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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觉春心动  第10页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老管家!”风琉惊异,快速地扶住他。

  “好痛……我肚子也、也不对劲……啊!哎哟……”

  “风琉!”廊外,三娘匆匆地奔了进来,看见原封未动的早膳还放在桌上,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你还好吗?你没吃任何东西,没喝一口水?”

  他一早起来,到目前为止还是滴食未进。

  “这是怎么回事?!”他口气严厉起来,双目进发精光直直射向三娘,直觉这事与她脱不了干系。“说清楚!碧三娘。”

  他喊出她的真实姓名。他知道她是谁了。

  三娘心跳得飞快,眼睛瞪着他,小嘴一张一合的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生气了吗?脸色这么冷淡。

  没时间猜测,也没时间解释明白,因为老管家一声哀疼,捉回两个人所有的注意力。

  事有轻重缓急,她无心多说些什么,蹲下身握住老管家的手脉斟酌,另一手则按向他腹部的大横与腹结二穴,猛地压紧。

  “哎啊!疼死我啦……”老管家一阵哀喊。

  三娘瞧着这情景,心中震撼,脸上血色尽失。

  是“肚痛帖”。怎么会这样?有人在别庄的饮食里下了此毒,它贵在本身透明如水,没入水中亦是无味无形,毒发时令人腹痛如绞,一波强过一波,直至昏死。

  而“肚痛帖”却是阿爹取的名,是他闲日无聊下研究出来的东西。

  他老人家来了吗?他肯定气坏了,才会对收留她的一庄子人迁怒,下了“肚痛帖”。

  “我……快死了吧,风教头……我不行了……”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庄里的人一个都不许出事,要不然她的罪过就大了,风琉会气得掐死她、恨死她的。

  拿出三棱针,她在老管家足下隐白、大都、太白各下三针,登时,老管家和缓了气息,脸虽苍白如鬼,至少不再皱得狰狞。接着,她又在他眉心着进一针,他缓缓合上眼,状如沉睡。

  边下针,三娘边想着,觉得一阵委屈。

  看来,在这位护卫教头的眼里,她比不上啸虎堡重要,就连别庄一群人的地位也远远在她之前。到底,他心里有没有她?她都不敢想了。

  “你把老管家抬进房里吧,我已暂时帮他止痛。替其他人下针后,我会帮大家把毒解了。”忍着泪,三娘乎心静气地面对风琉。

  “这该死的是怎么回事?”他铁青了脸,音调坚硬。

  “我一时说不清,而且,我不认为现在的你想听我的解释。等大家没事了,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包括这次闹肚疼的缘由。”

  语毕,三娘头也没回,又快快地奔离。在大厅还有好多人等着她救。

  学习爱人多么不易,尤其她已心属的这个男人,在他心中,她挣不到最高、最重要的价值。他的家仇与责任,还有别人给他的恩情几乎将他压垮,她得不到完整的他,毕竟,连他也不曾拥有过自己。

  就是笨嘛……三娘无奈地擦去腮边的泪水。偏偏,她就喜欢他。

  ***

  仅是厨房的大水缸被下了“肚痛帖”,水井仍清澈干净。三娘心神稍定,幸好阿爹这回没做得绝手。

  一整天,她忙着医治一庄子的老少,先减轻绞肠的痛楚,再接着下一个解毒的步骤,刘大夫医房里派得上用场的药全让她搜刮了,熬出的药汁仍不够人喝。车而风琉由猎兽场调回部分人手,一半护卫别庄,另一半加强巡视,再遣两名手下入城抓药,才能顺利进行诊疗。

  而风琉的脸色凝成冰霜,他自是十分懊恼,身为护卫教头,竟让外人随意来去,没一点警觉能力。

  安置好最后一名病人,已过了大半夜,三娘累得快站不住脚了:捧起一盆污水步出厅外,她将水倾洒于地,没察觉风琉跟在她后头,冷峻地望着她。

  “告诉我,我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三娘猛地回头,手中的脸盆滑落于地,受伤地瞧着他。“你……什么意思?”

  风琉逼近几步,脸上不露声色,但那一对眼瞳己燃起两簇烈焰。他对她生气,更恼恨的却是自己。

  “下毒的人是谁?”浓密的两眉陡竖,他眼神如箭,凌厉含恨。“别撒谎,别说你不知道,你我心知肚明。”

  三娘咬着唇怔怔地望入他眼底,那严厉无比的脸庞令人心惊。但她心中最痛楚不在于他的严峻面貌,而是他内心显在的反应。

  挺身出来质疑她,是为了别庄的一群人。

  他恼她、气她,是因为她的存在,替别庄的人带来伤害。

  他也恼自己、气自己,因为是他将她带进别庄,让别庄的老少无端受苦。

  想着这些,三娘心绞痛苦,这一生一世,她是盼不到他心中的一等地位。那一夜他醉酒后展现的亲密和温柔又算什么?仅仅是一场乱性的举动吗?  将手支在额际,她不自觉地摇头,不自觉的,泪就夺眶而出了。

  “你不说?!”风琉低喝一声,欺身过来,巨掌扣住她一边皓腕,力道之强,几要将之捏碎。

  好痛……三娘吸着气,肉体痛,方寸更剧。

  “在入庄时,我已明白说过,我不让别人伤你,也绝不容许你伤害庄里任何一人……你没遵照游戏规则,碧三娘。”

  她一抬眼,木愣地耳语着:“游戏……你认为这自始至终只是一场游戏?”忽尔,她缥缈地轻笑,神色黯然,“我从没想到会连累了庄子的人……虽说无心,我亦难辞其咎。”

  “不说,是想保护谁?”见她不辩驳不解释,风琉怒意陡升,竟随心猜忌而口不择言了,“你真是为了逃婚吗?或者,袁记与碧烟渚早连成一气?你是来探我虚实的吧!是梁发布在我眼前的一着棋!”

  “我不懂你说的。我不是任何人的棋。”三娘惨白着唇,黑白分明的双目凝着他。

  “我该相信吗?”风琉冷笑一声,忿忿地甩开她的捆腕。“滚!回去当你的袁记少庄主夫人,我不想见到你。所有恩怨冲着我来,不关啸虎堡其他人的事,这等下三滥的招数,简直无耻。”

  “啪”地一声,风琉脸颊吃痛:三娘狠心甩了他的脸一巴掌,泪珠逼近眼眶,她强忍着不让它泛滥成潮,语调却破碎不堪。

  “啸虎堡、啸虎堡!你心里惦的只有别人,没有自己,更没有我。我知道他们栽培你、器重你、全心全意的信任你,可是,谁会为你心疼神伤,为你费心思量?为你……我……”她哽咽着,气息结在喉问,话说不出来,泪水终究隐忍不了,珍珠般连串地滑下。

  被他这样轻蔑,某一部分的她已然死去,是初尝情爱的心魂。

  “我就是喜爱你,就是……心系于你,不论富贵贫贱,我永远跟着你,一辈子不离开。我原就下定决心的,我原就是!”她垂下螓首,轻合双眼,浓密的小扇睫毛浸着湿,声音里夹着多少失意。摇着头,她轻声叹息:“一辈子啊……这一辈子多长……多难……”

  “不要说!我不想听!”

  风琉撇过头,不去瞧她梨花带泪的容颜。他忽地浑身一震,脑海里的记忆鲜明乍现:他想起来了,想起那夜一句令他心颤的话--她对他说爱。

  “我不要听!”他暴戾而郑重地申明。

  他家仇未雪,恩义未尽,而身不属己,心非自心,怎么回报一段感情?谈什么儿女情长?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掠近,轻巧地立在他俩身后。风琉倏地车转回身,眼精危险的眯起,紧紧盯住那隐于暗处的高瘦身形。

  三娘乍见至亲之人,所受的委屈兜头罩下,鼻子一酸,泪珠子不听使唤地落得更凶了。

  “谁?!报上名号!”风琉不自觉地挡在三娘身前。

  那老者开了口,声音浑厚低沉,“我的姓名,你还不够格问。”他双手负于身后,冷冷的、痛心的又道:“三丫头,你还不过来?要胡闹至何时?!”

  “阿爹……”三娘可怜兮兮地喊着。

  见到掌上明珠让这浑小子欺陵至极,碧老自然怒不可遏,精光陡现的炯目对准风琉疾射过去。他大喝一句,身子已然跃起,在半空之中出掌。

  “我杀了你再说!”

  “阿爹!”三娘惊叫,整个人被风琉推至一旁。她跌在柔软的草皮上,回头一看,简直胆战心惊,阿爹和风琉已接招破式,打得难分难解了。

  “停手!你们停手,求求你……”

  她想靠近将两个男子支开,可是找不到任何机会;对她的哀求,他们全相应不理,只想招招置对方于死地。

  这一整天,三娘没吃过一点东西、未喝下一口水,劳烦着整个庄子的病人,又让人伤心弃情,她真的撑不住了。摇摇欲坠间,那两个缠斗的身影变得十分模糊,接着她像断线的傀儡,倒了下来。

  “三娘!”

  风琉在叫她……她呼吸微弱,勉强睁开眼,看见他竟然朝自己飞奔。三娘有些安慰的抿了抿唇,心想,他多少关切着她吧。

  然后,她瞧见他身后的一掌,想出声警告已经不及。在他伸手抱住她的同时,阿爹的掌力结实地击中了他的背心。

  “风琉!”他的唇猛地溢出一口鲜血,惊得三娘魂飞魄散。

  见阿爹扬起衣袖还想补上一掌,她惨白着脸色爬了过去,胳臂紧紧圈住他老人家的腰,直挺挺地跪着,小脸埋在阿爹的腰夹里,既惊且惧地喊道:“阿爹!三丫头求您,您不要生气。”

  “这混帐小子这么欺负你……教我不生气?不可能!”

  这小子同他过了几招?九十?或者破百了?他凝眼细瞧,果然是练武奇才。

  但那又如何?欺侮他的三丫头就该死!

  一想,他又举步逼近,无奈三娘抱得紧缚。而风琉身受重伤,体内气海翻腾,任督之间的气息已然被打乱了。他护住心脉,眼神狂暴地盯着一对父女,隐约间,听见了心底的笑声,正猖狂地嘲弄自己。

  他竟为了那名女子而分神!这算什么?他也茫然不知了。

  要挣脱极其容易,但碧老舍不得伤了女儿。终于,他撤去掌力,依旧虎目圆瞠地对着风琉。

  “凭你这副身手,在江湖上闯荡,迟早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甘心做他人的手下,屈就一个小小的护卫教头。”

  “名利如粪土,情义值千金。”

  风琉低低地吐出一句话,表情是郑重、挑衅又下层的。

  “喔?!”老者的手指来回抚着嘴边的白胡,玩味地挑高一道灰白长眉,这会儿,竟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青年来了。“这是你的想法?粪土与千金……哼,你倒有骨气。”

  风琉亦冷哼一声,他豁出去了,合上双目,峻脸傲然一撇。

  “你中意这小子?”碧老低下头厉声地问,瞧见女儿泪眼汪汪的凄苦模样,他既心疼又生气。“就为了他,你一声不响地离开碧烟渚,连阿爹也不要了?明知是我下的毒,你还要救,还敢救。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值得吗?他可领了你这份情?”

  他愈说愈怒,视线重新调回风琉身上,咆哮着:“下毒的人是我,混小子你给我瞧仔细些,死也死得明白!”

  “阿爹!不要……”三娘听出父亲话里的意思。

  “我就要!”碧老对着女儿说话,双目却紧瞪着风琉,“我一掌了结这小子,省得你对他心心念念、自己胡涂。”

  “不要不要……阿爹,不要啊……”她连声哭喊,紧张地扯住父亲的衣袖,银牙一咬,说出了不该承诺的话,“我答应了!我什么都答应……阿爹,我求您……我乖乖跟您回去了,您要我嫁谁,我答应就是了,我会乖乖地拜堂成亲,再也不逃了,不让您担心生气了……我跟您回碧烟渚,我们、我们马上就走……好不好?阿爹,好不好?”

  他蹙起老眉,评估女儿话中的真实性,一手顺着她披肩的黑发,缓缓地吐出一字,“好。”

  他眼角觑了那青年一眼,后者的脸上血色尽失,同女儿一般,竟是苍白似鬼。

  白胡遮掩下的嘴角微微轻扬,未再赘言,他半抱半挟持地拖起女儿的身子,提气跃起,施展轻身功夫,才瞬间,已隐没于黑幕深夜。

  她走了,离开他了……

  风琉勉强地站立,受着牵引,双脚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可才几步,胸腔一阵气闷,喉头腥甜,一口鲜血跟着狂啧而出。

  接着,人便笔直地倒向地面。

  第七章

  “你真气尚虚,实要多调养几日才好。”那高大男子跨入书阁内,身着一袭铁黑长衫,发未成髻,任其狂放地披于肩头。

  风琉闻声回首,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窗下的一张太师椅发了好一会儿呆了。

  如今,情景依旧,伊人何在?  掩盖起倦惫的神态,把那些扯得心痛的记忆上紧重重深锁,他朝来人勉强一笑,“在床上躺了五、六天,够了。”

  向翰海无言地瞧着他,双手负于身后,缓慢地走至他身边同他并立着。书阁里,由这窗儿望出去的视野极佳,外头巧夺天工的小园尽入眼睑。此时,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撩着罗裙追赶蝴蝶,没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

  但满园的花再美,竞比不过那女孩动人心弦的笑靥。

  “向大哥!风琉!”

  察觉到窗内的人正瞧着自己,那少女停下步伐,朝他俩扬了扬手。这一扬,刚裹在手心里的蝶儿又飞走了,她俏生生地跺着脚,继续追逐了去。

  “朝颜姑娘……”风琉微微苦笑,继而正了正神色,坦然问:“堡主,你不罚我,如何服众?”

  “怎么?”向翰海眼神仍追随着园里的少女,淡然反问。

  风琉咳了咳,那一掌伤及心肺,想短时间内完全治愈是不可能的。压下喉头另一波的热痒,他艰涩地又说:“身为护卫教头,未能尽忠职守,复因私人事端,让别庄老少陷入危机。”

  “这事我也得担点干系。”向翰海调回视线,由于习惯紧着双眉,即使缓和了睑部线条,眉心之间依旧一道深痕。“引那女子入庄之事,你早已向我说明,我既已同意,这错原不在你。”

  他沉吟一番再开口,“我想……她是不知情,不然也不会费工夫地救治一庄子病人,未伤一条性命。再有,为了职责,你已身受重伤,我做什么罚你?”

  接获消息,他连夜赶至长白山别庄,没料到朝颜如此胡闹,只身一人尾随他前来。虽说“肚痛帖”之毒已解,但风琉竟受了一掌而伤及心脉,当他人一到,就见他的护卫教头脸色惨白地让家丁安置在床,刘大夫也束手无策,只写了几味祛瘀补气的药,将就地煎熬来喝,最后还是靠风琉自己调息养气,才能下床行走。

  “堡主,我--”

  向翰海一个手势不让人说下去,有些不悦。

  “关于袁记药庄的事,你打算瞒我至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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