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最近满热闹的。”砚耕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这些人真的有点过火,追女孩子追到人家家里来了。
“是满热闹的。”艾伦撒漫的回答,头也不抬,正在茶几上画着漫画。她对“追求”向来非常迟钝,有时候人家小心翼翼的想点燃她心里的爱火,结果都会啪哒一声被她踩熄了火苗。
砚耕也抱著书在客厅看着。这样安静的时光,有她相伴…他途然闪过一个念头,能够这样在一起一辈子也不错…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艾伦正好抬头,奇怪的看着他。
“因为我一心向学。”砚耕把头埋进书里,专心念起来。
等他伸起懒腰,才发现艾伦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艾伦?艾伦!”睡着的她,实在非常可爱。不太费力就把她抱起来,用棉被把她盖得严紧。坐在床沿看她的睡脸。这房间还是像核弹灾区,不过,他知道艾伦真的花过时间整理。
望着她,满腔柔情。砚耕知道自己完蛋了。
虽然这么想吻吻她玫瑰花瓣似的嘴唇…他还是起身,走出房间。他得好好的想想。
他承认自己是个传统的男人。跟女孩子交往,一定是以结婚为前提。
这些年,他不愿意接受晰慧,也因为这样。向来看不起跟女孩子“玩玩”的男人。玩玩?女孩子有多少青春陪你玩?
他得好好想想。艾伦和他理想中的对象实在差太多了--他理想中的女性比较接近良良。独立自主,强健的像是松柏一样。艾伦…艾伦是这样的柔弱,需要呵护和保护。他现在愿意,将来也愿意保护她三五十年?
这是很长远的承诺呀…他得好好想想。
外套上一根绵软柔长的头发缠着,他知道是艾伦的头发。握在掌心,缓缓的,心里涌起辛酸的柔情。她小小的手,小小的脚,温柔信赖的笑容…
就这样吧。
电话铃声打断他的冥思,“喂?”都这么晚了,是谁?
“砚耕…你还没睡?”一把柔美的女声从话筒那儿传来。
他的脸像是覆满了严霜,“什么事?”
***
艾伦是被砚耕的嗓门吵醒的。她揉揉眼睛,有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到客厅,砚耕刚好摔了电话。“砚耕?”
他转过头来,表情写满了不信任、怀疑、心痛和…受伤?
“怎么了?”她想把睡意甩掉,摇摇头,“跟谁吵架?”
“没事。”他将头一扭,“我…我继母要我回去看父亲。”
继母?住在一起快半年了,她第一次听到砚耕提起家里的事情。
“那…伯父怎么了?”
“装病。”他很干脆,“艾伦,你觉得恋爱是什么?”
满脑子的睡意被驱逐得一点都不剩,“呃…”她突然有点伤心,“恋爱是摧毁人最快的途径。”
砚耕静默了一会儿,心里却很激动。他不知道艾伦经历过什么,但是这句解释,却比自己心里掏出来的还恳切。
“要不要喝酒?”他倒了两杯威士忌,丢了冰块,“今天月色很好。”
两个人默默的佐着月色下酒。
“我谈过一次恋爱。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嘛?我看起来不像?”他没好气,“我觉得,谈恋爱就是要结婚的。所以,我真的是这么认真去谈我的恋爱…”
“她呢?”艾伦对他也重新评估,什么年头了,居然有人这么认真谈恋爱。
“……她?”他干笑一声,“她嫌我不够温柔不够体贴,成了我的继母。”
艾伦几乎把满口的酒都吐出来,“啥?”
“你没听错。她成了我的继母。嫁给我那死老爸。啧啧…可相差二十几岁呢…原来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呀…所以我离开家,不愿用家里的钱。如果在家里当少爷,大概女人眼中看到的不是我,而是块会走动的金砖吧。”他的声音沙哑起来,“我只是希望…希望有个和乐的家庭…做着喜欢的实验,一家快快乐乐的住在一起,每天都可以看到我的妻子儿女…那么多钱能做什么?我怕极了母亲的郁郁寡欢…”
艾伦没有说话,紧紧的抱住砚耕的头。
“我不会回去继承家业…”他的声音在艾伦的怀里闷着,“就算如我所愿,进了中研院,薪水也不会太高…这样,你还愿意跟我吗?”
艾伦松开了手,怔怔的看着他。“我…我交过男朋友。”
他有点奇怪,“我当然知道呀。难道…你们还没分手?”半年没通音讯的男朋友,还是早早的甩了好。
她摇头,眼泪落了下来。“他嫌我的学历不行…不会理家…什么都不会…只是个漂亮会走动的洋娃娃…”
“那家伙是胡说的。”砚耕有点生气,“住在一起这么久,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子。”
艾伦下定决心似的,一口气灌下整杯威士忌,“我不交其它男朋友。
但…我也不说好。你要好好考虑…今天你的情绪很激动…我也很激动…我们都好好考虑。因为这是很沉重的承诺。”
砚耕也灌下整杯威士忌,“我也不交其它女朋友。我们…认真考虑看看。”
啊,她的笑容真的像是花一般的开放…只是倒栽葱在地板上,实在有点蠢。
第二天,两个人都请假了。喝了一夜,宿醉得好头痛。不过,是幸福的头痛。
两个人一起眺望着遥远的黄金屋顶。
狐狸:我再也不回去那个黄金城堡了。你要跟我一起在麦田的小草屋吗?
麦穗娃娃轻轻的把手放在狐狸的掌心。
野鸭:你觉得会是真的吗?
麦穗娃娃:现在的现在,他是真的。那就够了。
隔几天,砚耕去了实验室后,来了意外的访客。
说真话,开门看到晰慧,她只想把门关起来,继续回房画她的漫画。
“我可以进去吗?艾伦?”虽然觉得不舒服…不过她还是勉强打开门,“请进。要咖啡,还是茶?”
“不用了…我只是来道歉的…”晰慧这么低声下气,反而让她觉得有点恐怖。
“没关系…不要介意…”
根本不管艾伦说了啥,只是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你一定要原谅我…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砚耕学长了~我已经喜欢他好些年了…”
哇哇~不要激动,艾伦吓得头发都站起来了…
“我认真的想过了,如果学长真的喜欢你,我不该为难学长爱的人…
请你原谅我好吗?要不然…学长连话都不跟我说,我好难过…”她哇的一声哭出来,眼线跟着眼泪夺眶而出。
看她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艾伦只好拼命点头,“我了解,我了解…”
“那你原谅我了?”晰慧恳切的说。
我当然原谅你了…任何一个眼线哭花的女人,都恐怖得让人不想原谅都不行…
好说歹说才让晰慧满意的出门,艾伦觉得自己应该先去收惊。
十一
走在街道上,晰慧得意的笑了起来。
哼,那个妖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三两下就让她摆平了?
还是跟她打好关系,不要跟她正面冲突比较好。毕竟,砚耕现在迷她迷得要死,跟她吵闹,让砚耕把自己当成空气,实在太不智了。
这么一来,这些年的苦心不就白费了?
砚耕不记得,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很早就知道,身为二妈生的孩子,要走出一片天,非靠个强而有力的丈夫不可。
所以,宴会上看到赫赫有名的范氏企业的少东,她就决定了,就是这个人。这个高大伟岸,充满男子气概又上进的男人,就是她扬眉吐气的第一步。
她一直注意砚耕的消息。发现他考进T大化学所,晰慧也用功到几乎吐血,转学到T大。发现砚耕和父亲争吵离家出走,她反而芳心暗喜。
根据她的情报指出,范士豪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子。就算砚耕和他闹翻了,也不可能把偌大的家业倒贴到别人的身上…虽然范老头娶了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续弦,这几年连个蟑螂也没生,大概也生不出来了。
落难蒙尘的贵公子…减少了多少可能的竞争对手?!连她最亲密的朋友都不知道范砚耕的来历,加上他的坏脾气…
若不是艾伦这个程咬金,砚耕早晚会是他的。
这些年的处心积虑,她已经分不出来,只是想要个靠山强大的丈夫,还是真的爱上砚耕了。不过,砚耕若是落到别人手上,她的心像是要揉碎了一样。
“别伤心了啦,学长也不见得真的爱上那个女人,她有什么好?只是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嘴脸,事实上呀,啧啧啧啧…”她的室友杨小真很不忍心她的以泪洗脸,告诉她一个重大情报,“我哥哥…就是在四宝出版社当主编的那个…告诉我,艾伦之前在漫画界名声很坏哩…”
本来为了“范夫人”头衔从此无望的晰慧精神一振,“杨大哥说什么?”
“他说呀,艾伦之前在顶点漫画的时候,还管着色情小说的部门呢!
她跟那些写恶心小说的作者处得很好…不但这样,她还跟别的男人同居过唷,她还抢了好朋友的男人,当众挨耳光呢!哎呀,就是乱得不得了…”
晰慧幽怨的看她一眼,“你知道她这么不好,也不跟砚耕学长说一声。”
“我哪敢?”小真很坦白,“范学长那么凶,你知道大家叫他啥?范无赦!跟八爷的名字一样哩!吓死人了…”
原本想告诉砚耕这些,转念一想,反而跑去跟艾伦打好关系。
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就算一时瞒得住,久了还是会冒出狐狸尾巴的。
现在跟砚耕学长说这些,他一定觉得我在造谣。不如跟那妖女打好关系,将来可以探查她的“淫荡”…
我再趁砚耕学长伤心欲绝的时候,给他真心又“深入”的温柔…
她忍不住“哇哈哈”的笑起来。
“妈,你看那个姊姊好奇怪…眼睛画了两条线到下巴,还笑得很可怕勒…”小朋友指着晰慧说。
“嘘~不要乱说…赶紧走…快走快走…”年轻的妈妈小跑步的带走了指指点点的小朋友。
路边卖毛线袜的阿婆很同情的跟一起卖状元糕的阿桑说,“可怜喔,年纪轻轻就起笑了…真是歹年冬…”
砚耕正在买状元糕,不敢承认那是自己学妹。唉,女人啊,还是别胡乱跟着时髦的好。等等问问艾伦,现在是不是流行鬼妆。他还以为晒伤妆就够蠢了呢。
他也跟着摇摇头。
十二
今天是个好日子。
砚耕还刻意先到加油站打工,顺便帮艾伦请假。站长看他容光焕发,艾伦又请假,忍不住跟他说,“所谓学业未成,何以家为?你知道养个孩子老婆要多少钱?你还是不要高兴太早…”
孩子?老婆?啥?
“艾伦怀孕了吧?”站长大剌剌的吐出一口烟,“唉,年轻人,我叫你放弃处男,可没叫你跳进家庭的牢笼呀…哇~你怎么打我?你敢打站长?靠~你居然用刷子丢我~”
“对不起,站长,我手滑了。”他冷冷的提着五加仑大包装的清洁剂,“麻烦你说清楚,要不然…我怕清洁剂也会一时手滑…”
“冷静~冷静冷静~哈哈…”站长抱着头,“我这是经验谈哩!过来人的经验谈呀~”
“原来站长是奉儿女之命成婚的。”挤在门口看热闹的工读生窃窃私语。
“听起来站长好象悔不当初。”
“要不要告诉站长夫人?她对我们这么好…上回庆祝砚耕‘成人’的红豆汤也是她煮的…”
“还是告诉一声好了。听说现在七年之痒已经提前到三年了,还是让站长夫人有个心理准备好了…”
“你们…”站长气得浑身发抖,“你们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滚回去上班~”吼完他嘿嘿冷笑,“谁敢去跟我老婆嚼舌根的?我保证…
哼哼…再继续围在门口,每个人扣一个月薪水!”
“暴君…”工读生们喃喃抱怨的离开,“就是说嘛,只敢对我们吼,遇到砚耕像是老鼠遇到猫…”
砚耕?站长突然觉得后面有股寒气,他忘了砚耕还站在他背后。
“站长,我是很想赶紧去工作…不过,我真的很希望听到你的解释哩…”他板板指关节,咖哩咖哩响着。
“没…没啦~”站长陪笑,“只是艾伦为什么请假?”
“她去签约。”他扛起水桶和清洁剂。
“签约?”
“没错。站长,你不知道吗?在这个加油站,诞生了一个漫画家唷。”一想到这件事情,他心情不禁大好,也不想跟满脑子邪恶思想的站长发飙了。
这一个晚上,他工作特别有劲,问客人“九五还是九八”的时候,声音特别洪亮,还有小孩子被他吓哭的。
但是,又怎样?艾伦是漫画家了哩!辛苦连载了十个月,终于可以出单行本了,怎么不让他高兴?
回到家里,静悄悄的。他放下手里的红酒,开了灯,发现艾伦蜷在沙发上,“怎么?等我等到睡着了…”噫?
艾伦抬起头,满面的泪痕。
“怎么了?”他一惊,“签约不顺利?”
“书都印出来了…”她指一指茶几,又把脸埋在砚耕的怀里。
他拿起那本艾伦失眠了十个月的漫画,发现上面只有作者的名字。
“你的名字呢?”他又惊又气。
“在…在版权页…”就那么小小的一行字,写“美术协力:艾伦”。
连美编的名字都挂着杨清风,也就是说,谁也不知道这本漫画是她画的。
“我应该看过合约才画的…”她哭得很伤心,“只是我没想到…这么熟的朋友,会这样欺负我…”
“…稿费呢?”这么十个月的辛苦,总要给稿费吧?
“只有书的版税。还得跟作家分…”她擦擦眼泪,“也就是说,我只能分到两万多块…”
“不要紧…乖…不要紧…”他轻轻的拍着艾伦,脑子乱成一团,“先不要想这些,一定有办法解决的…对了,我今天听到一个笑话,说给你听好不好?”
慌起来就口不择言,“你知道吗?其实加油站打工打久了,也会有职业病。有个加油站的工读生想和女朋友嘿咻的时候,两个人正蓄势待发,结果,那个男生居然含情脉脉的对着一丝不挂的女朋友说:‘小姐,请问要加九五还是九八?’”
原本满脸眼泪的艾伦楞了一下,大笑得气都喘不过来。“哈哈~原来…原来你们…你们还可以分‘九五’还是‘九八’的那个…”
看她泪珠仍挂在脸上,又笑颜逐开,像是娇艳的玫瑰带着晨露,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好快。
“那么…”他轻轻的问,“你想加九五还是九八的?”
艾伦的脸一下子飞红,砚耕的脸渐渐接近,她也慢慢把眼睛闭起来…
“铃铃铃~”两个人一起跳起来,发现是爱伦的手机在响。
他妈的!早不响晚不响,现在响个屁!砚耕没好气的接起来,还没说话,电话那头比他更气:“艾伦,你搞什么鬼?约也没签,就这样跑掉了!我怎么跟老板交代?我现在把合约寄挂号过去,书都出了,你耍什么大小姐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