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到底在哪里啊?”他家的茅房是藏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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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面无表情地拉开大门,将螓首探出门外,一双水漾的明眸,往外头看了半天后,怎么找也找不着半点人影,让她好生纳闷刚才到底是谁来敲她家的门。
一道微弱得快阵亡的声音,悄然地自她的脚边传来,“在、在下面……”
她往下一看,对这个趴在她家门口的男人细细审视了一番,颇意外他会用这种方式来找她。
“我……我……”拉肚子拉得全身虚脱无力的靳旋玑,趴在大门前可怜兮兮地抬起头,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
飞鸟两手环着胸,“你中了南宫彻的毒?”照这情形来看,南宫彻可能是被他给气坏了,而她的晚饭,可能又要往后拖延一阵子。
“对……”靳旋玑攀着门柱勉强站起,在一站起身后,额际又频频冒出一见大的汗珠。
“别去找我家的茅房。”她一手扯住他颈后的衣领,阻止他捧着肚子住她的房子里冲。
脸色青青白白的靳旋玑,等不急地按紧又开始作怪的肚子,慌张地朝她大叫:“别拦着我,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天哪,又要拉,南宫彻是打算让他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都拍光光吗?
飞鸟翻了翻白眼,将他拖到小桌前,在桌上的一只锦盒里取出两枚银针。
“把手给我。”真是的,一点也没个盟主的形象。
忍耐得涨红一张俊脸的靳旋玑,十万火急的把一手交给她,也没去理会她在做什么,两眼直往内探看着屋里的结构,很怕她家的茅房也跟南宫彻一样像是走迷宫一般才找得到。
飞鸟手执银针在他的掌心上扎了两针,在为他解去毒性后收回银针,并拍拍他的脸颊要他别再继续找她家的茅房。
“现在觉得怎么样?”难得南宫彻会这么善良,竟然只让他拉拉肚子而已。
“呼……”瞬间解除腹内绞痛感的靳旋玑,深深吐了一口舒适的大气,“舒服……”果然是个医仙,随手两针就能让他针到毒除。
“湖外的六木伯没叫你别来找我们吗?”她往后退了两步,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这个又是不听劝而进湖来的男人。
“他是有说过,可是我……”正想向她道谢并解释来此原因的靳旋玑,在窗外夕阳的照射下,一双眼宜瞪着她挂在颈间那片会闪光的东西,到嘴的话也戛然而止。
飞鸟在两眼发直的他面前挥挥小手,“看什么?”
“你身上……”他的指尖颤颤地指向她的颈间,“有金锁片?”怎么又有一块金锁片?
“是啊。”她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看了一眼,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甚是震惊的神倩。
靳旋玑的脑袋有些不能消化。
不是一块,而是……两块?这里有两块金锁片?
怎么在同一座山上会有两块老爹的金锁片?难道说,这座湖的两个主人都是他的亲人?可是当初西门烈不是说只要他能到南岳走一趟,他就可能会找到一个亲人吗?怎会在这节骨眼上冒出了两个来?
该不会是老天见他这名寻亲的兄长太过可怜,所以才特地同情他一下,如他在湖外时所想的,认一个不嫌多,两个不嫌少的心愿,成全他多找一个算一个,让他把认亲这件事一口气解决?
好好喔,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衡山这里,认到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妹子,虽然那个把他毒得不成人样的南宫彻,不但把金锁片弄坏了还不承认是他兄弟,但只要能够先认到眼前这个美丽的妹子,那他先前受的罪都值得了。
他快乐地朝她敞开了双臂,“飞鸟妹妹!”先认下来再说。
“请别叫得那么亲热。”飞鸟一巴掌将他凑上来的脸庞推得远远的,“谁是你妹妹?”
靳旋玑不解地抚着脸上的五指印,“你不是我妹妹?”怎么又不是?
“不是。”谁说有金锁片的人就是他的亲人?
“但是……”他都用这个方法认到三个弟弟了,为什么这招在衡山就行不通?
飞鸟朝他轻勾着手指,“来,一块看看。”
不知她要他看什么的靳旋玑,好奇的来到她的身旁,与她一块面向一面铜镜。
“如何?”飞鸟盯着镜里的两人淡问。
靳旋玑大大地摇着头,“你和我长得一点也不像。”她的五官轮廓好似掺了外族的血统,既深邃又带点神秘的风情,和他这南方人的长相截然不同。
她满意地拍拍他的肩,“知道就好。”
“可是你身上有我爹亲手做的金锁片。”就连南宫彻也说过长相是看不准的,所以他还是坚决认为只要身上有这家传的金锁片,就是他失散的亲人。
“那是捡来的。”她的眼波轻轻流转,也同样给了个模糊的答案。
“又是捡来的?”靳旋玑再也不上当了。“你们就不能换个藉口吗?”什么金锁片都是捡来的,他老爹当年哪有那么多银子打造金锁片。
“好吧。”飞鸟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捡来的,是别人给的。”
“谁给的?”靳旋玑振奋地张大了双眼,“是不是你娘?”一定就是当年她娘亲交给她的。
“不是。”她诚实地摇首,并附上一句送客词,“我不是你的亲人,别来烦我。”
“怎么会不是?”失望顿时漾满靳旋玑的眼眉,不愿相信这个也有金锁片的女人,也不愿承认她就是他的亲人。
“你问完了吗?”飞鸟淡淡地看他烦闷地在她屋内走来走去,“问完的话请走,若是要吐,麻烦请别吐在我屋里,也不要吐在湖里弄脏湖水,请忍着到湖外再吐。”
靳旋玑的脚步愕然地停止,“吐?”慢着,这句话很敏感喔。
“南宫彻没有顺便告诉你,我都是怎心么待客的吗?”带着一抹冷笑,飞鸟不怀好意的眼神把靳旋玑看得当场头皮发麻。
他刷白了脸色,“没、没有……”她该不会也像那个南宫彻一样吧?
“那你只好学次教训了。”她不介意地轻耸着肩,坐在椅上五手轻托着香腮,一脸富饶兴味的盯着他瞧。
“咦?”他再度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皮,“咕咕噜噜?”怎么这次的叫声和上回的不一样?
“一、二、三、四……”飞鸟屈着纤纤素手缓缓为他计时,“五。”
宛如滚滚江涛般的声响在他的腹内愈来愈壮大,紧接着,一股汹涌的吐意便袭上他的喉际。
“你……”想开口的靳旋玑,在腹内的东西一涌而上时,忙不迭捂住自己的嘴,“呜……”
她云淡风清地扬着细眉,代说不出口的他发问:“是不是想问,刚才我是否也对你下毒?”唉,她是个多么体恤病人的艮医啊。
不敢松手的靳旋玑听了拚命点头。
“我是个医者,下毒不是我的风格,我只是帮你解南宫彻的毒并对你下药而已。”下毒这种事交给南宫彻就好了,她才不兴那一套。
下药?靳旋玑汗如雨下地瞪着这个前一刻看起来好像还很好说话的女人,不敢相信她在下一刻,也趁他不留神之际对他动了手脚。
她很好商量地抚着芳颊,“想要解药吗?”她是个很有道德的医者,她都会问一下病人的需要。
快要吐出来的靳旋玑又朝她直点着头。
佳人白细如玉的柔荑,顿时朝他一摊,“一百两。”
靳旋玑的两眼瞪得有如两只铜铃般大。
“我行医的规矩是,第一次收你十两,第二次收你一百两,价格以十倍类推。”飞鸟细声细气的向他解释。“方才为你解毒收费十两,这次若想要我为你解药,那就请照我的价码付费。”就医者付费,是她行医以来一直相当遵从的格言。
靳旋玑听得连眼睛都忘了眨。
好贵……以十倍的价格起跳,她的性格怎么跟狮子大开口的东方朔有点像?而在狠毒方面,下药也不通知一声的她,又跟北堂傲有得拚,她是他妹妹的机率真的有点大。
“身上有没有一百两?”扬着手等很久的飞鸟,又朝呆愣的他勾勾手指。
他很可怜地看向身上已经干瘪瘪的银袋。在来衡山的一路上,他就已用去了不少旅费,现在身上的银袋不要和庙里的和尚一样四大皆空就很好了,他哪可能拿得出一百两这笔大数目?
“没有?”飞鸟淡挑着秀眉,站起身用力地将他给推出门外,“那就自己看着办吧。”
靳旋玑拖住脚步,硬是站在门边不肯走,不愿辛苦的来到这里不但半个亲人都没认到,还要落得这个下场给人踢出去。
飞鸟凉声的在他耳边叮咛,并朝他亮出一枚银针,“再不走,不怕我又对你下药?”
靳旋玑马上拔腿就跑。
站在湖岸边等待的六木,在等待了许久后,果然不出所料地见到两手紧掩着唇的靳旋玑,以飞快的轻功,十万火急朝他这方向飞奔而来。
“回来啦。”六木爱笑不笑地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模样,“过不过瘾?!”看样子,这座湖的两位主人好像都已经招待过他了。
没空理会他嘲笑的靳旋玑,一上岸后就急忙找个地方大吐特吐,以宣泄一下他梗郁在喉间快要爆炸的欲呕感。
六木掩着鼻不敢靠他太近,“知道识字的重要性和学到教训了吗?”早就叫他要看清楚门牌了嘛。
吐得歪歪倒倒而躺平在草皮上的靳旋玑,在两眼昏花之际,终于明白了那两个人为什么要在湖前竖立那两个门牌的原因。而六木则是习以为常地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拖到凉亭里,倒了一杯香茗给他漱漱口,再让他趴在桌面上喘息。
“他、他们……”此刻已是体弱无力,虚软得如风中落叶的靳旋玑,两眼无神地盯着他。
他明白地颔首,“我知道,他们都很坏。”
靳旋玑边喘边问:“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我?”好恐怖的男女,只是借踩一下地盘就这样折磨他。
“没办法,他们都很讨厌有访客,谁要是敢踏进湖里一步,谁就注定要倒楣。”六木为那两名不爱会客,更讨厌有人打扰的男女解释起他们的行径来。
靳旋玑无力的拉着他的衣领,“刚才你怎么不告诉我?”既然如此,那在他去找他们两个前,他怎么不顺便说一下?
“是你自己不肯听我说的。”他当初有阻止过了。
“那金锁片呢?为什么会有两块金锁片?”顺过气来的靳旋玑,万分不解地抓着发,“他们两个都是我的亲人吗?”
“不。”六木肯定的向他摇首,“靳风眠当年只在这留下一个孩子,你的亲人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他拜托地握紧六木的双手,“求求你快告诉我是哪一个?”说清楚一点好吗?两个都有金锁片,两个又都不承认,这样教他要怎么认亲?
可是,六木依然还是对他重复那句话。
“年纪大罗,记不起来罗……”上了岁数就是有这个坏处。
他差点气结,“你……”在这紧要关头又想不起来,这不是折腾他吗?
六木提供他一个馊主意,“若想知道他们哪个才是你的亲人,我建议你硬着头皮再去找他们几次,这样也许就能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不过,我很怀疑你能在他们手上撑多久。”
“再去找他们……”光是一想到他们又将怎么招待他,靳旋玑就觉得全身发冷、两腿发软。
“记得小命顾好点,可千万别被他们毒丢和药丢了。”六木相当不看好他的未来。
他可怜地掩着脸庞低泣,“呜,我的命怎么那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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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静坐在湖岸长廊上,看着南宫彻将一盏盏亲制的各色彩灯,一一放在湖面上,让朵朵如莲的彩焰,将夜黑的湖面点照得莹莹多彩灿亮。
归功于靳旋玑来找碴,使得南宫彻拖拖拉拉直到华灯初上时分,才大功告成地把他的爱心晚饭送过来,在他的脸庞上,一如往常地,又充满了歉疚的神色,而后在她耳边温柔的催促她用饭,并在她用完饭后,为她点亮她讨厌黑暗的湖心,让她在黑夜里也能够有那些彩灯来陪伴她。
倘若,真能将人捧在掌心上用心呵疼,飞鸟相信,此刻的她已是南宫彻手上被他柔柔怜惜疼爱的珍珠,也应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是那梗在喉中令她说不出的歉疚感,却令她无法展露出一丝笑意,也不知该拿他的付出怎么办。
这些年与他日日相处下来,堆积在她腹中的疑问有很多,随着光阴的逝去,那些不知不觉掩盖在她心头上,让她如藏着秘密般藏着的问号,已经成长累积得让她无法等闲视之,或是继续再表现得无动于衷。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付出那么多?他的付出可会有尽头?而在他付出的背后,他真正想贪图的是什么?他又希望她能够给他些什么?
可是他从来不告诉她那些答案,只是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该给她的关怀有多少,和他的情意又该多淡,才不会让她在很明白的察觉后而推拒他;他的情又该多浓,才不会让她感受不到而永远懵懂不知。一直以来,他都拿摸得恰到好处,不会浓烈得让她无法喘息,也不会轻淡若水得让她一无所觉。
这般时时刻刻都要计较着爱,思考着给多给少,他,累不累?会不会感到疲惫?
爱人太艰难,被爱则需要承担,爱与被爱之间,他为什么要挑那条艰难的路来走?
放完花色水灯的南宫彻,悄声地来到望着湖心出神的她身旁落坐,她缓缓回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神,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定根之处。
就着屋内的灯火,南宫彻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见她穿得单薄,就这般坐在湖边吹风,他就抑止不住那满腔的关怀。
“天凉了,你该多加件衣裳。”他伸手探了探她掌心冰冷的温度,而后微微蹙起一双剑眉,“买给你的秋衫呢?”
飞鸟几乎不敢迎视他过于温柔的眼眸,“我搁在柜子里……”
就在她别过芳颊时,一阵透上心梢的暖意便笼罩住她,低头看去,是他前一刻还在身上的外衫。
“虽然不合身,但会暖。”把自己外衫披在她身上的南宫彻,轻声征求她的同意,“将就点好吗?”
“好……”哽咽的感觉,在她的喉际久久不散,她只能选择将小脸埋在他过大的衣衫里,不让他看出她的神情。
察觉了她的异样,南宫彻收回搁放在她肩上的双手,在微弱的光线下瞅着她飘摇不定的眼眸,隐隐的感觉到,她想逃避又不忍拒绝的心情。
赶在气氛凝冻之前,他草草起了个转移她注意力的话题。
“靳旋玑来找过你了吗?”今天忙得太晚,没空间她是否也招待过靳旋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