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答仔细一点,我听不懂,他看我的眼神哪里不对?”她追问。她和学长已经分手三年了,他不会还对她……不会吧!这太荒谬了。
“像阿澈看雨浓的眼神、楚烙看艾菲的眼神。”他这次说的话长了一点。
她突然笑出声。“你把我弄得一头雾水,阿澈我知道,是你的双胞胎弟弟,可雨浓是谁?”她最好一步一步先弄清楚。
“阿澈的女朋友。”他回答。
她这才茅塞顿开。“我懂了,所以,这个叫楚烙的跟艾菲也是男女朋友?”
他摇摇头。“他们上个月结婚了。”
“这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微拧眉心。
“阿澈跟楚烙的眼神更……”他在脑海里找寻适当的字眼。
“更浓烈一点。”她接话,瞧见他点点头。
“喜欢的眼神都是一样的。”他又说明。“电视和电影里的演员演起来也一样,喜欢一个人的话,眼神会跟着那个人走。”
她微笑着问:“这是你的观察所得?”
他点头。“如果有这样的行为,就会有一个对应的情绪,而这种情绪叫做“喜欢”,再浓一点的话叫“爱”。”他背书似的说着。
他的回答让她锁紧眉头,她直视着他的黑眸,发现在他的眼神背后藏着一抹空洞,她忽然有种鼻头发酸的感觉,不自觉地叹口气,语调转柔。
“雷浚,学习每一个感觉跟情绪对你而言很重要,对吗?”
他点头。
“感觉不是用眼睛看的。”她移动双手,轻滑过他的眼眶下,而后覆住他的双眼。
“感觉来自于心。”她的一只手往下滑,最后轻搭在他的胸臆间。
她手心上的热度缓缓沁入他的皮肤,带给他一种异样的感受。他拉下她覆在他眼皮上的手,将目光移至自己的胸口。
凝秋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做过头了,她连忙移开手。“我不是故意的。”
他摇头。“没关系。”
凝秋正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时,却感觉到似乎有不寻常的目光正朝他们这儿集中,她转过头,发现店里的人急忙转移视线,像在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老天!她在心里呻吟一声,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捧着他的脸,他们一定会以为她是在演八点档连续剧……
“你怎么了?”雷浚问,不懂她为什么会捧着自己的脸颊不停地摇头。
凝秋抬起头,发现他似乎一点儿都没注意到别人的目光。“没有。”她连忙道。“我们挑拼图吧!”
他颔首,开始专心的挑着他喜欢的图案,最后,他选了一幅纽约街景,她则为他选了可爱的婴儿,上头大概有七、八个小娃娃,有的头上带花、有的装在大南瓜里、有的则穿着蜜蜂装,他们那可爱的滑稽模样惹得她笑出声。
“雷浚,这个好不好?”她绽开笑脸问他。
他看着盒面上的婴儿,似乎有点畏惧,觉得他们有着夭使的脸孔、恶魔般的行径。
“好不好?很可爱耶!”她带着灿烂的笑意问。
他俯视她的笑脸,忽然有种错觉,她的脸像是会发光似的,令他不自觉地抬起手覆上她的脸蛋。
凝秋讶异地瞪大眼,不懂他为什么要用手罩住她的脸?他的手掌整个平贴在她的脸面上,让她看不清四周。
“雷浚。”她拉下他的手。“你在做什么?”
他注视着她,摇了摇头。
“你不喜欢吗?”她指着婴儿拼图。“这很可爱耶!”
他将目光移向拼图盒。
“拼这个好不好?”她一脸的期盼,唇畔带笑。
他点头,再次抬手覆上她的脸,好遮住她过于灿烂的笑。
“雷浚。”她又拉下他的手。“你这样我看不见啦!”她蹙起眉头问:“你没事吧?”他的举止有点怪异。
“没有。”他仍凝视着她的脸,似乎想把她看透。
“那你为什么要遮我的脸?”她追问。
“你笑起来很好看。”他老实的回答。
凝秋陡地愣住了,不懂他怎么会平空冒出这句话。她浅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不过,这跟遮我的脸有什么关系?”
“我看到你笑,听到你笑……”他拢起眉心,想一下自己该怎么表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奶奶曾说过,笑容是上帝赐给人最好的礼物,笑声是世间最美的乐章,所以,能笑的时候就要敞开心胸的开怀大笑,当世界充满笑声时,那就是天堂。”
她诧异地注视他。
“我告诉奶奶,说上帝忘了给我礼物,所以,我没办法开怀大笑,奶奶却摇头说神给了我,只是我忘了怎么打开。”他碰触她的唇角。“你有很好的笑容,所以,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打开的?”
凝秋忽然觉得好想哭,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免得愚蠢地落下泪来,因为她知道雷浚不会理解她鼻酸的原因。
她吸吸鼻子。“你奶奶说得很好……”她抬手碰触他的脸。“我相信,有一夭你会打开的。”
他颔首。“我知道。”
她牵出一抹淡淡的笑。“你知道吗?我觉得上帝一定很喜欢你。”
“为什么?”他皱眉。
“因为它在跟你玩捉迷藏,它偷偷地把钥匙藏起来,是想跟你开玩笑。”她轻声地说。“因为你很聪明,它知道你一定会找到的。”
他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凝秋愉快的绽出笑容。“好了,我们走吧!”
他抬手轻碰她的嘴角,点了一下头。他看过许多人笑,可她的笑容跟笑声是他见过、听过最动人的。
每当她笑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一股暖意从他的胃里升起,就像在寒冷的冬天里喝了一杯暖茶,那感觉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服。
他记得以前曾在书上看过这样的描写,可他不太记得当时描写的是怎样的情绪,但他确定,这一定跟快乐、高兴有关,只有这样的情绪才会使人喜悦。
没错,因为他现在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的愉快呢!
第四章
一走出精品店,炽热的阳光让凝秋本能的眯起眼。
“我们去买冰棒,然后回家。”凝秋领着雷浚往另一条路走去,顶着大太阳,她感觉连头皮都要冒汗了。
“你要不要买西瓜?”她在水果摊前停下。“昨天我妈买了两颗,很甜。”
“我们自己种的,不甜不要钱。”摊贩老板娘笑呵呵地说。“可以试吃。”她是个四十几岁的妇人,身材丰腴,满脸笑意。
凝秋以牙签叉起切好的西瓜递给雷浚,却发现他手上都是东西,她未多加思索地将西瓜递到他的嘴边。“吃吃看。”
他垂眼看了西瓜一眼,而后瞥向她。
“不喜欢吃?”她询问。
“不是。”他目不转睛直盯着她,而后张开嘴吃下西瓜。
凝秋也叉了一块西瓜送到自己的嘴中。“嗯……好吃……”她边咀嚼、边露齿而笑,还频频点头称赞。
“好吃喔!”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好吃就多买几颗。”
凝秋兴致勃勃地开始拍拍西瓜,听哪一颗声音比较清脆。“雷浚,你要不要?”她转向他问。
他点头,视线始终没离开过她。“一颗就好。”
于是,两人各买了一颗,随后又买了香瓜跟芭乐,这才走进超商。
“你要吃什么冰棒?”凝秋回头问道。
“花生牛奶。”他一向只吃花生牛奶。
凝秋笑道:“你还真喜欢吃花生。”
“阿秋,男朋友喔?”许添财站在柜台后,好奇地问。他身材矮胖,穿着黄色衬衫,头顶微秃,眼睛细小,鼻子肥大,年纪约五十岁上下。
“不是啦!”凝秋回答。她与阿财伯以前是邻居,直到去年搬离这儿,不过,只要一有空,爸爸还是常会到阿财伯家坐坐,阿财伯也常去他们那儿。
“我还想说可以喝你的喜酒哩!真的啦!再不结婚就太老了。”
“哪会老?我还没三十耶!”凝秋拉开冰柜上的门。
“快了啦、快了啦!”许添财叨念着。“女人过了三十以后,行情就下降啦!像那个东西快过期一样。”
凝秋哈哈大笑。“你这个比喻太夸张了啦!”她转向站在身旁的雷浚。“我已经没行情了吗?”她笑问。
“不会。”他正经的回答。她看起来很年轻,像二十出头的女生。
“人家说不会。”凝秋应了许添财一句。
许添财露出一口略黄的牙笑说:“那是人家不弃嫌,对不对?先生,我们阿秋不错啦!她是我看大的哩!人开朗、个性好,你要不要娶回去做老婆?”
雷浚微讶地睁大眼睛。娶回去做老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凝秋笑道:“阿财伯,你不要吓到人家啦!”她自冰柜拿出一盒花生牛奶冰。“还要什么吗?”她问雷浚。
“哦!夭寿,肚子痛。”许添财忽然叫了一声。“阿秋,你慢慢选,帮我顾一下店,我先去厕所,不然等一下你走了,就没人可以帮我看着。”他边说边从柜台走出来。
“哦!好。”凝秋应了一声。
许添财匆匆忙忙地跑进贴着“员工专用”的门后。
凝秋先关上冰柜的门。“等阿财伯出来后再拿。”她走到柜台旁。“先把水果放这边,你不要一直拿着,太重了。”
他两手都是东西,她原想同他分担一些,可他一直说不重,不让她拿,她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不会。”他仍是一贯的回答。
她叹口气走到他面前,正要开口时,忽然传来“叮当”的声音,她偏过头去,瞧见有客人走进来,是个年轻女生。
她立刻拉着雷浚的手臂走到柜台后。“阿财伯也不知要进去多久,先放下吧!”她轻拍一下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开提袋。
雷浚将水果放在柜台边,不过,拼图与画框仍提在手上。
凝秋望向他,饶富兴味的说:“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固执?”
他低头看她。“很多人。”他认真地回答。
她绽出笑容。“除了固执外,还有什么?”她在高脚椅上坐下“一成不变。”他瞄了一眼手表。“四点半我要画图,还有半个小时。”
“画图?你会画图?”她诧异的挑高眉。
“建筑物,我喜欢画建筑物。”他喜欢线条。
“回去让我看看你画的东西。”她一脸的好奇样。
他颔首。
“老板?”年轻女生拿了报纸跟矿泉水来结帐。
“哦!”凝秋算了一下。“三十三。”她盯着收银机,不太熟练地打着数字。“糟糕,打开收银机要按哪一个?是不是这个?”
当她正在迟疑时,忽然又有人进入店内,不过,凝秋并没有留意他,直到那人大吼一声——
“——不要动——”
所有的人霎时将目光全转向他。
“啊——”被吓了一大跳的年轻女生忍不住尖叫出声。
“不要叫——”那人大吼着挥舞西瓜刀,头上戴着全罩式的安全帽。
凝秋愣了一下。“白天就有人抢劫,经济还真是不景气。”
“把钱拿出来!”抢匪朝凝秋嘶吼着。
年轻女生倒抽一口气,本能地往后退。
“我不知道要按哪一个啊?”凝秋突然觉得情况有点好笑。“我不是老板。”
抢匪不耐烦的大叫一声,“快点——”他朝凝秋与雷浚挥舞几下刀子。
雷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之前新闻报导说,抢超商的人愈来愈多,没想到是真的。
凝秋试探性地敲打了一下收银机键,只听见“当,”的一声,收银机的抽屉向后退开。
她微微一笑。“还真让我蒙对了呢!”
抢匪立刻靠向柜台,左手往收银机里探,右手反射性地不停的挥舞着西瓜刀。
就在这时,贴着“员工专用”的木门忽然打开,许添财拿着报纸走出来,当他一瞧见店里的阵仗,下意识的大叫,“啊——抢劫——”
抢匪听见声音而转向许添财,凝秋反射性地抓起柜台上的西瓜用力砸向他的头,只听“啪!”地一声,西瓜应声破裂,而后纷纷掉落。
抢匪一时之间眼冒金星、头晕目眩,像喝醉的人似的步履蹒跚。
凝秋立刻跑出柜台冲向抢匪,却因为跑得太急,而没留神散落在地面上的西瓜,她抬起脚想乘机踢掉抢匪手上的刀,却发现自己失去平衡。
“啊——”她大叫一声,往后滑倒,当她摔倒在地面时,双腿顺势踢到了抢匪的小腿。
抢匪甩甩头,还没意会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发觉自己往前扑去。
“啊——”凝秋惊恐的大叫一声,因为,她发现西瓜刀正迎面朝她的脸砍来。
她本能地抬起手想挡下刀子,却发现某个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扫向抢匪的脸跟肩膀,然后,“砰!”地一声,抢匪就这样被打摔到一旁。她惊魂未定地直喘气,心想,真是好险啊!“你没事吧?”
凝秋抬手抓住他的肩膀好使力。“好险……”她半靠在他的身上喘息着。
“打给你死、打给你死——”
凝秋偏头瞧见许添财正拿着扫帚不停狠打抢匪。
“扶我起来,雷浚,我全身发软。”她朝他苦笑着说。
雷浚一使力,撑起她。“摔疼了吗?”他的眉头像是打结了似的拧在一起。
“摔疼的地方可多了。”她一手搭着他的手臂,不停的摇头。“我竟然滑倒了,我竟然——滑倒了——”她的语调上扬,随即不敢置信地笑出来。“我……哦……雷浚,这是我这辈子遇见最糗的一件事,我本来可以踢掉他手上的西瓜刀的,结果,我竟然滑倒了?!哈……哈……”她开始哈哈大笑。
他不懂凝秋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不过,见她没事,他也放心的扯出一抹浅笑。
“我竟然滑倒了……哈……”她笑得全身无力,只能软软的靠着他。“我竟然踩到西瓜,哈……你知道吗?我可是跆拳道高手耶!结果竟然……哈……”
雷浚抬手拂去她肩上的西瓜碎屑,黑眸凝睇着她灿烂的笑脸,唇角不觉缓缓上扬,她的笑声像悦耳的乐章般慢慢地沁入他的心中。
他的心跳开始加快,有力的敲击着他的胸膛。
这感觉不是紧张,也不是恐惧,却不知是什么……
***
“请问你当时的心情怎么样?”
凝秋低头盯着挪到她面前的麦克风,忽然又有种很想大笑的感觉。
“当时的心情啊……”她抬头望着摄影机。这真是太荒谬了,没想到记者竟然会跑到警察局来,他们的消息还真灵通。
“对,可不可以说一下你当时的心情?”男记者又重复了一次问题。
他年约三十上下,有张稚气的脸,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连声音都微微地颤抖着,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当电视台记者,所以显得异常紧张。
“我当时心里想要去买一把手枪毙了他。”她微笑以对,朝抢匪那儿比了一下。“砰砰砰——”然后她又转向记者。“不知道哪里可以买到手枪?”她眨了眨双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