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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我不必太痴心  第6页    作者:席绢

  在他怀中转了个圈。我又看到一名女子的眼光,这一位年纪稍长,非常地妩媚,有一种举手投足间挥洒娇艳的厉害。她不能说极美,却很艳、很诱人!哇!道行高深,值得让我学习。

  “她是谁呀?瞪向我的眼光有冰山的温度。”我有点像在示威地与他贴得紧密。

  “她是施岚儿,“华施精品”的老板。”

  “你的枕边人之一?”我问。“华施”是近两年来台北上流社会新窜起的名品店,经营得十分好,上流仕女必前往购物之地,也专门替名媛出国采购一季服饰的名品店。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华施”的老板这么年轻貌美,也恰巧与楼公子相熟。

  他又低头亲我:

  “近两个月来不是。你最清楚不是吗?”

  “没良心的男人,有新欢、忘旧爱。此刻旧爱找上前来,看你怎么收拾。”我嬉笑地拉他手指咬了一下。一时之间,我突发奇想,不知在此地的女士们,有多少曾有幸与他有过情缘?而他又都是怎么向女人说bye—bye的?

  不能直接问,我只能等他那么对待我的一天才会见分晓。

  “女人纠缠不清是最不可爱的!”他语气不耐,针对那名千娇百媚的女人。

  舞曲正好结束,我放开他,退了一步,躬身而有礼道:“为了当一个可爱的女人,奴家不纠缠你了!待会见。”我是想给他去与施小姐打招呼的机会。

  不料他一手勾我入怀:

  “别找了。你的老相好离开了。”

  我吃惊地笑道:

  “我找他做什么?我只是想去补个妆。乖,等我。”

  我想这个男人是相当唯我独尊的。在主导所有人注目焦点的情况下,他当然不会允许我比较注意别人。即使我不是他重要的人,但只要目前我是他的“女人”就必须只注意他、以他为重心去运转;这是天之骄子的脾性,我必须切记。

  走入化妆室,我打开皮包让自己的妆再厚上一层。面对这种秘书兼情妇的身分,其实我是有一点点想抽身了。倒也不是说楼逢棠这个人表现不好,只是我认为我了解他够多了,多到清楚他的可怕;与他玩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我想我可以加强几分贪婪,让他早早让我下台一鞠躬。怎么能有这种花得半死的男人可以兼见犀利特质?在他面前,我是一点点松懈也不行了。

  化妆室的门又被推开,走进来了一名女子。我知道全场中最注意我们的那三名女子,一定会有一个人来招呼我,所以才选择进化妆室。

  进来的是林璐玲。她轻视且不屑地瞪我:

  “你真是给女人丢脸!甘心为钱沦为男人的玩物!”

  “而你真是对不起自己的心,明明渴望他,却又充圣女,等着他来三跪九叩。你以为花花公公子会那么委屈自己去放下身段吗?”我回答得尖酸刻薄,也刚刚好可以扎中她自怜的芳心。

  “至少我不下贱!我心仪他,但仍能保有尊严,否则今天哪有你嚣张的分!”

  我将蜜粉盒收回手袋中,冷笑:

  “好呀。既然你已安好地保有尊严,那你还有什么不甘心的?了不起是戏码没有依你的纯情方式去演变而已。花花公子没有心折于你的傲骨、死命改过自新去追求你,他依然放纵,那你该感谢上天,让你保有纯洁与自尊,何必一脸狂妒地瞪我你?”

  “你——”林璐玲一脸的受伤,踉跄地奔了出去。

  可怜,被我戳破了罩门。

  她的观念没什么不对,她纯情的思想,有傲骨也很正确,但可惜她相中的白马不欣赏,也没空对她花心思。而我的种种行为,非关道德,我只是忠于我自己罢了。

  既然我不愿追求爱情,那两性之间单以金钱与性来维系,反而是容易且快乐得多。

  这是我对待生命的方式。

  对于爱情,我敬谢不敏。

  人生这么的长,我不愿断送在爱情这东西上头。痴情狂爱其实是一种罪过。女人容易毁在这当口。为什么要痴傻到这般呢?爱情其实也不过是人类七情六欲中刻意被夸大歌颂的一种感觉而已,为什么大家视若生命?非得用一辈子去陪葬不可?我冷冷地看、冷冷地笑!笑那些把生命浪费在爱情上面的人们。为那虚无飘渺的感觉沉沦入柴米油盐中的人们感到可怕。那种生活。值得吗?好浪费生命呀!

  第四章

  数日来,楼公子一直没召我过去过夜,所以我一放假就陪应宽怀去看画展。目前在母亲有计划的栽培下,他已小有名气,订单也不断涌来;即使立志要当个画匠,他依然需要精神粮食来刺激灵感。

  要说是楼公子对我热情不再,倒不如说是我故意让他对我厌烦。我说过,我得慢慢布好下台的路线,多对他表现一些贪婪无度与占有欲,男人就会自动退避三舍。以前我从不call他的,后来不见面时每一小时、二小时call他一次,终于惹他厌烦了。

  真有成就感,完全按照我的剧本在演,精明厉害的男人也拆穿不了我的西洋镜。

  所以我的心情很好。

  “你呀!开心什么,笑得像个娃娃似的。”应宽怀买来两枝冰淇淋,我们坐在美术馆外的草皮上享受七月半的酷阳与清凉。

  不必演戏,我回复了正常的扮相,不施粉脂,让皮肤好好透口气;也没有虐待我的长发去吹造型,只绑成马尾搁在身后。长袖白罩衫,窄管牛仔裤,外加一双大两号尺码的布鞋,抚慰一星期五天半必须穿高跟鞋的折磨。

  我舔着冰淇淋。一边问他:

  “应宽怀,你去过英国读书。那你告诉我。申请出国游学的手续麻不麻烦?”当了一年半的花瓶,我演得有点倦,下一步的人生目标就是先游学。再修戏剧学分,我认为我高超的演戏戏胞可以经由学校训练后,将来回国组一个小剧场,充分发挥出来。

  应宽怀奇怪地瞪我:

  “你与情人吵架了?想游走他乡?”

  “拜托!老兄,我不玩那一套。我想游学只因那是我下一阶段的目标。”老古板,以为爱情真的能令女人舍生忘死、一举一动都受爱情牵制。

  “你不想与那个男人谈恋爱了?”

  应宽怀一直知道我近三个月来有一个情人。也认为我正悠游爱河中,乐不思蜀。

  我摇头:

  “我知道交往是怎么一回事了,也知道性爱的感觉、爱情的表相,你认为我体验得还不够吗?”

  “你一定没有爱上他,否则怎会说得没一点感情。”

  我笑了笑,抬头看天空的风筝。

  “某种程度上,我有爱他,可是那种感觉并不须要夸张到死去活来。谈情说爱其实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我没空拨出时间去沉醉其中,我有我的路要走。”

  应宽怀用奇怪的眼光瞄我:

  “你怎能用冷淡的口气去说你的男人?在肌肤相亲过后,你竟没有改变先前的想法。”

  我想从我身上,他应该也可以看到我母亲的想法,我们母女的思想其实是雷同的。

  “他是我的男人又如何?总会有那么一个男人出现,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我何必特别记忆他,对他产生热情?就像我母亲,生命中只有我父亲一个男人,但她从没爱上他,也不特别争宠,她几十年来一直在做她想做的事。你不正被她的气质吸引吗?她忙着生活,过自己的日子,所以没空去追求爱情。我从她身上证明了一件事——爱情并不是必要的东西。”

  “那是因为没有人给她狂热的真爱!你父亲毁了她对男人的幻想,让她没机会去得到爱情!我——”

  我打断他的吼叫。

  “OK,OK,我耳朵好得很,请别大吼。”真是的,每次一提到母亲,他就蛮牛似的认为我父亲是大罪人,罪该万死。说不通的。很难去让他理解母亲就是没想要恋爱才卖断一生给我父亲;她只需要很多的钱去助她完成生命的种种梦想。

  而我比较幸运,因为但凡一切需要用到钱的事情,母亲便大力支持我,使我玩得更随心所欲。

  “快中午了,咱们去吃饭吧!别忘了你说要替我昼一幅画像的。”

  “裸体的吗?”他装出大野狼的表情。

  我大胆地回应:

  “有何不可!”

  “你别毁了我清白!让我在你母亲面前抬不起头。”反而是应小生不肯。

  我勾住他手臂,叫道:

  “我不相信你没画过裸女。”

  “那些裸女都不是我心仪女人的女儿。”

  “好纯情哦!”简直可以叫稀有动物。如果他再执迷不悟下去,我想他会清白干净到瞑目那一天。

  与他一路斗嘴到饭馆,才要入门,远远有人叫住我!

  “颖儿!”

  好大的嗓门,好熟悉的声音。

  不会吧?我终于给钟岷之那家伙逮住了?

  才想着,那小子已冲到我面前,跑得很喘地直咳嗽。

  “终于找到你了。我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你怎么都不回?”

  笨蛋,因为我不想回。

  “哎呀!我忘了。”

  “你——算了!看在你今天穿得很正常的分上,我不计较了。”他转向应宽怀自我介绍:“我叫钟岷之。是颖儿的三哥。”

  “应宽怀。”他伸手握着。

  看来岷之对应宽怀的好感比较多。握完手,他向我身后招手:“慎哲,这边!我妹妹在这里。”

  这两人是连体婴吗?怎么老在一起。

  方慎哲走过来,与我一照面立即愣住了,许久之后才含蓄地笑着:

  “我不知道岷之还有一个这么美丽秀致的妹妹。你好,我叫方慎哲,”

  “慎哲,我只有一个妹妹。她就是你上回见过的那一个,就是任颖。”岷之多舌地说着。

  我几乎没当场咬牙切齿起来。

  方慎哲以奇异晶亮的眸光再度看向我:

  “对不起,我记忆力不好,失语了。只是没料到任小姐没化妆时这么好看。”

  我皮笑肉不笑地虚应着,很快往应宽怀身上靠去。

  “没有啦,与什么伴在一起,就得依男伴的喜好去打扮。我编号一号的男朋友喜欢我化浓妆;而这个二号,喜欢我的清水脸,我向来从善如流。”

  也亏得应宽怀反应好,与我默契十足,立即搂住我,给人情侣的假相。

  “快中午了,我们一齐吃饭吧!”岷之少根筋地招呼着。

  我与应宽怀交换了一个眼光,与他们一同进饭馆吃午饭。希望我的直觉出差错,为什么我觉得身后的方慎哲射向我的眼光有一点灼人呢?

  ***

  听说楼公子近日来真正地陷入爱河了。

  楼董事长把他中意的媳妇人选之一安插在十九楼,听说此人来头不小,是华侨子女,今年刚毕业,纯真美丽得让人怜惜,对人亲切,完全没有架子。便有人传闻我这只花瓶快要下台一鞠躬了。

  我并不明白陷入爱河的男人会有什么行为,因为目前为止我身边的男人似乎没一个是正常恋爱的,楼逢棠近日来倒是常上十九楼,晚餐时光也不再与我共度,除了偶尔一同去接待客户之外,

  我怀疑他这种男人怎么可能让自己去陷入爱情;他毕竟太深沉了。清纯的女子美好之外,根本无法了解他的内心,与他起共鸣。

  不过,既然我快下堂了,我得算一算拿多少遣散费才算合理;最近应宽怀替我找了不少留学与游学的资料,我相信我可以全身而退。

  一个陷入爱河的男人还会去与别的女人上床吗?

  我坐起身,点燃一根细雪茄,递给他。

  与他已许久没有亲密行为了,他会邀我来,令我有点讶异。稍早还连忙向应宽怀告罪,本来他要带我去听留学讲座的。

  拉下薄床单披住赤裸的身体,我站在落地窗前,由二十五楼的高处俯瞰台北市景。夜深了,不夜城的灯亮如白画,其实我一直讨厌这座喧哗太过、繁华太过的城市,但是宁静的乡村又令我觉得萧索。

  毛毛小雨一直是台北市不可或缺的点缀,今年水分尤其多。我轻轻呵着气,在玻璃水雾中画圈圈。

  “你,回去吧。”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开口。

  我转身,看了他一晌:

  “不留我?”

  他笑,黑暗中只有一点香烟的红光:

  “不,但我不会亏待你。”

  我回他一笑,黑暗中他看不到我的讥嘲,只会以为我为钱而欣喜。

  “坏男人,你要调我走,还是请我走路?”我抱起椅子上的衣服,走入浴间,没等他的答案。

  直到我冲洗完毕。更衣出来。他站在浴室门口,一手搁在我身后的门框上,一手托着我下巴,裸着上身:那雄健的肌肉真是令人开始怀念了。改天我得叫应宽怀脱掉衣服给我看看,有没有比楼公子的身材可观。

  他慵懒她笑道:

  “不,你暂时不走,公司有一件大工程要谈,我要借用你的能力;没有人比你更能配合我。”

  我伸出食指搓着他胸膛:

  “不再有性关系?”

  他没有马上点头,可见有点眷恋。但他决定与我划清界线,就必然不会再让自己有所沾染,女人的身体不只我才有。他也许正那么想,所以最后他点头。

  “即使没有这一层关系,我也不会吝蔷。”

  “我相信。”我越过他。拿起椅子上的皮包。我打开门:“再见。”然后走出他的公寓。

  他只是点头。笑着,并且没有任何表情。

  完了吗?这一次的大胆游戏?

  历时三个月又十二天,是我让它提早结束,因为后来我学别的女人那样缠他,让他不得不与我划下界线。

  走入电梯,小小的空间只有我一人。我看向电梯墙上嵌着的镜子,我看到松了一口气的自己。

  我知道,是我自己有点撑不住了。

  再不落幕,惨的人会是我。别看楼公子从没留住过什么女人,一旦他发现我在他面前只是一个假面,后果就好玩了!他不会任人玩弄他,必然会要我付出代价。唉,这时我真的有点希望他是真正放浪到无药可救的男人,那么我不会愈玩愈提心吊胆;可是也正如父亲所说的。如果当真是那种男人,我还会陪他玩上一手吗?

  不会的。玩起来没意思。

  但有一双利眼的男人是可怕的。惹过这一个,下一回我会量力而为。

  幸好幸好,我成功地从头演到尾。

  相信剩下的那段时间,不会有任何问题产生了,了不起公司里会流传我被抛弃的消息,再有几个人来讥讽我而已,那没什么,我非常得心应手。来多少,接多少,一点也不须我烦恼。

  ***

  要命!这是什么情况?

  我瞪着桌上一大束的紫玫瑰,当场傻了眼。

  今天是我开始扮演可怜弃妇的日子呀!怎么可以出现一大束足以淹没人的紫玫瑰?

  我抽出花间夹着的卡片。差点垂下两行泪。

  给最美麓的千面女郎:

  接受我诚挚的真心好吗?

  方慎哲敬赠

  两三下我将卡片撕成碎片,正想将玫瑰砸入垃圾桶掩人耳目时,我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于是我只好脸色转了一百八十度,故作陶醉状地拥花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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