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忘了她是仇人之女吗?”
和田的喊声拉住正开门的他。
“这个丫头是当年亲手打死筱原夫人害她坠楼身亡的乔万崇之女,无论少爷如何动心,也不能忘记这一点。”
“你说什么?”灰眸扫来,语调淡凛。
和田无惧地挺直腰杆道:“老仆是 矩,但是在日本老家时我一直是筱原家的人,自幼服侍英浩少爷,连英浩少爷大婚后也是我伴着筱原夫人,夫人死后,若非被古少爷执意复仇的心感动,老仆是不可能离开筱原家──”
“你说我对她动心!”古圣渊打断他的滔滔之言。
“以少爷平日的个性和对待她的方式,不得不让人怀疑!”根本是明显极了。
“我对皖皖动心!”他不怒反笑,且笑得一副仿佛发现了什么。
“少爷!”对他突来的纵笑,和田除了莫名还有些悚然。
“和田,”他蓦然转向老管家,对着满脸错愕的老仆人道。“你没说错,我确实对乔家丫头动心,一直以为此生能令我动心的女子只有她┅┅只有那个让我敬慕一生却不可能拥有的人,现在┅┅”
他挥退莫名的老管家,继续悠踱到阳台上,轻仰着头,深吸一口这入夜后带点清测的空气,瞳中闪烁着野芒与兴奋。
爱丽薇儿┅┅金发湛蓝的明瞳,纯美温婉的气质,生长在财政背景极大的上流社会中,她有良好的教养与谈吐,却非流于呆板的贵妇形象,尤其那般不染尘俗的气韵┅┅这些已随那坠下的身躯埋覆在皑皑白雪中,古圣渊不以为此生还能再见到那脱俗的笑靥,而至遇见乔皖,那总在不经意间展露的神采,一直与记忆中的倩影重叠,曾经困扰他┅┅
“皖皖┅┅”他低喃轻唤。
初见时,只为她那神似爱丽薇儿的气韵而震惊,却也仅止于此,后因怀疑她的身世而采取观望态度,但从何时起,她低调的默然,那抹幽幽散发的纤雅,渐渐地让他凝眸停伫。
“你最好是可柔,否则┅┅一个仇人之女,却长得这么肖似爱丽薇儿┅┅”
他举起手腕上的紫色佛珠,谜着瞳,扯出邪荡笑意。“这是冒渎呀!”
无论这个安排与巧合是怎样的机缘,一旦证实乔皖不是可柔,这个女孩将是完全属于他的,原本对这桩复仇下的婚姻抱着另一层目的,现在他有更好的想法,而且不必怀有任何罪恶感,因为她是罪人之女!
薄吐着气息,他低吻手腕上的紫色佛珠,灰瞳映着紫光,有些暗诡的暧昧,像呢喃般。“皖皖,我很期待这个答案。”
※※※
“又下雨了。”书房里,乔皖看着窗外细雨漫飘。
“你很失望?”古圣渊见窗前的一张小脸掩不住的沮丧。
“云轩说要带我认识好多种小鸟。”下雨就没办法了。
“你近来常跟云轩在一起。”陪他在书房待没几分钟,一听到云轩叩门的声,就马上告辞跑人。
“你的手伤好了,我在书房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没敢讲的是不喜欢他紧迫盯人的目光,从那一次在园中遇到蛇昏倒后,她直觉他的态度有些奇怪的转变,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是吗?”他垂眼淡笑,拿下眼镜。“我曾经觉得你沉默寡言,显然是我会错意了,还是你的沉默寡言只对我?”看她近来整个人不但开朗,表达意见时还挺多话的。
“你经常忙工作上的事,我怕会让你分心,所以没敢吵你。”这有一半是真,每天都在他不容拒绝的邀请下来到书房,说是陪他共度午后时光,也只见他埋首工作中,想趁他忙时悄然退出,却只要她一起身,紧随的眸光马上锁来,她只好明白的告退,见他每次都颔首,她以为他不在意。
“你不曾试过怎么知道会吵到我?”他起身,来到她跟前。
“我不能打扰工作中的人!”她曾对工作中的父亲问了事情,结果父母让她吃足了教训的苦头。
“连跟我回应也变得流利异常,记得前一阵子你还语意不清的。”他双臂撑在她左右两旁,将她困于其中。
乔皖迎视迫近眼前犀利的灰瞳,少了镜片的掩饰,那眸光刺得叫人不敢直视。
“圣┅┅圣渊,是不是你有事找云轩,而我┅┅常常缠着他,耽误了你们的正事,你在生气。”
“你常常缠着云轩!”
见他沉下的表情,乔皖有些吓住,第一次见他如此。“因、因、因为云轩懂很多事,我有好多事想请教他,所以┅┅所以┅┅”又恢复了那语意不清的结尾,眼前那张男性面庞已近得可感觉到烟味的气息逸入鼻端。
“我倒很有兴趣知道是什么事不能请教我,得请教他!”
“你、你在忙呀!”始终不解为何每当他一接近时,就抑不住那股心颤。
“今天不忙,你还有什么问题想请教云轩,可以问我。”他低嘲的唇几乎碰上了她。
乔皖缩着双肩屏息地不知该如何回应,来到唇边的热气正轻撩着,她整个背脊却很凉,因为全贴上落地窗。
由唇上传来的颤抖,知道她正哆嗦着。“你不会对这样的接触陌生吧,毕竟在你昏睡前我们曾是如此的┅┅亲近。”他忆起那流连的尝吻,突然很想回味。
蓦地,她明白他的转变在哪,之前他们的相处虽带着距离,却像由淡而深的朋友,现在的他,无论言语或举止都已开始带着侵略性。
“我┅┅我┅┅”见她像只被逼到角落的小鹿,怯柔的娇颜上只是瞠大了一双惶然的眼。
他忽地一笑,将她拥入怀中。“别怕,我逗你的┅┅”唇改落于她眼帘上,有些轻哄。
“圣渊┅┅”她喜欢他温柔时的醇厚嗓音,就像冬阳般叫人有股慵懒的沉醉。
“皖皖,我希望你能习惯这样的接触,毕竟我们的婚姻不同于他人的开始,总得培养恋人的气氛。”撩吻的言语徘徊于臂弯中的嫣颊,手指揉抚着她的发。
“恋人┅┅”她有些懵懵未懂,生于异常的家庭,再加上深居简出的生活,
让她对这些寻常人口中的恋情和幸福只能向往。
“你不想,或者你并不喜欢我。”他的语调竟有些寂寥。
“我、我是你的新娘子,当然得、得喜欢你!”她急道。无论这桩婚姻为什么而缔结,从她来到“御景庄”起,他待她并不差,甚至带给她朋友般的温暖。
“撇除这些呢?不谈这桩婚姻契约,不谈你认命的接受,这段时间的相处,问你自己真正的内心。”他靠坐在窗边的高脚几上,将地揽进双腿间,额倾靠着她,眼对眼的让她无所遁形。
“我┅┅我、我想┅┅我是喜欢你的。”不擅于情感上的言词,这已经是乔皖所能表现的。
“为何呢?”他歹意地问,忽然觉得自己与姊姊真不愧是姊弟,明知她内向的性子和自己设下的陷阱,还是喜欢逗她到羞红了双颊。
她面上的潮红果真胀到最高点,下巴快垂到胸口上,却还是如实地回答。“我┅┅我喜欢你说话时的声音,还有、还有┅┅我会想念你亲近我时的感受┅┅”
“这样呢┅┅”他低喃地攫住那蔷薇色的唇瓣。
浓郁的气息带着炽烈闯入唇内,她愕然得连反应的馀地也没有,便被恣意妄为的唇舌给缠上,用力的吸吮引发她细微的呻吟,莫名的感受冲击着乔皖,随着他加深的啮吮,不曾有过的激越,让她的意识一片混沌┅┅
天旋地转的眩然,当他的唇稍一撤离,乔皖瘫靠在他怀中。
“你讨厌吗?”他沙哑地问着怀中的人儿。
纤细的娇躯有些轻颤,脸蛋更是紧埋在他胸膛上,虽隔着衣服,但古圣渊可感受到那热力的穿透,可见她此刻的心情,已经羞得快将自己烧起。
“皖皖,”古圣渊拉起她的双臂搁到自己肩上。“你若不讨厌我,也该自己来接近我。”他亲吻着颚下的小头颅道。
娇怯的眼迎上他,随即在他柔情的凝视下,将双臂揽上那结实的颈项,虽无言,整个身躯却已融化在那雄健的胸怀中,回应给他最好的答案。
怀中的娇小与柔软震撼了古圣渊,不自觉深深拥紧,他突然狂烈地想要怀中这份礼,无论她与爱丽薇儿的酷似,是上天开的玩笑或者命运弄人,他已认定乔皖是整个复仇计划中,他该得的大奖。
“皖皖,你要记得,你是我的人!”
他无意把自己搞得像哄骗的角色,但她的天真像一张诱人的白纸,令人急欲想把言词与行动的咒语写入,从此独占这份纯真与清灵。
“如果你真是她的女儿,那就更属于我┅┅”
想起在繁花光影中,看着摇篮里的小女婴,金发俪人笑问:“阿姨喜欢的圣渊都喜欢,今后和未来,可柔都会是阿姨一生的最爱,难道你也爱她一生?”
“阿姨爱她一生,圣渊也爱她一生!”这是他强力的承诺。
现在他已决定,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是可柔也罢是乔皖也罢,他将以言语和行动来锁上一把锁,日夜的在这张单纯的白纸上写下降服,让她只能看着他、想着他,总有一天他会扣上这把情锁,永永远远的专属他一人!
宅内的另一端,明云轩看着这转疾的雨势,灵俊的面庞有些悠叹。
“人的错,肇始于一念之差,明知却不愿回头,带着罪愆一步步走下去,终至酿成大祸。”他浅柔轻语,随即一笑。“你说想跟老天搏一场,我倒想明白,这场作茧自缚的游戏中,情和孽哪一样是你的致命伤。唉,自作孽真是不可活呀!”
背后的桌上,一方摊开的黄绸缎里,一个双头尖锐的法器,即使带着岁月的古斑却掩不住那金辉的光泽,金钢圣杵静静躺于绸缎上,它虽是圣物,此刻看来却反透着诡异,阴暗的天色终在一道落雷打下时,青昊的雷光给屋内瞬间的明亮,也照出圣杵上那染血的鲜红!
明云轩立在窗前,还胸欣赏这擂鼓似的大雨,长发逸飘,优雅的身形却又是一声喟然。
“夫人呀夫人,你一生的最爱可要毁在你疼爱的男孩手上。”
那始终远在天一方、海一端的孤魂,静静地期待命运之日的到来。
虽是一缕轻烟,却拥有比万物更纯净的圣洁,比大海更浩瀚的思念。
世间的人听不到那离世的声,美丽的倩影带着浓浓的哀伤,唯有强烈的感情振荡空间时,传来了那破碎的幽泣┅┅
“请你┅┅请你┅┅将我的女儿┅┅带到我身边来┅┅”
他轻合上眼,像还能感受到对方那蓝瞳里的悲切,孤独地在那远方的小岛上等待。
第八章
阳光慵懒斜照,八月上旬的夏末,薰衣草田早成遍野的盛开紫雾,“御景庄”内也繁花盛开,处处可见青原绿意,唯独夏天生成、秋冬休眠的樱花林,此时已凋零落尽,转成枝桠上小小的吐芽蕊苞。
明媚光影的风情拂掠精巧设计的高楼露台,希腊造型的典雅长柱,撑起顶上绿竹长枝构成的细藤与金色垂穗,充满原野魅力和雅致。
高台上的人更是充分的享受这午后时光。
“上帝造人的游戏还好玩吧!”明云轩端茶悠品看着对面的人。
看他近来给乔皖安排一连串的课程,多与礼教、谈吐和衣着品味有关。
“比不上你笑看世人来的有趣。”古圣渊头也不抬的,继续翻阅手中报纸。
“你也可以,别老活得一本正经。”
“与其活得像你明少爷这派老气横秋的样子,我倒偏好一本正经。”看起来是个柔弱少年,讲话却飘忽莫测的像个老修行者。
“看你近来心情大好呀,比较少夜夜拿着佛珠跟天叫嚣!”
“你也很少再拿着酒来夜访,效法古人醉酒当歌。”
他轻笑,扬起的唇角有些暧昧。“可能我近来找到一个更好的去处。”
“夜夜改去骚扰我未来的小妻子,真是个不错的去处。”灰眸冷冷瞟去。
“只是跟未来的小嫂子谈心沟通。”
“你沟通出什么了?”
“可多了。”阳光下的绝尘俊颜,悠悠漾笑。“她对你这个未婚夫越来越喜欢,觉得自己幸福得像枝上的小乌,每天快乐的吱吱叫叫,全然不知人心有多险恶。”
“你歌唱完了?”掩不住的嗤声。“她是我未来的妻子,我对她好也错了吗?”
“只是如此吗?”优雅的长指轻支额旁。
“会有其他吗?”
“我都说上帝造人的游戏很好玩吧,尤其改造成一个永远只能在心中缅怀的情人。”
阴鸷的眼神迎上他笑盈盈的眸采,前者干脆合上报纸。“云轩,当个凡人会比较好,年纪轻轻就凡事都能掌握,容易罹患自古以来天才都常得的病──早夭!”
“看你古少爷活得好好的,显然我不会有这样的下场,年纪轻轻就凡事都能掌握的,你古少爷还在我之前。”
“那就暴毙吧!”古圣渊狞笑。“古时候太过聪明的家臣都会传出的死法,虽然时代不一样,我不介意用老手法。”
“对一个好奇心多了点的朋友,居然有这么歹毒的用心,唉,自作孽真是不可活呀!”明云轩垂眼受到伤害般的叹气。
“好奇容易招祸呀,朋友!”古圣渊加重后面的称呼,一副他找死似的。
“对呀,朋友。”明云轩很无辜的举手投降,完全心无城府的模样。“我正在付出朋友的关心,瞧你对那个天使少女挺有好感的,看过她做蛇吓昏模样,怎么还无动于衷的没了下文。”
“了解她的噩梦和过去,再来做个互舔伤口的怨偶吗?”没兴趣!
“你若想演这出戏码,我的肠胃虽受不了,友情会支持我观赏下去。”
“心情上,我还是选择用歹毒的手法结束一个欠扁的家伙!”他恶狠狠地回应。
“忠言真是逆耳!”这方只能长戚戚的感叹。
一个低掩的哈啾声,在樱林里传开。
“天气好像更凉了!”乔皖揉着鼻子,“哞”在旁玩着遍地落叶和花瓣。
满林的粉嫩已凋尽,唯独绿意依在,樱林的变化让她想起初到“御景庄”时的盛景和今昔的飘零,乔皖有些怀幽。
看着自己一身被尽心打理的衣着与照料,从没想过来到日本会有这样的美好日子等着她;她一踏入“御景庄”便受到温暖对待,先是古烈华、后是古圣渊,前者热情的个性一来便充满母爱的照顾,后者刚开始的距离很淡,像文火慢熬似的,如今对她的关爱多得让她几乎有承受不住的压力,这些,都是她当初始料未及的。幸福的陶醉让她不敢置信,锦衣玉食的日子,未来的丈夫无论家世、人品都是可遇不可求,对她更是呵护万分,她该感到满足,却不知为何有种不踏实的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