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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石  第2页    作者:夏娃

  他瞅着她依然昏迷,眼光移到一旁的衣服……她的衣着打扮虽然简单,但质料上等,应该是贵户人家的女儿,但若是千金之躯,又为何只身走此山道?

  他瞥一眼那件沾了血的衣服,脑海里尽是三年前那一场他缺了席的杀戮……怀里紧抱着娇弱的身子,他的脸色不自觉间更为紧绷。

  ※  ※  ※

  热……好热……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挤在一个热炕中动弹不得……她缓缓掀起眼帘……这是……什么……光线相当微弱,好像被什么挡着,她的脸、她的唇都被迫紧贴着一片温热,太靠近了,她看不出她接触着什么……

  她……对了,她记得在昏迷之前用了驭石的能力,难怪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她昏迷几天了呢……以那位老人家的病情推算,大约有超过七日了吧……

  “你醒了?”一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有细微的动作,云天駻松开了她,低头瞅着那一双终于张开的眼儿。

  她微张着口,茫然的眼里映着一个男人的影子他……是谁?她刚才……难道一直都——

  她本来无神的双瞳对着他圆睁,瞪大了,一张小嘴儿惊讶得只会抖动,连一点声音都出不来。云天駻缓缓扯起眉头……他没对她横眉竖目吧?

  她想起来了!在她昏迷之前——就是他!他在她的身上……她连动的力气都没有,好不容易环紧自己,却在这一刻脸色更苍白!她缓缓低头,看见自己身上仅剩下贴身内衣,还躺在一个赤裸男人的怀里!

  她脸上就连一点血色都没有,饱受惊吓的眼里满满是慌乱、恐惧、无地自容!

  “别……别碰……”她别开脸,撑尽力气想逃,却连翻身都困难。

  “别怕。”他握住她的手,下了石床,轻轻地把她平放,将一旁还湿着的衣服盖在她身上,“姑娘昏迷之后下了一场大雷雨,我抱姑娘到石洞里避雨,却见你气息微弱,浑身冰冷,我是唯恐姑娘浸在一身湿衣里早晚送了性命,才冒犯姑娘。”

  他低沉平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正气,放下了她之后,也转过身去……她听到雨声,他为她遮身的衣服都还湿着,他确实是为了救她的命……她惊慌的气息缓和下来,心里有忧虑,脸上却平缓。

  “……多谢公子。”这么说,她昏迷不久?……难怪她使不出一点力气,她能够在这么短的时辰里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了……

  云天駻一怔,料不到这姑娘如此明理好说话,天底下哪个女子不把自身清誉看做性命;无论他是不是为了救她,他脱去她的衣服,看了她的身子,他到底确实毁了她清白了,如果她要求他负起责任,他也只好娶她为妻,她却连一句要他负责的话都不说吗?

  他转过身来,低头凝视她一双清眸,心里更狐疑,“你不怪我鲁莽多事,毁你清白?”

  她正为自己无法动弹着恼,他的话,分了她的心思,她眼光对上他,这时候,她才仔细看了他,他长相英挺,眉宇间正气凛然,一双深眸足以吓走四方小鬼,她莫名地脸热了,虚弱的心跳跟着活络了些……她羞答答的眼儿从他赤裸的上身避开了。

  “我明白……公子情非得已……”知他绝无轻薄之意,她又岂能责怪他?只是今日之事,若被师父知道,该如何是好?师弟也应该出来找她了——她变了脸色,急着撑起身子,却只是一个动作,脸上就冷汗涔涔,她还是咬牙撑起。

  他本避着男女授受不亲,担心一上前又吓着她,但她面色苍白,连嘴唇都变了色,看得他终于忍不住过去扶助她,“你还不能起身,起来做什么?”他轻斥,语气里有忧虑和不悦。

  “我……得赶紧穿上衣服……万一师弟找来,恐怕连累公子了……”她那性情急躁的师弟,怕不问青红皂白就砍了人家。她紧紧抓着滑落身上的衣服,羞红了脸。

  瞧她连说个话都还喘着气,纤瘦的身子还得依靠他一手撑着,更别提她能自己把衣服穿回去了……她都自顾不暇,还为了他如此慌忙……他一阵心热,瞅着她的美貌,看进她心地里的温柔和善良,他下了决定。

  “你不必担心,我未娶亲,定为你清白负责。”他缓了口气,凝望着她细汗不断的小脸儿,微微心疼。对她,他承认是一见倾心,他想知道她为何孤身在此,又为何衣袖沾血,一连串的疑问想问,却怕急了吓着她。

  而他的话还是吓着了她,她绝无意要求他负责,更甚者,她这一辈子不曾想过嫁人这一回事……

  她望住他好一晌,心思百转,从她的身世、她的断掌、和他素昧平生、彼此的一无所知……她一惊,一思妄念急急打断,很快转开了脸儿,呼吸紊乱,“雨小了,您还是快走吧……今日之事,就当未发生过。”

  既然他已经下定决心,他就认定她是他的人了,在她又昏迷之前,他急于探知她的名和姓,“我姓云,你呢?”

  她?……她的姓……仿佛一根黑暗的针深深扎进心底,捏紧衣襟的手心微微出汗,“我没有姓……”怕他以为她不愿意说,她才告诉恩人,“我只有名字,叫如柳。”

  没有姓……他一怔,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她多种不幸的身世,她平静而温柔的神色更带给他心疼和怜惜,他更执意了,“我给你姓,以后你跟着我姓云,你叫云如柳。”

  云——如柳……她震惊地望着他,心底一下子莫名地滚烫得暖热!无论如何,她知道这一句话她会记得一辈子,她永远会记得曾经有一个人说要给她姓氏,她叫如柳,云如柳……她缓缓扬起嘴角,唇色更白,本来不必这么做,但他不肯离去,还坚决娶她……她倚靠他的手臂,摊开紧抓着衣服的手,把一双断纹的手掌给他看,“……你快走吧,我师弟就快到了。”

  他的眼光从她摊平的手心移到她忧心忡忡的苍白容颜,脸上不解,“这是做什么?”

  她有一些急了,为他的安危犯急,只是这一急,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面色由白泛青,嘴唇青紫,她把头靠着他,一手抓着衣襟,一只掌心勉强撑着摊平在他面前,“你看清……楚……这断掌……曾……克死……全……”

  “够了!”他打断了她,从恍然到深深的怜惜,一个刺疼,他紧紧握住她又发冷的手,一双深眉紧锁,“我们暂时不谈这些,你病得很严重,我带你下山找大夫。”

  他瞧外头雨停了,放下她,回头把衣服穿上——

  “师姊,你在吗?”一名少年从洞口闯了进来!

  云天駻眼角一瞟,一个惊讶闪过,更快的把拾起的衣服仍向少年的眼睛,闪身回到石床前,动作迅速地遮好她的身子。

  “谁!可恶——”

  “师弟……”她躺在石床上,瞥向那声音的主人。

  “师姊?”少年扔掉衣服,一眼看见如柳,兴奋地一步上前,看见居然有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在师姊身侧,不堪的想像窜念,眼底随即喷出怒火,杀气腾腾举起大刀砍过来——“无耻之徒!我杀了你!”

  “师弟——”如柳来不及阻止,那把裂地刀已经砍下来!她的脸色乍白。

  云天駻抄起劈天剑向他的刀砍了回去,使用内力,一举就把少年的刀震飞了,他目光不悦地瞪起,“你这猛烈的性子还没磨圆吗?这么‘盛情款待’你三年不见的亲人?”严峻的脸上有咬牙的痕迹。

  少年愣住,听见熟悉的声音,定眼一看,从那把再熟不过的劈天剑到一张熟悉的脸……“大哥!”

  少年的脸庞顿时生亮,眼底杀意尽敛,泛出热络光彩,兴奋地笑了,往前一步……可是大哥怎么会在此,还赤身裸体在师姊身旁——这、这、这……笑容转为错愕和难以置信!他最尊敬的大哥居然做出这等事!想不到连他最崇拜的大哥,都抵挡不了师姊天香国色的美貌诱惑——

  “停止你脑袋里面的蠢念!”云天駻额际暴起青筋,一双怒眼瞪着尽想些肮脏事的蠢弟。

  “可是……可是……”云天柱举棋不定的神色望向大哥,又看向师姊,就算他深信大哥的为人,但他亲眼所见……他师姊清白……这、这、这……他回去要如何向师父和沈婆交代?

  “师弟……别误会……云公子……他……只是为救我……”她闭眼,捏住一丝神智维持清醒……想不到,他和师弟居然是手足……原来他就是师弟一直挂在嘴上,他最仰慕的大哥云天駻……那她就放心了……

  她一句话,马上安抚了少年的焦虑,他登时明白过来,赶到石床旁,“师姊!你又瞒着我和师父——”他师姊张开了眼,只一眼,就打住了他接下来的话,他扯起眉头,赶紧从怀里掏了一颗药丸塞进师姊嘴里。

  “你给她吃什么?”云天駻看见那颗药丸眼熟,忽然想起刚才在路上,从她怀里搜出的白色瓶子,里面就有一颗一样的药丸……

  “这个是师姊的——”他师姊紧紧握住他的手,又是要他不说,他只好转口,“这是师姊的药,她最近染上风寒,师父开了这药给师姊服用。师姊,你不应该瞒着我和师父又……出来,我知道你这阵子在屋里关得烦了,但你出来透透气,也不应该走得这么远,师父过两天就要闭关了,他把照顾你的重责大任交给我,我责任重大,不能令师父不放心,师姊……以后就算出来走走,也应该‘量力而为’,否则太令人操心了。”

  “是、是……”面对着师弟的爱唠叨,她总是微笑应着……她的笑容缓缓褪去,眉心的纠结缓缓平抚,安然地昏沉睡下。

  “唉,总是不把我的话听进去。”云天柱深深地蹙起眉头,只能望着一张疲惫的倦容抱怨。她一点都不体谅他和师父的心情,她为人治病,是要和自己拚命的,万一对方病情、伤势过重,她一不小心就会有性命之虞,就像当年为了救他,她险些送了自己的命,她一点都不懂斟酌自己的能力,害得她一出门,他都要提心吊胆四处寻找,为了保护她,他三年来连家都不敢回,对大哥实在有愧……他回头——“大哥怎么了?”

  云天駻狐疑地用异样的眼光瞅着亲弟,不敢置信这个嘴巴叨念个不停,跟个妇人似的少年会是他三年不见出手足……他紧抿着嘴不说话,生冷的眼底有着不悦。

  当年那场杀戮,天柱是唯一生还的人,当时他醒来后,满眼血丝,全身僵硬,激动愤世,自责甚深,冷雿虔提议为了他着想,最好抹去他的部分记忆,他不知道冷雿虔如何能做到,但他同意了,所以现在的天柱完全没有那场杀戮的记忆,他只以为是他一个人在山上遇劫匪,负伤被救。

  “带我去见你师父,我要带你回去。”大仇已报,他也不必留在山上了。

  “回去?”云天柱马上回头望着师姊,又是一脸不放心,“不行,我答应过师父要保护师姊,我不能下山。”

  云天駻瞅着那张苍白沉睡的容颜,眼角瞥见那件衣袖沾了血的外衣,“天柱,你说她是染了风寒,那这血是哪来的?”

  “血?”他的目光落在大哥捡起的衣服,一丝微讶,随即把眉头深皱,忧心更深,不自觉脱口而出,“真是的!那是别人的血,师姊真是——”他猛然在大哥面前住了口。

  云天駻疑惑地瞅着他,“别人的血?”

  云天柱先是为难地搔了搔头,才困扰地说:“这附近只要有人受了伤,我师姊就会……去照顾——真是的!她老是不顾自己的身子,真伤脑筋!”

  “原来如此。”云天駻这才释怀,把话题带回,“天柱,你师姊我会带着,你也一并下山。”

  “——大哥?”带着他师姊?不行啊!师父一定不会同意的!他大哥果然、果然还是沉迷于师姊的绝色容颜了……

  ※  ※  ※

  高山泉冷,云烟缥缈,“故居”在此。

  这“故居”,就是冷雿虔避世的地方,打从在此结庐而居,十多年来他就未曾下山了。

  他两手反背在身后,神色严肃,瞅着云天駻好半晌不说话。

  这孩子深黑的目光炯炯,轮廓分明,线条刚硬,英气逼人,早在三年前,他就看出云天駻的确是难得人才……

  看得出他是下定决心了,不带着柳儿一起走,他势必不肯离去,不过……

  “天柱你可以带回,柳儿……不行。”冷雿虔转过身去,一句话回绝了他。

  “冷前辈,晚辈感激您当年救舍弟一命,这份恩情永世不忘。但是柳儿,我一定得带走。”

  冷雿虔深深看了他一眼,当年柳儿救了那孩子以后,就昏迷不醒,他为了不添麻烦,没有对云天駻说明,他以为是他救了天柱……他还不知道柳儿体内有驭石。

  “……你爱上柳儿了?”冷雿虔眯眼,一提起如柳,云天駻坚决的神色和他眼里火热的光芒,就像当年,他提起他的爱人一模一样……

  “是!还望前辈成全。”

  他干净俐落的回答,就连眼神里一点都不遮掩他对柳儿的着迷……但是冷雿虔还是不能放心,如果他迷恋的只是柳儿的外貌,那他就不是柳儿能依靠终身的男人。

  “柳儿尚在病中,这事等柳儿醒来再说。”他还不知道柳儿的意愿,但就算柳儿也对他有意,在他没有确定云天駻对柳儿的真正心意前,他绝对不会把柳儿给他。

  “柳儿的身子,一向不好吗?”提起她的病,他心里泛着丝丝疼惜,若不是遇着他,她岂非昏迷在山道上,命在旦夕?

  他果真一无所知……冷雿虔若有所思,缓缓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如果她的身体一直都很不好,必须要小心谨慎的照料,你还要她吗?”

  “这正是晚辈挂心的地方,若是柳儿不能随晚辈回去,晚辈担心,哪一天她可能又昏倒在无人之处,身陷危境……希望,前辈能尽快允许晚辈带柳儿回到城里,我会给柳儿妥善的照顾。”

  他这是在责备他这做师父的,未能妥善照顾柳儿?这口气狂妄的小子,已经把柳儿视做他的所有物了!冷雿虔瞥他一眼,他可还未答应把柳儿许配给他……

  “柳儿身子好得很!不用你来照顾。”和云天柱一同进来的一名老妇人拄着拐杖,弯着身子,满头白发,却眼光锐利,声音高亢。她正不悦地瞪视这个想把柳儿带下山的臭小子!

  云天駻疑惑地瞅着她。

  “大哥,这位是沈婆婆,她是——”

  “我是柳儿她母亲的奶娘,她娘过世后,我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你救了柳儿,又是天柱小子的手足,我本该答谢你,但是你若敢把主意打到柳儿身上,我可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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