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家中也不能坐吃山空呀!娘帮人做针线活、打打杂,而她就在邻居的引荐下来到任家帮佣,成了丫环。
“少爷,我好喜欢你。”她对着镜子自怜自叹,遗憾任佑没听到她说的话。
“宁馨。”外头有人呼唤。
“哦,来了。”她赶紧审视一下镜中的自己,看看没有什么失态的地方,才赶紧去开门。
“宁馨,你怎么还窝在这儿?少爷找你呢!”另一个丫环来叫人。
“说我不在。”宁馨一听,急忙就想将门掩上。
“等等……”秋菊赶紧用脚卡住门,不让她关上。“少爷早就知道你窝在房里了,你想害我挨骂!”
“可是……”宁馨为难地绞着手指头,紧紧咬着下唇。她不想去啊。
“少爷想带你去买几件称头的衣裳,否则你以后怎么跟那些千金小姐见面啊?!”
少爷说一天要跟一位千金小姐会面,直到找到了满意的为止,他身旁的丫环当然也得打扮打扮,不能让任府丢了面子,所以特地派她来通知她。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快去。”秋菊将宁馨往门外推,还睨了不识好歹的她一眼。“我们这些丫环中有哪一个被少爷带出去逛街过?只有你耶!”她狠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出门外,立刻将门拉上。
“唉……”宁馨无奈地垂下了双肩。“去就去。”大不了再死一次嘛!
“就是说嘛,换成是我早就飞过去了。”秋菊狠狠地点了下好姊妹的脑袋。真不知道她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好!我去。”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我就好好地去挑几件漂亮的。”
顺便替自己出这口怨气,也教这些千金掂掂自个儿的斤两,凡是想踏进他们任家大门的都得先经过她宁馨这一关。
秋菊被她的表情逗得喷笑不已,嘉许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这才对,咱们宁馨果然有点长进,不再傻呼呼的了。”
“又这么说了!”她生气地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她,快步走向任佑的房间。
***
“宁馨啊,你怎么老跟在我后头,你就不能走快一点吗?”任佑忍不住停下来抱怨道。
这家伙,带她逛街像要带她赴刑场,从头到尾嘟着嘴,不知道在跟谁呕气。
“照你这种走法,咱们回到家天都亮了,亲也甭相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到处人挤人,偏偏她又走得慢,害他不时得回头看看她有没有走丢了。
她就是希望少爷别走太快,她就是希望天赶快亮,她就是希望他们最好别回去,她就是希望少爷最好能改变主意。
随着时间的迫近,宁馨好想哭。
“少爷!”她哽咽的呼喊,再也捺不住心酸,她想说……
“哎哟!”任佑头大的用扇子敲着自己的脑袋。他真的会被她气死。“出来逛街就是要开开心心的,谁准你哭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欺负她。
他转头瞧瞧四周,果然,已经有人在对着他俩指指点点了,不得已,他只好拉着她闪到客栈去。
两人走进客栈,掌柜的一见到是他赶紧亲自招呼。“任少爷喝茶。”
“你别哭了。”他哪有心情喝茶!任佑转头吩咐着掌柜。“有没有桂花酿?”
“有!上好的马上给您端来。”
“快去。”
“少爷……”宁馨抽抽搭搭吸着鼻水,等到掌柜走了,才开口说话。“我不想买衣裳,也不想陪你去见那些千金了,我想告假回家。”
“你又怎么了?”
她没有怎么了,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身分和困境就不由得鼻酸。
“你没事为什么要告假呢?”任佑的脸色比她还难看。“咱们说好的,怎么你又突然变卦了?”
“我想我娘。”她哭得唏哩哗啦,泪水止也止不住。
之前她还以为很容易,哪知道时间愈迫近,她的心情就愈沉重,她哪还有勇气面对少爷的抉择?不,她不去,她说什么都不去。
“好好好。”真拿她没辙,都哭成这样了还能见人吗?“不去就不去。”真服了她了。
“真的啊?!少爷?”她惊喜地唤了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嗯。”他很勉强地点了下脑袋,似乎作了一个万不得已的决定。
“少爷……你的意思是……”宁馨不太有把握的鼓起勇气再问清楚一些。
“这七个不要了。”任佑很干脆地说。
单看她目瞪口呆的傻样,也知道她想问什么。
“啊!”宁馨不敢相信的倒抽了一口气。“七……个都不要了?”她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是啊!”任佑攒紧了眉头,似乎烦恼万分,“也不知为什么,我一想到要跟这七位千金见面,心里头就烦。”
宁馨又倒抽了一口气,嘴巴大张。
“少爷,你说的是真的吗?”她真的没听错?她真的没听错?
“骗你干嘛?”他一脸无奈的拿起酒壶替两人斟上。“来,干杯。”
不等她说话,他拿起酒杯随意一碰,就迳自干了。
“为什么?少爷!”这回她可兴奋了,刚才的乌烟瘴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交加。“为什么?”
“嗯……”任佑歪了下脑袋,似乎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情。
“等等……”她紧张得赶紧撇清。“这事可跟我没有关系喔,人是你挑的,决定不去的人也是你哦,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虽说她听了高兴得要命。
“知道了,宁大小姐,我又没有怪你,你干嘛这么紧张?”他受不了的白了她一眼,拿起酒壶再为自己斟上。
“可是要是万一老太君还有夫人……”
“这一切全是我的主意,”他很干脆的又举杯和她一碰。“跟任何人无关。”
“好!”宁馨喝采了声,真的是心花怒放了。
既然这事和“任何人”无关,那她更要知道少爷为什么会临时变卦。
“少爷,你不是说那七个是你‘最满意’的?”说着她还用力晃了下脑袋,以示强调。
“是啊。”他重重放下杯子,也跟着用力晃了下脑袋,表示强调。“是‘那里头’我‘最满意’……的七个,明白吗?”
宁馨圆张着小嘴直眨着眼睛,老半天才会意过来。
“你的意思是……”
“没错。”他用扇子敲了下她的脑袋以示嘉许。“我那晚挑到天亮,就那七个是里头最满意的,明白吗?”
“噢——”她直点头。明白了。
他啜了口芬芳的桂花酿,叫掌柜的拿来纸笔,迅速写了封信,再递了锭银子给掌柜,要他差人把这封信送回府中,要总管照办。
“少爷,你写什么呀?”宁馨看不懂,直眨着眼睛要他说给她听。
漂亮的眼睛正在他眼前滴溜溜的转着,眸里全是好奇和喜悦,和先前哭得唏哩哗啦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逗得任佑觉得很好笑。
“怎么?你不哭了?”他取笑道。
她不好意思的摇了摇螓首。
“也不告假回家罗?”
她更不好意思了,笑着直摇头。
“吆!”他又用扇子敲了下她的脑袋。
“哎哟!”她抚着头叫了一声。
“就会制造紧张。”
“少爷,”宁馨嘟起了嘴。“你还没说你刚刚写的是什么,还有,你为什么变卦了呢?”
“因为啊……”他叹了口气。“我发觉她们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少了那份感觉。他摇了摇扇子,一脸的无奈,“还有啊……我刚刚告诉总管,要他准备七份厚礼分别送往各千金的府中赔罪,我改变主意了。”
“真的啊?少爷!”宁馨惊喜地叫道。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少爷真的改变主意了,这么说她又有希望了!这让她高兴得不得了。
可是……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少爷……那你……喜欢哪一类型的啊?”该不会就是她这一类型的吧?
任佑一手撑在桌上望着她,朝她眨了眨眼睛。
被他这么一打量,宁馨反而紧张了,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少爷该不会是想到他那天说的话——
看来看去只有宁馨最漂亮,看来看去只有宁馨最合他的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少爷一定就知道,全天下看来看去最顺他的眼、最合他的意的人儿此刻正在他的面前,就等着他说——
“看来看去还是宁馨最漂亮,怎么看都舒服。”任佑无限惊叹地说,望着她的眼睛连眨也没眨一下。
她倒抽了口气。不敢相信,她真的不敢相信,少爷他决定……
“好,我决定了!”他拍的一声,合起扇子,突然坐正。
“少爷,你决定了?!”宁馨兴奋的尖叫了声。少爷他决定了……他决定娶——
“我决定,除非找到像你这样的人,否则我宁愿不娶。”
宁馨的小嘴又张得老大。
少爷的意思是说……
“若对方跟你一样漂亮又教我看得顺眼,我就答应。”
那……那她呢?
宁馨眨了眨眼睛,愕然得说不出话来。
少爷他宁愿挑一个跟她一样漂亮的,也从来没考虑过她!
“来呀,结帐。”任佑转头叫道。
“一共是一两二。”
“不用找了。”
任佑给了他两锭银子,掌柜乐得哈腰弯身离去。
嗡嗡嗡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四周的笑语、掌柜乐笑离去的声音都续不进她的耳中,她在心中大叫着。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她再也受不了的抓着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少爷,为什么你……你……”她狠狠地吸日气才能说出口,“为什么你娶妻一定要挑我当范本呢,”何不干脆娶她比较快?
“这个问题我倒没想过。”任佑以手指轻敲了下脑袋。“反正我看来看去就是没看到顺眼的,大概命中的缘分还未到吧;”他示意她可以走了,帐已经结清了。
她张大着嘴,结结巴巴的说:“你……看我顺眼?”
“是。”
“觉得……我很漂亮?”
“没错。”
“那你……”怎么没想到我呢?我才是最理想的人选啊!她直想对他大吼。
“我怎么了?”顺着她的眼神,他以手指着自己。
“跟我在一起……不会觉得乏味?”她的手忍不住地微颤了起来。
“怎么会呢?”他又用扇子敲了下她的脑袋。“你迷迷糊糊,还挺可爱的,跟你在一起一点都不觉得烦。”
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注意到她呢?她在心里头喊。
“走了,宁馨,咱们去买几件漂亮的衣裳,这亲没相成,顺道买几件衣裳也不为过嘛!”他拉起她的手。
“我不想去!”她生气地甩开。
“又不是买给你。”他又把她拉了回来。“我买给我自己穿不行啊?走,陪我去买。”
结果任佑买了七件,又帮宁馨买了四大箱上好的丝绸锦缎,吩咐人送回宁馨的老家,只给她两件衣裳让她带回任府。
“为什么那些衣服现在还不能带回家?”宁馨愣然地看着伙计打包,觉得奇怪。
“哎哟,宁馨,拜托你用点脑子,说你笨你还不承认,还要让我有机会拆你的台。”任佑摇摇头。“你想想,家里丫环那么多,我哪能一一照应得了?更何况你拿回去不被她们嫉妒死,老太君也会计较,毕竟在她和我娘的眼中你只是个丫环,而不是我的好哥儿们,明白吗?”
任佑的这番话提醒了她的身分,也打碎了她的梦。
“我明白……少爷……我明白。”她一脸的难过。
怪,只怪自己的身分。
第四章
她是怎么喜欢上少爷的?
回想起和少爷初次见面时的点点滴滴,她的喉头就忍不住一阵发紧,当初最美丽的记忆,一直偷偷藏在她心里,如今只剩下难以咽下的苦涩,教她如何面对?
谁来帮她?宁馨静静地问着月娘。
难道要她眼睁睁的看着喜欢的人跟别的女人成亲?
月娘不语,夜色静谧,只有满天星斗闪呀闪的,似乎也无能为力地看着她。
想想自己的身分……想想自己的身分……
“我知道我自己的身分。”她对着满天星斗说。“可要不是少爷的一番话引起了我的注意,进而喜欢上他,我现在也不会这么痛苦。”
她对自己十分的懊恼,眉头蹙起。
夜深露重,满腹惆怅的宁馨此刻只想找个对象聊聊,谁都好,只要那个人别把话说出去就行。
反正这儿静悄悄的,除了“他们”还有谁听得见?她直盯着天上的星月。既然不能光明正大的爱,她总可以说给不会笑她的人听吧?
不过,大部分都是她在心里头说,除了偶尔忍不住的长叹之外,间或的钦吁声及自责自己的自卑身分外,大部分的声音恐怕只有月娘和星儿才“读”得出来。
我喜欢你,少爷。那一天……
***
三个多月前,在邻居的介绍之下,她来到经营名闻遐迩的珍宝褛——任府内等着被引见,当时任府正缺一个丫环。
之前她跟着娘在帮人做刺绣的工作,有次她不小心忘了将插在小娃儿鞋里的钉拿出来,结果刺得小娃儿血流不止,被狠骂了一顿后,只好回家吃自己。
娘虽然一直安慰她,可她就是心里难过,刚好邻居阿财叔正是任府内的管事,一听她没工作可做,好心的将她领进门,引荐给老太君。
老太君用人严苛,待人却十分厚道。换句话说,若想要进任府干活,可不容易,但一旦有幸被选上,不但待遇优渥,能受到照顾,走在路上更有面子,因此这个缺,可以说是老天爷厚爱,才让她朦上的。
任府内的丫环,每一个都是老太君亲自看过,由她点首同意后才能聘用的。身体不太好的夫人,也就是任佑的母亲并不管事,家中大小之事,全由任佑的奶奶——老太君掌管。任家的生意由任佑一手掌控,家中的一切则交由老太君全权负责。
那一天她被分配到后花园浇花,浇着浇着,有些地方太远水洒不到,她只好用力泼。
她很用力也很专心的泼着水,突然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要她转过身来看看。
“什么事?”她转过身,突然张大了眼睛。
一个俊朗英挺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没好气地望着她。
“谁教你这么浇花的?”他满头满脸都是水,上好的衣裳全泡了汤。
“花本来就是这么浇的呀!”她做着动作,“不然那么多花挡在前面怎么走过去?又怎么浇到花?”
那人无力地叹了口气,“浇花要浇土,不是叫你往花瓣上洒,明白吗?”
“喔。”她点首。
“你叫什么名字?”
“宁馨。”
他扬了下双眉,“不错的名字。”
“那你呢?”
“以后再告诉你。”
于是那个说“以后再告诉你”的人,接连两天都来花园教她如何洒水,还帮她挑水,让她好高兴。到了第三天,她被人叫到书房告知,从今以后她负责少爷的生活起居,因为少爷需要一个丫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