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知道儿子要问什么,武信正主动解释过往。“我们从小就认识,可以说是一起玩到大、公认的青梅竹马,但是那种感情与其要说是恋人,不如说是像亲人一般的玩伴,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被看好的恋情,最后会跌破众人眼镜的不了了之,因为我们对彼此的感觉,并不像外人眼中的那样。”
说起来,武信正还是第一次跟人提到这些往事。
“所以你最爱的人,还是妈妈?”武少磊忍不住问。
提起前妻,武信正神情收敛,不愿多谈的回避问题。“你扯远了。”
“扯远了?我有吗?”武少磊不以为然。“妈妈一直怀疑你心里有其他女人,你一直不愿表态,最后让她一怒之下跟你办了离婚,甚至还迁怒我们,包袱收一收一个人躲在法国隐居,谁也不理,转眼都十来年了……你敢说这些跟现在这件事没有关系?”
提起那性情刚烈、玉石俱焚型的母亲,武少磊真是头大。
“你妈妈的离开,跟谁都无关,唯一有关的,就只有‘信任’两个字。”武信正提起前妻,语气冷了几分。
“你希望她信任你,那你拿什么让她来信任你?”武少磊问得白话又直接。“在她又吵又闹的时候,你可曾对她说过一句安抚的话?你有让她知道你爱的人是她吗?”
“男人说什么爱不爱的?这种事,只要行动,只要做就好,不用挂在嘴巴上说。”武信正的旧式思想,不容他把那么肉麻的字眼挂在嘴边。
“你不说,她又怎么会知道?”武少磊真是要败给这一对天才父母了。
“她要是肯信任我,自然会知道。”武信正坚持。
“你当她是你肚里的蛔虫啊,你不说,鬼才知道。”武少磊受不了,决定重新教育父亲。“不是我爱说,老爸,这年头已经不时兴铁汉作风、爱你在心口难开那一套了,相反的,心里有爱就要大声说,你要让对方明确知道你的心意,这样才有天长地久的可能,像你对老妈那种态度,以她的个性,难怪她会跑。”
武信正没接口。
“有机会就去把老妈接回来吧!想想,你们都几岁的人了?还能有几年的时间让你们耍性格,继续彼此蹉跎下去?”武少磊语着心长。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用管。”武信正不愿多谈这事。
小孩子?!
武少磊让这一句打了回来,真是要呕死他了。
“有时间管我跟你妈的事,不如想想你自己,都三十岁的人了,是要不要定下来啊?讲得口沫横飞,我就不信你曾对清清表示过什么。”武信正嗤他。
“关我跟清清什么事了?”武少磊愕然。
“装蒜?”武信正懒得理。“随便你了,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
不愿再多谈,武信正转身回到病房里,决定看看那母女俩谈得怎么样了。
武少磊蒙受不白之冤,又没处伸冤、平反,只能一脸的莫名。
这、这搞什么啊?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一双脚就像有自主权似的,自动跟了进去。
···············
苗清清的眼泪,从探病结束、踏出病房之后,一直没有断过,而且好像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好了,别哭了。”开车开了一会儿,武少磊让她哭得心烦意乱,最终只能在加油站旁停靠下来,决定先解决她发达的泪腺再说。
“可是……可是我好难过。”她哽咽,哭得太厉害,纤细的肩头一抽一抽的,看起来甚是可怜。
“有什么好难过的呢?我刚刚明明看你跟你妈妈谈得很开心,怎么一出医院就哭了?”武少磊真搞不懂。
“那是因为、因为我怕她担心,所以一直强忍着,但其实我好难过,忍不住想哭……”擦去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只得再擦去,可怜兮兮地泣道。“我不懂,为什么……为什么爱一个人,可以如此的恨另一个人,婆婆、婆婆她知不知道,偷走我,这对妈妈来说是很残忍的?”
“这个就是她的目的啊,她要你妈痛苦一辈子。”武少磊倒觉得平常。
“可是为什么呢?妈妈她只是……只是爱着爸爸,她也没怎样,婆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苗清清觉得难过,忍不住又想哭了。“妈妈失去深爱的丈夫,已经很可怜了,紧接着又失去我,虽然现在我跟她重逢了,可是已经隔了二十五年,在她病得这么重的时候才找回我,这么多年的思念跟找寻的痛苦,对她一个丧夫的女人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没办法啊,谁教她遇上的对手是鬼婆婆。”武少磊虽然同情,但客观来看,事情就是这样。
“你说,为什么婆婆这么恨妈妈呢?就只因为妈妈是爸爸挑中的人?”这种事,以苗清清的脑袋来思考,再一百年也没有结论。
“大致上就是这么一回事,因为你那个鬼婆婆啊,心理状况跟一般正常人不太一样,所以事情就变成一场悲剧喽。”他无奈,却也爱莫能助,毕竟都是已经发生的事了。
她多少也明白,禁锢她多年的婆婆心理状态异于常人,但她不懂的是……
“为什么?为什么婆婆会这样呢?”她怎么想也想不通。
“我没跟你说过吗?”武少磊显得讶异。“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其实跟她年轻时候有关。”
“你没跟我说过啊。”她一脸呆滞。
“是喔。”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没关系,那我现在告诉你也不迟。”
她点头,吸吸鼻子,擦去眼泪,认真听他讲解。
“早年苗家是从投资房地产发迹的,没想到钱赚得正多的时候,那时的男主人、也就是你爷爷中风去世,当时留下的大批遗产引来其他族人的觊觎,为了夺产,遗孀稚子成为标靶,被攻击得很惨,夺产的官司打个没完……”
“可是我记得我看过书,如果没有事先留有遗书,遗产的分配是以直系血亲,如父母、子女,还有配偶为优先。”她纳闷的打断了他的话。
“是没错。”武少磊肯定了她的见解,说道。“虽然当时一堆人争夺家产,巧立各种名目想抢钱,可是最后因为结发妻的身分,还有那个稚子、也就是你爸爸毕竟是法定的唯一继承人,情理法都站得住脚,特别是你爷爷当时也没有其他的长辈了,没有父母跟着加入夺产的问题,所以孤儿寡母俩最后还是赢了官司,总算保住家产,没让其他人给夺去。”
“然后呢?”她忍不住问。
“然后就简单啦,为了不让那些抢不到钱的族人看笑话,指称她什么都不懂,铁定会败掉老公辛苦打下的江山,你那个鬼婆婆将苗氏建设顾得比生命还重要,这种心态当中,唯一能跟公司相提并论……或者该说唯一能胜过公司的,就只有你爸爸了。”他说。
“因为爸爸是独子,是她的希望。”她一脸忧郁,或多或少知道那种寡母情结,对于唯一的独子会有着不寻常的依恋。
“是啊,那是最主要的原因。”他补充不足之处。“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因为打争产官司时,那些族人夺产的嘴脸让鬼婆婆对人产生了不信任感,她觉得这世上,除了她死去的老公外,就只有她自己跟儿子是能信任的,为了将除了自己之外唯一能信任的人留在身边,因此,她的寡母情结变得极为严重,比起一般同样情况的单亲妈妈,她对儿子更有着一份非比寻常的独占欲。”
苗清清很难体会那样的心情,但她尽量试着去理解。
“难怪她会这么排斥妈妈、这么恨妈妈。”她喃道,知道了前因之后,慢慢的,有些了解当中的缘由了。
“嗯,但这并不表示鬼婆婆的作法就是对的。”武少磊评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突然想到。
“你那个鬼婆婆太奇怪了,我好奇,没事时查了一下。”武少磊坦言,暗暗庆幸这一番谈话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总算让她止住了哭泣。
“先前你怎么没告诉我呢?”她埋怨。
“我以为我已经告诉你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你没有啊。”她嘟嘴,埋怨感更深。
“但是你也没问啊。”他回嘴,讲得更是理所当然。
让他一句话给堵了回来,她气结,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见她又气又恼的模样,武少磊暗地里只觉得好笑,没想到她那么好逗弄、随便逗两下就像跳豆一样的生气勃勃,有意思极了。
“反正都停车了,去买点饮料吧,我看你哭那么久,要好好补充水分。”他临时起意想买饮料喝,忍不住又逗她两句。
“我、我哪有哭很久啊。”她不好意思。
“还说没有,一双眼睛都肿了,还不够久啊?难道要到泪淹金山寺那种程度你才觉得够啊?”他模她,伸手朝她粉红色的鼻头上轻弹了下。
“我的眼睛很肿吗?”她下意识的摸摸眼睛。
他捧住她的脸,佯装仔细端详,眼中看到的是她泪湿的水汪汪明眸、哭得红通通的鼻子,整个人粉嫩粉嫩的,是那么样可口动人,武少磊只觉得她真是可爱,可爱到教人想一口吃下去。
那种感觉是那样的强烈,如果不是因为她突来的发言,他恐怕真的一口咬了下去。
“很肿吗?”见他光看着她,迟迟没有答案,她紧张得直问。
突然的闪神因为她的问句而再次集中,惊觉到自己方才的意图,他松手,回避她的视线,随口应了一声。“普通肿。”
“那怎么办?”她着急,不想让他看见她丑丑的样子。
那又急又慌的样子是那么可爱,让武少磊忍不住又想笑了。
“喝点饮料补充水分就好了啦!”他唬弄她,觉得她逗起来真是好玩。
“你去买啦,我在这里等你。”不想让人看见她眼睛肿肿的样子,她直觉说。
听她这么说,他也不勉强她,交代要她乖乖待在车上等他后,便迳自下车到加油站附设的便利商店买饮料。
选好了饮料,意外地发现晚报已送到,武少磊顺手拿了一份,结帐时,忍不住先翻开体育版……
什么?!
意大利输了?输给南韩那种名不见经传的足球小国?!
过度的震惊让他马上掏出行动电话,二话不说的直拨回台湾问缘由。
极有默契,电话那头的姚子军不但没睡,还给了他一个极明确的答案,从下半场开始,裁判判决的种种的不合理、意大利队受到的种种委屈,他细数分明……
“这什么东西啊?!”听见那只能称之为卑鄙下流的胜利方式,气得武少磊差点破口大骂。
“你很气吧?看到被绊倒的Totti反而被判犯规,拿了第二张黄牌累积成红牌下场,我也很气,这真是一场不入流到极点的烂比赛。”即使是第一次看足球赛,但姚子军一样觉得无法忍受。
“从上一场葡萄牙输,我就觉得很不对劲,没想到FIFA,一点改进都没有,叫这什么烂裁判啊?这么离谱的主审裁判,要人相信他没收韩国黑钱,那才有鬼。”武少磊回想到上一场葡萄牙落败的赛事,越想越气。
“没错!非亲非故的,要没有好处,有哪个裁判肯拿自己的名声跟未来的前途作赌注,做这种像瞎了一样的判决?”姚子军以人性来评断,也觉得不太可能,冷嗤道。“总之呢,我已经在剪接意大利挨揍的画面,等下做成动画放到网路上去流传,让全世界都知道,韩国人所谓的胜利是怎么一回事。”
“好!做得好。”武少磊大表赞扬,但心里依然有恨。
真他x的,这到底是哪门子的世界杯啊?
法国走了,阿根廷挂了,葡萄牙也再见了,现在连意大利也含恨而去,结果八强里竟然有美国、南韩、土耳其及塞内加尔等四匹黑马……特别是塞内加尔,在他们踢垮法国前,他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叫塞内加尔的国家哩!
越想越是气闷,瞎聊几句,挂掉姚子军的电话后,武少磊心中的怒火没有平复的迹象,臭着一张让店员噤若寒啴的屎脸,付完钱,才刚拿起报纸跟饮料正要走人了
“小磊!”
苗清清惊慌的呼喊远远传来,想也不想,武少磊拔腿夺门而出。
清清……
第九章
苗清清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她只是乖乖的、听话的坐在租来的车子上等着进超商买东西的武少磊,然后也不知道哪来的一群孩子,约莫四、五个,穿着一身宽垮的红色运动服,彼此拉扯、高声嬉闹地朝她而来。
一开始或许不是刻意的,但当他们发现坐在拉风的敞篷车上的她之后,那就是故意的了,他们故意向她包围过来,嘴里嘻嘻哈哈的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也许是她惊慌如小鹿的无辜神情,助长了他们青少年血液中的血气方刚,历经最初的指指点点后,他们围着她,一双双魔爪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走开!”她叫嚷。
但没有用,那小鸡一样的声量跟异国的语言只换来少年们的大笑,好像发现新奇的玩具,他们更是团团围着她,更甚者有人动手去拉扯她的长发。
“别拉我。”她生气,在拉扯头发的魔爪上着拍了一下。
她的反击更加激起少年的狂傲嚣张,这一回,他们直接动手拉扯她,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小磊!”她惊得大叫,整个人被拖出车子。
幸好武少磊不负她所望,很快的从超商中冲了出来
“放开她!”眼前的画面让武少磊怒到了极点,但身为文明人的他,尽可能地努力保持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咬牙怒喊。
几名亚裔模样的少年交头接耳的谈了几句,好耳力让武少磊隐约听见异国口音,这让他惊觉到这里是美国。
换成英文,他再喊一次。“放开她!”
“你说放就放,是把我们当成什么了?”看似为首的少年凶神恶煞的反问他。
跟着武少磊出去的店员算是很有良心,还知道要提醒武少磊。“这几个韩国人是附近有名的不良少年,你要小心一点,我、我去报警。”
“嘿!谁要你多事了?”不良少年的头头大叫,两名手下接获示意,一脸不爽的就要追上去凑人。
没想到,途中被武少磊一个人以一夫当关的气势拦了下来。
“滚开!”两个染金发的韩国少年动手去推他。
武少磊岂是省油的灯,一手拉住一个,没人看得清他是怎么做到的,好像一双手就这样绕啊转的,看似稀松平常又省力——实际上也是,他借力使力将两股想攻击他的力量交错带开,尽数招呼到另一个人身上去。
就这样,两个本想攻击他的青少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就互相挨了对方几拳,疼痛中,被那么用力一带,两颗不长脑的脑袋用力互撞上,这下更是痛得两个人倒在地上哀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