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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姒求痴  第5页    作者:唐婧

  “缺草纸是吧?”荆澔转手将方才自己画的那张鹰鸠像塞入他手中,“别客气,这张带进茅房里用吧!”

  “嗳!正经点,”石守义急慌慌地将被捏皱的纸用力抚平,“这张画是我吃饭用的家伙,别拿来玩。”

  “谁有空同你玩,你在我这儿盘桓得也够久了,可以回去办正事了吧?这桩事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别指望我会去帮你捉什么鹰的。”

  石守义笑嘻嘻地没理会,转过身自个儿在旁边觅了个空位坐下。

  “催什么?你这没心肝的,怎地,对窑姊儿们的无情也拿来用在哥儿们身上?”

  荆澔冷笑瞥了好友一眼。“怎地?你希望我将对窑姊儿们的那套用到你身上?”

  “呸、呸、呸!”他连吐了几口唾沫。“这话让旁人听了是会起误会的,你这辈子不打算娶妻就算了,我可跟你不一样!”微敛了笑,他边觑着荆澔边审视着房内,“老实说,你还打算在这种鸟地方窝多久?”

  “鸟地方?”他耸耸肩,“你几时见我这飞了满天的鸟?”

  “少打迷糊仗,”石守义挥挥手,“你明白我意思的,一个极富盛名的一代画师就为了个女人这么一蹶不振?”

  “这儿挺好的,”荆澔一脸意兴阑珊,“外头,没有吸引我的东西。”

  “让你画画你提不起劲,可好歹男儿志在四方,你真没想过干一番轰轰烈烈事业,博个千古留名?”

  “没想过!”他漫不经心单手支颚,另一手抚上了杯缘轻轻摩挲着。“丈夫儿,富贵等浮云,看名节。天下事,吾能说;今老矣,空凝绝,对西风慷慨,唾壶歌缺!”

  “拜托!你这话若不是个僧侣,也该是个发苍齿摇的老翁才能说的,你今年才二十六,发这种慨叹会笑死人的,”石守义抹了抹还真笑出泪水的眼,“跟你说真的,我大哥你也熟,这会他手上握有兵权,麾下正是目前朝廷倚重的一支重兵。”

  这时节的中原正是分裂局面,中原先皇刚驾崩,他年方七岁的儿子即了位,国君年幼,人心不稳,政局动荡不安,一时之间坊间多得是新皇皇位不稳的耳语。

  “怎么,”荆澔淡笑,“第一神捕想当开国元勋?”

  他嘘了长声,趋至门口确定房外没人后才敢继续说话,“你呀你!这事传出去是要杀头的,这么大声做啥?”

  “想做还怕杀头?”他没在意。

  “你呀!”石守义摇摇头一脸无可奈何。

  “若不是好兄弟我早不理你了,想清楚点,大丈夫扬名立万的机会稍纵即逝,乱世出英雄,这将近五十年的岁月里,改朝换代就像翻烧饼一样简单,虽然人心不定,可也未尝不是你我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听我哥说,就快了,他这回拥戴的主子一脸真命天子像,过不久这天迟早是要变的了,怎么样?”他顶顶好友肩膀一脸得意,“有没有心动?”

  “动什么?”荆澔侧过身害得他跌了一跤,“变天就变天,变了天,出门记得带把伞就是了。”

  “你!”石守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边摇头边吐气。“亏你一手生花妙笔,亏你满腹经纶,亏你一身绝世武功,偏那脑子却硬是让泥水给糊死了,我不管你,先和你说定了,这会儿你爱赖在这儿我且由着你,等过阵子事情明朗定了局,新的天下需要的是真的人才,我大哥那儿可少不了你的。”

  他哼了哼,“别这样吧,好兄弟,人各有志,不是每个人都同你家兄弟一样喜欢当个开国元勋的!”

  “好吧,好吧,我不逼你,”他也歇了气,“那你倒是说说想当个什么,这样我才好帮你呀!”

  “当什么?”荆澔眼底隔了层遥远的冷漠。“守义,这世上不是想做什么便能如愿的,如果我跟你说,我想当决定生死的阴间冥王,我想让我爱的人回到我身旁,你帮得了吗?”

  “我?你……”

  半晌后,石守义叹了口气,摇摇头出了房。

  没法子,不是他不帮,只是他这哥儿们的请求,着实、着实太难了点吧!

  第四章

  原先荆澔撂下话,不见四喜不动画笔,可末了,他自个儿破了誓,让包翠娘将姑娘们一个个请进了画室,不单胭羽阁,还有左邻右舍几处妓院里的窑姊儿们,当然,短短一日之内他是没法子将这么多人都画完的,可,先看个模样心里打个底吧,他是这么同包翠娘说的。

  这话包翠娘求都求不到,听了可乐的呢,不单她,那些窑姊儿们见那平日对人冷冷清清不爱搭理的荆澔自动要求见人,莫不一个个打足了十二分精神,抹足了十二分艳妆,就期盼着能在画肖像的过程中,与俊俏兼才气纵横的他来个天雷勾动地火。

  可天雷勾动地火毕竟是需要火石助燃的,尤其,面对的是个心如湿透枯柴般的男子,于是乎,露肩、酥胸半掩、眯着桃花眼,站的、坐的、斜躺着的各色姑娘,才刚在画室里摆妥了姿势,才刚露齿一笑,就见荆澔点点头出了声音。

  “就这样,你可以走了!”

  “就……这样?”鹃红斜了斜身子险些摔到地上,还来不及收拾一脸销魂媚骨的笑容就这么被送出了房。

  “那么,”她犹不死心,用半个身子挡住了门,“荆公子什么时候开始帮我画画?”

  “要等。”他漫不经心作答。是的,等我揪出那个有着小虎牙的少女,等我弄清楚了她的目的。

  “等灵感?”鹃红自作聪明帮他接下话。

  荆澔懒得搭理,冷冷然唤进下个姑娘关上门,由着鹃红在他房外发着春梦。

  “嗳!不盖你,”鹃红脸蛋儿红扑扑对着身旁姊妹淘。“方才在房里,我发誓,这是头一回他那么仔仔细细地觑着我的脸,我想,他可终于发现了我这块璞玉了……”

  “说的比唱的好听!”牡丹一脸不服地搭上了她的肩,“人家荆公子对我才不同呢,”她眼里满载着喜色,“方才我原是僵着脸的,他叫我笑一个,想来,许是要看清楚我明眸皓齿的样……”

  “算了吧!叫你笑是要看清楚你嘴里有几颗龋齿!”

  “去你的,你才有龋齿呢!”

  几个窑姊儿就这么边笑闹边走远了,而这边,直到月牙儿挂上了天,荆澔才完成了一天“看人”的工作,赶走了最后一个谄着笑意的姑娘,他阴鸷了一日的眉眼依旧不曾开展,这一日,他见了约莫百来名姑娘,连院里的丫鬟都没放过,可看了又看,就是没有昨夜在他床上的少女。

  当然,这里没人长得像嫣语,这点他早已心知肚明,他想或许是昨夜醉眼模糊才会将对方容貌看走样的,是以脸蛋儿先行放下,那么,他要找人所能凭恃的就是对方的身段了,那姑娘身高只到他肩头,是近似于嫣语般纤细娇小的身躯,还有,就是她在他身上留下了记号的小小虎牙了。

  一天下来,不错,有虎牙的女人有两个,其中,还包括了个包嬷嬷。

  当然,荆澔是不会傻到去以为她就是那少女,先不提她腹上那圈肥油,单她那已嫌松垮的皮肤就全然不对。荆澔眼底起了阒深,他的手依稀可以记得那少女一身露脂云胴似的嫩肤,那触感,弹性十足,柔若丝缎,让人久久、久久停不了手……

  发现自己思绪拉远,他努力收回了神,他是怎么回事?除了嫣语,他的心是不该记挂着别的女人。

  至于另一个有虎牙的姑娘,她也不会是的,她的身子太高太壮,牙齿咬下的痕迹绝不会同于他肩上的伤口,在这种事的判断上他是从不出错的。

  那么,她到底在哪里?

  昨夜,若真是他在醉后无意间犯下的错误,那么他自会负起责任给予赔偿,可照目前看来,少女不但不希望他负责任,似乎还宁可他佯装一切都不曾发生。

  若真如此,她又是个怎样性情的女子?

  荆澔摇摇头,思绪突然被楼下传来的声音给打断,听起来,那像是一群人起了争执的声音,住在这种是非之地,看人吵架是常有的事,可这会儿底下传来的女音却是陌生的,带点儿娇憨甜味,很好听,很熨心,勾得他不得不好奇地走出房门,倚在栏杆上往下眺望。

  “都说了秋棠妹子在这儿只是个洗衣服的丫头罢了,怎地,几位公子爷是没读过书,听不懂人话吗?”

  说话的是个脸上蒙了层轻纱的少女,她的背后是今儿早上到他房里伺候他漱洗的丫鬟秋棠。

  荆澔挑挑眉,双手托着腮帮子,没有温度的眸无法透过面纱看清楚她的模样,这丫头难不成就是那赶跑了四喜,明明带了个丫鬟还说要来当他丫鬟的“齐姑娘”?

  “嘿!范大少,听见没,人家小姑娘问你有没有读过书呢!”一个男人嘻皮笑脸地顶了顶身边另个男人。

  范铤唰地一声展开了白折扇,“小姑娘,出去打听打听,我爹爹是当今宰相,你说说,我是读过书没有,还有,”他一脸倨傲,“古书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咱们看上这丫头是她祖上烧了香,是她的面子,此外,逛窑子嘛……”

  他和身边一伙同伴搭着肩膀淫笑着,手也不规矩地往少女身后的秋棠摸了去,惹得她吓白了脸尽是闪躲。

  “哪有窑子里的女人碰不得的?若碰不得,不会叫包嬷嬷拿去灶上供着呀?这样摆在院里走来荡去敢情是想吊人胃口,好抬高身价多榨点儿油水?拜托,会到窑子里的女人哪还有三贞九烈的?洗碗也好、洗衣也罢,还不都想着逮着机会,钓个好大爷多捞点银子——”

  “原来……”蒙着面纱的少女听了这样的话也不怒,还笑嘻嘻打断了对方。“原来只要是进到了窑子里的女的都可以碰呢,那您瞧瞧,这会儿咱们包嬷嬷的心肝宝贝雪儿正往咱们这儿过来了,就不知道合不合您意呀,范大少爷!”

  她娇笑地喊着那只叫雪儿的小白犬过来,蹲下身将它的脸朝向了范铤。“范大少,您瞧瞧,咱们雪儿是女的,又是只幼犬,瞧这大小,该合您用的。”

  她的话惹来一堆强掩着笑意的闷哼和那雪儿的吠声。

  “乖呢!雪儿,你叫得这么响亮想来是同意喽,原来你整日在这院子里走来荡去,就是为了等个像范少爷这样的知音呢!”

  “死丫头!你……”范铤的怒吼让身边的男人给安抚下来。

  “范大少,别恼,没必要为这样的黄毛丫头气坏了自己身子,怕啥?咱们既然进了这胭羽阁,自然就没有败兴而归的可能了,换个角度,你不觉得这辣椒似的丫头更带劲儿吗?想想看,这丫头八成是生得不错,才会蒙个面纱怕人瞧,她尽护着那丫头,许是……”男人挑动着淫秽的眉毛。“怨你忽略了她才出奇招的呢!”

  “那倒是!”范铤绽开了笑,伴着吸唾沫的猥琐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你这么一说我也被逗起劲儿了,一朵小百合、一丛小辣椒,左右相伴,人生多么惬意。”

  闻言,秋棠吓白了脸,死揪住挡在身前的少女低低出声,似在劝她少说两句赶快离开,至于包翠娘早让人给叫了来,但见眼前阵仗,一边是活财神,一边是惹不起的高官恶少,这会儿除了躲在一旁冒冷汗,倒也无计可施。

  “辣椒炒百合?”少女依旧好脾气地笑着。“大爷好胃口,秋棠妹子,既然人家大爷这么赏脸开了口,就像包嬷嬷常挂在嘴边的话——客人永远是对的,咱们自然是不能让人失望,只是,点了菜可不能光嚷着不吃唷,既然您想吃辣椒炒百合,菜端上了,可得一把把吞下。”

  “那是当然的,”见局势突然逆转,范铤也笑开了脸,眼前的小辣椒脸虽见不着,但光那觑得着的冰肌玉肤,今儿个已然不虚此行,“辣椒妹妹甭担心,范少爷我啥没有,银子最多,上再多的菜来也不会嚷饱的。”

  “那最好,说了可得算,别等人上了菜再嫌菜不好。”她侧过身对着听傻了的秋棠叹口气,伸手去揭面纱。

  “秋棠,这事待会儿可得请包嬷嬷多包涵,原先我同她约定了只要到前院就要蒙面纱的,可没想到行情这么好,连戴上了面纱都还有人想要……”拉开了面纱,噙满了坏笑的眸子映出了几个吓敞了嘴的男人。

  “唉!真麻烦,年纪一把了还长天花,这一脸的脓痘疙瘩痒是痒了点,最麻烦的是会传染,要不然,这么热的天里谁会没事去蒙个面纱?”

  范铤不由分说立刻带头跑,不单他身边的喽啰们,连方才还兴致勃勃瞧戏的人群也-哄而散,一瞬间,院子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只剩少女、秋棠和那还没进入状况的雪儿。

  “嘿,别跑呀!大爷,上菜了呀!”她朝远方笑嚷着,却只听到男人们抱头鼠窜的鬼叫。

  转过身,姒姒笑疼了肚子挂在秋棠身上。“真没种,秋棠,雪儿,你们说是不?人家还眼巴巴着想等他挤脓包呢!这一夜不好意思,连累你们守空房了。”

  “你呀你!”秋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方才悬了半天的心总算安下,正想夸她本事时,却突然发现她僵在自己怀中,连笑都敛下了。

  “怎么了?”她一边问一边循着她的眼神攀高,然后也停了笑,那上头,一对没有表情的眸子正对着她们俩。

  “秋棠,”姒姒略带心虚地朝秋棠身后躲了躲,“你晚膳帮他送去了吗?”

  “没!”她拍拍额头,“糟糕,我给忘了。”

  “所以……”姒姒压低嗓音,“也不过就是一顿饭没吃嘛!瞧什么瞧?”吐了吐舌头,她离开了院子往膳房行去。

  “要不要我帮忙?”秋棠追上前语气中有着担心,她还记得今儿一早姒姒到她家敲门时的失魂落魄样,这姑娘,本事高得很,却似乎在对上荆公子时总显得不太对劲,难不成是那暗恋了十年的情愫在作怪?

  “不用了,他又不是三头六臂,我一个人就行了,若有需要,我会扯绳铃的。”姒姒话说得冷静简单,可这却是她睡了整整一天才换来的冷静。

  “你要去……”秋棠意有所指觑着她的脸,“就这个样?”

  “自然这个样!”她哼了哼,“有菜有饭还有花瞧,他有啥嫌的?”

  一炷香后,荆澔等在屋里果真听见了敲门声。

  “进来吧!”

  砰地一响门被踹开了,这事怪不得姒姒,她双手端着食盘,不用脚能用啥?

  荆澔蹙蹙眉,这……就是那齐姑娘?

  就是他昨夜最有可能将她当成了嫣语,而温存了-夜的少女?

  若真如此,昨夜他不是酒醉,根本就是疯了!

  红豆生脸蛋,春来发不尽,愿君细细瞧,此物最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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