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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君可怜妾  第8页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啸虎堡堡主的威信,到此荡然无存。向漠岩让三娘又讥又讽,却辩不出话;这或者是他一生的弱点。

  “我绝非这个原因喜欢云纱。”他语气闷闷的。

  “你一直说喜欢她,除了嘴巴说说,你还想做什么?”三娘的问话越来越犀利。

  向漠岩想都没想,全凭直觉反应,“想照顾她,想她快乐,想要她嫁我做娘子。”

  一口气说完,他竟觉心中好舒坦,困扰着自己的郁结,一扫而空。原来这就是他心底的声音,他强烈的欲望,如今坦诚释放,更加深了意志,非得到云纱不可。

  “这些话好动听,堡主该去告诉她,不是对着三娘说。”三娘笑语,眉儿眼底闪过奸计得逞的顽皮。

  “她躲我,不愿见我。”向漠岩瞧了三娘一眼,又颓然垂下。

  三娘直觉想翻白眼。怎么精明如他,会看不穿云纱似水晶的心思?

  “她躲着你,因为她喜欢你。双双有情,不应该两个人寂寞。”

  ***********

  脚步匆匆,如风一阵。

  向漠岩飞身转过回廊,差些撞倒堡裹的仆役。此刻他的心情,是沸腾至极点的滚油,翻来覆去地,烫得五脏六腑几成灰烬。

  他要见云纱,想见云纱!

  不管她要不要听他说话,若她还躲着他,他会不顾后果地揪她出来,因为今天再不把事情挑明,他真要疯狂了。

  厢房静悄悄的,她不在房里。向漠岩车转回身,马上朝绣房直奔而去。

  他出现得太突兀,绣房里几个丫鬟聊得正起劲,忽然噤若寒蝉,几双眼全溜溜地瞪着他。

  “云纱姑娘呢?”览了一遍,她不在裹边,向漠岩的口气有掩不住的怒意。她又跑到哪儿躲起来了?他真这么面目可憎?!

  “云纱……云纱她……出去了。”年纪较长的一名丫鬟回话。

  “出去?去哪里?”

  “云纱回了……华阳镇,小……小梅陪着她去的。”噢!她是不是说错话了,怎么堡主的脸比臭豆腐还臭?“因为织幛用的线丝颜色……不好,不如自己染制,她说……她得亲自回华阳一趟。是老蔡驾车送她们去的,一大早就出发了。”完了完了,她真的说错话了,现在堡主不只脸臭而已,连头发都要冲冠而起了。

  该死!她不能回华阳,尤其是目前。

  他怕她难过,而她肯定会难过--御用选丝大会连着举办四天,今日是最后一日,镇上的气氛炒得滚热,想装作视而不见都难。

  向漠岩再次火速转身,来不及知会马僮备马,他身形如飞,奔向马厩,俐落地一跃上马,缰绳长鞭,骏马已跨越栏栅,扬长而去。

  ************

  “纱姊,我们走了吧。”小梅在旁劝说。她抬头瞧瞧天空,已是正午时分。“走吧,你已经待了一早上,也发了半天呆了。”

  “你先回马车,我跟着就去。”云纱叹了一口气,眼睛飘向绕苕院子东嗅西嗅的大老虎。

  “可是……我放心不下你呀!”小梅脸蛋皱成一团。

  “我没事的,你先上车。”她对小梅勉强笑着,整个人却罩上挥不掉的悲愁。

  小梅摇摇头,缓慢转身,又回头叮咛,“你马上来喔。”

  她跨过门槛,马车就停在不远的树荫下。不由自主的,她二次回头,那一块刻着“流袖织”的招牌掉落一旁,屋子裹头全是烧焦味儿……唉!纱姊一定难过死了……小梅想着,默默地朝马车去了。

  这里是流袖织,景物全非,人事也已然全非。

  打一进门,云纱便杵在大院里,望着一片残破凋零。

  没被烧毁的几捆布匹滚落地面,她随手捡起,可惜布面都脏了,没法卖钱了……云纱模糊的想,鼻头酸酸的,眼泪无声无息就落了下来。她抱着布,跪坐下来,将脸埋在臂弯里。

  “呜呜……”大奔挨近她,用头顶的金毛蹭着她。

  忽然间,大奔软软的呜声一改。

  它庞大的躯体挡住云纱,喉间发出不友善的低咆,褐色利眼戒备地望着来人。

  外头,一行人正步进流袖织。

  “爷,当心地上灰尘。”五、六名护卫装扮的人护着一位中年男子,那位爷儿肤色略显秀白,嘴上留着一字胡,气势华贵。

  云纱抬起泪眼,有些错愕地盯着他们。这些人精神全放在那男子身上,还未注意到云纱,但大奔已十分不爽了,它突然挑衅地吼了一声,几名护卫全刷地一声抽出刀剑,围着主子护成一圈。

  “是大虫,小心!”

  云纱看他们恨不得把大奔大卸八块的模样,心里也慌了,她一把搂住大奔的颈项,脸颊还带着泪痕,却急急解释着:“各位壮士,它是跟我一道的!大奔不会咬人的,它没有要伤害各位的意思!”

  说它不会咬人?大奔抗议地挣了一下,两眼依旧不放过那些入侵者。瞧他们的嘴脸,现在它就很想咬人。

  云纱没注意到一双温柔锐利的眼,正兴味地盯着她,她更没察觉,她脸上挂着泪珠,眼眸晶莹剔透,双颊因使劲儿搂着大奔而变得红通通的,这模样既清新又美丽,让人我见犹怜。

  “大奔,听话!”云纱娇斥了一声,紧抱住虎头不放。突然,她红红的唇吻了大奔的额,又吻了大奔的铜铃大眼,温柔地安抚着,“嘘……听话……”大奔有些站不住,醉在她的吻和软软语音里。

  少女与虎,眼前的画面竟如此协调。那名中年男子推开护卫的圈子。

  “爷,不要去!”

  “你敢命令我?!”他挑起一道眉,语气不悦。

  “小的不敢。只是……只是……”护卫结结巴巴的,头垂了下来。

  “走开。”他又冷冷一句,脚步已朝云纱步近。

  大奔闻到陌生气味,虎头又是一抬。

  “大奔!再这样子,我不理你了。”云纱懊恼地叫,随即抬头冲着来人歉意地说:“我以前也被它吓过,它长得很壮,刚见着它,很容易吓着的。希望您别介意,它只是为了保护我。”

  男人对着她笑,“我明白。就像我的护卫一样,你也别让他们吓住,他们也只是为了保护我罢了。”他的声音好好听,浑厚而且稳重。近近的与他面对面,他的嘴角和眼稍有淡淡细纹,额上也有,在阳光照耀下,衬托出某种气势。

  “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泣?”他的双目儒雅,一点也不像北方男儿。

  云纱整理了一下裙摆,淡淡说道:“这里……是我家,之前遭受祝融,现在已无法住人了。”她强将落寞压下,却难掩眉间的忧郁。

  但美人的愁,也是一种美。男子思忖着,接着开口:“没想到流袖织会遭逢此变,我也十分意外。”

  云纱奇异地看着他,“您特意来找流袖织的?您是我阿爹的友人?”

  “不是的,姑娘。”他摇着头笑,佳人容貌如画,让他心情大好。“在京城里,到处流传着北方流袖织的传奇,说你们染织的技术无人能及,染料全由自己调制。我十分好奇,怎么产着绫罗绸缎的江南,染织户几千家,偏偏没一户能与之相比?”

  原来是慕名而来的客人。

  “很对不起,让您白跑一趟。今天华阳镇御用选丝大会,您该往那儿去的。流袖织……已经不存在了。”云纱略略欠身,朝虎儿说:“走吧,大奔。”

  “姑娘且留步。”男子伸出手中纸扇挡住云纱,神情温文儒雅,却天生有一股傲慢气息,云纱不由得停下脚步。

  男子继续又道:“流袖织没参加角逐,这个选丝大会是白办了,去不去都无所谓。你……平家只剩下你一人吗?”想不到小小华阳,也出得了这般美人。

  云纱听了他的话,轻轻点头。

  “唉,难道流袖织就这样一蹶不振了吗?百闻不如一见,没亲眼目睹高超的染织技巧,难免深感遗憾。”他打开纸扇,潇洒地摇着。扇面很大,画有山水风景,扇柄末端结着一块玉佩。

  “有一天,我会重振流袖织的,这是我阿爹的遗言,我一定要做到。”回来这里,见了满地残破,她想了很多。向二哥帮忙她许多,她原本承诺过不走的,但她无法背弃阿爹的遗愿。流袖织非振兴不可,这同样是她的愿望。等到她真重建了一番事业,她会选一个人,将流袖织交付与他,而自己会再次回到啸虎堡,去履行诺言,永远不走。

  “啊!时候不早,我得走了。”收拾了伤怀,她再度要离开。

  眼前中年男子却二次伸出扇子阻在前面,这下子,大奔真正老大不爽了,它额前金毛竖起,警告地咆了一声。

  “大奔,没关系的。”云纱揉着它的虎头。

  “退下。”那名男子对欲一扑而上的护卫命令,依然面不改色地看着云纱。唉,想他后宫粉黛何止三千,却没一个像她这般,似柔弱实则刚强。她是一朵自石缝冒出的小花,令人心生怜爱。

  轻咳了咳,他解下扇柄末端的玉佩,递给了云纱。“收下它,遇到困难时,拿着它来京城找我,我的宫里……我是指朝廷,正缺一名染织役司,你肯来,就开先例,是我朝第一名女官。”

  “您……您您您……”

  云纱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她下意识接过玉佩,瞧着上头,竟是皇室的代表龙印,普天之下,仅有一人能用。她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是鼓励而怜惜的……不自禁的,她又泪眼婆娑了。

  他伸手握住她一只小手,云纱一点也不觉得突兀,只觉得对方是很亲切的长辈。她没想要挣开,乖乖让人握着。

  但这景象映入某人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放开!”  一句怒声介入,电光石火间,云纱的软软小手被夺了回来。她还是让人握着,却换了角儿,手裹在向漠岩掌里。

  “大胆刁民!”几个护卫斥喝着,要扑将上来。

  中年男子极不耐烦地挥挥手,遣退了手下,探究地打量方才冒犯了他的青年。瞧他抓着美人的手儿,力道也太重了吧!

  向漠岩也仔细地评估着对方,他霸气地将云纱拉近自己,胸腔翻滚着怒意,想当然耳,口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不是你阿爹,你醒醒!”

  他以为云纱想着平老爹,想得神思错乱了。

  “他是……是皇……他当然……当然不是我阿爹。”

  “很好,神智还算清醒。”向漠岩丢了一句话,依旧死瞪着那人。这个家伙,竟用恶劣手段拐骗少女,云纱难不成中了邪,竟还敬畏的望着他!

  趁自己还制得住熊熊怒火,他没好气地开口,“你们私闯民宅,惊吓了这位姑娘,这里不欢迎你们,大门开着,请滚吧!”

  云纱倒抽一口冷气,脸真被吓白了。

  这会儿,一群护卫再也按捺不住了,激动地拔出刀剑。

  “住手!求你们住手!”云纱喊着,反射性的,又挡在向漠岩身前,一边的手还被他握着。“不知者无罪,他是想保护我而已,千万别为了我动干戈。”

  刚刚欲起的冲突,向漠岩已瞧清了护卫刀柄上刻的印记,心里冷哼了一声,连带着嘴角也扯出一记冷笑。原来是皇室的人,说不定还是皇帝老爷本尊。

  去他的,管他是谁,跟他抢女人就不行!

  **************

  嗯,他的女人……向漠岩瞧着云纱的后脑勺,嘴边的线条不由得软了。唉,她又做傻事了,总以为自己纤细的身体足够保护他,面对凶兽如此,面对这些想杀他而后快的皇族护卫,她亦如此……笨呵!可是他的心,却是又生气又感动。

  “皇……老爷,请您见谅。”云纱硬生生地改口,听来倒像是“黄老爷”。

  龙心真的大、大、大不悦。他垮下睑来,扇子仍有一下没一下地掮着,丝毫不想喝阻手下退开。

  向漠岩傲慢得紧,一把将云纱扯了回来,手臂顺势揽着她的腰,让她柔若无骨的身子紧紧贴附他的身侧。

  “记住!保护女人是男人的天职。”他在她的耳际轻声捆语。

  “向二哥……你放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云纱又惊又急,现在是什么场合,面前站着是何等身分的人,她为他的出言莽撞担心得快要疯狂,他却这般不合宜地对她搂搂抱抱。平时向二哥不是这样的,但自从上回在绣房里,他对她……唉,她真的不懂了。

  “整个华阳镇正列队恭迎你,你不去选丝,来这里做什么?”向漠岩不带表情地说。

  中年男子挑高一道眉,眯着眼,眼底闪过短暂的错愕,但迅速又回复一贯的华贵从容。嘿嘿,这年轻小子是将才,但傲气得磨一磨。

  “你是谁?”他想揽用人才。

  “你北边防卫的支柱。”向漠岩盛气凌人。他故意的,却吓得云纱花容失色。

  中年男子再次错愕,瞄了大奔一眼,而后视线停留在他披风领上啸虎堡的图纹,心下有些明白了。他脸部表情不太自然,哼了一声,“你未免也太无礼了。”

  “我不放肆。”向漠岩语气淡淡的、傲傲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云纱好香。

  中年男子还是冷哼,目光绕回向漠岩怀里的清秀佳人,有点惋惜,有点艳羡,“原来姑娘已是名花有主。只可惜一朵鲜花插在……嘿嘿……”他瞟了向漠岩一眼。

  “啊?!”云纱愕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不是,我……”

  “不是什么?纱妹妹。你冷吗?怎么抖成这样?”向漠岩使坏,把云纱的小小头颅压向自己的肩窝,披风裹着她抖成落叶的身子,拒绝让别人的眼光在她身上打转。老天!她真的好香……向漠岩心跳跟着加速,想吻她的念头迅速膨胀。

  纱妹妹?云纱想着这个称呼,脸蛋好烫好热。在他怀里,她根本动弹不得,又怕他做出更让人脸红的举动,只得乖乖任他摆布。

  他们两人相识吗?怎么他似乎对向二哥颇多容忍?明明已触怒了龙颜,向二哥却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而他也只是气闷的沉着睑……云纱纷乱地思索着,依然寻不出解答,却感觉到环着腰际的手臂力量加强了。

  “她身子柔弱,易受风寒,又受不明人士惊扰,得好好休息。”才听他说完,她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她惊呼一声,脸躲在向漠岩胸前;这下,她的名节全毁了。

  “告辞。”向漠岩丢了一句,抱着云纱朝门外坐骑走去,大奔跟随在后。

  突然,中年男子扬声说着,“我向来一言九鼎,往后姑娘真遇了难关,拿着玉进京城,自然有人替你安排妥当。”对美人,他意志坚定。

  云纱听得一清二楚,但是没法谢恩;而向漠岩见他要了这一招,恨得牙痒痒,他肩膀一挺,搂着云纱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健臂横过她的腰,控制着缰绳,云纱整个人全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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