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她会气他狗嘴吐不出象牙,但现在,她反而腼腼的笑了。
“真的吗?”她摸了摸脸颊,再顺了顺头发,“这一路奔波,我的肌肤好像变得没有光泽,连头发都干干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注意到?”她又担心起来。
他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心里的不爽迅速上升到最高点,故意恶言恶语的想剌伤她的心。“他一定会注意到的,你放心好了,他见到你变得这么丑,一定不会要你的!”
“是吗?”她苦着一张脸,“你真的这么认为?”
他的心好痛、好痛!怎么为了个许有文,她的态度就变得这么多,根本不像她。
他又说不过她,干脆闭起嘴巴,专心喝他的闷酒。
“你倒是说话呀!”她焦急。
这时外面传来——
“鲁兄,你终于回来了!”
她的心跳几乎停止,他们终于要见面了!传说中“一见钟情”的奇迹可能会发生吗?她不禁揣测。
“你让我等得好辛苦呀!依云。”许有文终于出现了!
先是他的影子浮现在纸窗上好潇洒的身影;然后是他的脚出现在她的眼前——好纤细的脚;然后是他穿水蓝长衫的身影、白暂的脸庞——天!好俊秀的男人。但是……跟鲁俊卿一比,好像脂粉味重了许多。
最最最重要的是,没有“一见钟情”的感受!
原先她以为自己会心跳停止,然后脑袋轰轰作响,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心情很平静,平静到发现他一脸的震惊。
“许有文,我把你的心上人找来了。”鲁俊卿意兴阑珊的说,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对!她想,一个见到期盼多日的心上人的男人不该有这样的表情!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一股不祥的预感霎时向她笼罩过来。
许有文颤抖的举起手指着她,声音充满震惊和疑惑——
“她、是、谁?”
第七章
赔偿
她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她就知道中间一定有误会。
“我把你的心上人带来了。”鲁俊卿无精打采的。
“她根本不是我的心上人!”许有文义愤填膺的踏进门槛,“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
鲁俊卿这时才完全回过神,“你说什么?”莫非……他绑错新娘?
“我不认识这个女人,她根本不是蒋依云!”
蒋依云?
眯起眼睛,她认识这个蒋依云,是她的手帕交,也是她的知己好友。
“没错啊!她的确叫依云呀!”鲁俊卿不认为自己搞错了。
江依云怒瞪着他,暗骂他实在糊涂得太过分了。“我的名字的确是依云,但我不姓蒋!”
他的眼睛倏地睁大。
“我的心上人是蒋太史的女儿蒋依云,你带来的这个女人是谁?”许有文气得跳脚。
鲁俊卿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语,“难道天底下有这么凑巧的事?小小的一个城,竟然有两个依云?”
她气得快喷火了,“我们那个城并不小,而且不只有两个依云,至少有十个!”她可没开玩笑,“依云”是个很普通的名字,她认识的京城闺女中,至少就有十个叫做“依云”。
“什……什么?”他的脸色一变。
“我爹是城里的富商江秀德,不是当官的蒋太史!”她咬牙切齿道,就知道不能太相信他,他一向做事糊涂,就算绑错了人,也是很正常的。
“我的天!”许有文捂着脸怪叫,“那我的心肝依云这会儿已经跟别的男人成亲了!我的一生全完了!”
这男人……她眯起眼细想,她的确听蒋依云说过,有一个死缠不休的仰慕者屡次骚扰她,怎么赶都赶不走,好不容易请动蒋太史官场上的朋友把他发配边疆,没想到他痴心妄想,竟然请鲁俊卿去绑架人,好在绑错了人。
江依云戮破他的幻梦,告诉他实情,“你喜欢的蒋依云在我出嫁的前一天就嫁给她心仪的如意郎君了。”即使鲁俊卿没有绑错,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你骗人!”许有文放声尖叫,“她喜欢的如意郎君是我!”
鲁俊卿傻眼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江依云气呼呼的往许有文走去,“你给我清醒一点!她一点都不喜欢你,甚至她讨厌你、厌恶你、痛恨你,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从京城被调到这里?”
“你住口,你给我住口!”许有文激动地指着她,手不禁颤抖着。
她硬是要让他看清真相,一针见血道:“没错,就是因为你对她死缠不休,她的长辈们才会想办法把你调开,这样你还不明白吗?”
“你骗我!我不相信,你骗我,你这个黑心的女人!”扬手就要打她。
“住手!”鲁俊卿赶紧把她抱离许有文有三步之远。
许有文因为没打中,一时失去重心往前仆倒,一张俊秀的脸硬生生的撞上冷硬的石板地上。
“你没事吧?”他低头关心的询问怀里的她。
她却很担心跌倒在地的许有文。这时候才想到,这里是许有文的地盘。
许有文狼狈的抬起头,脸上满是愤怒和憎恨,两条鼻血很丑的淌下。
“你……你们……我要给你们好看!”他迅速爬了起来,向外面边跑边大叫:“有刺客、有刺客!来人呀!快来抓刺客!”
鲁俊卿呆呆的左右看了看,“刺客?在哪里?”
江依云抬头很冷静的说:“就是我们!那个许有文想要陷害我们!”
“为什么?”鲁俊卿有听没有懂。
“因为,我们害他很没有面子。”当然,还有让许有文多年的美梦破碎了。不过,这不能怪他和她,“我们快走吧!不然,我们会被通缉的。”
“哦!”搞不懂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过,这个时候他倒是知道,听她的话准没错。
他马上抱着她冲出大门,往马厩奔去。
“刺客在哪里?刺客在哪里?”可以听见骚动的声音逐渐向他们接近,“刺客在那里!在屋顶上!大家快追呀!”
眼看马厩就在前面,还可以看见某匹母马猛向“死鬼”献殷勤。
“‘死鬼’,给我过来!”鲁俊卿大喝一声。
“死鬼”马上转头嘶叫一声,后脚一踢,踢坏了马厩的栅栏,向他们奔来。
他们这对主仆还真奇怪,他跟“死鬼”平时相处的并不是很好,但每当有急难的时候,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所以,她一点也不意外他会毫不犹豫的从屋顶上往下跳,正好坐在“死鬼”的背上。
“坐好了。”他把她放在前头,钩起园子里的一根锄头,“‘死鬼’,咱们冲吧!”
“死鬼”卖命地冲进人群,鲁俊卿则挥舞着锄头应付敌人,而她就只管俯身在马匹上,不让自己掉下来……
“哈!哈!我们又轻而易举的逃出虎穴。”他得意的拍拍“死鬼”的头,再拍拍她的肩膀,“我们三个真是了不起。”
她可不这么认为,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反而积了一肚子的窝囊气,“这不知道是谁的错?”
“对呀!不知道是谁的错?”他也没想太多很自然的附和。
她气他不肯用脑子,曲起手肘往后就是一顶。
“别这样,很痒耶!”他反而笑得很开心。
她叹一口气,往后瞪他,“到了城镇,记得提醒我要买针。”
“针?”他眼睛一亮,“你要帮我做衣服?那要不要顺便买疋布?”
“不用了,我不是要拿来缝衣服,我是要用来扎人的!”她咬牙切齿的道。
“扎谁啊?”他没听出她的言下之意,还傻愣愣的问。
“你想呢?”
鲁俊卿认真的思索一下,“死鬼”一向是她疼爱的宠物,不太可能对它下手,那么目前唯一可能让她气到想扎的对象恐怕也只有他了。可是——
“你为什么想扎我?那会痛耶!”他很委屈的低头说。
“你也知道会痛!谁教你绑错人,带我离家千里,说什么找心上人,结果呢……反而被人追杀……”她愈想愈气,忍不住转身大力敲他的头,“你这个笨蛋!你有没有脑子呀!”
他一点都不敢反抗,低着头任由她打,一下、两下……然后小声的说:“我也很委屈耶!跑了那么多天,那一百两一两也没拿到……”唉!他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一百两?!什么一百两?你给我说清楚!”她气得拉着他的耳朵质问。
“就是把你带到乐山县给许有文的报酬呀!”虽然满痛的,但他一点也不敢喊痛,好在这里是荒郊野地,不然给人看见了他被女人欺负,那多不好意思啊!
“他会给你才有鬼!”她听了再多敲个几下,以泄她心头怨气。“你说!现在要怎么办?我不但成了京城的笑柄,而且乐山县根本没有任何心上人在等着我……我嫁不成了,你要怎么补偿我?你给我说清楚!”
“嘶~~”身下的“死鬼”嘲笑的叫了一声。
这次鲁俊卿可不敢吭声,现在她跟“死鬼”是站在同一个阵线,他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我不知道……”这会儿更小声了。
“你这笨蛋!就算用你的命来偿还都不够弥补我的损失!”
“嗯!”他乖乖地点头附和。“那……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现在你叫我有何面目回去见人?”愈说她愈气,愈打愈用力,“我的闺誉都教你给毁了,你现在送我回去,有谁会相信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你这个卤莽的野夫……”
“对不起……”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她用力地拉着他的嘴巴,“你这张嘴根本讲不出一句好话,你这个笨脑子更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出来,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被批评成这样,他觉得好伤心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爹跟师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不准哭!男子汉大丈夫的,哭什么?”她看出他眼眶红红的,立刻警告。
他硬生生的把眼泪吞回肚子里,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瞅着她,就好像一只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小狗般摇尾乞怜的请求她的原谅。
蓦然,有一种想法掠过她的脑际——他好可爱喔!
她不禁笑了,放开拉扯着他嘴巴的手,“真是的,像你这样的笨蛋,要是身边没有聪明的我在,准会被欺负死的。”
他眨眨迷惑的双眼,小心翼翼的问:“你的意思是……”
“你想不出来吗?”她很得意的笑,大刺刺的命令,“我偏不告诉你!你自己去想,反正,从今以后,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听懂了没有?这是你欠我的。”
“我懂了!”后面那句话他听懂了,于是他点点头,领悟到从今而后自己将变成她的专属奴隶。
不过,这也没办法,因为谁教他毁了她的闺誉。唉!真是倒楣,要是被娘知道了,一定会被娘笑死的。
“现在,我们先找个地方赚他一笔钱,把你改造成一个体面的人,我想想……就先到杭州好了,我们走吧!”她打定主意。
“是。”
他有个预感——他的人生从此要“大变”了。
“这楝屋子不错,可是太旧了,你看这里有白蚁蛀过的痕迹。”她慢步走在屋子里,对着跟在后面的房东抱怨,“还有还有,你看看,这里离井这么远,挑水很不方便;另外,这里好暗,白天恐怕还要点灯……不过,我想我们还可以忍受,这样吧!一个月十串铜钱怎么样?”
房东猛擦汗,怎么看起来这么娇弱的小姑娘嘴巴竟然这么厉害,好会杀价谈生意呢!“别这样,小娘子,十串铜钱太少了,二十串好不好?”
“二十串……那我看我还是去租你对面那位沈大爷的屋子好了,他出十五串,而且屋况比你这儿好太多了。”
那怎么行!那个姓沈的可是他的冤家呢!
房东可怜的转向鲁俊卿,“这位相公,你跟你娘子说说,可怜可怜我只是个做小生意……”
“但是她不是我……啊!”他的肚子立刻被她狠狠地一顶。
“闭嘴!你给我站着就好。”
他只好乖乖闭上嘴巴,一副爱莫能助的看向别的地方,就是不看那垂头丧气的房东,反正……只要有关钱的事,一向不是他能作主的。
“不然十五串铜钱好不好?不能再少了。”房东咬牙忍痛的道。
“还是太多了,这样吧!你就大方点,十二串。”江依云还是嫌贵。
“十四串。”房东再次降价。
“十三串!这是最后底价,不答应,我们就走人。”江依云态度坚决。
“好,成交!”
房东临走前,感叹的拍拍鲁俊卿的肩膀,“小子,你真是娶对了老婆,这么会赚钱省钱的老婆很少,你真是有福气,好好珍惜!”
“但是她真的不是……”他话还没说完,房东已经走远了。
真奇怪,为什么依云要故意让人家误会他们是夫妻呢?她不是说过——就算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鲁俊卿,你在外面蘑菇什么,还不进来帮我打扫!”屋内传来她的河东狮吼。
他赶紧回过神来。
“哦!我这就来了。”
到了晚上,他看着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不禁问正在写东西的她。
“晚上我们要怎么睡啊?只有一张床耶!”
“你说呢?”她把问题丢还给他。
他搔搔头想了想,“把床砍成两半,我们一人睡一半好不好?”
这段日子闯荡下来,他已经明白,不是夫妻的孤男寡女不适合睡在同一张床上,不然那个女的会被笑得很可怜,不过,妓女除外。妓女是唯一拥有特权,可以不用结婚就能跟男人一起睡觉做那种事的女人。
“不好!”她想都不想就摇头否决,眼神炙热的看着他,“难道你没有比破坏床更好的主意吗?”
他再努力的搔搔头,“不然,我去屋后跟‘死鬼’一起睡好了。”唉!为什么老叫他想?动脑筋是很累人的事,比练功还累!
她微变脸,“难道,你要这样过一整年,甚至这样度过冬天吗?”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我的身体很强壮,不怕寒冬。”
她生气的瞪着他,“那又怎样?如果让左右邻居知道,大家会怪我虐待你,会说我很残忍,会以为我不把你当人看!”她气得朝他轰了一大串话。
哇~~后果这么多啊!他都没想过。不过认真的想想,她说的对,这些情况都可能发生耶!
他实在想不出一个好主意来,他想尊重她,也想让大家敬重她。“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唉!”她重重地叹一口气,为什么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这个鲁男子还无法领悟?“你应该知道,因为你的关系,我已经回不了京城了。”
“我知道。”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记得,永生不敢忘!”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名节已经毁在你手上,全天下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再提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