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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我不必太痴心  第10页    作者:席绢

  “楼逢棠,我不想再与你搅和下去,你最好再去找另一个——”

  他放开一只手,转而捂住我的唇,眼光阴惊而复杂,并且似乎有一丝丝自鄙。

  “该死!该死的!”

  没有更多的话了,他用力抱我入怀,双手几乎要勒得我断气,而他发热的胸膛竟是涌着排斥我的气息。

  他不要我,但他同时也放不开我!

  是那样吗?该悲惨的我竟然只有想笑的欲望。我真的把一个花花公子弄得晕头转向了吗?

  ***

  在二十世纪末,我并不相信男人会为爱痴狂。可是尽管炎黄子孙号称有五千年的历史,依然没能让男人的心性进化,他们依然独占性强、主宰旺盛,血液中流着的是霸道与野蛮。

  所以即使是花心大少如楼公子者,也不会允许我与他尚有肉体关系的同时再去与别的男人寻欢作乐。

  很好笑,这是面子问题,也是花花公子占有欲的标准。如果一个男人想去娶一名女子为妻,总会苛刻地要求对方非得是处女不可,甚至最好连手也没给男人碰过。

  可是一个男人若不想娶某个女人为妻,反而会希望那个女子不是处女。基于处女情结,当了女人的第一个就怕被责任给缠上身,所以不是处女最好;但他会要求对方只为他一人奉献,在他尚迷恋她之时。直到腻了,一把推开,希望那女子立即水性杨花去攀上别人,别来黏他最好。

  我肯定男人在两性的处理上以自私为优先,并且是不择手段的。

  楼公子对我还没有腻,却是十分厌恶;我想他自厌程度比厌我更多。这一点很矛盾,我不明白他在坚持些什么。但他尽可自己去挣扎,却无权干涉我的自由。

  在国际机场入口处,我被拦了下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被跟踪着。

  楼逢棠派了公司安管部门的两名员工在他不在时紧紧盯着我,而我居然一无所觉。

  他将我拉到停车场,不开口,仿佛我理所当然得交代一般。

  我将行李搁在地上,艳阳晒得我裸露的双臂发疼;隔着太阳眼镜,我也只看得到他墨镜中我的影子。

  “你也来搭飞机吗?好巧。”我微笑地问。

  楼逢棠冷笑出声:

  “想一走了之?”

  他在生气,并且极力压抑着。我讶然问道:

  “几时我的人身自由权由你控制了?你的行为像是真有那么回事似的。我是要走。但那也只是我的事。不是所谓的“一走了之”,我没欠你什么。”

  他猛地将脸别开了下,似乎想甩掉什么。又似乎想理清些什么。然后再度将面孔正对我:

  “你搅得我一团乱。”

  “是你自己摆不平,不必牵连到我身上。”近些天来,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喜欢与厌恶,矛盾的感觉刺得他几乎是坐立难安。他喜欢我,却也厌恶自己竟然去喜欢一名“用来玩”的女人。冷眼看待,其实是他自己的事,可是他却认为我也有责任,真是冤了我。

  我低头看手表。想着登机时间,但我想我可能搭不上这一班;楼公子千里迢迢追来桃园,当然不会白白地放我走。我说过,他不是会做白工、浪费时间的人。

  “找个地方聊吧!我的肩膀快着火了。”

  他一手接过我的行李,拉着我上他的车。问也不问的,便朝高速公路的方向开去,看情形是往台北而去,我吁出长长一口气,忍不住在车上就与他谈了起来。

  “你想要什么结果?娶我吗?”我故意娇滴滴地问着,直向他的火气挑战。如果“喜欢上我”已是滔天大罪,为他理智所不容,那么“娶我”的念头恐怕濒临地球毁灭吧!?我不想验收自己挑战的成果,一手搁在窝边,撑着头看向窗外飞逝而过的青山绿景。

  他绷紧的声音传入我其中:

  “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弄明白。”

  这些话恐怕是楼公子用词中,低声下气的最极限了。

  我轻笑,伸出左手在窗上画圈圈,描绘他映在窗上的面孔。

  “笑什么?”他问。

  “你曾经喜欢过某个女人吗?”

  “当然,但绝不是你这一类的。”

  我想也是。通常花花公子的配对都是清纯美少女,要是“失足”地去喜欢上烟媚女子,那真叫破功了!愈是花心的男人,愈是会娶到天使一般的少女,这种结局才有醒世的意义,告知天下女子千万要单纯天真如婴儿,才会有幸去当男人的正室与最后恋人;如果不单纯不天真,不保护好自己那片薄薄的处女膜,那可糟了,只能在每一出故事中当配角,饰演坏女人,没有当正室的命,了不起给人藏了娇就算好下场。

  可是,当了正室并不代表会是丈夫最后的女人;最后的恋人可也不代表是最后与那男人上床的女人。世间没有绝对,女人何必为那不值得的头衔、不可靠的男人去故作天真?如果婚姻像买家电一样,也有保证书、保证期限,能担保男人守贞自律,我会完全臣服于那个制度中,即使不婚也不会去嘲弄它存在。

  但是呀,时代在变,婚姻也在变,唯一可说公平的大概是婚姻的破灭已不再是男人外遇的问题;这一点上头,女人后来居上,不让男人专“美”于前。多好,各自找乐子,公平嘛!但,时代变成这样,人类还要婚姻做什么?我不知道。可是恋爱的完成式在于套上戒指的那一刹那,老套的公式既然人类沿用至今,倒也不必有改变的必要。

  如果不是以婚姻为前提,那么楼公子“喜欢”上我,就不值得令他坐立难安了。谁会逼迫他喜欢的下一步非要如何不可呢?

  我想,基于富家身分、玩家本色,以及自律甚严,喜欢上我这种女人会令他自怨自鄙。“高贵”的血流逼迫他只能喜欢同等高贵的女人,即使不要求处女,也要是只会为爱奉献的圣女,不能是我这种拜金女子;不管我有怎样多的面貌、怎样难捉摸的个性,大前提下,我都是他眼中拜金的女人。有钱的男人就是怕女人为他口袋的钱接近他,玩玩可以,但当真陷入了,可就不好玩了。

  回头想想自己,其实我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让他看上,居然在谈好分手后却又令他反悔?了不起他就是看到我不施脂粉的一面罢了!但那并不稀奇。在楼氏机构中多的是清秀佳人,浓妆淡抹任君挑选,清纯冶艳应有尽有。只要他这名公子哥儿一钦点,用钱去砸或用鲜花去取芳心,还怕不手到擒来吗?那他巴着我不放做什么?

  “为什么喜欢我?”我问。

  “你认为我会喜欢你?”他口气嘲弄。

  好吧,那用另一种方式问:

  “当初为什么点召我?”够“尊重”他了吧?给足了十全的面子了吧!

  他俐落地将车子滑下交流道。在第一个红灯路口停下来面对台北市必然的塞车,也让他得以回答我;时间多得很。

  “你的某些神情很特别。”他压下车窗,燃起一根烟,侧着面孔看我。“除了娇媚之外,在无人注意时,你像在玩弄你周边的一切,以一种置身事外的看戏姿态看别人表演;就这一点,使得你散发的气质异于其他女子,花瓶女也好,清纯女也行,你就硬是不同。其实你的容貌不是特别出色,但你吸引人。”

  “那么,既然说好要分手,又何必反悔?”

  可能是踩到他不愿表白的敏感处,他一手将烟捻熄,车子开始在车阵中蠕动而行。

  “我说过,我需要弄明白。也许真的是我还没厌倦你。如果你真的是个好情人,就别再在我面前上浓妆,将头发吹得像铁丝。”说完,伸手拨弄我的头发。

  “为什么我非得配合你,给你时间去讨厌我呢?”

  “你别无选择。”他微笑:“你聪明得知道自己身分的轻重,在恩客面前你没有自尊与自我。如果要讲清高,你就不会让我用钱收买。”

  这是最现实的一点。我叹息而笑,我的老天,这个男人不哄女人之余也不容我这种女人去清高自负。在金钱代表一切的两性游戏中,就什么也不必谈了。

  所以他占尽优势。谁叫我去强惹他呢?

  想来,说清楚时,他一点也不含糊;这男人无情且犀利。

  可能我再度涉入的,是更高层次的战斗;既然出国不成,那就来玩个彻底吧!

  只是会有怎样的结局,我就不知道了。

  ***

  我并不反对他强要我住到他的地方,并且坚持不让我住回我的小窝;他以为我的公寓是前任恩客的赠予。一直以憎恶的眼光去看待。他载我回他的公寓,同时也将公寓赠予我名下。

  也许在他人看来是值得艳羡的,瞧,才区区几个月的服侍,居然赚来一层近五十坪的华丽公寓。但我看到的是更深的义意——他是个有洁僻的男人;这个公寓一旦让我或其他女人住下来了,他就不要。嫌脏。

  正式同居对他或他的社交圈而言可真是大事。楼大少从不与女人共居一处的,并且他同时与许多女人来往,此刻却与据传已下堂的“前女友”死灰复燃,并且同居,这是何等的大新闻啊!

  也不过三天,我就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真不知道我该不该自动在台北市游行一周,让人一饱其好奇心,免得有人千方百计要来拜访我。

  当然我不会笨得再回到楼氏工作。我做起了一般情妇该做的事:花钱、闲晃。

  但那种好日子并没有过太久,我那些异母兄长们居然一个个找上我,我才知道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让我有可能在成为富婆之前先遭人暗杀。

  我说过,我父亲的那些妻子们都很厉害,委身于他那么多年,为的还不是财产。那么,如果老头的意愿是将百分之五十的财富丢给我,其他才让他人均分,谁会服气?理所当然,我就该死了。

  我不急着跳脚回南部找老父理论,我想他老人家正吃得很撑地等我回去,暂时没空理他;反正也许多年没看到那些不算家人的家人了,让他们一个一个来看我,倒是挺不错的。

  当大哥钟晓云、大弟钟峻亭先后找过我之后,第三个找上我的居然是父亲的小妾。才三十岁的冯诗茹抱着她才五岁的儿子钟岘孺来看我。

  比较好笑的是她说我贱,堂堂一个大小姐去当人家的情妇任人玩弄。

  比起前半小时的漫不经心,为她这几句嘲笑,我才提起精神与她应对。我是有个富翁父亲,但那又如何?与我当人情妇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而且在她也是别人情妇的前提下。她以为她可以站在什么高贵的立场笑骂我?

  人哪,一向只对自己宽容,对他人严苛。

  冯诗茹见到我终于正视她,便扬起笑容,端起咖啡啜饮,一派优雅。比较不搭调的是身边黏着一个五岁大的儿子,想要高高在上不太可能。我就看到她名贵的凡赛斯洋装的裙侧已被她的儿子玩出了污手印,看来极为狼狈;为人母之后,似乎部丧失了穿白色衣棠的权利。

  “也难怪绍正要将百分之五十的财产给你,在我们南部,像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女人,根本没人要,有了大笔嫁妆,人家也许会勉强看在钱的分上娶你。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让人白玩,比你母亲笨多了。”冯诗茹又尖酸地开火于我。

  我撑着下巴,不予置评,没有费力提醒她,她所骂出来的话对她适用得很。可悲啊,这个美丽而艳光四射的女人,其智商大概是父亲所有妻妾中最低的一个,居然没事上台北骂骂我也快活。骂了我对财产的增减并没有关系,她搞错了方向,只想逞眼前的威风,没有太好的头脑,这种情妇养起来才好玩吧!我几乎可以理解父亲的想法,他之前的女人都太厉害、太聪明,想玩女人最好不要挑上有脑袋的才不会给自己惹心烦。老爸终于搞清楚规则了,有进步;女人对他而言若只是生理上的发泄与虚荣心上的满足,就不该要求太多,有肉体就够了。

  其实我是太无聊了,才会前来赴她的约,顺便比较一下我当情妇失职的原因。冯诗茹的条件是标准情妇的料,得意洋洋、金光闪闪、自命不凡、拜金如命、尖刻无礼,然后不知自己有几两重。

  真是扼腕,许多特质没有学好,才会教楼逢棠看出破绽,死抓着不放!我想我是有些懒散,才会在某些时候没有尽职地发挥情妇本色。

  “你说话呀!”自言自语久了的女人也需要偶尔的回应配合一下。

  我懒懒地问:

  “说什么?”

  “你真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像你这种淫荡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那么多财产!更别说你是女的,又不姓钟了!知道羞愧的话,就自动放弃继承权,让岘孺得到;他才五岁,需要很多教育基金!”

  瞧,我只须虚应一下,她就可以很快地发表另一波演说了,多配合啊。但听久了怪烦的,我撑着下巴扫视向餐厅内的装潢,顺带地看着宾客——咦?我眼睛突然睁大地看向一批人正由二楼的贵宾包厢走上去,中间正巧有一个我认得的,也就是我目前的奸夫——楼逢棠,

  这是什么情况?一群光鲜的中老年人中间簇拥着两名年轻男女,并且极尽所能的光鲜——是相亲吗?

  突然,我咧出了邪恶的笑!正好,要玩,就玩个天翻地覆吧!这是楼逢棠留我下来的代价。

  我站起身,吓了仍在滔滔不绝的冯诗茹一跳,她呐呐道:“喂!你……”

  “失陪了,等我下回有空再听你念经。”我摆摆手,留下自己的咖啡钱,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找一家专卖妖艳服饰的精品店。

  半小时后,我飞快地回来这间餐厅,已变成一个典型的情妇扮相。打听到楼上的贵客还没走,我快乐地直走上去。我知道楼逢棠已三十岁,但双亲并不曾向他逼婚,只是偶尔因为女方的家长太过赏识,而会主动央求餐叙,即是变相的相亲。有时为了生意无可推却,便会应酬地出席。我想今天亦是这种情形。

  一上了二楼,在A1包厢半敞开的屏风看到那票人的身影,我深吸口气,就要迎了上去,好生使泼撒嗲一番,不料,一只打斜伸出来的手挡住了我的步伐,我讶异地抬头,不妙——看到我爹钟绍正不赞同的眼光正锐利地盯着我暴露妖冶的扮相。

  要命,父亲怎么来了?难道是尾随冯诗茹身后而来?有可能。

  “你想做什么?跟我走,我找你两天了。”

  “是呀,全世界的人都在找我。”我当然知道近来呼叫器震动的频率高到什么程度。不过我一律不回的,大概是知道我已与男人同居,不得不上台北训斥我吧!唉,可惜了一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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