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昏的脸却扭曲了,他的心掠过一阵尖锐的绞痛,自责、酸楚和痛苦等等复杂的情绪模糊了他的眼,更让他语音梗塞了,“阿坤叔,是┅┅我害了你的,是我┅┅”
黄坤城立刻含泪瞪着他,粗声骂道:“你少来!什么害不害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把你的内疚、自责都丢到一边凉快吧!我讨厌看到你这样婆婆妈妈的!”
“阿坤叔——”尖锐深刻的痛楚和愧疚,仍紧紧扭绞着贺之昏的五脏六腑。
黄坤城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一边胡乱擦拭着脸上斑驳的泪渍,一边出言发出他不满至极的牢骚,“你干嘛!你今天是来给我拜寿的,还是来表演五子哭墓的!你的生日礼物呢?还有——你身边站了个那么漂亮可爱的大美人,你也不给我介绍认识一下,简直比你儿子还没大没小,还不懂得做人的礼数!”
裴斯雨从没见过贺之昏这般不胜狼狈的景象,他那泪光闪烁,又哭笑不得的模样还真是令人发噱。
他先是慌慌张张的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阿坤叔,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这位裴小姐是——”然后,又期期艾艾的指着裴斯雨,“是宇庭的家庭教师。”
裴斯雨轻轻绽出一朵如花的笑容,并微微欠身,向黄坤城颇有礼貌的寒暄着。 “黄伯伯您好。”
黄坤城立刻露出了亲切而满意的笑容,“裴老师,谢谢你对宇庭的照顾,更谢谢你抽空来看我。”
“黄伯伯,您太客气了,能认识您是我的荣幸。”裴斯雨客谦的笑道。
黄坤城笑得更满意了,眼神里多了一份欣赏的光芒。“看,当老师的就不一样,说话又斯文又有学问,哪像你们这对父子粗鲁不文,没大没小,欠缺管教!都需要向裴老师好好学习。”
“哇!阿坤爷爷你好威风喔!好像魔鬼司令一样酷毙了!”贺宇庭笑嘻嘻的翘起大姆指说。
黄坤城宠溺地捏捏他的耳垂,“你这个小淘气,就会拍马屁,嘴巴这么甜,待会爷爷叫你凤英奶奶做麦牙糖给你吃!”
贺宇庭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凤英奶奶呢?她怎么不在家?”
“她到街上买吃的,准备好好招待你这个爱吃鬼啊!”黄坤城打趣道。
贺宇庭不感兴趣的皱皱鼻子,然后神秘兮兮的俯近了黄坤城的耳畔,悄声的说:“阿坤爷爷,我的裴老师很正点吧!”
黄坤城连连点头。
“比凤英奶奶还正点吗?”贺宇庭眨眨眼,一脸精怪的望着他。
黄坤城轻戳着地的小鼻尖,“你这个坏心眼的小淘气!居然想套我的话,我才不上当哩!”他也压低了嗓音。
贺宇庭轻轻抿嘴笑了,笑得既得意又有点狡黠。
“阿坤爷爷,你喜欢裴老师吗?”他细如蚊吟的问道。
黄坤城又连连点头了。
贺宇庭脸上的笑容更甜也更灿烂明亮了,他双眼亮晶晶的也跟着点点头,“我也是,可是——老爸实在太逊了——”
黄坤城又点头附议,他俯近贺宇庭的耳畔,低声告诉他:“我也这么认为,不过,你可以帮他啊!”
贺宇庭眨眨眼,偷偷笑了,“我正在帮啊!”
贺之昏看他们这一老一少,一会儿窃窃私语地咬着耳朵,一会儿又神秘兮兮的猛点头偷笑,不禁扬起浓眉,既纳闷又好奇的开口问道.“你们在讲什么悄悄话?能让我参一角,一起分享吗、”
“不可以!”黄坤城和贺宇庭异口同声的嚷道,突如其来的高分贝,让贺之昏和裴斯雨双双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可以?”贺之昏的好奇心被撩得更高、更浓了。
黄坤城清清喉咙,“因为┅┅”他思索着恰当的说词。
“因为这是我和阿坤爷爷之间的小秘密!”贺宇庭飞快的抢着回答。
“对!”黄坤城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贺之昏膛目以视了,“小秘密?小鬼,你有什么小秘密是爸不能知道的?”
贺宇庭转转眼珠子,“其他的你都可以知道,只有这个你不能知道。”他守紧口风,坚不透露。
“为什么?”贺之昏更讶然了,这一老一小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因为我们爷孙俩都一致认为你没有资格知道。”黄坤城不客气的说。
贺之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了,“没资格?为什么?”
黄坤城拉长了脸,“因为啊,你实在太逊了!”他没好气的揶揄着。“就像小庭庭所说的——简直是逊毙了!”
贺宇庭也跟着连连点头唱合。
风水轮流转,裴斯雨想到昨晚她被贺之昏父子联手夹攻、束手无策的窘态,对于贺之昏目前雷同的际遇,脸上不禁浮现了几许幸灾乐祸的笑意。
“逊毙了?”贺之昏错愕的掀起嘴角,“我能知道我到底逊在哪里吗?”
“不可以!”贺宇庭脱口而出,而黄坤城却吹起胡子、瞪起眼睛骂人了。
“你这种反应迟钝的鲁男子,居然还有女孩子排队倒追,那些女的脑筋八成是豆腐渣做的,才会那么秀逗又有眼无珠!”他重重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哼!小淘气,把你那个又笨又逊的老爸带去找你凤英奶奶,阿坤爷爷不想见到他,免得肝火上升,有碍身心健康!”
贺之昏反应再鲁饨,这下也知道黄坤城是有意支开他们父子,所以,他只好装蒜地任贺宇庭拉着他往外走。
黄坤城目光缈远的注视着他们那一大一小、逐渐模糊远去的背影,布满沧桑的容颜上浮现着一丝怜惜而满足的微笑。
那种充满感情的眼神撼动了裴斯雨,她若有所思的发出了一声叹息,“你那么爱他们,他们真是幸福!”
黄坤城目光炯炯地凝注着她,徐徐逸出一丝走过岁月沧桑、充满智慧又带点感伤的笑容。“如果你能爱他们,他们会更幸福的。”
裴斯雨被他那赤裸裸的唐突之语吓到了,她尴尬万分的站在那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是!
黄坤城淡淡地笑了,“我的话令你不安了是吗?”他转动着轮椅,更换了坐姿,
“我无意让你难堪,但,我看得出来,你和之昏那孩子之间潜藏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引力,你们其实是很在乎彼此的。你也不用急着否认,我这个年近七十的老头子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还多!你是瞒不了我的,要不然,你也不会答应他们冒昧的要求,来看我这个素昧平生的老头子了。”
裴斯雨双颊绯红的忙于澄清否认,“我┅┅”但,在黄坤城那双犀利洞悉的目光凝眸下,她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你对之昏的感情的!而之昏——那孩子其实也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他十岁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他,他是个身世非常可怜的孩子,但,他很坚强勇敢,乖桀坎坷的命运并没有打败他,也没有磨蚀掉他与生俱来的善良和热情。只是,他受到太多不公平的待遇了,而他——又不忍心让我们这些关心他的人为他担忧难过,所以——他有什么委屈和痛苦都往肚子里吞,甚至——有什么灾难——他也是一个人咬牙默默的扛下来,任凭别人怎样侮辱误解,他都不为自己辩驳,这孩子——”黄坤城语重心长的侃侃而谈,眼中满是怜疼的光芒,“是个标准的悲剧英雄。裴老师,我知道他非常在乎你,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能让他释放出自己感情的女子,我希望——你能给他一个公平的机会,不要用社会上那些扭曲、偏颇的眼光来看待他,那么,你会发现,他是一个值得你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细细品味、关爱的男子,就像我对他一样——”
裴斯雨被他的用心良苦所感动了,但!她并没有说话,她只是蹙着眉心,无意识的望着天空发呆,陷入一阵漫长的沉思中,一阵令她心情起伏、紊乱如麻,却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答案的凝思中。
而理智和感情也乘隙作乱!在她波涛万涌的心湖里,展开了一场既艰巨又激烈的拉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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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星期过去了。
这个星期天,芳心如麻的裴斯雨为了逃避贺之昏那令她心慌意乱、无所遁形的魔力.她接受了饶见维的邀请,一早就出门,坐上饶见维的丰田跑车,沿着滨海公路,欣赏波澜壮观的海景,驶向了宜兰,一路赏幽寻乐。
宁静山庄一整天都笼罩在一股不太寻常的低气压中。
只因为男主人贺之昏那出奇沉默和消沉的态度。
虽然,他极力扮演着好爸爸的角色,早上陪儿子到体育馆打篮球,中午带他到麦当劳享用汉堡大餐,下午还带他畅游木栅动物园。但,只要是细心的人,还是可以从他的言谈神色间,发觉到他的落寞和阴晴不定。
贺宇庭一向是个聪明又敏感的孩子,当他们吃过晚饭,看完一部迪斯耐的卡通电影,而贺之昏又坐立不安的看了一次腕表之后,贺宇庭终于按捺不住憋了一整天的疑问,开门见山的问着心不在焉的贺之昏:“老爸,你是不是很喜欢裴老师?”
贺之昏愣了一下,“谁告诉你老爸喜欢辈老师的?”
“你啊!你的眼睛告诉我的,你看裴老师的眼神很不一样!就像——”贺宇庭侧着头想了一下,“就像我看哈利一样,缠绵得不得了。”
“缠绵?”贺之昏被他用的字眼逗笑了,他惊奇的看着贺宇庭。“你这小鬼知道什么是缠绵啊?”
“就像毛巾打死结一样,扭都扭不开的意思嘛!”
“谁告诉你的?”贺之昏啧啧称奇了。
“阿珠啊!我看连续剧的时候问她的。”贺宇庭坦白招供。
贺之昏深抽了一口气,把贺宇庭拉到自己的双腿间。”本正经的告诉他:
“小鬼,八点档的连续剧并不适合你们小孩看,以后你要好好做功课,除了适合的卡通影片,其他节目,包括金曲龙虎榜在内,老爸都不希望你看。”
贺宇庭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好吧!反正——我以前是无聊才陪阿珠看的,现在,有你和裴老师陪我,那些哭来哭去的连续剧不看也罢!”
贺之昏疼爱的摸摸他的头,“根好,已经快十点了,你该上床睡觉了,明天老爸开车送你到学校。”
“也送裴老师到学校吗?”贺宇庭笑嘻嘻的反问道。
贺之昏重重的拧了他的面颊,“小鬼!去睡觉,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他拍拍贺宇庭的小屁股催促他。
贺宇庭笑得更开心得意了,才刚走了两步,他又转过头来,正经八百的说:“老爸,你要加油喔!我会帮你的!”
贺之昏困愕的扬起眉,“加油什么?”
“追裴老师啊!”
贺之昏翻翻白眼,没好气的粗声命令他那早熟又古灵精怪的宝贝儿子,“快去睡觉,否则老爸要翻脸了。”
贺宇庭总算聪明得离开客厅,爬上二楼,乖乖返回寝室睡觉了。
心事重重的贺之昏仍继续坐在客厅里,任漫长难捱的时间和微妙尖锐的醋意,凌迟着他那颗不断紧缩的心。
他揉揉纠结的眉峰,悒郁地点了根烟,随意抽了两口,任那阵朦胧氤氲的烟雾,掩盖住他那张漂亮深沉而凝满痛楚的男性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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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斯雨下了车,笑着对正准备开车门跟她喁喁话别的饶见维说:“已经很晚了,你就别下车了,有话可以明天打电话再跟我说。”
饶见维沉吟了一下,“好吧!那我明天中午打电话给你。”
裴斯雨点点头!“好好开车,再见!”
饶见维恋恋不舍地望了她一会,终于发动引擎离开了。
裴斯雨掏出自备钥匙打开了铁门。夜凉如水,晚风吹拂着树影摇曳生姿,发出了瑟瑟的声响,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及混合着泥土的青草香。
夜好深、好沉,静谧中透着一股神秘奇异的美。
裴斯雨慵懒的轻拂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蓬乱的长发,轻轻的放慢步履,以一种眩惑恋栈的心境,静静享受着这份万籁俱寂的宁静之美。
当她缓缓步上台阶,正准备拿着钥匙打开那扇白色厅门之际,一只结实有力的男性臂弯,从她背后无声无息的探了出来,她一惊,甫张嘴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听到了贺之昏那低沉而富于磁性的男性嗓音。
“不用怕,是我。”
她转过身,立刻接触到贺之昏那张漂亮深沉而阴郁紧绷的男性脸庞。
惊魂甫定的她,没好气地拍着胸口轻睨着他,发出抱怨,“贺先生,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还有闲情逸致躲在庭园里,玩这种心跳一百的吓人游戏?”
“这么晚了?”贺之昏讥诮的微抬起一道浓眉,“你也知道时间不早了?”
裴斯雨惊愕的瞪视着他,被他那讥诮的口吻给惹火了。她淡淡地扬起秀眉,冷冷的提醒他,“贺先生,我知道我是回来得晚了一点,但,我并没有叫你等门,而你也不是舍监,我高兴几点回来,你并没有权利置喙!”
贺之昏的下颚紧缩了,“是,我是没有权利干涉你的任何行为,但是你呢?你还不是同样干涉了我的私生活。要我少应酬交际,少交女朋友,甚至还要我把星期天挪出来陪儿子,这些苛刻的条件我都照办了,而你呢?你这个故作清高、满口仁义道德的圣女老师,却打扮得花枝招展,跟你的男朋友厮混到三更半夜才回来?”
裴斯雨气得脸色发白,她浑身震颤的咬牙说.“贺先生,你如果觉得吃亏,你可以继续过你那种堕落沉沦、纸醉金迷的生活,而我 也可以搬出宁静山庄,来个眼不见为净!”语毕,她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还未及推开厅门.贺之昏已快如闪电的抽出了那把钥匙。
他面罩寒霜的握住她的胳膊,一字一句的寒声说:“话不说清楚,你不准回房。”
裴斯雨气坏了,她怒不可遏的瞪着他,“你凭什么禁锢我的行动?”
贺之昏满脸阴鸷的逼近着她,浓眉虬结着,“就凭——”他呼吸沉重的喘了一口气,黑黝黝的眸子里闪耀着两簇奇异的火光。“你难道真是那种盲目而冷血的人吗?”他粗嘎的声音里,有着绞人心颤的痛楚和挣扎。
裴斯雨惊慌失措的挪开了视线,“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贺之昏脸色猝变,“好,我会让你更明白的。”他寒光迸射的箝制住她的肩头,粗暴的往怀中一带,然后俯下头,像狂风横扫落叶般,紧紧的,带着椎心的痛楚攫住了裴斯雨柔软轻颤的小嘴,也一并封住她的挣扎和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