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为抬头看枝头还有芭乐的摇曳枝干,“你叹息?芭乐跟人家伤春悲秋什么?那是杨柳才有的权利……哎唷!”他抱着脑袋,小樱被他吓醒,“怎么了怎么了?”
“……可恶!我被掉下来的芭乐砸到头了!”殊为咬牙摸着头,肿起了一个小包。
哼哼哼!活该!谁叫你小看芭乐的浪漫!给你遮荫为你叹息唉!忘恩负义的家伙。
芭乐丛被风吹了起来,婆娑的像是在跳舞一样,手舞足蹈。
***
和殊为和好那天,她就听过一些流言。
这么小的镇,居民都认识,大大小小的八卦传得很快,即使只是搭便车,还是勾起镇民遥远的八卦记忆。
“我跟你说小樱,”隔壁的大妈神秘兮兮的靠过来,“昨天教书先生载了好漂亮的小姐来镇上呢。”
“他们很久就认识啰。”
“那个小姐是玉里疗养院的医生哩……”
“……我跟你说……”
认识的人一人一句,拼拼凑凑也大概知道是什么。
殊为很久以前(是多久?没人说得出来),跟疗养院的女医师有过一段情。那个女医师叫云真,因为父母反对(是谁的父母反对?还是没人说得出来),那个美到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女医师,就含泪与教书先生分手。
殊为到底曾经有过多少漂亮的女朋友?她照了半天镜子,觉得很不痛快。从来没有成熟美艳过,她也很沮丧啊……
几次想问他,话到舌尖又吞了下去。而且殊为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她,黏她黏得死紧,她也就慢慢淡忘了。
直到美兰气势汹汹的打电话过来。
“你不要以为你是赢家!你不过是殊为贪新鲜的替代品!”然后是一大堆污言秽语。
听了老半天,若樱才听出来,“怕黑熊小姐?”
正骂到口干舌燥的美兰生气的一跳,“我是李美兰!伯母才不会让你这种开砂石车的流氓婆进家门!她是喜欢我的。”
“很好啊。”若樱也生气了,甜脆的声音倔强着,“你让伯母娶你好了,殊为喜欢我!”
“殊为喜欢你?!”美兰尖锐的笑声几乎穿透话筒,“告口诉你,他才不喜欢你。你和我一样,都是别人的替身!庄殊为一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叫云真!听到没有?”
“他们……他们分手了!”若樱心虚的嚷。
“哦?看起来他什么也没告诉你嘛。他倒是告诉过我了。而且,云真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她恶意的笑了两声,“想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呀?”
“我……我……”
“因为庄妈妈,讨、厌、她。”她凶狠的声音很兴奋,“知道了吧?事实上,庄殊为喜欢任何人都没用,只要庄妈妈讨厌,他就只能忍痛放手,懂了吧?云真都留不住了,何况你这小鬼头!”匡地一声,若樱把电话捽了。
她骗人的……她一定都是骗人的……嫉妒会让女人疯狂……一定是这样,绝对是这样!
但是若樱无法解释手心捏着的冷汗。殊为……我要去找殊为!他一定会笑着拍我脑袋,告诉我根本没有那回事……
若樱气喘吁吁的冲进殊为的家,他正在讲电话,看见她,为难的将食指比在唇中,求她安静,“妈,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嗯,美兰太言过其实了。嗯……我跟她是不可能的……也没有这么快找其他女朋友……”
若樱再也忍不住了,“殊为!”她大声的喊出来,又很努力才能忍住眼泪。
“殊为,”庄夫人听到了女孩子的声音,“谁在你那儿?”
承认我啊!承认我是你女朋友!
看了看她哀痛欲绝的的眼神,殊为咬咬牙,“没什么,电视机的声音。”
“声音还真是大呀。”庄夫人讽刺着,“总之,如果有了女朋友,还是带回来看看吧。你去花莲我不阻止你,但是,不能连预备结婚的对象我都不知道。”
“妈,我明白。”他不敢看若樱颊上的泪。
挂了电话,他转身想解释,若樱惨白着脸,远看像是没有生命的瓷娃娃,一点表情也没有。
“小樱……”
“你不敢跟你妈承认我是你女朋友。”
“现在我不能承认。因为……”
若樱截断他,“你妈妈反对过云真?”
她连云真也知道了?“……对。”他急着说,“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你,喜欢云真?”她顽固的只要答案,不想要过程。
“我喜欢云真,到现在也是。”看她变色,“但是,我现在爱的是你。”
她站起来,表情凄楚,“可以多久?然后又换谁?”
“没有那种事情!”他终于动怒了。
想开口,又怕流眼泪,她转身要走,殊为急着拉住她,“你为什么不让我好好把话说完?只凭着你的臆测生气!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
“我当然知道,”她已经开始扁嘴了,“你一定有正当的理由,而且一定是为我设想。我很知道……”她委屈的眼泪落了下来,“但是我的理智知道,感情就是不知道!因为我无理取闹嘛!所以我在忍耐,在消化。我安静一下想清楚再来找你……”
“天已经黑了,不要出去乱走。”他的眼睛写满焦虑。
走出几步,又回身扑在他怀里几秒,又一步步的走出去。她很理智,也非常不理智。望着她的背影,却咬牙尊重她的想法,让她自己想想。
你跟云真不同,真的不同。
***
她茫茫的在小镇散步,雪白的麻纱小洋装,头发已经到背的一半,懒得去剪。
即使失魂落魄,她还是美丽的像是个白瓷娃娃,让人惊叹。
BMWZ8跟踪了她半天,狐疑了好久,才开近一点小声喊,“大姊?水若樱?”
若樱茫茫的看着这台很帅的敞篷车。看看车,又抬头看看人,“BMW320?”
“果然是大姊!”樊玉堂大叫,“我早就要来找你啦!可是被我爸逮回去上学,好不容易放暑假才放我回外婆家玩!隔了半年,我还怕你忘记我勒!”看着她这样静静乖乖的模样,和那天张牙舞爪的挑战英姿实在判若两人,“大姊?不痛快?要不你去借那部SC430好不好?”他摩拳擦掌,“有什么不痛快,‘轧’一场就痛快了。”
若樱猛抬头,“没错,‘轧’一场就痛快了。坐过去!”她娇喝,“Z8借我‘轧’一场!”
不会吧?“不愿意?那我回家骑哈雷。”
“不!我当然愿意!”怎么可以放过找了好久的大姊头?但是话说出口他马上后悔了,“大……大姊……你知道的,虽然天色晚了,但是路上还是有车的……大姊!你不要在乡间小道就飙到七十!啊啊啊!车啊!会车啊!”
一路他的惨叫,悠悠不绝。
山坡上的SC430,也无奈的发动了引擎。
第六章
原本担心小樱从此就不再来他家,没想到第二天,她还是抱著书,脸上挂着轻愁的来了。
正高兴的要抱住她,后面居然有人狺狺而吠,“你想对大姊作什么?”龇牙咧嘴的,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玉堂,你再吵就不让你跟了。”若樱不开心的轻斥一声,那叫做玉堂的小鬼马上服服贴贴,只差没摇尾巴。
这小鬼看起来二十来岁,居然叫个这么娇嫩的少女“大姊”,实在很诡异。
“他……他就是上次我开你的车,那个BMW320……”
“知道了,知道了,”殊为无奈的止住,记忆太伤痛,他哪忘得掉,“他来干嘛?”
若樱心不在焉的瞄他一眼,“他放暑假了,没地方去,与其让他那种烂技术去路上丢人现眼,不如跟来练练大字定定气。反正你的书桌这么大……”足足有人家会议桌那么大呢。
“好吧好吧,”小樱说什么都好,“小樱,关于那天……”
“不要说!”她娇娇的小脸苦成一团,“我还没有心理准备要知道,让我准备几天会怎样嘛。”她转头跟玉堂说,“坐下!反正你也是练好玩的,就跟我从大篆开始吧。”
玉堂很不耐烦的看着范本,“这是啥?字不字,图不图的。”
“不想练就滚回去!连字都定不下心练的人,还想学什么飚车。”满肚子无从发泄的气,刚好趁此一股脑的发出来。
这么娇脆悦耳的声音,也让小鬼如赊圣旨,端端正正的坐下来练。
“小樱……”
“嗯!”
听到她满腔不开心的回应,殊为也缩了缩脑袋。唉……她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啊?
没想到,她这一么“准备”,就准备了两个礼拜。
忧郁的看着她。好吧,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就算不能够对这样的“少女”辣手摧花,让我抱抱亲亲也不为过吧?毕竟我不是年轻小伙子血气方刚,动不动就小头充血。但是她天天过来,还不忘携带电灯泡……一打算亲昵些,那个电灯泡就汪汪叫……
虽然不觉得这种小鬼会是对手,但就是很碍眼。
***
很少看到云真这样大笑,尤其是他这么阴郁的时候。
“我以为朋友会有点同情心。”他忍不住指控。
“我是很有同情心……”她忍不住揩着眼角的泪水,“但是……汪汪叫……”向来优雅的云真捶桌子趴着大笑。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连最好的朋友都耻笑他!
原本已经努力控制住的云真,看他捶胸顿足,忍不住又是一阵狂笑。
“云真,你不爱我了!”他哀怨的要命。
“胡说,我一直爱你。现在爱你如兄弟……而且是很有趣的兄弟!”她又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恢复,她轻咳一声,“直接告诉她不就好了?”
“不行,她还没准备好。”殊为蹙着眉,“我想了很久,不管她的外表如何年少,我都不应该将她看成孩子。我应该尊重她的心智,试着把她看成大人——其实她也是大人了。以前我一直要指导她,结果两个人都很不快乐。我不想再犯相同的错误。”
云真挑了挑眉,“她很介意我?”
他静了一会儿,“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坦荡荡的看着她,“从以前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喜欢你。就算我爱着小樱,我还是喜欢你的,云真。”
有些动容,云真沉吟了一会儿,“……什么人都要,你可能什么都会失去。不管是我、小樱,或者是你母亲。”
“我没办法割舍谁。”他也很坦白,“要为了小樱割舍你,办不到。”
“为了你母亲割舍小樱呢?”她的兴味来了。
“同样办不到!”
“殊为,你是个贪心的烂好人。”云真为他斟了杯茶,“不过你的心还真是纯金九九九的。”向他举杯,“好心都会有好报的。”
“我只要小樱赶紧准备好就好了。”他咕哝着。
***
“呼叫小樱号,呼叫小樱号。”砂石场的调度小姐用无线电呼叫她。
“小樱号收到!”工作的时候,她把所有不愉快都抛到脑后,不怕死的樊玉堂坐在助手座。
“小樱号,基地有你的访客,跑完那趟以后直接回基地。”
“访客?”她皱了皱眉,会有什么访客?“收到,回航中。”
“这就是无线电?”哇啊,坐大姊的车比云霄飞车还刺激!玉堂想拿起麦克风,小樱瞪他,“安分点行不行?不安分把你丢下车!”
好有魄力喔!虽然大姊下车以后那么娇柔可人……他还是喜欢开车气势逼人的大姊!我一辈子都是小樱后援会的人!
不理身边的小鬼发花痴,她还是尽速回来。
“访客呢?”她问调度小姐,看她们几个这么兴奋,恐怕有鬼。
“在楼上办公室。”连声音都发颤呢。古怪的看她们一眼,小樱上了楼,穿着合身套装的背影正看着窗外,乍眼看以为是美兰来找麻烦……
但是这种安宁雍容的气质,不可能是李美兰那个泼辣货。
察觉她的存在,女子缓缓的转过身,笑语晏晏,“你就是小樱吧?”
的确和美兰很像……但是这气质,这种雍容籼从容不迫……只有瞎子才会认错!“……云真?”
“你认得我?”她有点意外。
若樱一个箭步关上了门,再把百叶窗拉上,外面一片失望的牢骚声。
“我……呃……呵……是啊,应该认得……”手足无措了半天,“请坐。我,我去倒茶……”
“不用了,坐吧。”她的声音比一般女子有磁性,温柔而体贴,“不要紧张,我今天只是来跟你聊聊。”她温婉的一笑,若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安心,听话的坐下来。
望着她系着白丝巾的合身套装,真是素雅而华丽的女子……成熟、妩媚,温柔又充满智慧感。小樱低下头,突然觉得很挫败。
“你……”她突然想问问云真……一触及那样温柔善解人意的眼睛,突然问不出来。
“你想问什么?关于我跟殊为?”她和气的笑笑,“你听到的传闻有部份是正确。我跟他的确是初恋情人。”若樱一凛,惊惧的抬头看她,“但是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他还在当兵呢。我今天来,就是想要替他这个笨蛋解释一下,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她如水的温和让人舒服极了,“殊为偶尔找我喝茶,也一直谈你的事情呢。看他找到幸福,我真的很高兴。”
特意来只是为了解开我的心结?她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意。
“……他为什么要放弃你?!”若樱握住她纤长的手,“你这么美……这么好……为什么他要放弃你这么完美的人?难道只是因为他的妈妈反对?!”
连这样的美人都出局,我还有什么希望?!
“不是这样而已。”她有点尴尬的笑,苦涩的,“我……不行的。”
“为什么?为什么呢?你跟殊为……非常非常配呀!如果你们相爱过……”若樱忘记自己的立场,拚命摇她的手。
轻叹一口气,她拿出自己身分证,“你看看,跟你的有什么不同?”
若樱接过来,觉得有点不一样……但是这张身分证的照片和姓名都是云真的没错。
“没发现吗?你的身分证数字开头是二,而我的……是一。”
云真是男的?她上下看着云真,“你……你……你是人人人……”若樱把“人妖”两字吞下去,“你是红顶艺人?”
“不是。当然,我也不是人妖。”她宽容的微笑,“三十几年前医学还不是很发达,所以……就把我当成是男的。事实上,我若愿意接受手术,也许不会这么难堪……但是我不愿意。”
坦荡荡的望着若樱的眼睛,“我是完全的阴阳人。两者的性征都很明显。只是我的精神面比较偏女性。”看若樱呆住,“不相信?”轻轻的解开白丝巾,仰起头。不用仰头,她的喉结就非常非常明显!
望进她澄澈的眼眸,若樱觉得脑门轰然一声巨响,无法接受眼前的佳人竟然是……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