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眉怔怔地张大眼睛,困惑又气愤,不明白男人是怎么了,回来兰州不到一日,性情大变。“我做什么要后悔?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你、你——”说不想吵,脾气一来,声音不由得提高。
“你不后悔吗?”他唇扬着,那笑与以往大不相同,冷冷的,沉沉的,话如刺,扎得人心痛。“你的静姊嫁给别人,你的煜哥终于属于你的了,再也没谁同你争抢,你心里有他,始终有他,是也不是?你想回到他身边,想把满腹的情意告诉他,想与他双宿双飞,是也不是?”
半晌,笑眉说不出话,脸色有些苍白,唇细细颤抖着,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
“我、我不要跟你吵架……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要吵架……”
“我说什么,我自己再清楚不过。反倒是你……”他端详着她的脸蛋,眉心细结着忧悒,“姑娘,我只是道出你心中所想的,为何你不敢面对?”
“你聪明、自以为是,你又知道我心中想些什么?”胸口剧烈起伏,她轻嚷着,泪珠沿着香腮滚下。
“你一见到他,就跳进他怀里,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他咬牙恨声,样子任性而危险。“他是你心中的主角,那你跟我的这一段又算什么?你亲口说过,你要忘掉他,要忘得一干二净……你不知我听到这话,心中有多高兴,以为你的注意力转移,总有一天会体会我的苦心,呵呵呵……现下主角出现了,我这个丑角是否该鞠躬下台?”
“你、你——不要这样说……”她哭着,心中不太明白,只觉得委屈万分,被他这样误解,心如刀割。“我、我不要你抱我,你走开、走开啦……”
霍希克如果低声下气地安慰,笑眉必然无法抵挡,可两人脾气都在风头上,稍稍一句话就会引燃更剧烈的争执。
在笑眉心中,以为两个已经这么要好了,他为何还心有怀疑?用这么恶劣的态度和不容辩驳的语气指责她。
是的,她是为煜哥伤神迷醉,直到一个异族男子,他狂放豪气,待她万分柔情,他带着她远走,用层层的情网将她捆获,占领一片的心田,她心中依然有煜哥,只是想着他、念着他、甚至重逢了,她的心是自己的,那段暗恋情怀变得虚无缥缈,而沉淀下来是另一个男人的面容。
她喜爱他呵……这么、这么的喜爱他,为何他不能感受她的情意?
“你不要我抱你,要你的煜哥吗?可惜这里只有我。”
他脸色铁青,双臂蓄足可怕的力量,将又推又打的姑娘一把横抱起来,根本不管她招呼在身上的拳头,转身火爆地踢开门板,直直往内房走去。
“你想怎样?我不要睡这儿的四合院,我要找苦大娘,我要我煜哥!”
苦大娘和展煜被安排在另一处房子,在水塘过去那里。笑眉这么喊着只是心中害怕,想找第三人救命,没料到霍希克听到她要找展煜,登时火冒三千丈,像被恶鬼附身,气得全身发颤,恶意陡生。
他将她抛到床上,笑眉掉进一团软被里,没有跌疼,自尊却受伤了。她忙要爬起,霍希克高大的身躯已如恶虎扑羊压向她,她惊喘一声,四肢拳打脚踢,男性炽热的唇疯狂吮着她的脸、她的喉颈,口一张,密密罩住她柔软的小嘴。
“唔……霍希……”笑眉说不出话,他的舌侵袭进来,几要霸占她的呼吸。
这本该是个甜蜜的缠绕,可是心这么痛,她愈是心痛愈要推拒他,而他愈受推拒愈要去占有,僵持着,不明就里,只为心中难平的愤恨和困惑。
身下的姑娘似乎妥协了,他微微起身审视她,目中泛着明显的情欲和深沉的阴郁……
一切来得太突然,她扬手甩来,清脆的声音响起,打在他的竣颜上,那火辣辣的感觉依旧,如同一年多前他与她相遇,那时,姑娘的心中没有他,而今一切未变,她仍然不属己。
气氛沉窒,一触即发。
笑眉仿佛也教自己的举动吓住了,小嘴红红艳艳轻启,眼睛瞪得大大的,怔然地盯住他,心跳得好急好促,她不要他这个样子,完全不像她认得的男人,她要心中的霍希克回来。
忽尔,他放声大笑,唇边却压抑着苦涩,神智处于半疯狂状态,她这一巴掌将他的恶性彻彻底底地引出。
大掌在下一瞬紧紧扣住她的双腕,拉高过头,将她制伏,力道之强已在笑眉的肌肤上捺下指印。
“啊——”她忍不住喊出,泪眼盈盈,却无法安抚他,边哭边骂:“你走开……呜呜呜……走开,放开我!你混蛋!走开啦——”
接着她惊呼出来,胸前的布碎裂成片,他俯首,以唇折磨着她,在柔软的肤上印下粗鲁的记号。
不管笑眉如何扭动,双手已在他的禁锢之下,两腿让他分开压住,他的身躯悬宕在她身上,点燃可怕的烈焰,逃不开,如何也躲不过的。
张着迷蒙的泪眼,绝望一点一滴涌来,正因心中有他,在承受这样的欺陵时,方寸加倍的痛楚,像是一股力量将她由四面八方同时拉扯,撕裂了肉体,绞碎了一颗心。
“霍希克,我会恨你的……一定会,你混蛋……”哭着骂着,神智昏昏沉沉,情欲是自然而然的,它漫漫而来,只是她不要承认,因他的举动已伤害了她。
霍希克恍若未闻,挟着怒涛,理智滚到很远很远的天外。
他疯了似地在女子裸裎的娇躯上寻找慰藉,将赤裸的自己深深埋进她的温暖里,这一刻,他有种错觉,以为掌握着她的心,和她的神魂成为一体。
他喉间呼出负伤野兽的低咆,绝望而痛苦,在她耳边响起——
“恨吧!我也恨我自己!”
这一夜,错综难明,两个交缠的人儿,两颗分离的心。
※ ※ ※
他做了什么?
杂鸣声由远处传来,夏季,天醒得特别早,外头已鱼肚白。
他做了什么?
掉头看向身旁的姑娘,她静谧地趴着,秀发凌乱,颊边犹有泪痕,唇瓣微肿,裸露着一片背背,就着微弱的光线,玉背上一处处的青紫竟如此显目,在在指控着他的暴行。
他到底做了什么!?
你伤害了她,以一种最下流、最龌龊的方式对待心爱的姑娘,霍希克,你下流卑鄙,该死一千次、一万次,该受千刀万剐,你是个混蛋!混蛋!混蛋!
脑中,那个声音严厉地指责他,他已无话可说、无言可辩。
霍希克,我恨你、恨死你了——我恨你、恨你、恨你——
一声声的怒骂回响,震荡着整个心灵,这就是他要的结果?她心中终于有了他,不是为爱,而是恨之入骨,牢牢地不会忘记。
有一股想笑的冲动,他真的笑了,低低哑哑的,断断续续,双目竟流出泪来。
银毛虎也会流泪。仿佛是件极为滑稽的事,他扶着额低笑摇头,又在刹那间止住笑声,面容转为忧郁沉寂。
缓缓支起身躯,他极尽温柔地将她翻过身子,见到胸前印下的痕迹,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昨晚,他肯定疯了,化成一头亳无人性的野兽,她愤恨的骂声在脑中响起,他的姑娘呵……再也、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笑眉累得提不起半分气力,感觉有人翻弄着她的身子,力道很轻很柔,揉捏着她又酸又痛的肌肉,迷迷糊糊的,心中竟觉委屈,很想抱着谁大哭一场,她嘤咛着,泪珠滚了下来,半梦半醒问,记起恐惧伤心的情绪。
“我恨……霍希克,我恨你……煜哥,煜哥……”她伤心哭泣,想到许久以前心中有了委屈,煜哥会搂着她、安慰着她,还有静姊,她想找他们去,从那个伤害她的男子身边走来,再也不理睬他。
霍希克默然听着,唇边的弧度涩然无比,他翻身下床,在旁边的盆架上取来一条布巾,沾水揉净,回到床边来。他长叹一声,轻手轻脚擦拭她沾满泪痕的小脸,将被子拉高盖住她的单薄,长指梳弄着她的发,心情复杂无端。
她恨他。很好——他也根死自己。
“唔……”她眉心轻拧,胡乱喃着,眼睛眨了眨,合起片刻终于睁开。
男子的面容如此忧郁,笑眉脑海中有短暂的空白,似是在思索他为何这样看着她?带着懊丧和怜惜,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他手伸了过来,欲要握住她,又不敢握住她,浓眉纠结着,那神色好痛苦。
“对不起,姑娘……”挣扎着,他吐出一句话。对不起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笑眉一怔,脑中瞬间清醒,整张脸倏地惨白,双眸大大地瞠着,昨晚的一幕幕鲜明掠过,这么难堪,不留半点尊严。
“笑眉,说话……让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他的语气近乎哀求。
他想抚摸地的脸颊,以往,她喜欢像小猫般用软颊磨蹭他粗糙的掌心,他伸手过去,却见她下意识往床内瑟缩,眼眸中升起戒备——他的姑娘怕他。
霍希克无法解释这样的心情,比拿刀刺入心脏更教人难以忍受。那只大掌在半途停格,他唇角又笑,缓缓收回手。
“笑眉,跟我说话,好不好?”他受不了这样沉默着。
她瞪着他,唇咬得好紧,胸口起伏喘息,许久才说:“我恨死你了。我说过我会恨你,我一定会。”
这话像利刃当面掷来,他听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吐出:“我知道。”
他知道,他的姑娘跑得更远了。
他的渴求太过强烈,伤害了她,难以弥补。而那朵红花永远在观音手中,不会落在白虎怀里。
他知道。
※ ※ ※
霍希克搬离自己的四合院,将空间完全留个笑眉。
她气他、恨他、怕他,光想到这些,他的心沉入地底,生平第一次,他竟然害怕见一个姑娘,怕她眼中反射出来的恐惧。他躲,远远的,不让她看见自己,而他就在她的四周,默默地守着她。
除了当事者,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啥事,怎么回兰州这儿才过一夜,蜜里调油的两个人变得怪至怪气,一个躲着一个,即使笑着,那神情好勉强,笑容里带着愁,眉心也给着愁,沉沉闷闷的让人看了好生难受。
努力地旁敲侧击,想探出点儿蛛丝马迹,两人却都守口如瓶,头儿是拿着利眼瞪人,而姑娘则红透脸蛋,支吾其词,教一群手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几天不见霍希克的踪影,笑眉要自己别去想,可是好难。
她故意将精神花在别的事上,让自己忙碌,例如,她会缠着展煜,问他许多华府发生的事,问娘亲的状况、问静姊和骆斌,或是缠着苦大娘学医理,辨药草,也会故作轻松、蹦蹦跳跳来到瓜田,要蒙哥儿教她许多种瓜的技巧。
展煜首回来到此地,她摘下甜瓜冰镇,直要给他吃,说是白兰瓜鲜甜无比,是她最喜欢的,然后,心情不由得一荡,记起霍希克也最爱白兰瓜。
晚饭,苦大娘亲自下厨,招呼大伙到她住的院落吃顿好的,好多人都来了,还携家带眷,热热闹闹的,唯独霍希克没有出现。
席间,笑眉喝了酒,她酒量还算不错,几个大汉子见她不让须眉,竟与她划起酒拳,一罚就一大碗,到得最后是展煜替她挡下,不教她继续,而笑眉只顾着笑,笑到流泪,也不知是否醉酒。
“走好,当心!”他扶着她走往四合院,四周虫声唧唧。
“煜哥,我没醉。”想醉,不省人事最好,可惜神智仍然清醒。她声音哑哑的、轻轻的,脚步放缓下来。
展煜放开她,微微一笑。“笑眉,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快乐?是不是跟霍希克吵架了,因为我?”
“煜哥。”她脸上闪过错愕。
“他喜欢你,对我怀有敌意,一开始就把我当成情敌,当初他对华家提出要求,想把你带出关中时,我已经知道……他不要你瞧见我,只有带走你,才有机会攻占你的心,把我从你心田上抹去。是不是,笑眉?”
“煜哥……你都知道?我、我从前……我偷偷喜欢你的事?”
“嗯。”他点点头,神情温和中夹着奇异的忧郁,深深看着笑眉。“那是从前的事了,对不对?他真的成功了,你的心里只剩下他,在乎的也是他。笑眉……你爱着他。”
笑眉双眸瞠大,两颊因酒气泛红,身子不可抑止地轻颤,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的一番话。片刻,惊悸慢慢沉淀,她唇边浮出一抹笑。
“煜哥,我心里想些什么,你都知道了。”
两人步伐停顿下来,夜风拂来,暑气全消。
笑眉深吸一口气,觉得心头的沉闷似乎轻了些,她转移话题问道:“煜哥,你为什么来这儿,难道只为了亲口将静姊和骆总管的婚事告诉我?”
他看着她良久,眼眉温和,声音轻而低,模糊地道:“已经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我不该让他带走你……”
“煜哥,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只觉得他好像有满腹心事。
“没什么。”他略略振作,再度拾步,脸色已然宁定,“笑眉,再过两日我要回关中,你跟不跟我回去?义母和静妹若见到你,不知会如何欢喜。”
笑眉又是怔然,离家已一年多,当初是为成全静姊和煜哥,让自己走得远远的,抛开心底的依恋,跳出枷锁。
而今,事情的演变出乎意料,她该回去了,从一个男子身旁走开,重回原来的地方……她想着,心痛了起来,自己若回关中,那他和她将如何?即便要离开这儿,她也不能走得不明不白,他欺负她,又存心躲她,她恨死他了,怎可能善罢甘休?
两人停在四合院外的土垛旁,展煜见她神色不定,心中有几分了然。
“你们吵得很凶吗?唉,我实不该来这儿。”
笑眉摇摇头,本来不想哭,可是心中委屈经人一提点,像山洪暴发般不可收拾,她吸了吸鼻子,眼眶迅速转红。“他、他从来不会这么对待我,又凶又恶,说一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他、他还——”哽咽着,脸泛潮红,想到那一晚发生的事,她羞得无法启口。
“他打你?”展煜口气陡凝。
“他才舍不得打我!”姑娘家善变,刚刚才在数落他的不是,现下却站过来他这边,“都是我打他,每回都教我甩巴掌。”
展煜不可置信地挑眉,“你打他巴掌?脸上?”
她点点头,忽然觉得内疚,好内疚好内疚,她从没对谁做过这种恶劣的举动,独独好几次用来对付他。而他总是不以为意地笑着,要不就拿着深沉的眼盯着她,唯有那晚她打的那一巴掌,真真切切地引爆他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