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调,然后冷笑。“你真以为那个亏空公款的人对我有什么意义吗?”
“他是你舅舅。”
“舅舅!”他嗤一声地笑了。“舅舅又如何?对我而言,那只不过是一个名词,并不代表任何意义。”
“可是……”他的态度让她反应不过来。
“可是什么?可是他是我母亲的兄弟,你想这样说是不是?”他着穿她的心思,在她进一步点头前又道:“Bullshit!”
“嘎?”她吓了一跳,没想到像他这么斯文的人也会骂脏话。
“Bullshit!如果你想让我再骂一遍的话。”他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你……你是不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变得怪怪的?”
她推断,怀疑地看着他。
“打击太大?”他荒谬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放声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不喜欢他那种看轻人的笑声,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量。
“你啊你,真是个爱逗人发笑的小东西!”他看着她,目光中净是怜悯。“你真以为我会为了这种小事而受到打击吗?”
“难道不是吗?”她困惑地看着另一种面目的他。
“追根究抵似乎是你的天性?”他冒出一句不相干的题外话。
她想反驳,若真要说天性,她才懒得问这些;若不是因为对像是他,她早呼呼大睡去了,又何必做出自动加班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还傻呼呼地在这边等他回来,甚至又鸡婆地去关心他的感受、担心他有没有受到伤害,然后受他这一顿奚落?
她开始觉得委屈,也很想大声地说出来,但他没给她机会。
“无妨,既然你爱追究,我正好可以告诉你,就像我刚刚说时、没有人能伤我,包括你所谓的舅舅。”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对我而言,他只是一个亏空公款的员工,不具任何意义,也不代表什么。没错,他是背叛了我,但那也仅止于一个管理者遭到员工背叛的立场而已,我这样说你了解了没?”
她说不出话来,因为他那过于冷漠、一点感情都没有的神情,这不是她所认识的卓然,他不是。
“好了,真的很晚了,你回家去吧。还有,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不需要你,也不想再看到你,你走吧。”他下逐客令,样子有些不耐烦。
她僵直在原地,倔强地不想离开。
“走啊!”他低斥一声,语气、声音、表情皆不带任何的情感。
他向来很少让人看见他最真实的那一面,而他很清楚地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会吓到她,而且会伤了她的心,让她就此离开他,但,这就是他所要的。
方茜羿睁大了眼,看着他绝然的样子,心口酸酸涩涩的,那是一种她从没有过的难受感。
僵持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道歉或是挽留之意,她别过头,不再看他的脸。
“肯得基,我们回家去。”拉过搞不清楚状况的肯得基,她不再流连、转身就走。
在她背过身去的时候,卓然的手动了下,一度想做点什么,但他抑制住了,他的理智让他硬生生地压抑下想去拉她的冲动。
已经太多了,因为她而引发的冲动。这一回正是个好机会,他要彻底地、一次解决掉这个问题,因为他的生命中,实在不该出现她这么一个变数,因为他所想要的,是一个没有情、没有爱的人生。
就这样,他看着她离开,徒留一室的冷清。
直到剩下他一个人,不带一丝温度的笑容浅浅扬起。
他知道,这就是他要的……没错!这就是他要的!
夜,更深了。
清晨六点五十分,叶淑珍一如往常地准时起床。
就像过去的每一天,她打着呵欠漫步踱向厨房,准备为她亲爱的老公张罗一份爱的早餐,而就在她走进厨房、伸懒回伸到一半的时候──“妈,我要相亲!”
喝!谁啊?
突如其来的声响跟乍然出现的人影险些没把叶淑珍给吓死。在认出那个鬼影是自个儿的女儿后,叶淑珍捂着心口开骂:“要死了!你这丫头,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
这样吓你老妈?把我给吓死了,你怎么办?““妈,我要相亲!”像是没听见责骂,方茜羿幽幽地重申道。
她一夜不能成眠,想来想去,就只能想到这个烂方法来位自己忘了卓然,忘了那一份怦然心动的感觉。
“娃娃,你没事吧?”叶淑珍看出女儿的不对劲。
“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带着份憔悴的苍白小脸漾出一抹虚弱的笑。
“你到底怎么了?”从没见女儿露出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叶淑珍有点紧张了。
“没有,我哪会怎么了!”她又笑笑。“我只是想通了,我的个性那么懒散又不知上进,而且又是女孩子,这辈子是没什么机会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来,与其留在家里吃白食,那我还不如去相亲找个对像算了,说不定运气好一点,挑上一个上进的好青年,你跟爸靠着女婿还有扬名立万的机会。”
“你这个傻丫头在讲什么傻话啊?”叶淑珍啼笑皆非。
“我只是面对现实,开始实事求是而已。”
“你啊你,我看你是没睡饱;所以净说些鬼话才是!”叶淑珍没好气地说着。“瞧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好像爸爸妈妈不要你、在嫌你一样,我们是那样的人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摇头,急忙解释道:“我当然知道,你们两个都很爱我,对我好到不能再好了。毕竟普通人家,有谁能忍受女儿这么做散,竟这毕业了,也还能放意扯些似是而非的借口,就是为了赖在家里当米虫、吃白食?”
“娃娃,你到底是怎么了?是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吗?”听她说得这么坦白,叶淑珍是真的担心了;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刚刚那一番话可绝不是她平日那个傻呆呆的女儿会说的。
“没有。”她说得斩钉截铁,但睑上的神情却一点说服人也没有。
“娃娃?”叶淑珍如不任女儿到底是哪一根筋搭错线。
“妈,我没事,真的!”她强调。
“没事?”叶淑珍不客气地呼了一声。“你当你妈我是个老糊涂啊,这种鬼话也说得出来!你是我生的,我还会不知道你吗?”
见她索性沉默不说话,叶淑珍只得自行猜测。“说,你是不是根卓然吵架了?”
“吵架?这怎么可能?”方茜羿落寞一笑。“卓然大哥他很忙的,哪有时间跟我这个小丫头吵架?”
在父母亲面前,她对卓然的称呼一向是卓然大哥,为的是不想让父母亲看出她对卓然的异样情愫。
她不知道的是,她那爱慕的样子太过明显,大家早知道这件事,只是不想让她尴尬、感到不自在,所以大伙儿心照不宜,没挂在嘴巴上说而已。
不过眼看情况不对,叶淑珍可不能再当没这回事了。
“娃娃,你要知道,我们都很希望你能跟卓然在一起。”
醒悟到话中的意思之后,方茜羿做做吃了一惊。
“不要惊讶,妈妈也曾年轻过,知道喜欢一个人是很正逢的事,这种事你不用觉得有什么好丢脸的,而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些事情我以为你不用知道,但现在看来,可能得先用你说一声,好让你心里有个底。”
“什么事情?”是开口问了,但其实是意兴阑珊的。
叶淑珍也看出她那一副没劲儿的样子,但仍是继续说了。“记得上一回,就是卓然回国后第一次来我们家吃饭的事吗?那一晚你爸爸不是要你先回房间去,你记不记得?
“嗯。”她随口应了一声。
“其实他们是故意支开你的,因为公司里发生了一些事,你爸爸考虑到这事如果多一个人知道,卓然的立场跟处境会让他觉得更难堪,所以连你也支开,才跟他讨论这件事,而卓然也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而回来的。”叶淑珍说。
“那到底是什么事?”听到这里,好奇心被引起,方茜羿总算主动问了。
叶淑珍摇头叹气地说:“说来真的是很糟糕,是关于卓越建设里的另一个股东亏空公款的事。”
另一个股东?亏空公款?
咦?这不是她查出的那件事吗?
没发现她的发呆,叶淑珍途自说道:“这几个礼拜,你到卓然家里去‘上班’,他不是搬了一大堆帐册回去要你帮忙一条条核对吗?”
“我知道这件事啊,那个亏空公款的,就是他舅舅嘛!”
她说,就差没说出昨晚她就是为了这个而让卓然嫌弃到赶出他家的。
“你知道了?!”叶淑珍感到惊奇。“原来你真的有帮上忙啊?那一笔烂帐全整理出来了?你真的看得懂?”
“妈!你什么意思嘛?”方茜羿抗议。“过分!你怎么可以这么看不起人呢?我哪有那么没用啊?而且就算是小看我,你也不能小看你老公啊,我之前可是天天跟着老爸恶补,算是他的闭门弟子耶!”
虽然只是核对帐目的简单工作,但她为了怕临时有需要要,不想在他面前出糗,所以每个晚上都向她那个领有会计师执照的老爸请益。恶补了这么久,她自信一点皮毛跟基本的概念是难不倒她的。
“这倒也是,你只是做而已,懒得想、懒得动、懒得用心,但倒也不笨。”叶淑珍很绝地附和了句。
“妈!”方茜羿抗议。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要跟你说的是,我们都很高兴,而且很期待你能跟卓然成为一对,你们两个打小感情就好,就共分开了这么多年,我看得出他还是很关心,而且很照顾你。”
“哪有?”她怀疑她老妈说的人跟她认识的是同一个,打从她去卓然那边上班开始,哪一天没有一大堆帐目等着她对?整天忙得都快连偷看他的时间都没有了,如果这就叫关心、这就叫照顾,那她过去的二十三年可真是误解了“关心”跟“照顾”这两句话的意义了!
“你别跟我说没有,这种事我可看得清楚。如果他没有一了点在意你,又怎么会在我开玩笑地说要他帮忙替你安插个工作,而且最好是能多结识有为青年、可以乘机把你嫁掉的工作,然后说完没多久后他就找你去帮他的忙?”叶淑珍分析。
“过什么跟什么啊?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大叫,没想到母亲竟然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向他提出了这么低级的要求。“这样人家会怎么想我啊?卓大哥一定会以为我想嫁人想疯了,才会由你出面要他帮忙安插个可以选夫的职位。”
“你紧张什么?这不过是玩笑话而已。”叶淑珍白了女儿一眼,受不了她的逻辑。
“再说,如果不是你老妈我曾这么说过,你以为他会找你去上班,然后每天用工作把你绑在他的眼前吗?”
方茜羿愣了一下。“把我绑在他的眼前?”
“唉!女儿,妈妈知道你的懒是根深柢固,没办法改了,这点是我们纵容你所造成的,所以我没话说,但你明明就不笨,请你不要把你的聪明放着不用,连动脑筋都懒好吗?”
叶淑珍很诚恳的请求,是那种让方茜羿哭笑不得的诚恳法。
“妈……”她苦着一张脸抱怨。“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跟我搞笑了。”
“什么搞笑,你真是……真是笨啊!”叶淑珍快要开始怀疑这女儿是不是当初抱错的?“很多事,我们并不能只看表面,你以为卓然只会教你工作,那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想这件事底下的用意呢?”
换个角度想。方茜羿一脸的呆滞,想着母亲的话。
“你啊你,如果真的喜欢卓然的话,就得多用一点心。
因为以前的事,那孩子肯定留有心结在,不管他做了什么,你得多用一份心来包容他,知道了吗?“叶淑珍叮咛她。
“妈,你要不要说清楚一点啊?什么‘以前的事’?”她觉得抓到一部分的重点,但又什么也搞不清楚。
叶淑珍本想说清楚,但突然想到……“啊!什么时候了?不行不行,我得帮你爸弄早餐,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等会儿再说。”惊觉到浪费了不少时间,叶淑珍推开女儿,急急忙忙地去翻冰箱,拿出早餐要用的材料。
看着母亲开始忙碌起来的背影,方茜羿傻眼,不敢相信老妈竟然为了一顿早餐就放弃了她?!这事攸关她的终生幸福耶!
不过话又说了回来,虽然她到目前为止还没得到什么具体的、有利的情报,但在跟她老妈说过这一番话后,她的心情好过多了。
不止如此,现在的她对于卓然、对于她的未来,又重新有了一份新希望了。
“妈,别准备我的份;我好困,先去睡一下子。”对着母亲的背影、她交代着,在她心后一转好之后,那一夜没睡的疲累感全都跑出来了。
懒得解释为什么一夜没睡,也不想听一顿唠叨,方茜羿不等母亲回应,就一溜烟地从厨房溜走;走走走,睡觉去了,等睡醒了就有内幕消息听了。
证据确凿,没有任何情面可讲,卓然将他那个收受回扣、亏空公款的舅舅从卓越建设里除名革职,动作俐落又确实,让人不由得惊讶起他行事上的果断决然,因为那与他优雅斯文的儒雅外貌一点儿也不符合。
而在开革母舅之后,向来旅居国外不问事的他竟开始管理起公司的事来,不但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番人事上的整顿,也实行起不少他新拟定的经营计划。
如今,不同于之前那一份混口饭吃的心态。整个卓越建设的全体同仁都以一种充满干劲的心情,等着看这位新上任的太子爷会将他们带领到什么地步,他们可是很期待的
“方叔,这阵子真是谢谢你了。”刚结束一场会议,待其他同仁离去后,卓然朝一边整理报表的方晋元说道。
“怎么这么说!这也是我分内的工作,有什么好谢的。”
方晋元失笑,他虽然自己开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但也是卓越建设的股东之一,尤其是卓越的帐目一向是交给他的事务所处理,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多做了什么。
“不能这么说,方叔是不管事的股东,自己也要主持事务所的事,如果不是信任的人难找,一时之间找不到人,实在不该这么劳烦方叔的。”卓然就事论事,并不因为对方是自家的老邻居就认为给予帮助是应该的。
“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要不是方叔所托非人,也不至于晚了两年才发现帐目被动了手脚,这事我其实该负责的。”说到这事,虽然卓然早已表示不介意,但方晋元还是觉很惭愧。
由于事务所的业务庞大,方晋元不可能事事躬亲,所以关于卓越建设的帐目他是交给事务所里的一个亲信处理,可没想到这个跟了他十几年的亲信竟背叛了他的信任,早在多年前就让卓然的舅舅──曹景德给收买,暗中帮忙做了好几年的假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