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就是便当。”她硬撑住脸上的笑容,心里头哭泣得更厉害:呜呜,他的脸越皱越厉害耶,怎么办?
“为什么?”他不懂,在他上回那样赶走她之后,她怎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什么‘为什么’?”她觉得莫名其妙。
“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卓然问道,脸色有些难看。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替你送个便当过来。”
他的话让她难受极了,但她压抑下那份难受的感觉,勇敢地走到他的面前。
“喏,给你!”她说,把带来的爱心便当递到他的面前。
卓然只是看着她,并没接过手来。
“放心,不是我做的,这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有,我没有毒死你的打算。”她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解释道:“这个便当是我请我妈做的,我听赵伯伯说最近你一直忙于工作,作息很不正常,所以请我妈做一点比较营养的东西送来给你吃。”
藏在不安表情下的关心软化了卓然最后一点点的坚持,在能反应过来前,他已经伸手接过她递来的便当。
他的接受给了她无比的信心跟希望,原本难看的笑容霎时阴霾尽扫,灿烂到让人觉得刺眼。
“那你慢慢吃,我不打扰你了。”就像是怕他反悔一样,他快速地说着,然后拖着肯得基就往门边走去。“对了,吃完你把使当盒带回来,我明天再带便当来给你吃,Bye⌒bye.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她快乐地跟他道别,完全一扫适才那一时的沉重心情,而是带着一种跨出一小步的愉悦感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卓然无法成言,就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直到大门闭上,他的视线转移向手中有着可笑图案的大便当。
有种无力感,那是一种功亏一篑的感觉。
谁能想像得到呢?他努力地让自己忙碌到没时间去想起她,就连刚刚听她父亲提及她,他一度也很成功地压抑下来,让自己不去想关于她的任何一件事,但偏偏……她出现了!就这样没预警地、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让他全然措手不及,也成功地破坏了他所有的努力。而也是到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对她的想念;他先前所做的等于白费,其实她的身影已无时无刻出现在他的心底,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不行!他怎能有这样的情绪?
心中警铃大响,像是烫火山芋般,卓然直觉想要丢开手中的大便当,但她关心的小脸浮现眼前,一股他也弄不清的力量出现让他丢不下手。于是乎,他陷入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矛盾中。
“可恶!”他低咒一声,语气完全翻自好友律堂。
“倒是难得看到你还出这个表情,还骂人呢!”带笑的男声突如其来地响起,中止卓然所有的迷思与不悦的情绪。
谁?卓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回过神来,直到看清由盥洗室里走出的男人后,他脸上的表情才又恢复成平日的温文贵公子模样,而适才那一度出现的阴狠表情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似的。
“原来是你。”看着传说中让全球政商界大老敬若神明的J先生,也就是好友那勒斯。杰洛斯,卓然松懈下所有的警备。
那勒斯。杰洛斯从附设的盥洗室里走出,动作尊贵优雅得有如一头骄傲的黑豹一般,仿佛走出来的地方不是一个用决生理需求的厕所,而是琉璃搭成的水晶宫殿。
“怎么有空来?我还以为你正忙着搞垮哪一国的经济。”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杰洛斯什么也没听见,但他仍若无其事地问着,像是刚刚所发生过的一切全不存在似的。
“你不吃吗?那个爱心便当闻起来似乎挺香的。”杰洛斯可没打算放过他。
“要是让人知道,鼎鼎大名的J先生为了一个小女孩而躲进厕所,不知道各国的政商大老会怎么想?”卓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二十三岁,不是小女孩了。”杰洛斯纠正道,透露出他什么都听见了的讯息,而且他一点也没有换话题的意愿。
“杰洛斯。”卓然瞪着他。“你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讨论这问题吧,”
因为他反常的反应,杰洛斯难得地回出一抹笑。“本来不是,但现在看来……谈谈也无妨。”
“我不想跟你谈这种问题。”自然断然拒绝,即使对像是杰洛斯,他也没兴趣分享他的内心世界。
“卓,你该知道,我一直认为你比律更聪明。”杰洛斯突然提起律堂。
“承蒙你看得起。”卓然不以为然,心里头跟杰洛斯一样地明白,律堂他只有个弱点--只要不牵扯上他的乔若,律堂不论是聪明才智,抑或任何一方面,都是个不容小观的对手。
“是啊,律他够狠、够绝,也够冷静,只可惜这些一碰上他的乔若就全都不管用了。”杰洛斯说出卓然心里所想的,但还另外追加了句。“不过这不是我要告诉你的。”
卓然不想答腔,知道他会再接着说,果不其然!
“我会认为你比律堂聪明,是因为你比他内敛,擅于将你的冷、你的绝伪装起来,用这一副温吞老好人的模样来欺瞒世人。”杰洛斯明白地分析。“而且若要仔细比较,律堂他外冷内热,就像一团包着冰的火焰;至于你,则是完全相反,对所有的人皆是有礼温和的样子,事实上是外热内冷,你就像是燃着火焰的一块冰。”
“完美的分析。”卓然鼓掌,一脸的嘲弄。“还有没有?要不要连你也一块儿说说。”
“我!”杰洛斯轻扯嘴角,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实则是流泻出一股教人不忍的哀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没血没泪,名副其实的行尸走肉一具。““杰洛斯。”知道自己提及他的痛楚,卓然感到抱歉。
“算了,不谈我,现在是要谈你的事。”杰洛斯挥了下手,带回主题。
“我不想谈。”卓然别过头,有些像闹脾气的孩子般。
杰洛斯不理会他,继续说道:“记得吗?因为我,也因为有律做的坏典范,你为了不让自己有弱点,也为了不想尝我正在尝的苦,你会扬言这一生将要拒情拒爱,我跟律因为没有立场,是以从没跟你说过什么,但这并不表示你这样做是对的。”
“我不认为我哪里做错了。”
“是吗?”杰洛斯不加以反驳,但不以为然的语气十分明显。
“你还真是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卓然轻哼一声,因为是在他的面前,所以也省了装斯文儒雅的功夫,态度甚是不驯。
“她很有趣,是个好女孩。”杰洛斯只这么回答他。
对此,卓然沉默,脑海中浮现的是她白净水嫩的可爱模样。
“卓,你是个聪明人,一向就知道你要的是什么,这一回目标这么样地明显;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没有感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卓然装死。
“是吗?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杰洛斯的眼中写满了明了。
卓然略显狼狈地别开脸,不愿被看得这么透彻。
“卓,或者你会怪我多事,但我只是不希望你像我一样错过了生命中最值得珍惜的人事。”杰洛斯一睑凝重。“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那颗心之明珠,这辈子只有痛苦能伴着我,但你不同,你有的是机会,只是看你愿不愿意去把握而且,千万别学我,跟我尝一样的苦。”
知道他所谓的苦,所以卓然听进去了,但这并不表示眼前的他愿意想,或是跟人谈这件事。
“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不愿再谈下去,卓然带开话题。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听过去了,杰洛斯才说道:“当然不是这一趟来,是来卖人情的。”
“哦?”
“跟律说一声,他手上那件并购案为他带来麻烦了,对方跟黑手党搭上了线,近期内可能会行动,要他小心一点。”
杰洛斯说着来源可靠的消息;他一向有办法得到旁人所不知道的情报。
“黑手党?”卓然扬眉。
“只是一些党内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我已经让人通知了义大利本部,相信很快会派人过来处理,届时你多注意一些。”杰洛斯交代道。
“不用让他们派人来了,这余兴节目来得正好,我跟律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好好活动一下筋骨了。”卓然揉着拳头,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原本斯文俊逸的脸上显示一抹鲜少示人的嗜血表情,看样子是想自己解决这件事。
“算了吧,你跟律平过了逞凶斗狠的年纪,尤其是律的最大弱点正在他的身边,事情能简化就简化,还是让他们黑手党自己处理掉这件事。”杰洛斯看得透彻。
“这倒是,有乔若在,为了避免牵连到她,事情不能闹大。”卓然皱眉,一脸的扫砍
“如果闹大,会牵连到的人何止是她。”杰洛斯意有所抬地看着他手上的大便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卓然口是心非,但心里头再明白也不过,杰洛斯想说的是:事情若是闹大,刚刚送便当来的可人儿也极有可能受到牵连。
“知不知道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杰洛斯不以为意,再奉送上第二个情报。“还有,不止律那边,你自己这边也小心一些。”
“哦?”
“若不事先防范,我想,你这边将会发生跟律一样的事情。”
卓然面容一整,心领神会。“谢了,我知道了。”
“就如同律那边的状况,你这一边……多注意点便当妹的安全。”杰洛斯提醒他。
便当妹?
卓然失笑,没想到杰洛斯会替方茜羿取个这么怪的外号。
“拿去。”不等卓然反应,杰洛斯朝他丢出一物。
卓然接住了,但看清手中的东西后还出一脸的无奈。
“你该知道这里不比美国,在台湾,拥有枪枝是绝对犯法的。”
“那你也该知道,所谓的犯法,只有被抓到才算犯法。”
杰洛斯反应奇佳地回了他一句,言下之急是:没人知道就算了。
“还有,虽然看起来像是枪,但那不是枪,只是刚研发出来的麻醉枪,喏……”杰洛斯又丢出一物。“包装里有六管的注射药剂,你留着傍身,若有什么意外可以拿来应急。”
“谢了。
“若真想讲我,就好好把握住便当妹吧!她可是扬言要给你很多很多爱,这一片深情真是让人感动呢!”杰洛斯故意又提起这事。
爱?
卓然无言,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他能说什么。
杰洛斯的话带来了效应、虽然表面上不提,日子仍是一样地照常过下去,但卓然心中的天秤却早失去了原有的平衡,逐渐倾向了他所不乐见的那一边。
他努力过了,这些日子对她的冷落是最好的证明,但成效一直不彰,心底的那座天秤一日又一日地倾向于她,让他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
好比此刻,十二点零五分;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时间的流逝上而无法集中在公文上头--因为平常的这时候;五分钟前她早该进到办公室来,然后朝他献宝似地送上她特地为他带来的爱心便当。
他不自觉地注意着时间,然后一边厌恶着这样的行为。
他很不想这样的,但他控制不住自己,虽然他已经极力地避免跟她谈话,或有所接触,但仅仅每日收下她的便当这个举动,即使是以不说话的形式进行,但这固定的模式就已足够让他开始惦记、在意起她。
他并不喜欢这种不受意识支配便自行衍生的感觉,但即使他嘲笑着自己,还是控制不了。
十二点零七分。奇怪,还是不见人影?
怎么回事,难道说她终于放弃、不来了吗?
就在卓然进行各种猜想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不过进来的并不是他所想见到的人,是他的秘书,而她的身边跟着方家的爱犬--肯得基。
“怎么回事?”看秘书那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卓然主动问。
“不清楚,刚刚这只大狗跑了进来,绕来绕去的,我等了一下,但没等到平常带它来的方小姐,所以做主先带它进来。”秘书解释着。她每天中午看着方茜羿出入已成习惯,连带着对肯得基这头漂亮的大狗也不陌生。
在秘书说话的同时,肯得基绕着卓然团团转,有种不寻常的急切。
“你说方小姐没来?”卓然确认。
“我等了一下,都没看到人。”秘书肯定。
卓然蹲了下来,抓住一直毛躁不安的肯得基。“娃娃呢?”
“汪!”肯得基吠了一声,算是回答他。
“带我去找她。”卓然权威十足地下令。
“汪汪!”肯得基领命,拔足领前而去。
卓然跟在它的后头,万分焦虑地揣测着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是目前唯一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娃娃出事了!
方茜羿视而不见地瞪视着前方,不敢相信她的人生会悲剧到这个地步。
她,方茜羿,是没加入什么日行一善的童子军,人也确实是懒散了点,但好歹她也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国民;一不偷、二不抢,最最重要的是,她过马路是走斑马线,而且是等绿灯亮了才行走。
像她这样的好公民,到哪里找?
结果她出车祸了,就在绿灯亮起后,她这样走在路中间都会让车给撞了,试问,这世界还有什么无理可言吗?
其实是没什么重大的伤害,因为那辆摩托车在撞上她前急急地煞了车,而她,只是因为惊吓而重重地向后跌了一大跤,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外伤。但她的自尊受伤了,屁股上传来的疼痛重重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心!
不止是疼痛的部位让人难堪,再加上她的爱犬肯得基竟然在她跌倒后丢下她,一溜烟地跑了个不见狗影后,她的自尊心更是遭受到空前的重大打击。
让好心的路人扶到路边休息后,对着路中间,那本来让她好好放在便当盒里的饭菜,如今它们正让一部部的车子给辗得不成菜形,尤其是那根她亲自尝试、认为是完美之作的卤鸡腿,它现在已经变成一块扁平烂糊糊的东西了,哪还看得出几分钟之前,它是一根色香味十足的卤鸡腿呢?
浓浓的挫折感淹没了她,不光是为了跌倒;不光是为了屁股上的疼痛;也不光是为了她的心血变成白费,一个好好的便当现在只剩下便当盒……在她能反应过来之前,豆大的泪珠儿已经从她圆滚滚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赌气地用手背狠狠地把它抹去,但新的眼泪随即滑落,她越是擦它,它流得越快。
她不懂,为什么不管她怎么做,他都是冷漠以待呢?
每天每天的,她这么认真又大老远地送便当过来给他,结果他什么话也没对她说,连个谢字也没,总是默默地接过她的便当,然后留她一个人尴尬地自言自语,最后自讨没趣地自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