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怔，面对她的热诚不怎么习惯，“不用了，我已经好很多了……”他忽然望着她，不可思议地发觉他总是必须要依靠药物才能止住的头痛，现在居然好了很多，不是推拒的言词，而是真的好了很多……
“是吗?”她想看他是不是在逞强，从他缓和了许多的脸色看起来应该不是，她点点头，“好像真的有效，那就好。”
“谢谢你。”罗为站起来，疼痛减去，现实问题又回来，她是尹濂亭的未婚妻……他扯眉，阴柔的眼光有了迷惘和挣扎。
“这没什么……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她是担心，他会不会又忽然头疼了，那时候她已经不在。
“……我想再留一会儿。”
“那……我陪你好了。”她最明白疼痛的滋味，所以对现在的他于心不忍。
他望着她，内心的挣扎更深……
能这么轻易就放手吗?……虽然，不见得就能得到……
“你很喜欢他吗?”他转身望向远远的那栋别墅的围墙，眼光转冷了些。
脑袋有一刹那的空白，接着想起尹濂亭当他的面向她“求婚”的那个晚餐，记忆才从那儿接过来。
“……嗯。”为什么他和姊姊都要问她这个问题?她讨厌说这种谎话，却不得不说。
还好他是背对她，否则她还真难装出一脸幸福来让他信服。
“……你了解他吗?”
“我想，是的。”对尹濂亭的了解，和姊姊比较起来，她的确是的。
罗为背着她的嘴角扯着不屑，无声的冷哼。
“你们不是才认识不久?我想对一个人的了解应该没这么容易，而且不冷静一下就马上要结婚……会后悔。”是啊，他也不想残害无辜，只要她愿意再考虑，一切就会不一样。
“嗯……你说得没有错，可是……我已经答应了，而且也决定了。”她只想这件事赶快结束，然后把姊姊交给不再有麻烦的尹濂亭，最好她还有命再喊他一声姊夫，那一切就更圆满了。
“你真的不愿意再考虑?”
古秋怡若有所思地观望他的背影，“为什么……我需要再考虑呢?”
她起疑的声音里有一股小心翼翼，对罗为那份惧怕的感觉无端地又回来。
他冷柔的眼神融入笑意，转过身来，“你是不错的人，我想我是不希望你年纪这么轻就决定将来，毕竟……人生无法重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他在告诉她什么?或者……他想警告什么?……是她，因为尹濂亭的影响，变得草木皆兵了吗?她全身起了一阵战栗。无论如何，她无法解除对他的防范。
※ ※ ※
又下雨了。
连着两天下来，她的神经快崩溃了。
是啊，尹濂亭再也没有碰她，用眼神挑逗她，他最多的时间就是跟她妹妹在一起，他对秋怡温柔体贴，细心呵护，在餐桌上频频帮她夹菜，好像在告诉她，他有多疼她妹妹似的，偶尔，又送送小礼物，一起雨中散步，他完全表现得像是她当初要求的对象，而且，他能够接受秋怡……
古艳阳抬头望着低低哭泣的夜空。
她一点也无法高兴，心情乱得理不出一丝头绪，她这么做对吗?真的对秋怡好吗?……还是她该对秋怡说出来?
可是秋怡那个性，万一知道她的心情……会误会的，一定会引起误会的，知道她和尹濂亭的事，秋怡敏感的心一定会察觉她对尹濂亭的感情，然后会对尹濂亭提出分手，以为这样就是成全他们，而她绝对无法知道秋怡对尹濂亭到底放了多少感情……
她绝对没有意思要和秋怡抢人，尹濂亭那个下三滥，根本就不配她们姊妹为他演出“孔融让梨”的动人戏码，可是，她又不希望秋怡胡里胡涂的嫁给尹濂亭……可是，这会不会是她的私心……
她不希望看到尹濂亭娶她妹妹，究竟……是真意还是醋意……无论她怎么试着冷静，就是无法理出复杂的两面心情，究竟哪一面，贴近她的心?
……奇怪，为什么今夜心脏一直不稳的跳?一股惴栗不安的感觉从刚才看着尹濂亭和秋怡出去散步以后就不曾停止……
她望着窗外愈来愈小的雨，拉远目光试图看看他们两人有没有在外头……是去红林道散步了吗?那儿虽然有路灯，可是最近坏了两盏都还没修，尤其雨天，附近邻居不是串门子就是待在家里看电视，没有人会到那儿去坐……
说得也是，也许就是不想要人家打扰吧，如果要幽会，的确是个好地方，而且一场小雨还多了浪漫气氛……
可恶，她狭窄的妒心又起了!古艳阳拚命摇头，不想、不想、不想!不要再去想了！
“你在做什么?”罗为下楼，狐疑地望着她。
古艳阳一僵，虽然不可能被看出内心的想法，她还是一阵心虚。
“没有啊，我在做运动。”她望着窗外，摇头晃脑，偶尔动动肩膀，就是不敢把脸转过去。
罗为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搭理她，他的目光落在绵绵的雨丝里，俊美阴柔的脸罩着阴霾。
“罗为，你有事吗?要泡面的话我有，要新鲜果汁的话我帮你榨，物美价廉，服务亲切，要什么都尽管吩咐。”古艳阳好不容易收拾心情，笑吟吟转过身来，忽然捕捉到他异常的脸色，她一愣，“你怎么啦?”
他两手往口袋一摆，拉回目光，对她一笑，“我要新鲜果汁。”
古艳阳揪着眉头睇视他，“为什么我觉得你……”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看见他的目光直盯着窗外，她转过去，看见尹濂亭走进庭院。呼!人终于回来了，她莫名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得以归位，可是他怎么连伞也不拿，还好雨不大……古艳阳黑亮的眼睛映入一片红，鲜红，像她瞬间被抽光的血色，艳丽的脸儿瞬间苍白、冰冷……
他走了进来，短发微湿，眼镜也没戴，身上……
“秋怡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远、好远……讨厌，她在怕什么?
她的目光瞪着他略湿的白色衬衫，染红得像斑斑血迹，惨不忍睹……
“……我回来，就是为了带你去看她。”他低沉的声音好冷静，好稳重，好呵护……
一道肃冷的目光射向他，带着讶异，和太晚的惊觉——
原来……
同样的听进他的语气，古艳阳却松了一口气。真是的，看他一个人回来，又是这副吓人的模样，几乎都把她的心脏吓停了，害她以为发生什么事，胡思乱想了起来。
听见尹濂亭这么平静的声音，她就安心多了，对啊，如果她妹妹真有什么事，他应该是会急得跑回来，不是用走的嘛。
……可是，他说了什么?古艳阳扯眉，忽然想不起来他刚才说了什么，“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古秋怡怎么样了?”罗为冷冷的开口。明白了一切，后悔了，后悔他不够冷静，陷入一场无情的精心布局，害了无辜……那个傻女孩!
尹濂亭抬起眼，目光里终于有了他的存在，而且，在眼神交递的刹那间，发觉，他胜利了。顺利，捉到凶手。
“她在医院，我的朋友送她去了。”
“……你在说什么?秋怡不是跟你去散步吗?……你的衬衫怎么搞的，染这么可怕的颜色来吓人……”
“是秋怡的血，她受了枪伤。”
……他在骗她，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这么冷静……
他一定又是在骗她……
尹濂亭抱住倒下来的古艳阳，望着她纸白的脸色，他终于不再有安稳的神色。
“这么长久以来……你的目的是什么?”他扯眉，冰冷的眼神扫睇罗为。
第七章
真正大感意外的是他。
后悔了，深深的疼痛啃噬他懊悔的心……
小丑儿吗?他一直在找的小丑儿……竟然就是他下令要杀掉的人——古秋怡!
“你连姓胡和姓古都会分不清楚?”罗为阴冷的眼神直瞪过来。
“那名老人牙齿都快掉光了，讲话不清不楚，怎么能怪我呢?……谁知道会是她。”
真有满腹的委屈，他堂堂也是一个组织的领导人，只不过交友不慎，就要被这般数落。
他望了望……还好这医院没有熟人，万一有道上的人认出他，他堂堂的酷神名号就毁于一旦了。
“……亏你枪法烂，如果她因此有生命危险，你也要跟着陪葬。”还好是伤了肩膀，还好……
“你以为我真的射不中她吗?要不是有人阻扰——”
“要不是有人阻扰，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这医院，听说属于某组织的私人医院，因为对方也使用了枪械，所以整个事件消息完全封锁。
“敌人阵营，你小声一点好吗?”真没面子，真不甘心，“你就只晓得数落我，你连自己要找的人都认不出来，你就没有错吗?下令要杀的人也是你，我又不是没有劝过你，如果你肯仁慈一点事情就会有转圜了。”亏他酷神，在这张俊美贵气的脸孔面前一点也酷不起来，讲他几句，还得小声讲，怕别人听了去，丢他面子。真是，他干嘛这么
眷恋这张脸呢?搞得让他下面的人都以为他有不正常的倾向了。
罗为一阵恼怒，冷冷地瞪着他，直到他主动缩到走廊角落去，他不再理他。
※ ※ ※
“为什么不报警?”古艳阳始终握着古秋怡的手，背着尹濂亭。
“情况有点复杂。”……相似的脸孔，感情那么深厚，一点都看不出来，她们不是亲姊妹。
“为什么医生也不过问?”
“这是私人医院。”
古艳阳没有再问，现在一心只期待古秋怡赶快醒过来。她无法了解整个事情是怎么回事，却隐约感觉到古怪，他说要等到古秋怡醒来才肯说明，她现在整个心情乱如麻，望着妹妹苍白的脸儿，她好心疼……
“秋怡!”只是感觉到妹妹的手在她的手里一动，她的心就跟着活了过来。
……我还活着吗?她听见姊姊的声音，但是……好累，她好努力想把眼皮撑开，却使不上力，她的声音好像卡在喉咙出不来……姊姊听到她的声音吗?
“秋怡，我在这里，你没事了，没事了。”怕吵了她，又担心她听不到她的声音，她压低身子，贴近妹妹安慰她，激动得几乎落泪。
意识渐渐清醒了，她清楚的听到姊姊的声音，感受到她的紧张和难过，她想开口，想对姊姊微笑，可是力不从心，虽然感觉得到一切，她却无法有任何回应……姊姊，不要难过呀……
“让她休息，她才动过手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清醒。”尹濂亭缓缓松了一口气……会的，他会补偿她的。
尹濂亭……他也没事……那就好了。
古艳阳望着妹妹，看见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是因为听见尹濂亭的声音吗?心脏猛地一阵刺痛，比起妹妹对他的关心，他沉稳的声音听起来更显得冰冷无情……他真的喜欢她妹妹吗?不是的话，为什么向她求婚?是的话，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这么冷静?
“……我有话问你。”她感觉到她好像被瞒着什么事，她一定要弄清楚，包括她妹妹的枪伤，他都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古艳阳起身，发觉她的手被妹妹握着，她好像不想让她离开，但是她不想让妹妹听到他们的谈话。
“……等秋怡好一点，我们再来谈。”他不准备隐瞒她，只是必须选择时间。
她望着秋怡，想让她好好的休息，她只好同意，握着古秋怡的手，又坐下来。
※ ※ ※
古艳阳眯着眼，一双喷火的眼神几乎能将罗为灼伤，“……是你做的?”
“姊姊，你先冷静一下……”古秋怡半卧在床里，衣服里包着纱布，手上吊点滴，脸色还很苍白。
“这是我跟秋恰的事。”隔着一张床，他扫了古艳阳一眼，高傲的神色冷淡。
“我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她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要找人杀掉她?你这个凶手!”要不是被她妹妹紧紧拉着，她就会冲过另一边，狠狠痛打这个伤害她妹妹的罪魁祸首一顿!
“姊，先听他解释……”古秋怡望着罗为，看见他撤下一道防线和扫去敌意的转变，有些许讶异，还有他看着自己……为什么那样温柔和愧疚?这一次，她是真的完全不再从他的身上感觉到那种可怕的气息了。
“秋怡，他找人枪杀你耶!这种恐怖事件就应该交给警方去处理，你还听他解释什么啊!”古艳阳咬牙切齿，恨不得嘴里就咬着罗为的肉，啃着他的骨，为她妹妹出一口气。
罗为冷柔俊美的脸有了笑容，古艳阳两手紧紧护着床上的古秋怡，怕他随时会暗算似的，那份充满勇气的愤怒和维护，相当的认真……看在小丑儿的份上，他对古艳阳有了新一层的认识。
“我为所犯的错误道歉，对不起……小丑儿。”他凝视古秋怡，很难从这张已经蜕变成蝶的脸蛋上寻找到幼虫时候的痕迹，当年分别，她才只有五岁，甚至连记忆中小时候的她都早已经模糊，深刻的印象里留下的……只有她背上丑陋的伤痕。
小丑儿……这样的称呼，记忆也许遥远，她却一点也不陌生。古秋怡吃惊地望着罗为……但是他，却完全陌生。
他，曾经活在她的过去里吗?否则，为什么知道……那个属于过去的称呼?
“罗为!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古艳阳叫出两个人的惊讶和疑问，而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的由来，心就会抽痛，就算古秋怡可以不在意，她却办不到。她知道，她妹妹背上的伤痕即使到现在，都还会疼痛，而她无法取代。
“我也曾经住过那家孤儿院，我早你半年离开……以前你叫我邵。……说得也是，那么遥远的事了，你是不可能记得了。”失望吗?多少会有吧，看见她眼里的陌生，和他的想像是有落差，总以为她也许……多少会记得他……或者，记忆里隐约有他这么一个人……
“抱歉。”邵?……他们曾经认识吗?她是真的记不起来了。古秋怡望着罗为，为什么他还能记得她?能认出她?
“你也是孤儿?那秋怡跟你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那么狠心置她于死地?”古艳阳仍然是咬牙切齿的，只要看着古秋怡苍白的脸还有她肩上的伤，她对罗为的怨恨就有增无减。
“如果我知道是她，就不会造成今天这种结果。”他扯眉睇向古艳阳，显然她还完全搞不清楚她才是整个事件的主角，小丑儿只不过倒楣成为她的替身罢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古艳阳马上听出他有弦外之音，目光锁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