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救靳旋玑,我也要救靳旋玑。”南宫彻热心地在她耳畔说着,无视于她那双怀疑他举止的杏眸。
“喔?”她黛眉微扬,将他搁放在腰际上的大掌挪开。
他的掌心又不死心的攀回原位。“因为我还没帮你拿到那套璇玑剑法,答应过你的事,我就要做到。”
飞鸟索性停下脚步,淡看着他的逾越,思索着他这看似保护性行为下暗藏的深意。
她想不出来,于是直接问他:“这代表什么含意?”
往常,只要她的一个眼神或是轻轻摇首,他便会展现出他的君子之风,不强迫她去接受什么,而今,他是忘了把那位君子带出门来了吗?
“代表你带了个牛皮糖出门。”南宫彻再次在她的耳边声明,“别想甩掉我。”他可没忘记昨晚她说过的话,和她想做的事,或许他是可以纵容她的一切,事事由着她顺着她,但唯有她的离去,是他无法展现出宽大的胸怀和所能接受的。
想起他曾有过的绝望灰心的眼神,她将所有到口的拒绝话语都收回肚里,不再躲避不及,可是她也知道她正在伤他。
若不能给、不能回报些什么,那一开始就不要给人希望,因为到头来的失望,是加倍的,这只会让人更伤心。
这道理她虽懂,但她更懂拒绝一个人时,那心底的伤愁辗转,远比被拒绝的人来得深,既然他要的不多,那就暂且让他跟随着,并试着让自己去习惯他的跟随,假装一切相安无事,像本合上的书页,把心底话、难眠事都盖在书页底下,不掀开来。
她总以为,他会有放弃的一天,而有天,她会有机会从习惯他的跟随,渐渐演变为习惯他的放弃。
“南宫彻!”
在飞鸟移动脚步前,数道令南宫彻耳熟的声音自林子的另一头传来,为寂静的林子添了份热闹的气息。
她抬首看去,“你带了同伴?”出个门都有人作伴,看来他真的是在外头得罪了不少人。
南宫彻懒懒别了一眼,“我没兴趣带男人一块出门。”
吴一虎振臂朝他大嚷:“把解药给我!”自从上回被他湖里带有剧毒的鱼儿咬伤了后,他们就不敢再擅进湖内去找他,好不容易等到他出湖的机会,他们一定要趁这机会得到解药。
“被你毒过的人?”飞鸟仔细端详他们的气色,轻易地自病征上找出下毒者是谁。
“我上回该毒死他们的。”他一手勾住她的腰肢往前走,大有不理的态势,“走。”
“不救他们?”她毫无异议地随他走着,并不怎么同情那些曾经骚扰过他的人。
“没空。”难得能和她一块出门散散步,他才不要有第三者来插花。
“把解药交给我们!”满脸残留着鱼齿印的吴一虎与吴二虎,气急败坏地拦住他们守株待兔已久的目标。
“烦死了。”南宫彻烦闷地搔搔发,随手扔出一只小瓷瓶。
“有解药了!”在吴一虎和吴二虎欢天喜地的接过解药,犹未拆开瓶封时,一枚自暗处飞来的银镖便将瓷瓶疾力射穿。
掷镖人蒙滔走出林后,一双精锐的眼眸,炯然而亮,如蓄势的猛虎般,紧锁住南宫彻的脸庞。
“你做什么?”不明来者及其用意的吴一虎,心痛地趴在地上,试着想捡拾得之不易的解药细灰粉末。
蒙滔冷冷睨他一眼,“他给的是毒不是药。”
南宫彻撇撇嘴角,“啧。”这眼熟的人是谁?居然打一照面就用这种要吃人的眼神看他?
飞鸟懒得搭理他们,也不想去辨明什么是非,莲足一转,重新踏上她被耽搁下的路途,而南宫彻也很快地跟上。
“脚下留步。”蒙滔的声音尾随在他们身后,“两位若再往前一步,可就要擅闯禁地了。”
“擅闯禁地?”飞鸟不解地回首,“谁的禁地?”她是多久没出门了?怎么她不知这座山林,它已被归属而不是自由的?
蒙滔缓缓踱至她的面前,“慕容山庄庄主慕容阔。”
她不悦地蹙起细眉,“什么时候起,衡山成了慕容阔的私人领地?”前头就是祝融峰的山脚了,若是不进去,她怎么登峰采药?
“庄主早在十年前已买下了这座祝融峰。”他制式地道出口,语调里没一丝温度,但瞅着她瞧的双眼,却是异样的明亮。
心思时时刻刻围绕着飞鸟的南宫彻,很快地自蒙滔的眼神里察觉不对劲的由来,大略明白了他那眼神里隐藏的深意,同时也想起这个令他觉得眼熟的人,在衡山人们口里辗转流传的身分。
在衡山颇有名气的刀客蒙滔,会纡尊降贵的为个山庄主人效力?派他来找他们的慕容阔,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南宫彻随即一手挽紧飞鸟,“别理他,咱们走。”
“在下蒙滔。”他的身影马上来到他们两人的面前截住去路。“拓拔姑娘,慕容庄主请你到庄内一叙。”
她想也不想的就回拒,“我没有接受陌生人邀请的习惯。”
“即使这个陌生人手上有颗你想要的戢戮果?”一抹慢条斯理的笃定微笑,缓缓自蒙滔的唇边逸出。
飞鸟的心思马上被他拉走,“你说什么?”还有一颗戢戮果?但那颗果子不是在十年前一结果就被人采走了吗?
“庄主希望你这名医仙进庄为庄主的千金治病,若你能大驾光临,事成之后,庄主非常乐意将十年前得到的那颗戢戮果赠给你做为谢酬。”
她狐疑地扬高两眉,“他怎会知道我想要戢戮果?”这也太巧合了吧?她难得出趟门,马上就有人知道她出门的目的?
“原来……”一直不出声的南宫彻,一手挂着下颔,双眼紧瞅着蒙滔,将他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番。“这阵子一直在监视飞鸟的人,就是你。”他在忙着应付靳旋玑之余,可是很在乎飞鸟的安危。
不知在监视着飞鸟时也被人监视着的蒙滔,对南宫彻突如其来的这番话有些怔愕,同时也对南宫彻的戒心更加深了一层。
他两眼微眯,说得很婉转,“在下只是代庄主看看他想见的人而已。”
飞鸟不领情,“代我转告慕容阔,果子我会自己去探,不须他赠。”要不是听南宫彻说了,她还真不知自己被人偷窥过,面对这种居心叵测的行径,她何需去给他什么面子。
“为了保护十年才结一次果的戢戮果,庄主已自官府调来一支军旅派人日夜驻守峰顶,若有人要私盗果子,只怕会吃力不讨好。”蒙滔不疾不徐地留住她欲走的脚步。“拓拔姑娘若要果子,只需进庄医治庄主的千金即可,犯不着和那支军旅大动干戈,也不须拿性命开玩笑。”
飞鸟缓慢地迎上他的眼,“你这是在威胁我?”
“在下只是在代庄主邀客。”蒙滔微微向她颔首,笑意里甚是胸有成竹。
说实在的,她很讨厌有人把刀子架至她的脖子上,即使将可能面对一支军旅,她还尚不放在眼底,只是在硬碰硬之外,她很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好,我去。”多一颗戢戮果就多一份希望,也许,她能有机会治愈自己的无味之症。
南宫彻挨在她的耳边问:“你要答应他?”她是怎么了?竟会答应这种半威胁式的邀请,这一点也不像是她的作风。
“谅他们也不能跟我耍什么花样。”她丝毫不以为惧,这世上会占她便宜的人,除了这个南宫彻之外,还没有别人在她身上开过先例。
“我跟你一块去。”南宫彻愈想愈觉得不妥,眼眸一转,刻意直视着蒙滔的眼眸把话说出口。
“且慢。”蒙滔一点也不欢迎这号程咬金。“庄主所邀的是拓拔姑娘这名药仙,不包括你这不请自来的毒仙。”
“不请我去?”南宫彻兴致很好地走至他的面前,朝他挑高了剑眉,“你可知我是谁?”
“南宫彻。”这个毒遍全衡山的人,有谁不认识他?
南宫彻又再向他请教,“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衡山盟主?”
他的表情相当不以为然,“知道。”
“既然你知道这点,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慕容庄主虽是买下了祝融峰,但这整座衡山,却都是我衡山盟主南宫彻的?”有个山庄就了不起是吗?衡山上的哪个人见到了他是不须低头的?
蒙滔阴郁着一张脸,直视着这个在湖南一带家族势力庞大,又手拥衡山主导权的南宫彻。
南宫彻皮笑肉不笑地轻拍他的脸颊,“在这座衡山里,每块地、每个人都由我掌管,我爱上哪就上哪,我爱到哪做客谁就得为我开门,明白吗?”
“这就是你衡山盟主的风范吗?”他冷冷地问,眼底有着嘲讽。
“很不巧,你们的衡山盟主就是这副没风范的臭德行。”南宫彻唇边泛着一抹冷笑,并朝他抬高了下颔,“谁教你们要技不如入的在盟主大会败给我?若是心不服口不服的话,那就在今年的盟主大会上把我打下来啊。”这衡山上的人哪个不知道他是半点风范也无?就如人人外传的,他是历届衡山盟主以来,唯一一个教养上流、手段下流的盟主!
“你……”气焰收敛得不够好的蒙滔差点忍不住。
“耳朵掏干净给我听好了。”乘胜的南宫彻,还一心想挑激得他变脸。“衡山盟主在此宣布,我要进慕容山庄做客小住,回去叫你的慕容庄主给我准备好洗尘大宴。”
“拓拔姑娘,你真要让他与你一块进庄?”蒙滔咬着牙,转首问向飞鸟这个主客愿不愿让南宫彻这个随客进庄。
飞鸟无所谓地轻耸香肩,“你也听到了,他是衡山盟主,他爱上哪我管不着。”
“劳烦你了,蒙大侠。”南宫彻得意地撂下眼神,“带路。”
蒙滔不情愿地扬掌示路,在他们两人挪动步伐前行后,站在他们后头缓缓握紧了掌心。
*****
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南宫彻在今日才知,他是这么容易招惹来别人的冷脸。
此时此刻,期望飞鸟来庄做客的慕容阔,睁大了一双深沉的眼眸,静望着眼前这名在心中恋慕已久,住在湖心里被南宫彻密密保护着,任谁都不可望也不可得的南岳美人,种种纷然欲醉的满足感涌上他的心梢,让他有阵心醉神驰的适意感。
婷婷站立在他面前的飞鸟,不须刻意的打扮,浑然天成的美,便轻易地流拽在她那张带有异族风情的娇容上,尤其她那双飘无定根的杏眸,更是水漾得勾人,让他不禁要认为,他是将一株鲜妍美艳的牡丹给请来面前一睹芳姿,即使佳人冷淡不苟言笑,但却恁是无情也动人,轻易地就可迷倒众生、捕捉任何男人的心。
只是……
只是那个在她身边,黏她黏得只差没贴在她身上的嚣张盟主,就让这美不胜收的画面显得非常有碍观赡了。
不只是蒙滔看南宫彻不顺眼,更加不欢迎他的慕容阔,在南宫彻一手大刺剌地揽着飞鸟纤细的腰肢,目中无人地步入山庄,并在人前人后保持着与她这般亲近的模样后,便打心底的想把这难缠又多余的南宫彻给请出山庄大门。
他冷漠地启口,“南宫盟主,在下并没有邀你光临寒舍。”
“想请她,就得一道邀我。”脸皮厚得刀枪不入的南宫彻,不但对他的冷脸不以为杵,反而还示威地悄悄将飞鸟的身子更拉近自己。“我和她是形影不离的。”
从不在意眼中不重要事物的飞鸟,现在并没有心情去研究戢戮果以外的人事物,因此对于南宫彻的举动,她也不是很留心和在意,更何况这些年与他相处下来,她已经很习惯南宫彻的厚睑皮了。但看了这种挑衅意味甚为浓厚的举动,觉得异常刺眼的慕容阔,则是沉下了一张脸庞。
“怎么,不欢迎?”南宫彻在他那张冷脸开始有结冰的趋势时,很有心情去招惹他。
慕容间随即换上了冷淡的笑意,展现出他山庄主人的泱泱气度。
“南宫盟主大驾光临舍下,怎会不欢迎呢?”难怪蒙滔会办事不力,原来就是有这个家麦牙糖般黏人的南宫彻在作怪。
南宫彻笑得比他更虚伪,“欢迎就好,千万别说我没规矩不客气,或是嫌我死皮赖脸的硬是要来,我是很注重自尊心的。”
慕容阔眯细了两眼,冷看着南宫彻一把话说完后,就自动自发地拉着飞鸟,迳自在大厅内的主座落坐,非但丝毫不认为他是个不速之客,还俨然一副他才是这里正牌主人的模样。
“拓拔姑娘……”忙不迭想伸张主权的慕容阔,才赶上前想和飞鸟好好寒暄一番,好博得她注意力,不再让南宫彻主导全局,但已经等得很不耐烦的飞鸟却抬起一掌制止他发言。
“我不是来做客的,所以你可以停止你接下来要说的废话。”她不拐弯也不罗唆,只想听她想知道的重点。“请直接回答我,只要我能治愈令媛的病,你是否就会将戢戮果赠给我?”
没有心理准备的慕容阔,俊容顿时显得有点僵,“是……是的。”
“病人在哪?”飞鸟的两眼马上离开他的身上,四下找寻着可为她换来果子的病人。
“拓拔姑娘远道而来,必定是累了。”慕容间再度重整旗鼓,风采翩翩地踱至她的面前邀请,“我已为你准备好了客房,想先请你移步到那休憩一番。”
她连正眼也不看一下,“不用了。”
“那么你不介意让我尽尽地主之谊,陪你喝盏茶吧?”慕容阔刻意压低了嗓音,用迷人又带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说着,“在下素来颇好煎茶之道,恰巧最近友人赠了些许洞庭湖今年的珍品碧螺春,还望你务必要赏光喝上一盏。”
飞鸟丝毫不跟他客气,“我很介意。”有完没完啊?她最讨厌这种浪费她时间的人了,他到底要不要让她去看病?
紧紧靠坐在飞鸟身旁的南宫彻,兴味盎然地瞅着慕容阔顿失所措,脸上换了五颜六色的模样,忽地觉得,在外人的比较之下,他才发现他的脾气和耐性有多好。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习惯被飞鸟泼冷水了,所以不觉得她说话或是待人的态度有多差,因此今日一换成不了解她性子的慕容阔上场,他才知道,以往他在性格上的棱棱角角,已经被飞鸟磨得浑圆通融且可收可放,而且他面皮也变得厚多了,很能够接受和适应任何人给他的坏脸色。
“飞鸟,你口渴吗?”趁慕容阔仍英雄气短还需要时间调适过来的片刻,南宫彻心情甚好地挨在她的耳边问。
“有点。”她不自觉地放柔了纤嗓,回过头来看着他挂在腰间那壶她喝惯了的甘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