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瘦弱的她走在校园里,他的心跳会快两拍,想要搂紧她瘦削的肩膀。
但是,他不敢。
他知道艳然会再次逃走,他现在日日夜夜担忧的就是这件事——
不知道哪天,艳然又会消失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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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磨下去,我们就得去上小学了。”白帅帅无精打采的说,“好不容易躲掉幼稚园那关,如今看来,小学是非上不可了。”说着说着竟生起气来,“都是你出的蠢主意,现在可好,他们这样看来看去也看了一年,一点进展都没有!到底是要不要负心,这善恶录怎么填啊我问你?!”
“吵什么吵?”墨墨黑一面看日剧,一面感动的抽面纸拭泪,“让我看完好不好?呜……好可怜喔……为什么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真是太不公平了……”
白帅帅怒极,一弹指炸了电视。
墨墨黑的嘴成O型,“你……你这个混蛋!还我的结局来!我还没看完你就炸掉……”
她扑过去跟白帅帅拚命,两人又打了起来。
混乱间,白帅帅不小心摸到不该摸的地方,一脸诧异,“魔女的身材这么……差吗?”
墨墨黑抬手就给他一个大耳光,“你……你混蛋啦,我在人间的身分是小孩子,哪来的身材?!”
“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变身前的样子,要身材也没身材……”话没说完,他的脸已红了起来。
“要你管!”她护住前陶,凶巴巴的说。
“当然只有我可以管!”白帅帅火大了,“谁敢管我劈了谁!”
这话一说出口,两人都愣住了,局促的东看看、西看看,就是不敢看向对方。
“你……你是日剧看太多了喔……”墨墨黑一双眼简直不知道该望哪儿。
“还不都是你,天天看天天看,害我……害我说话都怪怪的……”白帅帅死盯着炸掉的电视。
“都是人间的坏影响啦。”
“对咩,都是人间的坏影响……赶紧回家就好了……”
嘴上这么说,两个小恶魔心里却不约而同的想着,留在人间似乎也不是太坏——如果有对方陪伴的话。
第七章
眼前似乎有细小的蚊蚋在飞舞,崇华眨了眨眼睛。大概是看书看太久,眼睛太累了。
悄悄的起身,现在不是大考的季节,图书馆里冷冷清清的。崇华走向洗手间想洗把脸,经过长窗下的位子,看见艳然的膝上摊著书本,眼睛却望着窗外深深浅浅的绿意,心神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看着她,管不住自己的脚步往她走去。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像可耻的跟踪狂,但是……
这一年的酝酿相思,让他无法克制自己。
洁净的玻璃窗倒映着两人模糊的面容,她洁白的侧睑流下一行清泪。
“一年了。”她的口吻带着绝望,“你还无法忘怀她吗?”
“应该可以的。”他压抑地回答,“等我蒙主宠召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忘怀。”
回眸怔怔望了他许久,他也同样回凝。
“我是胡艳然。”她承认,“但也不是她。我不是那个完整无缺的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脱下四季穿着的长衬衫,里头只穿小背心的她,看得到的肌肤都有翻卷缝补的疤痕。“……我甚至失去了生育能力,和我的声音。”声音因哽咽而显得更沙哑,“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美丽老师……我甚至换了名字。”
颤抖的指尖轻抚着她颈上如娱蚣般的伤疤,崇华美丽的眼蓄满了泪水,“玫瑰若不叫玫瑰,难道就会失去它的香气吗?天啊……你受到什么样的痛苦……原谅我,请原谅我……在你这么痛苦的时候,我竟了无所觉……”
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如雨般的泪渗入艳然干涸已久的心田。
“你没听清楚吗?我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全身部是丑陋的伤疤。”她闭上眼,拚命地压抑情绪,身子颤抖起来。
“我每个字都听见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着,你还好好的话着……请再相信我一次。”
依在他怀里,艳然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像是在充满暴风雨的人生里,终于找到了港湾——虽然她不知道港湾是不是海市蜃楼。
停靠吧,她已经太累太累了。这一年……受尽折磨的不只是眼前这个人,自己也时时饱受煎熬啊。
濒临渴死的人,是没办法拒绝眼前的清泉,就算明知充满毒液也无所谓。
这夜,艳然没有回家。
崇华痛苦而深情的亲吻她身上每一道伤疤,伴随着泪滴。
“……很痛吧,一定很痛很痛……”他恨不得那场大劫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娇弱的她。
艳然虚弱的笑了笑,“不比这里痛。”指了指心房。
“相信我。”紧紧的抓住她,害怕艳然再次在他眼前消失,“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心。”
望着这个牵动自己心弦的男孩,艳然凄美的笑了。她从来没想到,让自己魂萦梦牵的会是这样美丽的男孩。她一直以为,自己会爱上像父亲那样的男子汉,或是悠游书海的谦谦学者。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把心失落在一个美得犹如堕入凡尘的天使身上。
“你不是天使,而是路西法。”她紧紧的拥抱崇华,“爱上这样的人,是我自己的错。”
若是再受伤,她大概连命都要赔进去了吧?
但是,在他纯净含悲的瞳采里,谁还记得可怖的过去和无知的未来?就像飞蛾明知灯焰的致命,还是义无反顾的扑火而去。
就为了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
她很了解扑火飞蛾的心情,非常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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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然辞去了教职,和崇华住在三合院的西厢。她是这样的累,累到无法承受别人好奇的眼光和探问。
但或许,她希望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他们纯净的爱情或许可以长久一点。
不过,崇华却没让她失望,除了上课以外的时间,几乎都待在家里。这小小的套房,就成了他们的家。
两人常一起到花莲活动中心,那是必须开车才能抵达的距离,但是他们却乐此不疲。
带着大叠的书,开着崇华的小车,他们喜爱那个可以看到太平洋的阅览室,从书堆中抬头就可以看到深深浅浅、宛如在呼吸的蓝色海洋。
静谧的读书室,只有浪潮细细的拍岸声,和翻页的沙沙声。看书看累了,两人会悄悄起身,牵手沿着栏杆散步,望着永恒的海洋。
海天共一色,清凉的海风,终年不息,像是可以吹走所有的忧虑一般。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艳然眉间的轻愁终于消散了。
她常思考永恒的定义。或许,一天接着一天的相爱,就能通往永恒的道路吧?
昨天他在,今天他在,明天也应该在……接续许多的明天,说不定,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这希望让她的容颜散发着珍珠般的柔和光泽,而她的改变也感染了崇华,他显得神采奕奕。艳然的快乐,就是他的快乐。
趁着暑假,他们几乎踏遍了半个台湾,沿着铁路南下,兴之所至的随意停留,有几次在深山里迷了路,还得去派出所过夜。
“你们是夫妻?”警员客气的让出休息室,有趣的看着这对美丽的人儿。
“就快了,这是婚前的蜜月旅行。”崇华自然的搂了搂艳然的肩膀,趁机把放在口袋里很久的碎钻戒指戴在她手上。“瞧,这么多证人,你赖不掉了。”
她微张着嘴,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求婚。驻守的警员爆出笑声和鼓掌声,让她觉得可笑又尴尬,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居然夺眶而出。
“你不愿意?”崇华担心起来。
艳然擦干眼泪,将手背在身后,板起脸孔,“货物既出,概不退还。”
“你想退,我也不给退,千山万水也要把你追回来。”旁若无人的,崇华深深的吻住了她。
警员笑着离开休息室,将空间留给他们,
小小的一圈钻戒,圈住了两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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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环岛之旅,让两人都晒黑了。晒黑的艳然,身上的疤痕看起来更明显,但是她毫不在乎的穿上泳衣,高高兴兴的戏水,无视周围异样的眼光。
即使搭讪不成而恼羞成怒的痞子出口伤人,她也不在意,但是,崇华却很在意。
“你再说一次!”崇华神情阴冷的揪住那个痞子的花衬衫,“你刚刚对她说什么?”
痞子吞了口口水,眼前这个男人漂亮得不像话,可不知为何,被他清澈的双眼一瞪,他却怕得全身发抖,只觉酷热的空气也突然变得冰冷,
靠,这么多人在看,他若示弱了,脸要摆哪里?鼓起勇气,他甩开崇华的手,“说十次我也敢说!那个补丁女不乖乖在家里躲着,跑出来吓人干嘛?我看她可怜,好心跟她聊天,居然敢不甩我——”
话还没说完,左眼便挨了一拳,头冒金星的倒在地上啃沙。
他的同伴鼓噪起来,捋起袖子就准备上前帮忙,可崇华厉眼一扫,居然个个发起抖来。
“还有谁想试试看?”
他的脸如此俊美,声音如此好听,但是被他那双比女人还好看的眼睛扫过,说不出来为什么,那群人竟腿软的跪下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拖了闯祸的同伴就跑。
看着他恶意的邪美笑容,艳然心里不禁掠过一丝寒意。
“崇华?崇华!”轻轻的摇他,“别人说什么我不在意,只要……只要你不在意就好了。”
邪佞的表情僵凝了一会儿,继而浮现困惑之色。他心底刚刚涌现的杀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自己也不明白。
时时在眼前飞舞的蚊蚋,扩大成了黑色的蝴蝶,翩翩在他眼前飞舞。
“崇华?”
他转头,一瞬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黑色蝶影。
“艳然?”他恐惧的往前抓,直到触碰到她温暖的臂膀,眼前不祥的蝶群才飞散,光明的世界重现。
因为艳然,他的世界才有光亮。
“没事了……”他喃语着,轻抚她担心的脸,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什么事也没有……真的……”
她有些狐疑的投入崇华的怀抱,“真的?”
“真的。”紧紧的拥住她,这样不祥的蝶群才不会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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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没课,崇华就开着小车载她四处跑,他们也因此参加了不少原住民的丰年祭。
花莲的丰年祭是很惊人的,即使已经表演化、观光化,旺盛的生命力却仍让人惊叹。
都会如此,小部落更是热烈狂欢,部落的村民对他们这对美丽的人儿一直很好奇,周游几个部落,艳然和崇华就有了一整套阿美族传统服饰。
丰年祭热热闹闹的举行着,村长太太递酒过来,热情的邀请艳然一同下场跳舞。
“我不会跳舞,也不会喝酒。”盛情难却,艳然有些着慌。
“不喝酒有红茶呀。”村长大大笑眯了眼睛,“跳舞很简单的,阿桑教你……”视线瞟向崇华,“你也一起来啦,男人不要那么惜皮肉,被看又不会痛……”
崇华好笑的在族人簇拥下,裸着上身,斜背起槟榔袋。平常锻链有素的肌肉,衬着俊美的脸,像头矫健而健美的豹。
少女们压抑着轻呼,不断的偷看他。
崇华对那些眼光一点都不介怀,但是,当他看到打扮好的艳然时,呼吸不禁停了一秒。
她……真美。
薄施胭脂,让她整张睑都亮了起来,阿美族的传统服饰穿在她身上,别具风情,微带羞涩的笑容,更有楚楚动人的风韵。
“干嘛这样看我?”她薄嗔道。
“你真漂亮。”崇华打从心底的赞美着。
“呿。”她轻轻啐了一口,脸却微微红了。
声震屋宇的歌声,简洁有力的舞步,听着跳着,崇华突然被感动了。
生为人,才拥有这样热烈感染的欢乐。活着,真是一件好事呀。
虽然不懂歌的含义,听了几遍,也听熟了。长老笑着把麦克风递给崇华,示意他起头,他谢绝了麦克风,用洪亮有力的声音唱着。
艳然有些陶醉的听着他好听的声音,望着他的眼,知道他是唱给自己听的。
唱些什么……不重要吧?他的心意,已经笔直的传达给她了。
会场的气氛仍然热烈,崇华悄悄来到艳然身边,牵起她的手,没有惊动任何人的离开会场。
月光泠泠,橘子花散发着酸甜的蜜味。轻轻拥着她,像拥着此生最珍贵的宝贝,虔诚的在她唇上吻着。
月光为证,他此生只爱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名字叫胡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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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却愉快的回到家里,两人正在整理档案和照片,却传来一阵阵敲门声。
崇华和艳然面面相觑,现在是晚上十点,在这个纯朴的三合院里,大部分的人都睡了。房东是个和蔼的老太大,几乎没来敲过他们的门,总说他们小俩口需要独处的时间。
现在又会是谁呢?
“大概是墨墨黑和白帅帅吧。”崇华笑着起身,“等等要叫他们的阿妈打屁股,半夜不睡觉跑来干嘛?”
一开门,他便僵住了。
望着他僵直的背影,艳然疑惑的抬起头。
“二姊。”他的声音紧绷。
脸容妆点精致的丽人,有着和崇华相似的面容,只是身上散发出的冰霜感,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连手机也没有,害我大老远的从台北跑来。”连声音都冷冰冰的,“爸爸要见你。”正眼也不瞧艳然一眼。
崇华沉默了一会儿,“……爸爸怎么了?”
“你会不知道爸爸怎么了?”她反问,唇角噙着冰冷的笑,“你倒好,跑到这种乡下地方清静度日,我们其他兄弟姊妹就活该倒楣,让那生病的死老头差来遣去!现在他要死了,又要我们把外面的野种统统叫回去。那死老头的野种还真是——”
“二姊!”崇华厉声喝道,随即又放软语调,“……我知道你和大妈都吃了很多苦。”
冷漠的面具短暂崩解,激烈的情感需要非常压抑才能平息,“……明天就回台北去。谁知道那死老头可以撑多久?”说完转身就想走。
“二姊。”崇华唤住她,“我要结婚了,艳然是我的未婚妻。”
她这才上下打量艳然,脸色和缓了下来,“你是爸爸的儿子,可别跟他一样,害了人家一辈子。害一个不够,还害了那么多女人。”
她走了之后,崇华沉默许久。
“她是我二姊。”面对艳然关心的眼神,他缓缓说道:“我的家庭……有点复杂。”
“没关系。”艳然轻轻握着他的手,发觉竟是这样的冷。“我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