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像这位在路边悄然独立的佳人……咦?哪来这么漂亮的小姐?
她提着行李孤独的走在路上,似乎没打算叫计程车。春阳虽然不大,看她的样子像是要昏倒了一样……
“小姐,不舒服吗?”他停车,关心的问。
悄悄打量了他的车一下。嗯,奥迪A4,还可以。望了望他的人,虽然袖子卷起来,衬衫料子倒是不错的……人么,粗犷而有神,容貌端正,那股豪放不羁神采飞扬的模样,也还算是帅哥一流的……她微展笑颜,“我是有点不舒服……”她轻轻拭汗,“请问,庄殊为先生的家还有多远?”
“大概再走十分钟……”看看她一副快昏倒的样子,他下车开车门,“我送你一程如何?我不是坏人,”他急着解释,“只是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如果那个王八蛋不肯回头,这个倒是可以列入候补名单。先探探底好了,省得投资报酬率不符,“那就谢谢了。”
一路上她含蓄又有技巧的探问,得到的答案差强人意。小地方的小老板。算了,不过是备胎。
石峻坚浑然不觉,早让她的香水味迷得晕头转向,“那……小姐贵姓大名?”
“我姓李,李美兰。”回他一个楚楚可怜的微笑,眼底都是算计。
“真是人如其名。”峻坚大咧着嘴。
美兰双靥微红,艳丽不可方物,害他差点开到田里去。
“呃……李小姐从台北来?这么远,找庄先生有什么事情?”峻坚这时候才觉得有点紧张。
“我来……问他一句话。”落寞的美女,总是令人难以抗拒,无怪他开车慢如龟,巴望多延得一刻是一刻。
“什么话?”
“……六年的感情……”她掏出雪白的手帕掩着嘴,“是不是一句分手就化为乌有?”
他的脑门轰然一声,那个假惺惺的教书先生!居然……居然辜负这样美丽娇弱的美女!
庄殊为,我不会饶你的!
***
原以为是小樱来借书,一开门,石峻坚恶狠狠的模样让他不解,待看到他身后的李美兰,头跟着痛起来。
“我远道而来……”她可怜兮兮的抬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殊为叹了口气,“请进。”美兰进来就算了,石峻坚也老实不客气的进来,他耸耸肩,到厨房泡茶。
环顾这间精致的小客厅,沿壁都是书橱,光亮的原木地板铺着乳白的麻布地毯,分外雅净。
捧着刚上市的舞鹤金萱,美兰迟迟不开口,峻坚一副不食嗟来之食的模样生闷气,殊为倒是心平气和的品着带着乳香的金萱。
“今年雨水少,金萱的味道好得很。可惜产量不太多。”他喝了一口,下了评断。
“我……我不是找你喝茶的。”美兰眼睫上还带着雾意,“我是来问问你……”
“美兰……”他觉得应该把话说清楚点。只是在台北的时候,已经谈了十来天,连他妈都搬出来了,难道还没谈出个结果?
“不!你不要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拚命摇头,晶莹的泪珠缓缓流下脸颊,“你怎么对我这么残酷……”
“你真是太过分了!”峻坚大喝,“李小姐,不要太伤心……”他一面老实不客气的抽着客厅的面纸,好象不要钱似的,“擦擦眼泪……”
“……”我什么都还没说吧?他又喝了一口茶。
“姓庄的!今天你一定要给李小姐一个交代!”峻坚恶狠狠的,骑士精神的血液沸腾,怎么可以让美丽的公主伤心落泪啊!
“什么样的交代?”殊为斯文的说,“石先生,请坐。站着不会让声音比较大。”他问美兰,“想要问我什么?”
看他一副凉凉的样子,美兰不禁有点急了,“你……我们在一起六年,难道没有什么让你无法忘怀的?你就这样抛下我?”
无法忘怀啊……倒是满多的。你是指发脾气泼了我一脸的冰块和水呢(我不是郭富城哩),还是一怒撕了我的线装古书?或许是指大马路上对我大骂了半个钟头,同你渴不渴又追加了二十分钟呢,也说不定是去找你,你硬把我关在门外十分钟,开门的时候赫然发现你的学长脖子上满是吻痕,神情慌张的“修电脑”。
真的,我没有记恨,只是记得而已。
见他陷入沉思,美兰楚楚可怜的抬起头,“殊为……我知道上次太凶了……只是我们都快结婚了,当然对你比较熟不拘礼。以后我不敢了……没有你,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没有光明呀……”说着说着,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下来。
听得峻坚意荡神驰,若是这样的美女如此对他,就算脾气坏了点,他也甘之若饴……
殊为要很努力才压得住打呵欠的冲动。不能怪他,交往这六年,相同的台词听了十来次都有了。每次她的暴龙脾气一发,所到之处,尸横遍野。等他发怒了,想要分手,她又哭哭啼啼的万分动人让他回心转意。也拜她所赐,他的脾气磨练得越来越好,几乎已经到了圣人的地步。只是遇到美兰,真是连佛都有火。
“美兰,回去吧。”他打开门,“我记得十五分钟后,有班自强号会开回台北。”
“咦?”她猛然抬头,眼里蓄满了泪,“天都暗了,你不留我住一夜吗?”
“孤男寡女,我怕招人非议,对你的名声也不好,”他温文却坚决的说,“我家里只有一间卧房,不能够招待女宾。再说,我为人师表,不应该这么做。”
美兰气急,“你不回心转意,我是不会走的!”
“那恐怕你得在玉里住一辈子哩。”殊为耸耸肩,“如果你想住在玉里,车站前有几家旅馆。”
“你要让我一个人自己住旅馆?”她攀住殊为的手,“你怎么对我这么狠心?我们到底……”
“放心,”他拍拍美兰的手,趁机脱离她的掌握,“玉里民风纯朴,旅馆很安全的。我帮你叫计程车……”
“你连送我都不送?”美兰拚命克制脾气,他明明买了新车了!可恶,跟她分手才买新车!
“玉里的计程车很安全……”殊为解释着,“美兰,我们已经不是男女朋友了。请你理性一点……”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霍然站起来,掩着面跑出去,峻坚拿起她的行李,“李小姐!”一面恶狠狠的瞪他,一面高喊着,“李小姐!你的行李!李小姐!我送你啦……”
殊为站在门口,无可奈何的。
“你的女朋友?”娇脆的声音还是这么悦耳,若樱搭着手,“喔,是那位‘怕黑熊小姐’。”
殊为被她逗得笑出来,“下班啦?”她刚洗过头,垂肩的头发湿漉漉的,看起来分外的小。
“早就下班了。”她望着那个可怜的青梅竹马,“本来想借书,刚好你们在谈事情……啧,峻坚好笨,这样‘怕黑熊小姐’怎么有借口回来拿行李?”
殊为朗声大笑,这个丫头,鬼灵精怪,连美兰一点的小心眼都看得穿。拍拍她的肩膀,“给人留点余地。要不要喝茶?刚出来的金萱喔。”
“你们真的分手了吗?”若樱好奇的跟进去,哇塞,怕黑熊小姐唉!所谓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真是辣到不行,艳到让人脚软哩。连她那个号称硬派的青梅竹马都迷得晕陶陶的,这个教书先生怎么不为所动?“她很漂亮呢。”
“再漂亮的人有个暴龙脾气,都令人无法消受。”他把茶重泡一遍,端给她澄净的茶汤。
“最难消受美人恩?”她眯着眼,好象可爱的猫。他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
“等你长大了,一定比她漂亮多了。”满心宠溺这个懂事的小女孩。
“嘿,我早就是大人了!”她再怎么生气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撒娇。
“是是是,大人了大人了……”敷衍的揉揉她的头发,“也不吹干?着凉了怎么办?”他找了条毛巾给她,“最少也擦干点。你想借什么书?”
“《漱玉集》。我搁在台北,今天刚好经过秀姑峦溪,想到秀姑漱玉,又想到这一本,就很想读一读呀。”
他微笑着递给她,瞧她发亮的小脸,头发也忘了擦,只盯著书一页一页的翻过去。
真是小书呆。他捡起丢在一旁的毛巾,帮她把头发擦干,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僭越,却很喜欢这样温馨的感觉。
我是怎么了?对这样的小女孩起了什么心?他觉得有点困扰,却觉得有点欢喜。或许年纪大了,对于艳丽没有灵魂的女人失去了追逐的兴趣,反而对这样纯净没有污染的奋发小女生有了温暖的感情。
“晚香玉。”柔软朦胧的雪白花瓣,小小的,羞怯的在夜晚吐露芬芳。就和她一样。
“晚香玉?”若樱茫然的抬起头,翻著书页,“没有这阙词牌名呀。”
“小书呆。”差不多都干了,有点恋恋的放下毛巾。
“我不小了!”别人这么说无所谓,不知道为什么她很讨厌殊为这么讲,“我是大人了!”
“好啦好啦,大人了。”他敷衍的挥挥手。
“真的啦!”人家都二十六岁了!她急着掏口袋,“人家真的是大人啦!你看我的身分证……”
“好好好……”他抚慰的按住她的双臂,“不用看身分证也知道你是大人了……”
两个人视线一对,突然转不开来。
脸庞慢慢靠近……慢慢靠近……近得连呼吸都感觉得到……
庄殊为,你在干什么?!
他猛然抬头,狼狈的将她推到一臂之遥。
“……还想借什么书?”他简直没脸看若樱。
“没有了。”她也被自己吓到,我在干嘛?像是机器人一样僵硬的走出去,“我……明天还要上班……所以……要……呃……”
“我明白。”强自压抑狂跳的心脏,“明天是礼拜六,记得要上课。”
“好……上课……对呀……”两个人对着傻笑一阵子,若樱赶紧转身就跑,“明天见!”我傻笑个什么劲儿呀?她摸着两靥火烧的脸红,飞也似地跑回去。
殊为也像机器人似的挥了挥手。
我在干嘛?居然想对个高中才毕业的小女生下手!?真是太可耻了!又太……太可惜了
呜……我在想什么呀……
第三章
慌张的回到家里,发现美兰坐在客厅垂泪,峻坚正手忙脚乱的安慰她,石爸爸在厨房生闷气,石妈妈一看到若樱进门,一把拖到厨房,“阿樱,甘有影?教书先生是陈世美喔?那个台北小姐哭得那么惨?”
若樱脑筋转了好一会儿才懂石妈妈的意思,她搔搔头,“是陈世美吗?哈哈……应该不是吧。我听说他们分手了。”
“真水哩……”石妈妈探头看了一会儿,“不过眼神不正,配不上先生。”
这个眼神正不正我是不知道,骂起人来嗓门大丹田有力,这我倒是知道的……那时候觉得这个书生好可怜又好有教养……
“阿樱,你怎样了?怎么满脸通红?”石妈妈看她脸红成这样,“发烧了?哎唷,要不要紧?”
若樱这才发现自己脸红得要命,“没……没啦,只是有点热。对,只是有点热。”她狼狈的跑上楼,“石妈妈,我去洗澡了……”
热?春天的暗眠还有点冷啰。阿樱怎么了?不是洗过澡了,怎么还要洗澡?
正百思不解,儿子忸怩的进厨房,“妈。”
“怎样?”石妈妈探头看看,那个台北小姐也不会叫人,坐下来就拚命哭,实在……“尾班自强号跑掉了,只剩下复兴号勒。”
“就是这样啊。”峻坚赶紧说,“李小姐一个女孩子家住旅馆不好啦,我想……我们还有空房间……叫小樱过去那间睡,房间让给李小姐……”
石妈妈马上把脸板起来,“不行!人家小樱住的好好的……”
“你想都别想!”石爸爸的火气终于到临界点,“小樱是我们自己人,为什么要为了外人让房间?客房不能住人?为什么我的房子不能住人,你给我讲啊!”
小樱的房间是套房嘛……而且她也有女孩子的东西,李小姐比较方便嘛。他心里嘀咕着,要不是自己的房间乱到不能住人,他早把自己房间让出来了,“就一夜而已。”
“叫她去住旅馆!非亲非故的,搞什么?”石爸爸已经很不是滋味了,这个李小姐一进门,连人都不会叫,只顾着坐下来哭。他好心的跟她探问,还被她白眼相向!儿子不去追小樱已经让他很气闷了,儿子不知道哪边路边捡来这个台北来的女人,随便的就带回来,更让他生气。
“好好好。”峻坚也有点气,“客房就客房啦。”他紧张的看美兰听见老爸的大嗓门没,只见她怔怔紧蹙娥眉,让他看得心都化了,“我自己招呼她,可以了吧?”
这家乡下人真没礼貌。美兰有点不高兴。要不是想跟殊为磨上一磨,她才不会跟峻坚回家。没看到她正在哭啊?还问她打哪来,姓名有的没有的,真是没眼色!看着她的样子像是看怪物似的,隔壁的小孩脏兮兮的跑进来,都围着她看,主人也不知道把脏孩子赶一赶。
在台北她可是身价百倍的千金小姐呢!哪受过这种气?到现在,茶也没有,房间也没有,要不是怕旅馆不干净,她才不希罕住哩,又不是不给钱!
等到了房间,她的脸更沉了下来。这么小的房间?床板铺着棉被,连床垫也没有,能睡人?
不过现在还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她要让殊为回心转意,需要“备胎”刺激一下他的嫉妒心。
“真是麻烦你了,石先生。”她娇柔愁眉的说。
“叫我峻坚。”他的魂早飞了,“需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你……你真是太好了……”李美兰轻轻按着他的手,接着冲进他怀里,“我……我好伤心……”
就算有人砍峻坚十刀八刀他也不觉得痛,“我知道……我……我也感同身受……李小姐……”
“叫我美兰……”
“美兰!”
隔着墙壁的若樱叹了口气。石家什么都好,就是墙太薄了。客房又和她的房间比邻,隔壁说些啥听得一清二楚。
瞥瞥时钟,老天,都十一点多了,她的生理时钟让她不停的打呵欠,却让隔壁落满鸡皮疙瘩的文艺腔搞得欲睡不能。再加上在殊为客厅的那一幕在脑海里不断重播……
啊啊……我失眠定了!
***
说是这样说,最后若樱还是不敌瞌睡虫,睡得人事不知,不知道昨夜邻房春光无限。
梳洗好推门出去,正好看到峻坚鬼鬼祟祟的从美兰的房间溜出来,她只觉得困惑,却没有想太多。
今天也是好天气。她神采奕奕的伸伸懒腰,经过一夜好眠,所有的烦恼几乎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