问费。”我说:“指点你一条明路,请打二八——号电话,那里有数位美丽能干又擅长家事的淑女,你娶那一位都是福气,至少以她们的才干,不怕你婚后不老实,不会跟你客气的。”
“二八——这好像是四丽的电话嘛。”
“答对了。”这几天我数次向平平问凡凡的情况,虽凡凡一直避不见面,平平也不知多少事,但“四丽”的电话号码倒还记在脑海里。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方捷……”陆星座警觉的不往下说,抛下我走了。这种人居然向我求婚,真不光彩!
我发现路华在看我,我回视他。这个人也不老实,明明说他和陆星座已谈好不再骚扰我,如今呢?也许不该怪他,毕竟陆星座是不甘于寂寞的人,我乃公司一枝花(可不是自吹自擂),他不在嘴上讨便宜才怪。
小吴走进来要我帮他查台湾和美国的时差,他说:“江律师委托的调查快完成了,就差时间上的破绽,那个坏蛋坚持他当时在美国,很快就要露出马脚了。”在他向路华报告时,我翻出世界各地时差一览表。
“找旧金山。”路华下令。
“台北……下午八点,旧金山上午四点。”
“相差十六个小时。” “
“对。”
江律师就是我们楼下的女律师江玉蝶,戴着一副金框眼镜,穿着打扮很正式,大约三十五、六岁,旗下尚有二名小律师和职员,全归她指挥,好能干.大大的办公室隔出一角,供杨极安会计师使用,据说是江律师的表哥或表弟。
下班时,我有意拖延一点时间,也许杰夫等不及跑上来,我便可乘机向大家介绍,以后就不会再有那些无聊的玩笑。杰夫等于是我的一张护身符。
我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杰夫对待我一直那么好,亲切不失热络,如今我又要他当护身符,不知他作何感想?
然而他一直没有成为一张护身符,我收好东西准备离去,突然想起一事。
“路先生,你该交水电费了,把单子塞在椅垫下解决不了问题。”
他恍然。“在椅垫下吗?难怪我找不到。”
“到邮局办理自动缴费吧,一劳水逸。”
“谢谢!”
“下周见。”
走出征信社,习惯的瞄一眼钉在门口的钢牌,每天见每天都奇怪,我居然会在这种公司上班!路华没说错,我太平凡了,缺乏推理细胞,他雇用我完全是想惩罚我的“冲动”!
一生唯一一次的冲动。不过我私下曾感激老板是他,脾气纵然坏点,却没有神经质,也不吹毛求疵。想出他几点好处,熨平方才被他激起的心中绉痕,不再计较的结果,心怀舒畅,高高兴兴的等电梯。
当,电梯开了,我却不想进去了。
“爱丽丝,快进来啊!”王掌珍在向我招手。我很清楚的看见她旁边那个人把他一只手从她肩上移开。哼!一个中年老头子。
在电梯里,她向我介绍她的同伴,“总编辑,邱凤羽先生,你知道吧!”原来是他,难怪两人走在一起。
“爱丽丝,你真的不能帮我取得资料?我痛恨半途而废。西谚有句话说:任何事情半途而废就是失败!”她向我撒起娇来。
“你老板不是……”
她抢着说:“他只要有钱赚就行了。”邱凤羽补一句:“天下乌鸦一般黑,我还没见过黑乌鸦你就见过白乌鸦。”
黑乌鸦你就见过了?我心怀不信任。
“老实说,我也很好奇。”走出电悌,我继续往下说:“昨天特地查档案,没见到这份卷宗。路先生说没档案,是真的。”
“不是都会保留一份?”
“是啊,不过也有极例外的时候,比如委托人的身分极特殊,不愿留档,路先生也怕日后有麻烦,像派人来偷啦、所以就答应销毁或让委托人带走,不过我听说在这种情况下要多付双倍价钱。”
“说来说去,他还是卖了好价钱。”王掌珍咬牙。
“会不会是朱老派人买回去?”邱凤羽说:“路华的父亲生前是搞房地产的,生意做得不小,和朱老也许有点交情,那路华就不好不卖他面子啦!”
“有可能,郝瑶菁说的应该不假,她和他是亲戚嘛!”
“什么亲戚?你信她?”邱凤羽嗤之以鼻。
“管她。喂,你看我们真的非放弃不可了?”
“只好如此。其实上期报导的是男性,这期换女性较好, 讲女人也出出风头。”
王掌珍笑了,笑得十分大方。
“我就欣赏你这点。可是,我不以为刊登纸上服装秀是个好主意,何况那个人的设计实在太奇怪,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试一试才知道,何况他肯付那么高的价钱,老板原则上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