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拳击床,然后哈哈大笑,“那时的我真是蠢,不是吗?”眼光一转,他的话语变得更冷更狠,“但现在不会了,我有权有势,更不爱你,再也不会被你牵着鼻子走,我要你彻底的后悔认识我。”
她的心在颤抖,害怕从脚底升起,他再也不是她当年认识的那个纯情的他了。
“你想做什么?”她忍不住问,只觉得喉咙发干。
“你会知道的,很快。”就算她对他有救命之恩,但仍然不够抵她当年的背叛,毕竟,他好不容易完成了所有该做的事!对所有的人都有了交代;现在,他要做他真正想要做的事—他要彻底的毁灭她。
她忍不住颤抖的摸着自己的脸,只因他眼里的决然,“为什么……你知道是我?”
“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他冷哼,“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呀!我向皇上请了假,特地来对付你。”
她为他口气中的恨感到忧心,也很好奇他这几年的遭遇,而最重要的是,“秀莲呢?难道她不反对你来这里?”
“她不会反对。”他笑得很诡异!“因为三年前她就疯了,跳楼了。”
疯了?跳楼?
“为什么?”她突然顿悟,“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你让我知道……我其实也可以很坏。”
闻言,娇容全身的寒毛直竖。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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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娘,不得了,官府发出通告,所有的妓院统统不许营业,以免败坏风俗。”小过大嚷着冲进她的房间。
却看见她对着镜子愣愣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啊!她又失魂落魄了,搞什么嘛?男主角不是又出现了吗?她不是该欢天喜地的吗?
“老娘,你听见我的话了吗?”小过向来赞成老娘找男人,但老娘老是不听他的话,而今……唉!早知道老娘行动后会变得这么反常,他当初就该反对老娘找这个男人。
“听到了。”她抬起头,无神的看着儿子,“那也好,大家放个假休息休息,要踏青的去踏青,要省亲的就回去,要去别楼的就去吧!”
这……老娘说的这是什么话?简直就像要关门大吉嘛!
这其中铁定有大大的不对劲,小过从来没看到老娘对哪个男人这么失心过,竟然还对事业这么不在乎,“老娘,你老实告诉我,那个楼大人是不是心胸特别狭窄?不然,他干嘛特地针对你?”倘若不是特地针对他老娘,就不会派兵把他们这座楼给团团围住。他又不是笨蛋,用膝盖猜也猜得出来。
就算他老娘骗过那个楼大人又怎么样?都已经事过境迁了,是男人就该笑一笑,当作认了,干嘛老想翻他老娘的老本,破坏他们的生意。
“小过,你别想这么多,其实想想看,我们早该结束这种生意了。”当初开妓院是母亲的意思,主要是为了赚尽天下男人的钱,好帮助那些走投无路的女人们,或为妓、或从良,皆随这些姑娘的意思。如今已经十几年过去,母亲因病去世,她因为习惯而接下这座妓院,难道也要因此让儿子接下这样的担子?
一个男人是不该开妓院的,他该争取功名,像他爹一样,为国效力才是呀!
“老娘,你说什么呀?”小过急得怪叫,不敢相信母亲竟然说这样的话,这怎么可以?他最伟大的志向就是开一间全国最大的妓院,网罗全天下最美的美女供他使唤呀!
“我说……我们把这楼子顶给别人,然后找个地方住下,你给我静心读书,好赴科考,将来做个官,讨个‘夫人’给我做做。”这样,她的身分就陡然升了好几级,够配得上他了。
科考?读书?
“不!”小过尖叫着说他抵死不从,拜托!要他读书,还不如让他用枕头闷死自己比较快,“我不要考试,我也不要做官。”
她皱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不要逼我读书!你明知道我一见到书就头痛,我跟书无缘,一看就讨厌。”
“胡说。”她瞪着小过,“你怎么可能跟书无缘,像你爹就……”但她陡然住口了。
“我爹?”他惊讶的抬头,“我爹是谁?老娘,我都这么大了,你该告诉我了吧?”
娇容讪讪的转开头,“问那么多干什么?无论是谁都没差。”
“是吗?”小过很怀疑,他跟老娘相依为命这么久,是见她骗过不少人,但却从来没见她为谁动心过、失常过,除了……“该不会就是楼大人吧?”
第八章
威协
客去波平槛,
蝉休露满枝。
永怀当此节,
倚立自移时。
——凉思 李商隐
“杜公子,这边请。”
小过随着驿馆的仆人往前走,一路上注意到这院落里有好多的官兵把守,像是特别在提防什么似的,这让他陡然想起,昨天楼大人来楼子里的时候,也是带了好些穿着便衣的保镖随行。
这个楼大人是在防什么?难道还在防一个多月前派剌客来暗杀他的主谋者?
“杜公子,就是这里了,你进去吧!大人待会儿就来。”
小过朝仆人笑了笑,踩进敞开的门槛,那是一间整洁宽敞的房间,家具简单、摆设便利,没有什么豪华的布置,再加上西边的窗子有阳光晒进来,更是加添了几分光明。
他以为所有当官的都是极尽奢华之能事,毕竟,他以前遇到的都是这副德行,却没想到他遇到做得官位最大的竟然不是这样,真是看不出来。
“你来了。”
小过转过身,迎上楼令威凌厉的眼眸,第一次见面时,小过是觉得他很可亲;但现在,他发觉眼前的男人带有一种气势,好象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感觉。
老娘真是惹错人了——小过当下有了这样的领悟。
“你来做什么?”楼令威直接走到桌后坐下,像是没旁人似的拿起桌上的公文阅览。
小过看了楼令威的模样就有气,当初他喊救命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架子,现在没有立即的性命危险,就摆出做官的姿态想欺压人吗?
“你怎么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小过的大掌拍上他面前的桌子,“你明明知道我们做的是哪种生意,竟然下令‘扫黄’,你是想故意跟我们过不去是吧?”
楼令威头也没抬,“花街柳巷有碍百姓的生活和健康。”
小过咬咬牙,“那也犯不着派兵把我们那边团团围住吧?撤兵,怏点下令撤兵。”
“云烟阁是这附近最大的烟花之地,我要整治,当然得先整治你们。”
“别说得你好象很有道理似的,你敢跟我保证,你这样做没有一点私心?”他多少也听老娘提起一点她曾骗过他的事,猜也猜得到眼前的男人直到现在仍然耿耿 于怀。
楼令威终于抬头了,“我没有必要跟你保证。”
小过不禁嘲讽的说:“别忘了,我跟我老娘对你有救命之恩,我要你立刻撤兵。”
“哼!救命之恩?”他冷笑着,“微小的救命之恩是抵不了她之前犯的过错。”
果真是个会记恨的男人,小过说:“她犯了什么过错?你说呀!老老实实的说,不要玩这种手段。”
他静静的看着小过,“我跟她的恩怨不是你所能了解的。”
“你不说,我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老娘骗了你,至于她怎么骗,你损失多少,你说清楚!”
他不语,金钱事小,但失心事大,大到他的人生全都变了、大到这世间对他而言,再无乐趣,再也没有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人,包括父、母、妻。
“她骗了你多少钱,你说,我全数赔给你。”开玩笑,现在他跟老娘手上的财产至少也有数万两,他就不相信赔不起。
“不是钱的问题,事关……男人的自尊。”楼令威沉静的开口说,他并不指望小过能了解,只希望这小子能把讯息带给她,让她了解自己当初犯了什么罪过。
陡然一个念头闪过——罪过?!“过”?!这小子为什么名“过”?难道……
“自尊值多少钱?”小过更大声的吼,“有贵到要让人生活过不下去吗?更何况已经过了这么久,你干嘛老念着不忘,是男人就把过去给忘了,至于你的损失有多少,我赔!”
“你赔不起。”
“我赔得起!你说。”
他静静的看着小过,然后轻语,“十六年的青春、十六年的幸福。”他宁愿她当初不要告诉他真相,永远的隐瞒他,让他沉浸在幸福里,永远的守候着她。
“你分明是在找碴,什么十六年,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赔给你十六、十六……”等等,他今年十五又多一点点,女人怀胎十月,难道说……“你、你是……”
“是什么?”楼令威的眉头蹙了起来。
“是我爹?!”可刚刚问老娘,她曾坚决摇头否认,但那眼神似乎又有点心虚。
楼令威的脸色也没变,“关于这个可能性我也想过,你今年多大了?”
“下个月十五,就是我十五岁生日。”他满怀期待的说,或许他这次真的遇到亲爹了?但想想,不对呀!这个亲爹可是要对老娘不利啊!他说什么都要保护老娘,管他是不是他的亲爹。
楼令威的眼神闪了闪,缓缓的站了起来,“唉!”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小过满怀期待,又怕受伤害。
“非常有可能。”如果当初她没在成亲后与他人通奸的话,“但就算是那又如何?她怀了我的儿子却不告诉我,又继续去骗别的男人,带着你东奔西跑,最后还开了一家妓院!我是不会感谢她为我生了这么一个孩子。”
小过不敢相信的瞪大的眼睛,眼前的男人竟然这么无情,对他这个可能是儿子的人居然没感到任何一丝丝的激动,还说得出“就算是又如何”这六个字,好!楼大人无所谓,他小过又何必在意?
“我也不希罕有没有你这样的老子,我告诉你,管你是谁,反正谁要是伤害我老娘的话,我就跟谁翻脸。”小过更大声的吼道,一张脸几乎贴在楼令威的脸上。
他不怒不笑,只是安静的说:“你打算怎么跟我这御史中丞翻脸。你以为你有那个本事吗?”
他以为他官大就了不起吗?小过冷笑着说:“大不了做刺客来刺杀你。”
他看着小过,“好,挺不错的方法,我就成全你。”
小过还没想出他话里的意思,就听见他放开喉咙大吼,〔来人呀!有刺客,快把他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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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她不敢相信下人带来的消息,“小过因为刺杀楼大人而被抓?”这是什么跟什么啊?简直是天大的荒谬事!
小过根本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他连鸡都不敢杀,怎么会去刺杀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算了,现在想这些都没用。
“小过现在怎样?”她只想知道他的现况。
“他被关进牢里,据说……十天后问斩。”
问斩?!
顿时,娇容觉得天昏地暗,摇摇晃晃,与她相依为命的儿子就要问斩,她唯一的亲人就要被杀了?
不!不行,她要去救他,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她都得去见楼令威,就算是去求他、去跪他,反正他要什么都随便他。
“杜姊、杜姊,你要去哪里呀?”
顾不了这么多,娇容什么也来不及解释,就直接冲出云烟阁大门,却看见官兵们各个拿刀拿枪的企图挡住她。
“楼大人有令!杜大娘不得擅自出城。”
她的脸色变得雪白,他不让她走、不让她逃、不让她有任何生路。他好狠,但她却怨不得他。
“我没有要出城,我要见楼大人。”娇容抬头挺胸,朗朗说出她的意图,就算她居于劣势,也不会在这些人面前痛哭流涕,跪地求饶,“让我见他,我相信他也要见我。”
人群里有的只是一阵寂静。
然后,有个穿灰色长袍的男人走了出来,恭敬的作个揖,“杜大娘,随我去见楼大人吧!”
“请带路。”娇容昂然抬头挺胸的走,至少,她还剩下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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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皎洁的月挂在天际,映衬着点点繁星,更显得人声寂静。
她举目四望,只见一盏烟火摇曳,一扇窗敞开,吹进了夜风。她坐立不安的等待,来来回回的徘徊,心里想着—她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而见到他后,她又该说些什么?而且他为什么还不出现?
“嘎啦!”门打开了,他的身影出现了。
她转头愣住了,在黑暗中……时光似乎立刻回到十数年前,她多爱看他打开房门!并快乐的迎向她,把她扑倒,然后与她缠绵……
两双眼睛对望着,似乎陷入了同样的回忆,只是往事不再,人事也已非。
但她还是先回过神来,清了清喉咙,“为什么要把小过关起来?他是不可能刺杀你的。”她没忘记此行的主要目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踏进门槛,把门闩拉上。
她察觉到了,却没道破,她心知,就算因此名节毁了又如何?她是个老鸨!本就不该有“贞节”可言,再加上她的丑颜,要侵犯她的男人可是会被传说太没眼光、饥不择食,所以她故意说:“我以为我这张脸已经让你倒尽胃口了,但你难得有兴趣,我倒是很乐意相陪。”
她是真心的,在她的心底深处,她有多眷恋他肌肤的温度,多想再听一次他在她耳边的甜蜜低语,记忆中,他的声音老是说着另一个名字——
云烟,我爱你,不要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
“别抬举你自己。”他停下脚步,声调中充满冰冷的味道,“我再也不想要你,无论你是哪张脸。”外貌的丑与美又算得了什么?他恨的是她曾做过的一切呀!
但他的话听在她的耳里,却以为他是厌恶极她脸上丑陋的伤痕,因此不由自主的用手遮住脸,凄苦的想到久远的回忆——
那一夜!为了保全她的贞节,为了保护他的孩子,她毅然决然的拿起烛火燃烧天仙般的容颜,那痛……那烤焦似的味道……深刻的印在她的脑海里呀!
只是这般的苦他从来不知,他一直以为他才是最最吃亏的那个。
“不讲这些了,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的儿子?”撇开那些回忆,她坚定的问,不理会他逐渐接近的身影。
“你的儿子?”他森冷的声音逐渐地逼近,“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你别忘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没休了你,你竟然背着我生下别的男人的儿子,告诉你,我绝不戴这种绿帽,这个孽种,我要亲手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