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昏摇摇头,不疾不徐的淡笑道:
“不,叫你去那里是太材小用,同时也太便宜你了。像你这种足智多谋、诡计多端的上选人才,是最适合当小庭庭的家庭教师了,我想,依你的精明干练,去应付古灵精怪的小庭庭绝对是绰绰有馀,人尽其才的。”
“喂喂喂—你这种处置也未免太恶毒了吧?”谭克勤怪声怪气的拉长脖子,一我可是堂堂台大企研所毕业的高材生吔,不是托儿所的BabySitter,更不是娃娃国里的窈窕奶爸,你教我去伺候你们家那个翻天覆地的混世小魔王,还不如叫我去夜总会当Waiter端盘子。”
贺之昏把玩着桌上的金笔,慢吞吞地沉吟道:
“原来你这么讨厌我们家的小庭庭啊!亏他见了你,还常常‘谭叔叔长、谭叔叔短’的跟你说笑寒喧,怎知你居然把他当成人见人厌、避之唯恐不及的小魔鬼了?”
谭克勤脸色一窒,“我,我不是不喜欢他,而是——招惹不起他这个‘冠绝古今’的天才神童啊!”
“你这个自命不凡的台大高材生,还怕治不了他这个年甫八岁的天才神童吗?”
“连你这个做爸爸的都不见得罩得住他了,我这个心有于悸的谭叔叔又算哪根葱?”
“你不要这么妄自菲薄嘛,连我这个天才神童的爸爸都能被你耍得团团转,我相信你绝对有那个潜力治得住小庭庭的,我对你有绝对的信心。”贺之昏仍紧咬着这个话题不放。
“谢啦,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谭克勤却之不恭的连连摇头,“我还想多活几年哩!”
贺之昏撇撇唇笑了,“如果我只中意你呢?”
谭克勤沉吟了一下,他定定地望着贺之昏,眼睛里慢慢浮现着一丝诡谲狡猾的光采,“我看,你真正中意的人选是裴斯雨吧!”
“是吗?你什么时候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贺之昏暗暗藏住笑意,装出不置可否的神情。
“我要是不了解你,还敢向天借胆,替你安排了昨晚那一场妙不可言的特别节目吗?”谭克勤胸有成竹的笑道。
“这么说,我倒是应该感谢你的用心良苦了?”
“感谢倒是不必,没事别找我当炮灰,我就阿弥陀佛,感激不尽了。”
“炮灰?”贺之昏失笑的扬起浓眉,“天底下有像你这么胆大包天、喜欢挑衅、惹事生非的炮灰吗?”
谭克勤笑嘻嘻的斜睨着他,“你别鸡蛋里挑骨头了,若不是我这个旷世绝俗、能屈能伸的炮灰,没事就帮你制造一些是非让你玩,你的生活会这么多彩多姿、鲜活有趣吗?”
对于他的自吹自擂和强辞夺理,贺之昏失笑之馀,不禁扬起嘴角淡淡地挖苦他,“小谭,你的脸皮真是厚得可以拿去钉钢板了。”
“好说!好说。”谭克勤不甘示弱的朝他咧嘴笑道:“这都是你的功劳!有你这种喜欢找碴,没事就爱刮风下雨的老板,我脸皮想不厚都难哩!”
贺之昏又细细眯起眼睛了,“小谭,我想,我与其那么费事、拉下身段去请裴斯雨担任小庭庭的家庭教师,倒不如端出老板的架子,直接命令你还来得有效率一点,你说是吗?”
谭克勤果然很懂得掌握能屈能伸的进退之道,“教书我可完全是门外汉;还是让裴老师这个专业人员来胜任比较恰当,再说 有了这么充足的藉口,你也好名正言顺的去亲近那位电力十足的裴老师,不是吗?”
贺之昏露出了值得玩味的一笑,“这个主意可是你出的,万一--我请不动裴老师,你这个喜欢搅局的狗头军师可要负起全部的责任。”
“什么责任?替你去追裴老师吗?”谭克勤不怕死的开口调笑道。
贺之昏的脸才刚沉下来,谭克勤的屁股马上就逃离了活动转椅,行动敏捷的闪到门槛边,“好好好!我知道你又要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了,我不惹你,也不惹你的‘禁忌’裴老师,我这个里外不是人的赛诸葛从此闭口存舌,绝不干涉你和裴老师的后续发展,除了——替你背黑锅并祝你马到成功之外。”
贺之昏的反应是掷出一支铅笔。
谭克勤快如闪电的关上门,笑意盎然的及时避过这飞来的“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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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咏宜一回到她和裴斯雨合租的小公寓时,就嘀嘀咕咕地直嚷着饿扁了。
她摊倒在长沙发上,有气无力的发着牢骚:
“我的五脏庙都缩成一团了,天啊!我真怀念到饶书呆他家打牙祭的日子,怀念饶妈妈那令人垂涎三尺、赞不绝口的手艺,想到她的红烧蹄膀、葱爆牛肉、清蒸鳝鱼、银丝卷、小笼包、梅干扣肉、酸辣汤,还有她亲手腌制的泡菜,天啊,我的口水都要泛滥成灾了。”
正在批改学生作文的裴斯雨闻言,不禁娇柔的抬起头白了她一眼,“咏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馋嘴啊?活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这——民以食为天啊!我不相信你碰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会不心动,不流口水?”蒋咏宜提出强而有力的辩驳,“何况是在我们的味觉经过西方汉堡、薯条那种垃圾食物长期的蹂躏麻痹之后?”
“你既然这么重视美食,你可以利用闲暇时间多多研究,自然熟能生巧!成为手艺精湛的妙厨师啊!”
“像我这种盐各味精都分不清楚的人,要熬到那时候恐怕早就成了味觉迟钝、营养不良的人干啰!”蒋咏宜自我解嘲的耸耸肩。
“你呀!分明是懒惰成性,跟你同居了那么多年,你这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不进厨房的大小姐,不要说是盐和味精,就边微波炉的开关你都不会使用,简直是懒得都可以打破金氏纪录了。”
蒋咏宜不以为忤的皱皱眉头,“能者多劳嘛!有你这个善于烹调的最佳室友,我又何必惺惺作态的硬跟你抢风头?你煮我吃,你累我夸,咱们互补有无,不是配合的挺好的吗?”
“我看,是我笨你聪明,我勤快你懒惰吧!”裴斯雨笑容可掬的提出更正。
“哎呀!吃亏就是占便宜嘛!如果不是我这个相形见绌的室友,又哪能衬托出你的美丽、完美和贤慧呢?”蒋咏宜面不改色地搬出她的歪理,然后她可怜兮兮地双手合十,“拜托,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饥肠辘辘的室友吧!赏我一碗香喷喷的大卤面吧!
“冰箱里己经没菜了,我们还是出去吃吧!”裴斯雨收起学生的作业簿,甫拿出粉篮色的薄毛衣,下准备套上时,门铃声却响起了。
还懒洋洋地窝在沙发椅中不想动的蒋咏宜,眼睛一亮,攸然露出了潘雀跃万分的笑脸,“准是饶书呆又送吃的来给我们打牙祭了。喔,我仿佛闻到了牛肉丸子、红烧鱼
的味道!”她兴奋莫名的舔舔舌头,那副馋劲让裴斯雨见了,不禁啼笑皆非的猛摇头。
她笑意嫣然地穿过小小的玄关,心不在焉的拉开门扉。然后,她脸上的笑意冻结了,她的腿像生根似的杵在门槛,不敢置信地呆望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潇洒不羁的男人。
贺之昏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登门造访吓到了裴斯雨,但,他并没有露出任何歉疚的反应,反而目光灼灼、恣意潇然地打量着她,像全自动的摄影机扫过她那一头披肩、乌黑而亮丽的秀发,从白晰纯净、不施脂粉的脸庞,落到她那一身率性轻松的家居服,巨细靡遗地品赏着她那份清新自然、耐人寻味的美。
他那大胆灼热、放肆无礼的目光让裴斯雨脸红心跳,也令她恼羞交集而手足无措。
哼!看来这个自许风流的贺之昏,比他那个八岁的儿子更需要生活礼仪的训练和规范。
望着她那酡红动人的嫣颊,娇羞中交迭着怒光的一双明眸,贺之昏眼中闪过一丝奇妙而揉合了激赏、趣意的光芒,一抹潇洒不羁的笑容缓缓爬上了他的嘴角。
“裴老师,我有必要再向你做一次自我介绍吗?”他扬扬浓眉明知故问。
裴斯雨显然并不怎么欣赏他的幽默感。“贺先生,你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她的态度是客套而疏离的。 面对她那淡漠而不怎么友善的态度!贺之昏倒是表现得相当沉着而有风度。 “裴老师,我是专程来向你赔罪的,并虚心来向你讨教有关犬子的教育问题。”
他那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态度消弭了裴斯雨的防卫,让她不好意思再继续着扮演冷若冰霜的发主人。
“呃——我室友在家不方便,也许┅┅”
“我们到外面去,我请你吃饭,一来向你道歉;二来也可以避免打忧到你的室友。”贺之昏飞快的说,并顺水推舟的提出了邀约。
裴斯而垂下眼睑,陷于一阵途惘难决的争战中。于理,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贺之昏的提议;但,于情,还有她那女性与生俱来的直觉,她又觉得她应该和风流潇洒、浪荡不羁的贺之昏保持适当的距离。
这个漂亮得邪门,而有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是撒旦派来蛊惑、毁灭女性的致命武器,那天在PUB,她就已经深深领会到他那无与伦比的杀伤力,也深刻的体会到在他面前,女人的心就像蛋壳那般的脆弱而不堪一击。
所以,从PUB回来以后,她就下定决心不再为贺之昏父子的事费心伤神,一切就到此为止,如果贺之昏不来找她,那么这件事便永远画上休止符了。
但,当贺之昏再度出现在她面前时,那份奇异微妙而难以解释的情怀似乎又死灰复燃了,让她又再次陷于一种迷离纷乱、惴惴难安而纠葛紧张的情境中。
这种复杂而矛盾的感觉令她震惊仓皇,也是她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一种情感冲击。
这层体认让她急于张开理智的羽翼保护自己,远远避开贺之昏这个危险透顶的男人。
她抿抿嘴,正准备托词婉拒时,急着享受美食却已饿得头晕目眩、四肢发软的蒋咏宜出现了,“拜托,你们两个情话绵绵也要有个限度,我饿得都快虚脱了,你们好意思——”她的话嘎然而止,望着比李察吉尔、梅尔吉勃逊还性感帅气的贺之昏,她惊艳之馀,竟舌头打结了,“呃——这位┅┅先生是┅┅”
贺之昏露出他的招牌笑容,一个可以让女性暂时停止呼吸的笑容。“我是裴老师学生的家长.我姓贺,小姐你贵姓?”
“我姓蒋,我是裴老师的同居人。”
“看得出来。”贺之昏语出诙谐的淡笑道。
蒋咏宜落落大方的打量着他,这个男人帅得足以电死所有的女性,而他那坏坏的、邪邪的、野性中又带点沧桑的笑容更是一项勾魂摄魄、让人无法招架闪避的利器。
她机伶慧黠的扬起嘴角,双眼亮晶晶的偷瞄了出奇静默的裴斯雨一眼,灵光乍现,忽然想起一件鲜颖有趣而耐人寻味的事。
“贺先生?莫非——你就是鸿威企业集团的负责人贺之昏?那个轰动全台湾政经界的商业钜子、那个最受女人青睐爱慕的当红炸子鸡?”
贺之昏双眼亮熠熠地笑了,“是,我是那个‘贺之昏’,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有名?”
“何止有名?你还很烫手哩!听说,你还是全台北未婚女性最想拥抱的男人呢!”蒋记宜毫不避讳的笑着送上她的恭维。然后,她煞有其事的轻睨了裴斯雨一眼,怪罪地提出抗议。
“裴老师,你的职业病又发作了是不是?在学校罚学生站还不过瘾,连登门造访的学生家长你也要让人家罚站,你不怕人家讥讽你这个做老师的有失待客之道吗?”
“没关系,我很乐意陪裴老师一块罚站,只要她愿意接受我的道歉,让我作东请客,顺便向她请教如何管教孩子的问题。”贺之昏不以为忤的浅笑道,态度从容而诚挚感人。
裴斯雨心湖里翻搅着阵阵汹涌的浪花,但她却静静地咬着唇默不作声。
兴致高昂的蒋咏宜又拿出她小管家婆的看家本领,忙不迭的在一旁推波助澜了,“裴老师,你的敬业精神到哪里去了?”她不待裴斯雨有所反应,又俏皮的朝贺之昏询问着,“你有没有见过这么会端架子的老师?没有对不对?”她像个连珠炮似地自问自答。
经她这么不甘寂寞的一阵搅和.芳心如麻的裴斯雨只好放下她的顾虑,万般无奈地点头答应了。
“你等我一会儿,我换个衣服就出来。”她对贺之昏挤出一朵牵强的笑容。
贺之昏点点头,露出温雅而如释重负的微笑。
那极具男性魅力的笑容让裴斯雨浑身一颤,心头小鹿没由来地一阵狂跳,脸颊也跟着泛红了。
下意识地,她迅速的背过身躯,无视于蒋咏宜那促狭又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仓卒地闪进屋内,心慌意乱的从衣橱里挑出了一件淡紫色的薄呢洋装。
那是她最喜爱的一件洋装。
但,她并不是蓄意要穿给贺之昏观赏的,更不是女为悦己者容,她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一点。
她暗暗在心底堆砌着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离开前,还不忘补补口红.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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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斯雨没想到贺之昏居然带她到士林夜市吃饭。
贺之昏望着她那错愕狐疑的神情,不禁淡淡地掀起嘴角笑了,笑得神采焕发又饶富趣味。
“裴老师,我希望你不介意跟我坐在路边摊,尝尝这种横扫千军的饮食文化。”
裴斯两摆出了客随主便、入境随俗的态度,“我对吃一向不讲究,不过,我的食量有限,恐怕只能蜻蜓点水,没办法横扫千军。”
“那——我们就随机抽样,能吃多少算多少。”
斐斯雨没有异议,结果,他们一共光顾了五个小吃摊,席卷了甜不辣、蚵仔煎、臭豆腐、锅边锉、鱿鱼羹、面线羹等各具特色的风味小吃,吃得津津有味,大呼过瘾又不亦乐乎。
在这种大快朵颐的乐趣中,他们像两个童心未泯的孩子,抛开了文明冷漠自制的礼衣;也拿下了都会饮食男女那层正襟危坐、矫情作态的假面具。
裴斯雨勉强塞下最后一碗的甜不辣,以一种既满足又带点遗憾的口吻说:“我快吃撑了,我的极限到了,你继续努力吧!”
贺之阵笑着拍拍自己的胃,“我也差不多了,再扫下去,就是虐待自己的五脏庙了,我们见好就收,到荼坊饮荼吧!”方面消化刚刚吸收的高热量;一方面来谈谈让我们都同样‘忧心如焚’的教育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