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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君可怜妾  第7页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这个该打的女人!一股怒气在向漠岩体内爆发,他按捺不住地低吼:“停手,别做了!”

  “啊!”云纱惊喊了一声,没料到会有别人,这突兀的声响又饱含怒意,她手一震,绣花针便失了准头,直直刺入手指。

  “该死!”向漠岩迅捷地奔向她,浓眉狰结。

  这一阵子,他似乎很容易动怒呵!现在,他胸口正重重地起伏,深若子夜的双眼紧盯住云纱。他看不到云纱手上的伤,因为云纱把手指全藏在衣袖下了,两颗眼睛也怔怔地、心魂未定的望着他。

  “伸出手!”他命令着,脸色真的好难看。

  云纱从未见他如此生气,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不高兴什么:她没思考他下的指令,只是下意识地摇头。

  向漠岩出手极快,根本不理云纱的惊呼,已主动抓过她的手腕;他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将受伤的小手扯至眼前,仔细地检视。

  伤口在右手食指尖上,针儿大的红点罢了,血珠正慢慢地滚大,溢了出来。他用自己的袖子拭去血,接着又低声诅咒了一句。那针扎的伤是很小,但绝对刺得又疼又深,拭掉了大滴的血珠,第二滴竟十分不识相地冒出,还有第三滴、第四滴……

  他大脑根本没法运作,想也没想的,一张口,将云纱葱白的指头含入嘴中吮着。

  他的舌温润柔软,轻轻抵触着她的指尖;他的目的很单纯,只想将血止住,但这番举动却把云纱惹得面红耳赤,全身燥热了起来。

  “我……我没那么娇弱,小伤而已……”在他的注视之下,云纱的话越说越小声。

  她好想抽回手,可是他没一点放开的意愿。接着他改用双掌,以适当的力道揉着她的手。

  “为什么还不回房歇息?你知道现在几更天了吗?”

  他的眼中舞着火苗,在微弱的烛火下,俊逸的脸部轮廓下真不明,由掌心传替过来的温度,暖着云纱的手,也软了她的心。

  “很晚了吗?我没发觉,我……我不觉得累啊……”在那两道视线下,云纱再次怯口,似乎自己说了大错特错的话。

  “向二哥不也还未歇息?”她最后加上一句,虽然音量小如耳语。

  ****************

  “我是堡主,高兴几时就寝,没人管得着。”他粗声地说,尽管这个说法实在不怎么高明。向漠岩心里也感到荒谬,他是怎么回事?越来越像老妈子,管完她吃饭的事,现在还要盯着她上床就寝。

  “你答应过我可以在堡里做些事的。更何况我也问过胡嬷嬷,她安排这个工作给我,我很喜欢做,一点也不累。”

  “我没说你可以这么晚还不歇息。”他瞧了布匹一眼,上头已有了大致的构图,一群代表长寿的鹤鸟或立或展翅飞翔,每只形态皆作变化,动静不一。

  向漠岩不由得深锁眉头,这匹织幛工程不小,待绣好全部图样,不知要花费几日时间,而依照她的热忱和个性,肯定会夜夜挑灯,直至完成,不能罢手。

  “以后你别绣这些东西了。”在冲动之下,也是心疼之下,向漠岩说了出口。

  云纱心中一慌,以为他不喜欢布匹上的绣样,急急解释,“向二哥,我很想做这份工作,我会做好它的,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做好……现在只是初样儿,等绣上各种染色丝线,会很好看的。如果你还是不中意……”他看不上她的织绣,云纱忽觉得眼眶有些刺痛,她眨了眨眼,不愿让雾气迷蒙。  “如果还是不中意,我可以重新再做。我一向睡得少,每天夜里我可以赶工的,可以做出很多幅织幛,还可以--”

  “住口!”他从未用如此凶恶的语气对待她,握着她小手的掌突然一紧,“你敢天天熬夜试试看!”

  他的脸色深沉阴霾,云纱吓着了,愣愣地望着他,无法捉摸他的想法。

  见她惊怯的神色,向漠岩的心就抽痛起来。“认知”是一种十分突然的情绪,他知道自己真的在乎这个姑娘,为她的痛而痛,为她的伤而伤。

  执紧她的柔荑,向漠岩心中不住地思忖,当日她阿爹将她交付给他,是否代替她应允了一生的托付?他承诺照顾她,已经无法放手了,这小手儿,他想一辈于握着。但问题在于:她也愿意吗?愿此生永伴相随?  “向二哥,你又生气了吗?是我让你不高兴吗?”云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幅图幛对你很重要啊,是代表啸虎堡送给林家老爷的贺礼,一定要做得精致才行。”

  “我很喜欢你绣的图幛,很不喜欢你这么晚还不休息。”他脸色依然不悦,眼睛却变幻了一丝温柔。他的这种表情,让云纱感到更难呼吸了。她试了试,想把手抽回来,但大掌放也不放,还得寸进尺又执起她另一手,双双将它们包裹住。

  云纱心跳如鼓,绯红着脸蛋。今夜的向二哥好奇怪,她都不知如何应对好了。

  “我知道你很喜欢刺绣,但以后不准做得这么晚。”他的语气缓和下来。

  “不能做很晚。”云纱低语,思索了下又道:“可如此一来,速度便慢了,只能做好一幅织幛,届时如果向二哥不满意,云纱就不够时间做第二幅了。这样子不行的,我一定得赶工,一定得--”

  云纱没办法再说话了,因为那个男人正俯下头来,用双唇密密封住她喃喃自语的小嘴。

  她吃了一惊,立即想挣扎,他却箍紧了她的身子,将她抱个满怀。一股女性的幽香充斥着他的嗅觉,模糊了意识,更激起潜伏于心底的情欲。抛弃了礼教和理智,他如浪涛的冲动狂烈地、毫无顾忌地全数涌出,仅仅单纯的依循感觉去举动、去夺取。

  他的唇好炙热,好狂猛……他是她钟情寄托的人,他却不该吻她。

  既然他心里头有人,为何还来招惹她?除了缥缥缈缈,云纱没有战栗,更无狂欢,整颗心却疼得几欲晕厥。

  在那张被吻得嫣红的唇中,向漠岩尝到了血味。

  他猛地一震,像是从一个沉迷醺醉的梦境中陡然转醒;他将怀里的人推开一步的距离,审视着那张绝美容颜,不由得咆哮:“你伤害自己!”他大掌箝住她的下巴,却不敢用强,“张开嘴,放松!”

  对他的命令,云纱恍若未闻,仍紧紧咬住牙不放,脸色苍白如纸。她无力地想躲避他的手,两行泪水不受控制的滚了下来。

  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升了上来,攫住了向漠岩,令他的心遽然紧缩抽搐。他是真心要待她好的,可是每每在她面前,冲动和情不自禁便一再凌驾理智。但他不要道歉,不要后悔,他要她。

  “云纱……云纱……”他低低吟着她的名,想将她再度拥入自己的胸膛。

  “不要……”云纱摇着头,推拒着,迷惘又受伤地凝视着他,“我已经努力克制了,为什么你偏偏还来招惹?你的心中早已占据了别的姑娘,我什么都不是……”

  向漠岩挺直了身子,不信任似的看着云纱。他的眼神变得怪异,沙哑地问:  “我心中有谁?”

  “你的心属于朝颜。”云纱的语气很平静,小脸却布满了苦涩。

  “是谁告诉你的?!是谁?!”

  他忽然抓住云纱的上臂,盯着她的眼光变得冷酷,就连语调也相同硬冷:他的脸色刷地惨白,和云纱的一般。

  “不用谁来告诉我,你连受伤昏迷的时候,也唤着她的名。”

  好痛好痛啊!云纱闭了闭眼,分不出是嘴里的伤,还是他加压在臂上的力道,只觉得疼得直冒冷汗。

  向漠岩闻言,双手一震,竟握不住她的臂膀。这时,案上的烛火突然向上窜烧,将屋内照明了几分。

  “朝颜是你的最爱,当初你该用尽心力让她了解,不该放手的,你却放手……可是你对朝颜永难忘怀啊,她一直存在你的思绪中,一直一直是最美好、最深刻的记忆……”

  “别提这个名字,我不想听!”他深沉而鲁莽地命令,眼底掠过一抹阴影。他努力要驱逐这段感情,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不要让人看穿内心。

  但云纱仍说着,不住地说着,“为了朝颜,你连生命也能牺牲吧!你对她永世痴心,永远执着,已经没有剩余的情爱对待别的姑娘……”她在剖析向漠岩的感情,同时也是剖析自己的。他钟情朝颜,而她钟情于他,这世间男女究竟是怎么回事?注定一个人要为另一个伤心……

  “不要再说了!”他暴躁地吼。

  而云纱也说不下去了,硬块哽咽了喉头,嘴里的血流得更凶了;她还想说话,一开口,血就沿着唇角溢了出来。

  “该死!该死!”向漠岩咆哮得屋顶都快掀了;他的咆哮包含了好多情绪,有责难,有怜惜,还有绞得他头昏眼花的心疼。

  他伸手要拭去她嘴角的血,她却躲开了。向漠岩感到一丝丝失意,凝望着她,他严肃而沙哑地说:“云纱,你听我解释……”

  “向二哥,”云纱缓缓启口,微亮的火光,映出她的美丽与哀愁。“你不需要解释什么,我只是……只是好想见见朝颜,我想,她一定很美很美,又很好很好,才让你这般难以忘却。”她吞吞口水,连带咽下口中的血,全是苦味,既涩又腥。

  接着她又道:“我只希望你能快乐。往后,你必然会遇到如同朝颜这么好的姑娘,你应该摆脱过去,别让人家想爱你,却无从爱起。”

  说完,她不理也不看他,捂着唇,生怕自己会出声哭泣,脚步纷乱、头也不回地奔出屋门。

  向漠岩却呆立在那儿,不言不语,久久、久久……

  第五章

  啸虎堡正面临了前所未有的风暴。

  连着两日,云纱如同逃避瘟疫一般地躲着向漠岩。

  他很想私下和她谈谈,云纱却总有办法避开,整天同堡里的丫鬟们黏在一起;她也不再一个人熬夜赶工,防着他,防得滴水不漏。

  这两天,堡里的人简直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向漠岩变得易怒而暴躁,像吞下几斤的炸药,还没开口,火药味就漫得四处皆是,原来的冷静和温文,早不知抛到几重天外了。

  画麟阁的书房里,桌上摊着驯兽园送交的报告,向漠岩无心细看,想要镇定心神,字里行间全是云纱的脸,她双唇的幽香,还有她那番话,  这时,门上传来一阵轻叩。

  “进来!”他不耐烦地咆哮,震得别人耳根子生痛。

  进来的是碧三娘,她神色自然,挑了挑眉环看周围,“画鳞阁里何时遭窃了?怎么这等乱象!”

  她脚步小心地越过散在地上的书册文具。那是向漠岩的杰作,找不到时机和云纱说话令他感到挫败,脑海裹又偏偏摆脱不去佳人倩影;他不住的想,就不住的烦,不住的烦,就不住的扔,扔得桌上光光满地脏。

  向漠岩睨了三娘一眼,继续低下头研究着桌上现存的一份文书--他看得下去才怪,云纱的小脸又在晃动……天啊!他有种撕书的冲动。

  三娘跨过地上的毛笔架,终于站在桌边。她双手置于桌绿,企图引起注意,  “堡主,三娘有个建言:若堡主愿意的话,这阵子挺适合到长白山的别庄小住,顺便巡视一下猎兽场。”

  “有话直说。”向漠岩连头都懒得抬。

  “根据三娘诊断,您全身火气,药石罔效,一时半刻是灭不了了,再持续下去,难免气血攻心,所以三娘建议堡主应速速移居长白山麓的别庄,那里终年积雪,天气寒冷,定能化解堡主体内的异常火气。”

  三娘说得头头是道,对向漠岩铁青的脸视若无睹。

  三一娘,别来惹我。”他的语调足够吓退三个大男人,接着再补一句,“特别是现在。”

  三娘不是不怕,她也是人,还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只是这低潮气氛压得堡里的人快难喘息,堡里好几个人对她求了又求,要她涡来探听一下,她只得硬着头皮前来。说真话,堡主这副模样,她也是头一回瞧见。

  为了不负众望,她“威武不能屈”地说:“这两日,堡主没一刻心情好过,不用三娘惹您,您早就让人给惹毛了。”

  向漠岩冷冷地瞪了三娘一眼,重重地盖上文书。

  “你不要用眼光杀人,三娘经不起吓的。”她真被吓得倒退了两步,拍拍心口,竟还是不知安分,继续发挥她大无畏的精神,“如果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堡主为何不说出来?三娘纵使不才,也多了一个人能出出主意。堡主一直将事搁于心底,不说也不解决,一个人使劲儿地烦躁,终究不是办法。”

  见向漠岩一脸冷然,不打算启口,三娘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地又道:“堡主执意不说,三娘也能猜中。你凶神恶煞的态度,和她的更形憔悴是同一时间  发生,逭连日来的暴戾烦闷,不为她,为谁?”

  “憔悴?她又病了?!”向漠岩又吼了,手握成拳,砰地一声击中桌面。

  “她?她是谁?谁又病了?”

  三娘装傻,舌头拚命的咬住笑。看惯了他沉着稳重的模样,偶尔换换样子,其实挺有趣的。

  “碧三娘!”他连名带姓的叫。

  三娘突然觉得一阵哆嗦,仿佛迎面吹来了刺骨寒风,背脊都冻麻了。

  哎哎,玩笑要开得有技巧,要适可而止,捋虎须也得看老虎是睡着,还是醒着。

  ***************

  正了正神色,三娘敛紧细眉,收起了嘻笑面容。“咱们不打哑谜。经过这阵子相处,三娘心中有个困惑。云纱姑娘人美心又好,谁不爱跟她一块儿?堡主既然念着她、喜欢她,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告诉人家?”

  向漠岩突地发怔,深深看了三娘一眼;他开了口,音调却十分平和,“我喜欢她?有这么明显吗?”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来回搓着下巴,思考着这个问题,很认真很认真地分析,漆黑双眸倏地转成清亮。接着,他又爽快的说:“是的,我是喜欢她的。旁人都看得出,为何她仍懵懂不知?”

  向漠岩的坦然承认,让三娘惊奇,更涌起千万欣喜。天可怜见,他这样的人品,这般广伟的心胸,终于有人能相伴相随……或许一切还言之过早,但是这根红娘线,她碧三娘牵定了。

  “堡主以为云纱有神力吗?堡主不说,她如何知道?纵使感受到了,她是女儿家,有她的矜持,你要她如何?”顿了一会儿,三娘脸色更凝,锐利地问:“再有,你有多喜欢她?比喜欢朝颜还要多吗?”

  听到这个名字,向漠岩依然无法释怀,心中会微微抽痛,已成习惯。

  “她们二人,无从比较。”

  三娘不怕死地嗤了一声,“无从比较,却有相似的外貌。我想堡主一定也察觉到,云纱姑娘的几个小动作、小习惯,真似极了林朝颜。你心底搁着别人,若是无法放下,你还是沉默着别去招惹云纱,免得多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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