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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情霸主  第9页    作者:单飞雪

  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他不是她该爱上的人。

  可是她偏偏阴错阳差来到这里。然后赌了一场,把自己输掉。

  而今,缘已尽、爱已了,梦也该醒了。

  这样也好,如玉摸摸颈上冷坠,将它解下来,挂在一旁的枝干上

  拢紧风衣,如玉屏息深看他最后一眼,拂去满腮泪后转身离去。

  只留下满天飞雪,和风里那孤寂的人影。

  得知如玉失踪,是在隔天清早。

  丫鬟打扫时,发现了树枝上挂着的冷坠。

  说也奇怪,一夜的风雪未将坠子覆盖,反倒更增添了它的色泽。当张冷将这块寒撤至极的冷玉握在手中时,他心上的失落也达到顶点。

  数日来,张冷暗地里派人查访,甚至日夜监视着“千里香”出入的人;然而,始终不见如玉。他不懂自己,既已不能原谅她的背叛,为何还要费心寻她?

  而周恩平也在这段期间查明了事实真相。他将一家小药铺的老板带进冷月宫,亲口向张冷证实欢沁曾向他购买一包蒙汗药。

  张冷睁着空茫的眼,痛苦地看着周恩平。这一切来得太晚了!

  他怒极喝道:“来啊!将施欢沁押上来!”

  当欢沁一眼瞧见药铺老板,便已心知肚明。她没有发出任何辩解,只是颤抖地闭上了眼。

  张冷长剑出稍,眼看着就要往她颈间砍落。

  电光石火间,一条人影自旁闪过,硬生生将欢沁推开;张冷吃这一惊,连忙住手,仓皇间力道过猛,差点儿误伤了自己。

  张冷又惊又怒,瞪视着挡在欢沁身前的周恩平,救欢沁的正是他。欢沁也呆呆地望着他,眼中满是迷茫之色。

  只听周恩平道:“她同你及如玉一样,都是痴情人,何不手下留情,以化解她的恨?”

  “她害惨了如玉,我绝饶不了她!”

  “害惨如玉的不是她,是你心中的噩梦!”

  这句话一针见血地劈醒张冷。

  他扔下剑,颓然倒向椅子。

  没错。是他的不信任害了如玉。

  她怀着他的孩子,她是那样天真地希望给他惊喜,但她得到的却只有无止境的羞辱。

  他几乎杀了她。那疯狂的一剑差点刺穿她。

  他不配爱她。他的聪明和冷静,从来没在爱情中派上用场。

  张冷撑住额,心痛地合上眼。

  “张冷……”周恩平担心地喊他。

  张冷抬起头,一脸坚定。“无论花多少时间,我一定要找到她。”

  到时,他会求她原谅;他会倾力补偿她所受的一切委屈。在此之前,他只恳求老天保佑她安然无恙。

  第九章

  冬日过去了,春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秋枫红了又黄,当片片残叶四散飞启后,冬雪又再度降临。

  这一年,“千里香”少了招牌名花施欢沁,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因为,有另一位才貌更出众的冷香红,成为“千里香”新的当家花魁。

  香红不只名字红、人也红。虽然她只卖笑、不卖身,但她长得柔美娇俏、口齿伶俐,非常讨人欢心。

  她永远穿着红绸丝衣,眼眶更始终泛着淡淡的粉红。听说那是哭红的,但没人见她哭过。她总是笑容满面,双眸隐隐含着一抹烟气,好似忍着千年不曾落下的泪珠儿。

  她的酒量也好,但常带着醉意,一醉便笑得更艳。

  她真的是称职地“卖笑”。

  笑久了,她真开心成假开心,倒也没人分得清了。

  她把笑当成是哭。每当她堆起满脸媚笑时,心里想的其实是一场痛快的嚎啕大哭。

  她,正是如玉。

  当她历尽千辛万苦,返回“千里香”时,等着她的是病重快被逐出的亲娘--赵香雪。

  赵香雪年华已去,不再有利用价值,妓院当然不留。如玉怀着身孕、用尽了盘缠才回到这里,已无能力再觅住处。

  如玉知道要找大夫医母亲的痛,自己又要待产,需要大笔银两。她终于向老鸨低了头,借了一笔银子,签下两年契约。一待她生产过后,便要下海执壶卖笑。

  近一年来,她化名冷香红,决心忘了过去。

  没想到人人都爱冷香红。

  只因她那种惹人爱怜的风情是别人装不出的。那风情是因为曾经沧桑,那无所谓的笑容只因为心冷。这些反倒成了她独一无二之处。

  世事竟如此无常,真令她哭笑不得。

  这一年里,李劲残存的势力全遭瓦解,如今江湖几乎已是张冷的天下。然而寂寞日日蚀心,他比当年失去沈月时更不快乐。经过这些日子的沉淀,他终于明白他是真心爱着如玉。

  正因如此,当时他才下不了手杀如玉,更在她失踪后,拚命地寻找她。他不在乎如玉的背叛,哪怕这是他最忌讳的事。

  这跟当年他爱沈月的心不同。有了如玉后,他逐渐了解对沈月只不过食一种所有物的占有欲,因此容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违逆。但对如玉,却多了包容与疼惜。

  他甚至想过,如玉就算真的做出对不起他的事,也该怪他,谁教他这么不懂怜香惜玉?于是他决定亲自上“千里香”去一趟。

  到梅镇的路十分漫长,张冷不断在心中默念着。“如玉,都怪我明白得太晚了,才让你受尽委屈;但,只要找到了你,一切都不会太迟的,是不?”

  经过十日披星戴月的赶路,他终于到了梅镇。

  张冷在路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千里香”的所在地。

  还未入夜,“千里香”尚未开张,他只好向门房问起如玉。

  “这里没赵如玉。”门房不耐烦地答。

  “她曾在这当过厨娘。”

  “我最近才来上工,不知道。我们这只有一个大厨,没有厨娘。”他一边扫着地一逛喃喃叨念:“怪了,人家都是来找姑媳,你倒找厨娘……真是!”

  张冷失望地伫立雪地,张望着“千里香”。  里头,真的没有他朝思暮想的如玉吗?

  他千里迢迢而来,难道见不到她一面?不、他不甘心。他问门房。“这里几时开张?”

  “酉时正。”

  “好,我到时再来!”

  张冷转到了大街上打听,人人都说,赵如玉自从神秘失踪后,便再也不曾回来过。

  张冷实在想不透,如果如玉没回来这儿,那么她能上哪儿去?

  酉时方至,张冷已迫不及待拍开“千里香”的门。入夜后的“千里香”热闹喧哗,姑娘们全笑着上场。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张冷一见老鸨,即刻亮出一百大银。

  老鸨登时双眸大放异采。“大爷,您喜欢哪位姑娘?”

  “赵如玉你认识吗?”

  “如玉?她是我们以前的厨娘。”

  张冷又拿出一百大银。“她人呢?”

  “呀--”老鸨贪婪地收下银子。“这儿没有赵如玉了。”

  “她不在这儿?”

  老鸨暧昧地丢下一句。“这里没有赵如玉,但是--有冷香红。”

  “冷香红?”

  老鸨眨眨眼。“也许,她知道如玉的下落。”

  “好,那么找她过来。”  老鸨满脸堆笑。“大爷,您肯定不是本镇人。冷姑娘她不随便见客,她有规矩的。”

  “什么规矩?”

  “猜牌!”

  “猜牌?”

  “是的。每人每天有一次猜牌的机会,每次需缴十两银。冷姑娘亲自出牌。只要大爷够幸运猜中一次,冷姑娘自然相陪。但是,得再加收八百银。”

  张冷从没听过这么奇特的方式,他倒想会会她。

  老鳵吹嘘着。“大爷,这冷姑娘可是我们千里香的活招牌,您见了保证不会失望。大爷可有兴趣猜牌?”

  “好。”

  “请随我上楼。”

  张冷被带至楼上最里间的厢房。

  老鸨敲门道:“冷姑娘,有客人要猜牌。”

  只听一句轻柔的声音。“请进。”

  这声音?

  老鸨替张冷推开门后,便躬身退开。

  他瞧见一副精致的面罩,底下露出诱人的红唇。她唇上的胭脂如血,衬得雪肤格外白皙。

  女人坐在床上,一身艳红丝衣。黑亮瀑布般的长发不似一般女人盘起,而是放肆地任它垂落肩背,她的身子十分纤细,看似弱不禁风。

  女人优雅地倚着床槛,见到他,并不殷勤招呼,只是慵懒一笑。

  “大爷如何称呼?”她说。

  是如玉!他震惊地望着那抹红唇,认出了她的声音。他冲口而出。“如玉?”

  她笑了,轻掩着嘴。“大爷,我是问您的名字哪!怎么,您叫‘如玉’?”

  她轻移莲步至桌前落坐。

  “大爷可要猜牌?”

  “是。”明明是如玉的声音,只不过多了点沙哑。他努力端详她的脸、她的举止。

  她解释着:“这桌上有四张牌。红、蓝、白、黑,您要猜哪一张牌?”

  “你认识赵如玉吗?”他不答反问。

  她笑了。“您猜哪一张?”

  张冷指着中间那张。

  她问:“猜什么颜色?”

  “红。”

  她揭牌。是黑。

  女人笑意更深,站了起来。“留下银子,您可以走了。”她拉了床头的绳铃。

  “送客。”

  门外立即一阵脚步声,一个老翁哈着腰道:“大爷,请--”

  张冷只是伫立着,定定凝视她说道:“是不是猜中了,你便揭下面罩陪客。”

  她仍是笑。“没错。”

  “你是赵如玉--”

  “这里只有冷香红。”

  “你还在气我?”

  “气你?大爷,气你什么?气你没猜中牌吗?”她娇媚地笑道。“大爷,也许改天您运气好些就会猜中牌了。天色不早,您先回去歇息吧!”

  “好,我明日再来,我会证明你是如玉!”

  “您若猜中牌,想叫我阿猫阿狗都可以。现在,我只好送客了。”

  她微笑赶走他。就连拒绝,她都带着笑容。

  张冷走前深深看她一眼。他想看穿那面保护屠,想知道面罩后的,是他曾深爱过的女人。

  张冷走下楼,老鸨立即热情遮上来。“大爷,香红今日没陪您不要紧。我介绍另一个标致的姑娘给您。”

  “不必了。除了她,我谁都不要。”她明明就是如玉,为什么却拒绝相认。“冷香红在这执壶多久了?”

  “唔……快一年了吧!”

  张冷沉着一张脸,丢下一句。“我明日再来。”

  他步出“千里香”,在黑夜风雪中,独自一人慢慢跺回客栈。

  如玉拒绝认他、不再爱他。她想就这么算了吗?那么,他的孩子呢?难道她要让孩子一辈子没有爹?

  这是多么可怕的念头。

  张冷停住步伐。忽然,他明白了如玉要的是什么?

  她要“分”离--她已下了决定。

  他是为了和她相聚才来的。但她要的是分离。她从不打算将来要和他相聚。

  张冷感到寒风刺骨,背脊发凉。

  他以为,他到了梅镇,也找到了如玉。而此刻踏在和她同一处的土地上,他惊觉,她在更远的地方。而且,他未必能带回她。

  另一边,“千里香”二楼的厢房,有一只雪白葱嫩的手推开窗,冷香红凭栏看了他背影一眼,然后拉上窗幔。

  没有月亮的晚上,星儿也消失无踪。

  只有凄冷的风雪不停,令一切变得苍茫。

  第二天晚上,张冷又去了“千里香”。然而,幸运之神似乎故意捉弄他似的,他又输给了冷香红。于是,他又被她微笑客气地送走。

  张冷知道自己为什么输。

  因为冷香红无所求,无求所以心定,心定自然容易赢。

  而如今反倒是他急于挽回她的心,他有求于她,因此无法心定。可是,他不甘就此罢了。

  所以他第三天再来,然后是第四天、第五天……运气总有临到他身上的时候。

  这天揭牌,他终于赢了。

  冷香红轻轻笑着。“也该你赢了--”她立刻揭开面纱。

  张冷怔住了。她不是如玉。

  如玉不会有那样冰冷、不带任何情绪的空洞眼神。

  如玉更不会有那样陌生、疏远的微笑。笑得虚无、冷漠,像是无思想的笑。

  为什么?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竟会出现行尸走肉般的神色?

  张冷紧蹙着眉头。只有一个答案,她受过太多委屈、吃过太多苦,她已经心碎得麻木了。

  他恨自己,竟令一个他爱的女人沦落至此!

  冷香红静静凝视他痛苦的模样。良久,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轻声道:“大爷,我必须提醒您,我只能陪你用膳喝酒一刻钟。而且,您还得先支付八百两纹银。您了解吗?”

  他哑声问她:“你是冷香红?”

  “没错。”

  “但你其实是赵如玉--”

  她掩嘴轻笑,半晌才答:“赵如玉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他故意问她。

  她利落回答:“被她的男人一剑刺死的。”

  “她并未真死对不对?”

  她格格笑了。“您怎么老是同我打哑谜?死了就是死了,就是不在这世上了,还有什么真死假死?”

  “我明白了。”他朗声说道。“你除了陪我用膳外,还能提供什么服务?”

  “没有了。我只卖笑不卖身--”

  张冷内心稍感安慰。他又是叹息又是无奈一句。“那么,让我们今晚喝个痛快吧!”

  张冷点了三瓶花雕、一桌的小菜。

  虽然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他还是尽力跟冷香红拚酒。她酒量亦不差,笑眯眯地至少喝掉一瓶。

  美酒与佳人当前,这是人生一大乐事。然而张冷却心如刀割,只因他明白自己曾深爱的女人,如今心中已不再有他。

  于是,他放任自己醉了。他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冷香红看着他,一直等一刻钟到了,她立刻拉绳唤人来带走他。她没多说一句话、更没有安慰他半句。冷香红的心早凝成了一块冰。

  第十章

  这场风雨,似永无休止之日。

  张冷早已打定主意,来时一个人,去时,他要三个人一块儿走。

  偏偏,他每一次见她,她还是不变的客气与陌生。美丽的脸上,充满生疏的微笑。

  她的笑像是宣告着:别浪费时间了,你永远不会有希望的。

  偶尔,张冷会绝望地想:莫非这一切最终躲不过遗憾?

  他终于按捺不住,打算使出激将法。

  “如玉--”他忽地捉住她的手。“如玉,我知道过去我辜负你,让你过了一段苦日子,我是真心想补偿你,但我恐怕时间不允许了。”他深情款款道。“我就要回冷月宫了,假若明日猜牌未赢,那么这就成了我们俩最后一次见面。如玉,你还要坚持多久?”

  室内有片刻沉静,只听见风刮过纸窗的声音。

  然后,她抽回她的手。很轻、很柔的动作,却已足够令他心碎。

  她替他温了一杯酒,轻声笑言:“大爷快离开梅镇啦?那么,我们更要多喝些酒,替您送行。”她先干了一杯。“来,我敬你,祝你一路顺风。”

  张冷颓然地望着那双绝情眼眸。

  她听见了他的请求,却用微笑拒绝。

  张冷缓缓举杯,饮尽苦酒。然后他鹰般的黑眸沉沉盯住她。“要多少银两,你才肯陪我一夜?”

  冷香红淡笑道:“我不卖身的。”

  “再多的价钱我都愿意付。”

  “你付不起我要的价钱。”她冷笑。

  他道:“你尽管开口。”

  她不笑了,正经地盯住他。冷香红清脆的声音,冰一般击着他的心。“我要的价钱很简单。你让我刺你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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