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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上心头  第10页    作者:绿痕

  在靳旋玑禁不住打击,身子虚软地朝后倒下前,这是他口中吐出的最复一句话——

  “我再也不要认亲了……”

  第五章

  捅大了搂子之后,在这晚,一群做错事的人和一名受害者,齐聚在飞鸟的宅子里,商讨该如何补救这个大错,以及该如何填补那名受害者已经碎了的心。

  坐在桌前紧抓着发,怎么也想不出补救办法的东方朔,回头看向坐在窗边躺椅旁照顾靳旋玑的六木。

  “他还好吧?”据西门烈说刚服下解武丹的头一天会力气全失,体内犹如烈火燎原十分的不适,武功底子不好的人,大部分都熬不过头一天,但以靳旋玑的功力来看,他应当是熬得过去才是。

  “边哭边睡,应该算是还好。”六木同情地为打呼打得声声连天的靳旋玑盖上簿被,并拿出条手绢为他擦擦嘴角流下来的口水。

  南宫彻一手撑着下颔,压根就不担心靳旋玑的安危。

  “你放心,解武丹只会造成他武功全失,不会有其他的影响。”换作别人的话,嗑上一粒解武丹早就挂了,哪像那个异于常人的靳旋玑还能呼呼大睡。

  六木转首着向桌前的那三人,“你们打算拿他怎么办?”他们应该不可能不想要卸武式,就此任靳旋玑这样而放弃吧?

  “嗯……”桌前动作一致撑着下巴苦苦思索的三人,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飞鸟无奈地摊着两掌,“唯今之计,只好想办法解掉他腹内的解武丹了。”卸武式就算靳旋玑能够口述,但没见过那难得一现的招式,谁也没把握能在没有靳旋玑的指导下学得来,所以靳旋玑非得恢复武功才行。

  南宫彻朝她翻翻白眼,“怎么解?”说得真是简单。

  “我正在头痛这个问题。”她紧拧着眉心,芳容上写着跟南宫彻一模一样的烦恼。

  东方朔慌张地看着她,“你不能解吗?”要不是对有医仙美名的她有把握,他才不敢让靳旋玑吞下解武丹,谁晓得现在她居然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不能。”飞鸟徐徐摇首,“解武丹是西域传来的秘药,我只听过它的名字却从没研究过它的成分,而它的毒性更无法自脉象中查出,我没法子解。”

  “喂,你是用毒老手吧?”东方朔马上把希望转到南宫彻的身上。

  “别指望我。”南宫彻也拨了他一盆冷水,“我没制过那种毒,当然也炼不出解药来。”

  东方朔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惨了,北堂傲要是知道我没把最后一式弄到手,还把靳旋玑弄成这样没法恢复武功,他一定又会带着韩朝云来找我算帐……”

  沉吟了许久,飞鸟淡看着东方朔脸上的焦虑,又回头看了看睡着的靳旋玑,她不自觉地绞扭着指尖,心底甚是挣扎犹豫。

  她赶在自己反悔之前开口,“我有个法子能解靳旋玑体内的毒。”

  “什么法子?”东方朔如获特赦地睁亮双眼。

  “上衡山主峰祝融峰采药制丹。”

  “上祝融峰……”一旁的南宫彻,不敢置信地握紧了双拳,“你想去采戢戮果?”

  “什么戢戮果?”东方朔望着他们俩古怪的表神,多疑的心,因他们俩各异的神情而投下一颗不安的大石。

  飞鸟不若南宫彻那般激动,也不去看他那双对她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双眼,只是平静的对东方朔淡述。

  “在衡山七十二峰的峰顶上,有一株十年才结一次果的戢戮草,它能解百毒治百病。”只要能得到那颗果子,想化解掉毒性可能会在靳旋玑体内残存一辈子的解武丹,这并不是件难事。

  东方朔问得很仔细,“今年,是那株戢戮草结果的年份吗?”他可没有办法等十年后才让靳旋玑恢复武功。

  “嗯。”对戢戮果了如指掌的飞鸟轻轻颔首,“今年中秋,它就会结果。”

  他听了忍不住兴奋地站起,“那我们就去采来制丹!”

  聆听着东方朔振奋的声音,丝丝的后悔,从飞鸟的心头深处冒了出来。

  本来,她是打算采戢戮果来治疗自己的无味之症,这五年来,她一直都在等待着那颗果子,倘若将它给了靳旋玑,那么她又得要再等上十年。虽说一切的事物在不能改变时,即使再不适再不喜欢,也都会习惯的,而无味的感觉,她是已经习惯了,可是她真不愿这份感觉又要持续个十年。

  五年来,她在等待果熟的日子里度过,每天数着日子,想着再一次尝到滋味时将会有何等的感动,但这份等待到了头,有谁会知道它竟是一场镜花水月?十年,她还得再等上十年,三千六百五十个黑夜与白日,对她来说,并不只是个光阴的记号,那是代表另一段长久的心灰和等待。

  一言不发的南宫彻,隔着桌上跃动的灯火,直直地看进她眼底深处。在她的眼眸里,他见着了很多她不轻易泄漏出来的情绪,为她心疼的感觉,紧压着他的胸口,让他开不了口、让他无法在这时把她的脆弱摊露出来。

  “飞鸟。”放下心中大石的东方朔,等不及地问:“我们何时上山采药?”

  她将失落压在眼底心头,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衡山的峰顶不是你这外来客能够轻易上去的,你和南宫彻留在这里看着靳旋玑,由我去就行了。”

  “也好。”东方朔点点头,看外头天色已晚,又转过身去问六木:“喂,他怎么样?醒来了没?”

  “醒了,不过他很伤心。”六木拉开薄被,让躲在被子里不肯见人的靳旋玑在闷死前能够透口气。

  东方朔来到躺椅前,不客气地抬脚朝他踹了踹。

  “你还没难过完毕啊?”他到底要到何时才能接受武功全失的这个事实?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亲人……”靳旋玑难掩伤心地捂着脸,“看到你们,我的心就痛……”一个比一个坏,一个比一个爱虐待他,他认他们要做什么?

  东方朔朝天翻了个白眼,弯下身把使不上力的靳旋玑扛抱至肩头上,再对南宫彻打声招呼。

  “南宫彻,我要暂住你的别院,可不可以顺便把他扛过去?”在飞鸟把戢戮果采来制丹之前,一时之间他是走不了,他将会有很多时间可以陪这个伤心人。

  “好。”南宫彻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飞鸟。

  “你不跟我一块回去?”他很纳闷地盯着他生根不动的模样。

  南宫彻朝身后摆摆手,“你先回去,我有事要跟飞鸟谈。”

  飞鸟敏感地迎眸看向他,迅捷地,被他等待的眼眸捕捉住,她忍不住想别开眼,但他探索的眼眸却不让她逃。

  “要谈什么?”在东方朔他们走后,她鼓起勇气冷静的迎向他的眼。

  南宫彻的眼眸间写满浓烈的不满,“倘若那颗戢戮果可以治百病,你为何不拿它来治自己的无味之症?”既然她都知道,却不等果子成熟用来治自己,反而把靳旋玑摆第一。

  “果子十年才有一颗,我可以再等,救靳旋玑比较重要。”这种日子,要过也是能继续过下去,但一个武林高手顿失功夫,那种日子,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适应挨过去的。

  “那样你还得再等上十年。”在知道她的病情之后,他无不每日都想要治她,十年,这教他怎能等下去?

  她悄然垂下眼睫,“无所谓。”

  “靳旋玑对你来说就有所谓?”南宫彻最不满的就是这一点,“为什么你连自己都可以无视到这种地步?”

  他的怒,令她有些怔愕。

  “因为我在乎他的那套璇玑剑法。”他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吗?

  酸楚像把利刃,缓缓在南宫彻的心中切开一道缺口,而她,就是他心中永远也不能愈合的缺口。

  是啊,不论她在乎的是什么,摘星参也好、璇玑剑法也好,她最在意的,依然不是他也不是她自己。

  他再怎么努力,踩得有多深、跌得有多重,也都不会在她的心版上留下一丝痕迹。她知不知道,每夜,他都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入睡的?每夜,他又是如何为她祈祷的?她从不曾去衡量过,他的相思和情意的温度和深度,她当然也不知道,他有多想看到她能重获味觉的那一日来临。

  “你若执意要救靳旋玑,那我陪你去。”他压下满腔的激动,冷静的要求自己必须去做某些事来改变。“我不能让你单独上峰顶。”

  “为什么?”向来采药这种事他都不会管,怎么这次他却要陪着她?

  他随口捉来一个理由,“你不常离开这里,可能不知你和我得罪了衡山这一带多少人,若你一人独行,我怕会有危险。”

  “不要用这种藉口来敷衍我,我不是什么弱女子。”飞鸟早已摸透了他的性子。“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不肯让我一人去?”怕她有危险?在这座衡山上,最具危险性的人就是她。

  他忽然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瞅着她,“真要听我说真话?”

  望着他的神情,飞鸟不禁有些后悔,想将那些疑问都收回来,可是那就像是不经意拨出去的水,想收,却难回。

  南宫彻欺近她的身前,在她想往后退前先一步伸手拉近她,用他那双再了解她不过的黑黝眼瞳,看进她此刻显得急躁、飘忽不定的眼眸。

  他低沉忧郁的嗓音滑过她的耳际,“因为我怕,我怕你会想藉这个机会,永永远远的甩掉我。”

  飞鸟气息猛地一窒,无法向他否认她的确曾有过这个打算,只是她甚至未及开口,他那伤心的眼眸便困住了她的脚步,深怕她每离他一步,就将他的心踩碎一次。

  人总是后知后觉的,在她曾对他说出她只是习惯了他的存在,并不认为自己在乎他后,她却又发现,在日子的累积下,在不知不觉中,她已是倚赖他甚深;在她一无所觉时,她已在乎他的每一分情绪很久了。而他的眼眸,更像是两道无形的线绳牵索住她,每当她想动一步,她就要回过头来考虑到他的心情,令她忍不住想说,不要再让她困扰,因为她不想因他而感到煎熬。

  她别过螓首不看他,“我会回来救靳旋玑的。”就算她要走,她也不能现在走,她至少得先救了靳旋玑再说。

  “你在躲我。”他擒住她玉雕似的下颔,逼她转首。

  “是你逼得太紧。”她奋力推开他,音调里充满了忍抑。“你不是说一切和往常一样吗?”无论何时何他都在观察着她,他的那双眼,简直就像是一具锁铐将她锁得无法喘息。

  南宫彻朝她摇首,“我是和往常一样,但你却变了。对于我,你总是能避就避,看着我时也老是闪闪躲躲,你也不再老实,不肯承认你在逃避我。”

  面对他的质问,飞鸟选择沉默无语。

  他的情意和心思,是如此纤柔美丽,他知悉她,一如他自己。

  她的心中并无空间让她去探究她是否如他所说的变了,而他,真的没变吗?那她为什么会觉得受缚、几度觉得就要窒息?这么了解她的他,是说出了她不知的另外一面吗?她又怎会是个会逃避的胆小鬼?她应当是心如止水无欲无念的,怎可能因他而改变些什么?

  “到此为止。”她疲惫地旋过身,“我不想和你吵。”

  “飞鸟……”

  “什么都不要说,我明日就上山,你别跟着来。”飞鸟在他又想开口前,先一步地拒绝他。

  躲在廊上偷看的东方朔,虽听不清里头的两人到底在吵些什么,但心思甚是敏锐观察入微的他,多多少少也明白了那两人之间,暗藏了哪些没说明的心情。

  他朝暗处招招手,“六木。”

  “嗯?”也站在门外偷听的六木,缓缓从廊柱后走出来。

  东方朔一手指向里头,“他们两个是发生了什么事?”

  六木无奈地拈着白胡,“很复杂的事。”也许这个难理的结,那两个当事人也都不知该怎么拆开。

  心底大约有数的东方朔,看了他们一会后,转首举棋不定的问:“我该站在他们两个哪一边?”

  “最好都不要。”六木徐声长叹,“这种事,留给他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就行了。”

  “东方弟弟。”趴挂在东方朔肩头上的靳旋玑,没体力去研究里头的状况,反而很严肃地低下头与他商量,“南宫弟弟要是走了,那由谁来煮饭给我吃?”吃过南宫彻的好手艺后,他再也没办法将就自己去啃六木的馒头了。

  “我。”他坏坏地扬起眉峰,一手指向自己的鼻尖。

  靳旋玑拉长了声音怪叫:“你?”只会开黑店赚黑心钱的他,是个下厨的料吗?

  “老规矩,一顿收你一百两。”坑人本色不改的东方朔,五指端正地摊放在他的面前,“想吃的话,烦请先缴纳伙食费用,恕不赊欠。”

  “财奴……”

  ******

  落枫缤纷落红,像为大地铺上了张多彩的毡子,每片落叶,都是曾燃烧过一季灿烂的痕迹,每走一步,都是踩在无声的岁月上。午后微凉,筛落林间的日光,仿似自天际将艳艳四射的胭脂倾倒在此,将秋季的旖旎和浪漫映在叶间林里。

  走在曲折峪道上头,起程前往祝融峰山顶的飞鸟,此刻却没有半分赏景的心情,因为无论她是快步疾走,或是优游慢行,在她的身后,总有道甩也甩不去的人影一路跟着她。

  耐性不如人的飞鸟,在隐忍了三天后,终于失去了定力,烦闷地回头看着那个从她一出门,就一直默默跟在她后头的男人。

  “我不是叫你别来吗?”要跟踪她的话,他就躲远一点不要被她发现,想跟她一块走的话,就直接过来一道走,可是他偏偏与她保持着一个距离,让她想赶又不能赶,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我突然想起,我刚好有事要上祝融峰。”南宫彻的心情一点也不受她脸色的影响,一手拎着包袱,轻松愉快地走至她的身畔与她相偕而行。

  飞鸟没好气地停下脚步,“你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想骗她也不编点高明的藉口,他就这么想跟她一块出门?

  “我没跟着你。”他笑咪咪地撇清,“是正好同路。”她想要那颗戢戮果,他也想要,因此正好是同路。

  “同路?”上祝融峰的路有那么多条,偏偏他们就巧合的撞在同一条上?

  “路窄嘛。”要是让她一个人出门还得了?倘若不小心引来一堆情敌怎么办?他可不想冒任何风险。

  “衡山的每条路都这么窄吗?”她实在是很想把他赶回去,免得在湖里要被他影响心情,达到了外头还要接受他的陪伴。

  他暧昧地朝她眨眨眼,“谁教我们是冤家?”

  飞鸟睨他一眼,不答腔地别过螓首往前疾走,在发现他又跟上来时,本是打算拔地而起跃过这座树林不再与他同道,但甚是知悉她心思的南宫彻已先一步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甩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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