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见到他,她便惦记着关心他。其实,昨个见楚天豹撇下她去追那个姓周的丫头,她心底颇不好受,一夜未曾合眼。
楚天豹按惯例,一早和赌坊里的几位主事的共餐。
他接过茉飞帮她盛的稀饭,细心地发现她眼眶略略浮肿:“怎么?没睡好?”
他如此注意她呢,忽然,茉飞心安不少,她微微一笑:“昨不知怎地,老睡不着,没事。”
楚天豹点点头,问候了一干属下昨夜赌坊的状况。
管人事的头头突儿懊恼的发言:“大当家的,那个周光两昨个下工后让南城的人接出去玩,到今早还不见人影,南城那边是您兄弟的范围,属下一干人等不知该不该前去要人。为着区区一个周光两前去要人,怕会得罪了南城师爷,还请您作主。”
楚天豹懒洋洋地撇下箸,心底暗暗思量起来。
区区一个周光两,南城怎会特意来请过去游玩?这其中必有蹊跷,这背后决计有问题。
他们想要周光两什么东西?他们图些什么?心底兜一圈楚天豹似明白过来。
钟茉飞亦聪明地揣测:“看样子,那郝渐尚不知周晓蝶已被她父亲卖给了我们。”
她不禁抱怨起来。“这对父女也真是的,一会儿是女儿卖老爹,一会儿是老爹卖女儿,麻烦极了,咱们哪有时间跟着他们胡闹。”她建议他:“天豹,我看彤霸要真这么想要那对父女就给他们南城好了,反正咱们又没损失。”
楚天豹沉默了半晌,未置可否。
钟茉飞心急问道:“你昨日同周晓蝶提过她父亲已将她卖给我们的事吗?”
楚天豹摇头:“不,我没提。”
“你既然没跟她提起又不许我派人去抓,可见你根本不需要她抵债,既然这样,就随南城他们吧。”
楚天豹不吭声,他炯炯的眼睛注视大伙,然后重新举箸。“吃饭吧。”他没正面回应堂主茉飞的建议。
他只是一脸莫测高深的表情,钟茉飞见他不想响应,亦识趣地不敢再问。她知道天豹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只是她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对那个周晓蝶这样小心维护?
她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他有何好在意的?她心底很不是滋味,顿时胃口尽失。
???南城。
彤霸挽着三妻四妾们用膳,他总是睡到快中午才起床。桌上堆满他爱吃的山珍海味,大鱼大肉摆满一桌子,他嗜喝的酒亦是一桶一桶地搁着。
他满脸睡意拖着腮,看着他的诸位妻子们七嘴八舌的用膳,突然感到乏味厌腻之至,这些如花似玉的女人们,不知怎地,娶回来后,都似变了样的珍珠,不再充满光彩,只是俗烂。
他想起那个小白兔似地女人--周晓蝶。
忍不住跟一旁坐着的师爷叹气道:“唉,要是那个--”
“周姑娘在这儿就好了。”郝渐立即猜出他的心思。
彤霸一听,肚子一拍,大笑起来:“真有你的,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因为我关心主子您啊。”郝渐露出暧昧的笑容。“为了主子您,我可是费尽了心思。”
“怎么说?”他笑呵呵问。
“您有所不知,周姑娘此刻人已在南城。”
“什么?”彤霸喜出望外。“当真?”
郝渐捻捻他那小小撇的山羊胡。“当初我想请周姑娘来南城作客,怎知楚大爷不知何故从中阻挠,也不知他在周姑娘面前说了什么,她怎么也不肯来了。”
彤霸大手一挥:“唉,大哥不是那种人,他只是为人比较严谨正经,你别生他的气。”
郝渐冷笑一声:“是吗?你口口声声称他大哥前大哥后的,他可真照顾你了?好的东西他全留下自己用,他配给我们的港口和土地全是他拣剩的,我没见过这样照顾小弟的大哥,当初你不是也挺中意钟姑娘的吗?他手脚快,立刻将她请去北城做事,这档事你该不会忘了吧?”
彤霸摇摇头:“唉,别提了别提了,天豹不是说了吗?是钟姑娘要求在北城做事的。”
郝渐淡淡说道:“他有你这样忠心不二的兄弟,真是他的福气。”
彤霸豪爽道:“自家兄弟嘛,有什么好计较的。”他迫不及待地问:“周姑娘呢?
快请她过来一道吃饭啊?”
郝渐面露难色。“是这样的,我请周姑娘他爹来作客,想帮着主子您谈谈周姑娘的事,谁知他爹央着要进赌坊赌几把,又求我借他赌本,他情愿将女儿押给咱们。”他拿出借据:“您瞧,周姑娘已经是您的人了,他爹竟阴错阳差将女儿输掉了。”
彤霸吃惊道:“竟有这样的爹爹?!”
“可不是,还好是将女儿输给您这样有情有义的好主子,否则……”
“唉,这个周老头真是的,女儿跟着他只会吃苦受难而已。”
“就是。所以现在周姑娘跟了你最好,只是……”郝渐苦恼道。“只是周姑娘暂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和您又不大熟,所以恐怕会有些一反抗。”
“不要紧不要紧,女人就是要疼要哄要宠的,你快将她带上来,让我好好同她说说话哄哄她,那样的爹爹不要也罢。”
“我这就--”
突而厅口有人报道:“楚大爷来访。”
“天豹?”彤霸一听起身就要去迎,郝渐实时拦住他。
“主子,我敢打赌他是为周姑娘的事来的,我才带周姑娘来这儿不到几个时辰,他立即心急地赶来,主子,他很可能是要周姑娘回去。”
彤霸不解道:“是吗?没道理呀,大哥分明知道我中意周晓蝶,他干么偏要作梗?”
他心头有些不快了。“如果他真是来带周姑娘的,我这小弟又怎么好拒绝他的要求?”
“你就是这样,什么都让着他,他吃定您了。”郝渐提议道:“我倒有个主意,不如由我出去应付,我就说您身体不适,他有什么要求由我作主。由我来拒绝他,你就不用怕伤了和气,是不?!”
“真聪明、聪明极了。”他呵呵大笑。“好,你告诉我周姑娘在哪?我先去安抚她的情绪。我大哥就交给你去应付了。”
“是的,主子。”
???花厅里,传来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啜泣声夹杂着怒骂声。
“爹,你怎么可以这样!”周晓蝶拽住爹的臂膀气得快晕过去了,“你竟然把我给卖了?你怎么搞的?”她仰着小脸控诉他。“你怎么这么胡涂?!”
周光两被骂得不敢还口,只是可怜兮兮窝囊地瞅着女儿生气的小脸,吞吞吐吐的。
“爹该死,是爹不好,爹怎么知道老天爷这么没天良,我连女儿都拿来赌了,他还不肯可怜可怜我让我赢,都是这该死的老天害我的……”
“是你自己害死你自己!”她咆哮。这种时候了,他还不知反省只知怪老天,她呜咽:“关老天什么事?爹,是你的错,你不该赌的!我真是被你气死了,我怎么会有你这种爹?你要我以后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彤霸赶到花厅,一见到美人儿梨花带泪的模样,心中一阵不忍,忙上前就要揽她入怀。
“你干么?!”晓蝶警戒地退后一步,双手护在胸前。
周光两马上趋前护在女儿前面。“大爷、大爷--”他卑微懦弱地求起彤霸。
“我真是一时胡涂,求求您大发慈悲放过我们吧,我就这么个女儿,你饶过她吧!”
彤霸很生气地一把推开周光两。
“爹!”晓蝶忙过去扶他,她生气地瞪住彤霸。“你干么?”
“周姑娘,你还帮他?”他大义凛然指住周光两教训道:“这个人竟狠心到连女儿都可以赌掉,简直该死。你还护着这种爹爹干么?”
“哼--”她咬牙道。“要不是你开的赌坊,他又怎么会把女儿输掉,你才该死。”
彤霸怔住,张大着嘴一时不知如何反击。“呃……周姑娘--”他端起和善亲切的笑脸。“你说的对,对极了,这事儿我的确也有错。不过现在你阴错阳差被爹爹卖给我这样和气富贵的南城之主,也算是你的造化,你放心,我对女人最好了,你往后再也不用跟着那不争气的爹爹受苦了。”
周晓蝶恐惧地瞪住他:“我情愿跟我爹一起。”
彤霸趋前拉住她手臂:“不行,我不能害你跟他吃苦,我一定要帮你。”
“你放手--”晓蝶用力挣扎。“我不要我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她厌恶地挣扎。
周光两一把抱住女儿,求起彤霸。“您不差晓蝶一个人伺候,放过她吧!”
“嗳,我这是为她好,我让她荣华富贵,让她过好日子啊!”
周晓蝶尖叫:“你放开我!”
突然有人闯入。“禀城主。”下人急切道。“北城豹爷声称他手上有周姑娘的卖身契,他要带周姑娘走。”
“什么?”
“什么?!”
彤霸和周晓蝶齐齐惊呼,两人一致望向缩至一角的周光两。
周晓蝶气急地奔上去再次住爹手臂指着他:“你你你你你--”她气得喘不过气,几近崩溃嚷道:“你把我卖了两次?两次?!”她不敢相信,她快气死了。
彤霸也怒不可抑、凶狠质问周光两:“你竟敢一女二卖?好你个周光两,你真狡猾、真阴险!”
周光两霎时腹背受敌,掩住脸,小小声虚弱地、胆小地、颤抖地说道:“我是被鬼迷了心窍,把一个宝贝女儿卖了两次,老天爷都不赏脸让我赢个一把,老天爷没眼啊……”
“干老天爷什么屁事!”这次换彤霸“花”狂了。“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南城赌坊大厅,楚天豹及钟茉飞等不到彤霸出现。
师爷笑眯眯地好生好气地:“豹爷,还是您过几天再来?我们主子人真是不舒服,他恐怕是着了风寒没办法招待您了。”
“我说了,我只是来带周姑娘,你同他说了?”楚天豹淡淡询问。
郝渐亦小心应付。“豹爷,您和我主子都有周姑娘的卖身契,这事我暂时也不知如何处理;或者周姑娘就让给我主子,他真的很喜欢那位小姑娘。”
钟茉飞抬脸注视楚天豹,听他轻描淡写道:“行,我只要见见周姑娘问问她的意思,她要是想跟着彤霸,我立即就走,如何?”
郝渐阴着一张脸,他分明知道那周姑娘不想跟他主子。郝渐思索半晌,回道:“那好,我下去差人带周姑娘上来。”郝渐离开大厅,前往禀告主子。
“豹爷坚持不让您,他说除非周姑娘自己愿意跟你,他就放弃。”
彤霸询问似地和郝渐望向周晓蝶,她毫不犹豫立即嚷道:“我不要。”清楚明了。
彤霸摇摇头,低声跟郝渐商量。“周晓蝶还不认识我这个人,她一定有戒心,当然不跟我了,这个大哥也真是的,干么刁难我这个小弟。”
“我早说您这大哥挺计较的,什么都要跟您抢,您跟着他闯了一番天下,他占尽便宜还不满意,连这个小小的事都要争。”
彤霸心中不快恼道:“那现在怎么办?”
郝渐瞄了一眼周晓蝶,小声道:“也不是全无办法,我们灌她火酒,她醉得一塌糊涂自然没法子回楚天豹话,这不就成了。到时我再说她来这儿用膳一时开心多喝了几杯,心情好极了,现在醉了没法子答话,要他若坚持的话改日再来要人,等他一走你就快些和周姑娘成亲,届时她是您老婆了,他做大哥的,难不成要抢弟弟的妻?是不?”
彤霸一听,哈哈大笑拍了郝渐一把。“你真聪明,太聪明了,来人啊,拿火酒。”
周晓蝶和父亲缩在一角,惊恐地望着他们主仆。
“爹,他们想干么?”
“他们想喝酒吧。”周光两奇怪道:“哪有人一大清早喝那么烈的火酒?有钱人就是这样,把酒当开水喝。”
“火酒很贵的吗?”
周光两睁大眼睛。“那当然。”
一听到很贵,周晓蝶立即习惯性追问:“有多贵?”
“总之,很贵很贵很贵很贵很贵的贵。”
哗,那么多声“贵”,可见真是很贵了。
忽而,一坛坛火酒推到他们两人面前。彤霸差人拿来一张椅子,硬是把晓蝶拉上去按到椅子上。
晓蝶嚷嚷:“干什么啊!”
彤霸不好意思地轻声道:“周姑娘,晓蝶儿,你忍耐一下下喔。”
郝渐向一旁下人示意,左右大汉立即押住晓蝶,杓起火酒就要往她嘴儿灌,晓蝶尖叫挣扎。
周光两急着要抢下酒杓。
那大汉硬是用蛮力将酒液灌进她嘴里,粗鲁的劲道,呛辣的火酒,呛得晓蝶猛咳,酒液溅了一地。
“轻点儿,轻点儿。”彤霸心疼地拍着她背。
那大汉重新杓起一瓢酒按住晓蝶双肩眼看又要灌她,周光两拚老命要抢下来,晓蝶急得挥手拦阻。“等等、等等、等等啦!”她大吼。
“等等。”彤霸喊停。
只见周晓蝶很受不了地瞪着他们:“这个酒很贵的,我喝,我喝,你们小心点别把它溅到地上,很浪费耶!”真是糟蹋一地酒液。
彤霸和郝渐傻了眼。
周晓蝶不耐道:“你们要我喝是不?那好,拿杯子来,我自己会喝,不要灌我。”
彤霸一听差人下去拿杯子。
周晓蝶和父亲窃窃私语道:“不知为什么他们要拿那么贵的酒灌我。”钱太多吗?
周光两心疼女儿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女儿,爹害惨你了……”
“哭什么啊爹?”晓蝶兴奋地嘱咐爹。“既然这酒这么贵,待会儿我要是支撑不住吐了,你千万记得要个盆子或袋子接,我早上什么都没吃,那酒保证原封不动呕出大半,你接回去,我带走可以拿来腌梅子。”
换周光两傻眼了,他虚弱道:“晓蝶--你别太夸张了。”亏她连这恶心的省钱招数也能想得出来,真是穷疯了。“行的行的,你就接嘛,要不吐出来多浪费啊。”
“你别傻了晓蝶,咱们连怎么离开这岛都是个问题,你别再想什么腌梅子的事了好不好!”
???大堂上,楚天豹一脸漠然地静静等待周晓蝶被带上来;反观钟茉飞,美丽的眼眉间明显地流露出一股不耐。
终于郝渐将周晓蝶带上堂来。
楚天豹眯起锐利的黑眸,他注意到周晓蝶颠颠倒倒的步伐,她双颊艳红,身子几乎全靠郝渐撑住,面露微笑,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叨念什么。
她喝醉了,他一眼就看出她的醉态。
郝渐命一旁的人上前搀住周晓蝶;然后他趋前向楚天豹打个揖,贼贼的一对眼儿眯起,一脸狡猾。
“豹爷,您见到周姑娘了,她在我们这儿用餐一时忘形贪多了几杯,恐怕您暂时是很难问她事情了。”
楚天豹趋近周晓蝶,他伟岸的身子停在她娇软的身躯旁,他嗓音又低又沉,他唤她:“周姑娘?”她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