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阿坤爷爷?”
贺宇庭看她的眼光,十分古怪无奈,仿佛有点怀疑她这个当老师的智商。“我们就是我跟我老爸嘛,而阿坤爷爷就是阿坤爷爷嘛!阿坤是他的名宇,爷爷是尊称嘛!”
裴斯雨一个头两个大了,她无奈又好笑的皱皱鼻子哼道:“你解释得可真详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想请我去?”
“因为——阿坤爷爷想见你。”
裴斯雨听得更迷糊震愕了,她狐疑的瞅着贺宇庭,“你的阿坤爷爷为什么要见我?”
贺宇庭噘噘嘴角笑了,露出一对可爱的小酒窝,他笑意盎然的说:“因为阿坤爷爷喜欢看漂亮女生啊!而——我跟谭叔叔都说你很正点,老爸也不否认,所以阿坤爷爷就想见见你啊!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漂亮?”
裴斯雨窘困中又有丝荒谬可笑的感觉,“小孩子别乱说话。”她红着脸轻斥着。
“你是真的满正点,满漂亮的嘛!”贺宇庭直言不讳的说:“虽然,你很容易脸红,但,你还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女老师吔!”
裴斯雨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她莫可奈何又窘迫不已的瞪着他,“宇庭,老师的东西已经整理了一半,你再不去整理,你就会输给老师喔!”
“那,如果你输了呢?”贺宇庭不死心的赖着不走。
裴斯雨只想赶快打发这个缠人又弄得她窘迫难安的小家伙离开,反正,他是输定了。她这个做老师的,又何妨敷衍了事的应付他一下。“好吧!如果你能赢我,我就陪你去跟你的阿坤爷爷拜寿。”
贺宇庭终于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了。
裴斯雨则继续整理行李。
没有五分钟,当她衣服还没完全挂妥,贺宇庭又带着一脸兴奋的笑容跑进来了,嘴里直嚷着:“老师!我整理好了,我整理好了!”
裴斯两难以置信的瞪着他,“这么快?你没骗我吧?”
贺宇庭眨眨眼,从容不迫的笑着说.“是真的啊!不信,你可以去检查啊!”
裴斯两当然要检查,这太离谱诡异了。
她进入贺宇庭的卧室,那些乱七八糟、凌乱不堪的景象果然消失无踪了。
她满脸怀疑又不可思议地细细巡视着房门内整整齐齐的一景一物,总觉得事有蹊跷。
但,她一时又查不出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老师,你认输了吗?”贺宇庭相懂得乘胜追击之道,他抓着裴斯雨的手腕,猴急的催促着。
“你房间那么乱,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收拾好?”裴斯两颇不甘心的提出质问,目光犀利又充满疑惑。
贺宇庭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我——因为我是——天才神童嘛!”他瞥了瞥裴斯雨那仍盛满怀疑的目光,赶忙搬出他的撒手锏,“老师,你可要守信用啊!你平常不是这样教我们的吗?你说,做人要讲诚信,不可以言而无信的,不是吗?你可要以身作则,不可以骗我这个只有八岁的天才神童哟!”
这小家伙竟懂得运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心理战略,她这个不知道该面壁思过,还是感到与有荣为的老师又能如何?只好哑巴吃黄连,乖乖认栽了。
“好吧!老师认输了,明天陪你去见阿坤爷爷。”
贺宇庭即刻冒出一阵欢呼,他兴高采烈的向走道嚷道.“老爸,我们赢了,裴老师答应了,裴老师答应了——”
裴斯雨微愣了一下,倏地意会了过来,她速速跨出门槛,果然在走廊上,看见了那位躲在背后策划这一切诡计的幕后黑手。
贺之昏潇洒的半倚在圆型的拱柱上,漂亮出色的男性脸庞挂着一抹神秘而奇妙的微笑。
“你┅┅你怎么可以帮宇庭作弊来诳骗我?!”裴斯雨掩饰住内心那突然其来的悸动,单刀直入的提出控诉。
贺之昏目光闪了闪,“别冤枉我,我什么都没做,除了同意我那聪明的儿子把‘垃圾’搬到我房间里暂时堆放。”他停顿了一下,戏谑的笑了笑,“所谓兵不厌诈,有这样聪明绝顶的学生,你这个做老师的即使是输了,也应该输得很有成就感。”
“强辞夺理!”裴斯雨红着脸提出辩驳。“你们这根本是胜之不武!”
“老爸,什么是胜之下武啊?”贺宇庭也加入阵营赶着凑热闹了。
贺之昏这回没叫他去查字典了。
“就是说 你的裴老师她输不起,准备变卦,明天不跟我们去看阿坤爷爷了。”他慢吞吞的沉吟道,当他看见裴斯雨满脸娇嗔的张大她那一对秋水生波的剪剪双瞳时,一丝笑意缓缓爬上了他的嘴角,很快就缢满了他那炯然明亮的黑眸。
羞恼交集的裴斯雨,即刻被焦灼不安的贺宇庭缠住了。
“老师,你不能爽约不守信啊!你只说 比谁的动作快.又没说——不能把东西搬到其他的地方放啊!”
“是啊,裴老师!你又没说明游戏规则,怎能做个食言而肥的人呢?”贺之昏也嘻皮笑脸的唱合。
裴斯雨瞪着这一对又搭又唱的父子兵,对于他们那如出一辙的机智巧诈,真是哭笑不得又百般无奈,她气沮懊恼的咬着唇,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回应这对父子唱作俱佳的攻势时,贺宇庭这个好奇宝宝又开始发问了,“老爸,什么是食言而肥啊?”
贺之昏在裴斯雨的瞋目逼近下,仍一派洒脱的提出他贺氏字典里才查得到的解释,“食言而肥,就是说——一个老是不守信用的人,最后会变成一个人见人厌的大胖子!”
贺宇庭点点头,“哦,那我们班上的体育老师一定常常不守信用,所以才会胖得像猪公一样,裴老师,你要小心喔!不然,你也会变成人见人厌的大肥婆了。”他煞有其事的提出忠告。
“老师变成大肥婆就不用去见你的阿坤爷爷了,不是吗?”裴斯雨憋着气闷声哼道。
贺宇庭则兴味十足的扬着浓眉,望着裴斯雨沉着应战,提出强而有力的辩证。
“可是你还不够肥啊!除非——你继续努力爽约半年之上,也许!你会有希望加人金曲龙虎榜的小象队。”
贺之昏一听,终于按捺不住地笑出声来,裴斯雨立刻红着脸给了他一对卫生眼。
贺之昏连忙收敛了脸上四处奔窜的笑意。但,他的声音里却夹杂着更多戏谑顽皮的笑意,“裴老师,有点风度嘛!你的幽默感都到哪里去了呢?”
“是啊!老师,你说过,做人要讲信用的嘛!”贺宇庭又忙不迭的应合着,“我可不希望你变成长鼻子的‘猪’老师!”
贺之昏这回可聪明了,他立刻转过脸,对着圆形拱柱暗自偷笑。虽然,他发觉裴斯雨的脸已经红热得可以燃烧整个地球了,而她那双灿烂生动的美眸此刻宛如两把利刃,正紧紧的嵌印在他隐隐耸动的背脊上,但,芒刺在背的他还是藏不住那一连串失控的笑意。
偏偏.贺宇庭还不懂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他茫然不解的扯着裴斯雨的衣袖,“老师,你别瞪着老爸嘛!他又不是故意要笑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笑什么?”
此话甫出,贺之昏也按捺不住泉涌不歇的笑意,直接从喉咙逸出了一阵轰然大笑,笑得像个失控又得意的顽童般!
连羞恼满怀的裴斯雨都忍不住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满脸灿烂如花。
而还是不知道他们在笑些什么的天才神童贺宇庭也笑了,笑得纯真而有几分娇憨!
第六章
拗不过贺之昏父子的左右夹攻,裴斯雨终于在丰盛可口的佳肴助阵下,点头应允他们那其实不算合理的请求。
当她享用着阿珠捧上餐桌的什锦水果时,她终于按捺不住梗在喉头已久的疑问,转向轻啜着淡酒的贺之昏,徐徐问道“你为什么要花那么多的心思,勉强我去见那位阿坤爷爷呢?”
贺之昏深思的望着她,眼中闪烁着一份深沉而迷离难懂的光芒,“因为,他是我这一生中,最敬重也最亲近的长辈,而你——在我和宇庭的生命中,也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所以,他想见见你,而——我也希望你们能见面。”他语音沙嘎的说着,炯炯有神的眸子里,燃放着一层烧灼般的烈焰。
裴斯雨心头掠过一阵颤悸,脸颊也跟着滚热了,她心绪紊乱的低下眼帘!开始正襟危坐,一心一意的享受餐后水果,好像还没吃饱饭似的大快朵颐着,虽然,她根本是食不知味。
然而,不管她怎么伪装,怎么费心遁逃,她都能感应到贺之昏那双探沉灼热、如影随形而搅得她芳心大乱的黑眸。
好不容易用完水果,她像个受到惊吓而急于闪躲的小白兔般催着贺宇庭上课,速速离开了餐厅,离开了贺之昏绵远深长的凝注。
结束了为时两个钟头的课业辅导之后,她迈着轻盈的步履返回卧室。
正准备更衣梳洗之际,她发现梳妆台那只盛载着白玫瑰的水晶玻璃瓶下,竟压着一张小巧精致且散发着淡雅幽香的短笺。
上面的字迹是似曾相识的,而内文更是她所熟悉的一阙诗词:
娉婷嫋嫋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她深抽了一口气,在心魂俱醉和呼吸急促的双层冲击下,她又再细细阅读了一次,发觉自己的心又再度揪紧了,而她的脸颊却像漫天枫红的彩霞,透着一层出奇美丽的光晕!
这个该死又别有用心的贺之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
于是,到宁静山庄的第一夜,她就失眠了。
她脑海里不断重复出现着“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这两句词,而贺之昏那双若有所思又令人屏息心动的黑眸,不断交迭涌现在她辗转起伏的思潮中。
就这样翻来覆去、心神不定,在忽喜忽悲、忽晴忽雨的煎熬中!她在贺家这楝美丽壮观的别墅,度过了最漫长而难捱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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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斯雨万万没想到,这位深受贺家父子敬重爱戴的“阿坤爷爷”竟然是个双脚瘫痪,需要靠轮椅代步的老人。
当他们到达这楝位于土城旧街区的四合院平房时,这位头发花白、体型瘦小、相貌清瘦的老先生正坐在庭院中一棵枝桠参天的老槐树下闭目小憩。
一路上吱吱喳喳兴奋得像只小麻雀的贺宇庭一下车,就一马当先的迳自跑进了大庭院,活泼乱跳的窜到了老先生跟前。
“阿坤爷爷,太阳公公都晒到你的老屁股了,你还睡.当心,我把你的生日蛋糕扫光光,连一颗樱桃都不留给你。”
那位阿坤爷爷仍合着眼打盹,毫无动静,显然睡得正香甜。
贺宇庭不灰心的改弦易辙了。“阿坤爷爷,你不是要看漂亮女生吗?我把裴老师带来了,你再不醒来,裴老师可就要走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阿坤爷爷仍是文风不动的睡他的大头觉。
贺宇庭是个意志力坚强的小斗士,他即到从墙角拔起了一根小草,俯近阿坤爷爷的鼻端,准备以呵痒的非常手段唤醒贪睡的阿坤爷爷。
裴斯雨见状本想喝阻,贺之昏却笑着阻拦她,并示意她静观其变。
果然,贺宇庭手中的小草才刚碰上阿坤爷爷的鼻尖,他整个人就被闭目假寐的黄坤城老先生一把举起,放在腿上,小屁股跟着轻轻挨了几下巴掌。
贺宇庭笑咯咯的蹬着双脚猛挣扎,“阿坤爷爷,你好诈,你好诈喔!你跟狐狸一样奸诈!”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提出抗议。
黄坤城轻拧了他那红扑扑的面颊一下,“我是狐狸,那你是什么?滑不溜丢的小泥鳅?还是吵死人的小麻雀!”他笑吟吟的问道,那张慈蔼、充满风霜,亦刻缕着岁月纹路的脸庞上,布满了疼惜和藏不住的喜悦。
贺宇庭纯真响亮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庭院内,“都不是,我是伟大的宇宙战士,也是小马哥,更是无所不能的天才神童!”
“是吗?”黄坤城把他抱在怀里,笑意不绝地揶揄他,“我看你是全世界脸皮最厚的小泥鳅!”
“阿坤爷爷,你敢骂我,我不让你吃我的奶油蛋糕了,而且——”他侧着头,一脸慧黠的思索着,“我要叫凤英奶奶休了你这个奸诈的狐狸爷爷。”
“休了我?”黄坤城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你凤英奶奶才舍不得休了我呢!”
黄坤城和贺宇庭口中的凤英奶奶,本来是北投一家私立综合医院的护士长,后来受雇于贺之昏,长期担任黄坤城的特别护士,因日久生情,最后决定牵手与共.做一对老来弥坚的患难夫妻。
贺宇庭昂起他的小下巴,也学黄坤城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哼!凤英奶奶最疼我了,她一定会听我的话!把你给FIRE了。”他还蓄意卖弄他从儿童英语班三级跳学来的外语。
“把我给坏了?怎么个弄坏法啊?”黄坤城一头雾水。
“呆!”贺宇庭没大没小的轻拍了黄坤城的头顶一下,“这个FIRE是英文,不是坏掉的坏,阿坤爷爷你好没水平哟!”
“你这个口没遮拦的小浑球!”黄坤城又好笑又好气的瞅着他,一才学了几句洋文,就在我面前卖弄炫耀起来了,还敢骂我笨!”
贺宇庭吐吐小舌头,“你本来就比我笨嘛!”但,他又聪明的在黄坤城板起脸孔,举起手掌准备打他的小屁股之际转移话题。“爷爷,什么是口没遮拦啊?”
“你不是比我聪明吗、又何必要问我这个笨爷爷呢?”
“可是,你比我老,比我有学问,有见闻啊!”贺宇庭永远有他那一套令人啼笑皆非的歪理。
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贺之昏,终于决定出面喊停了。“小鬼,你不是有生日礼物要给阿坤爷爷吗?”
贺宇庭这才爬下黄坤城的大腿,从裴斯雨手中提的帆布袋里,取出一张卷得整整齐齐的图画纸,必恭必敬的拿到黄坤城面前。
“阿坤爷爷,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愈来愈聪明、愈来愈健康!”
黄坤城笑呵呵的摸了他的面颊一下,顺手打开了那张图画纸。“你是画我吗?”他仔细端详图画纸上那个站得直挺挺的老先生。
“是啊!”
黄坤城张口结舌了,“可是 我是坐在轮椅上啊!”
贺宇庭又再度点点头,一脸诚挚的说:“我知道!阿坤爷爷,可是,我希望你能丢掉那张讨厌的轮椅,早点站起来走路,陪我和老爸一块爬山、打球、一块骑协力车。”
黄坤城的眼眶立刻湿润了,他激动的紧搂着贺宇庭,老泪盈眶的喃喃哽咽着:
“小庭庭,小庭庭,你真是个让人疼到心窝里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