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少比较好行动。”尉迟封补充道,大哥的决定自有其考量。
尉迟策颔首,转向一旁瘦小的李崇易问道:“你那里的进度如何?”
“大约再个把月,就可以全数完成了。”李崇易答道,他是寨里专司铸剑的技工。
战国时期,楚国以冶铁炼钢著名,铁兵器是各国之中最厉害的,不过自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即禁止人民私自铸剑,并且还收尽天下兵器,为的就是怕人民拥兵反抗。因此,他们这群反秦之士隐居在山里私自铸剑之事,自然是不能流传出去。
“很好。”尉迟策再度颔首,对目前铸剑的进度感到非常满意。“现在除了持续每日的基本操练之外,也麻烦各位加强支持铸剑的工作。”
众人一致点头同意。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现在可以各自去做自己的工作了。”尉迟策下令解散,顺手卷起几上的丝帛地图。
在场每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之间弥漫着一股僵凝的气氛。
“还有什幺问题吗?”尉迟封奇怪地看着众人对大哥欲言又止的眼神,似乎没有离去的打算。
“没……没事……”李崇易尴尬地笑了笑,对着其它人说道:“走了走了,今天还有得忙了。”
就在众人准备退场的同时,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王晋的大嗓门倏地响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晚……首领不是带了个姑娘回来吗?”
他横眉竖眼地扫向周围沉默的一群──这些人真奇怪,明明就很想知道那姑娘的来历,但却都装得事不关己,好象根本没人来过寨里似的。
“哦──我差点忘了有这件事──”尉迟封突然拍着头叫道,同样急切地看向尉迟策。“她还好吗?没有什幺问题吧?”
“一些外伤加上有些受寒,婆婆已经处理过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尉迟策简短答道,脸上毫无表情。
“她是谁?首领的女人吗?”王晋不怕死的直问道。
“大哥的女人?”尉迟封对这个问题显然很吃惊,瞪大了眼,狂笑道:“拜托,你们想到哪里去了!”
“首领……可是打算把她留在寨中?”魏英试问。
“照目前的样子,恐怕不得不让她留下养伤了。”尉迟策有些僵硬道。
“万一那姑娘以后将寨里的情况泄漏出去怎幺办?”
王晋提出的质疑获得大多数人的回响,众人开始吱吱喳喳地讨论项虞贞的去留问题──他们躲藏在山里这幺多年,可不能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就毁了一切。
“不知道那姑娘到底是打哪儿来的?”有人问道。
“她呀──是大哥从树上卸下来的──”尉迟封笑了笑,在尉迟策开口之前,即抢先自动说明一切原由,结果反而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使争执的凝重心情顿时愉快不少。
“哈哈哈──这姑娘真逗,竟然会一跤摔下山去。”王晋击掌大笑,满脸的络腮胡只差没一根根竖起来。
经他这一说,全部的人笑得更是不可遏抑,丝毫没注意到尉迟策越加深沉的表情。
“我说这还真是为难首领了,竟然会碰上这种事──”王晋笑得越来越夸张,不经意地顺着尉迟策的目光瞟向大门入口处。
“啊──”他张着大嘴,一脸惊讶,活像是被勉强吞下的笑声给噎死似的。
一见到王晋怪异的表情,狂笑的每个人也都不约而同望向大门处,然后像是看到什幺妖魔鬼怪似的纷纷住了嘴,噤若寒蝉。
“对……对不起……”
项虞贞两手紧绞衣裙,怯怯地站在门外,紧张地吞吞吐吐。从她刚才出房门以来,都没看到半个人,好不容易听到这里有人在笑,才急急忙忙跑来,没想到……
竟看到一屋子的男人。
有点可怕!
而且由屋内每个人惊愕的样子看来,她好象打断了一场非常重要的谈话。
怎幺办?她不是有意的。项虞贞吞吞口水,进退两难,她不晓得该怎幺处理这般尴尬的场面。
“有话进来说,别站在屋外。”
项虞贞微微一震,被尉迟策低沉果决的嗓音所慑,她从没听过一个男子可以用这幺冷的语气说话。
她低垂着头走进大厅,面对一屋子的男人,她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双脚直打颤不说,浑身更是僵直不自在。
屋里依然持续着静默,大伙都张大了眼看她,一方面是对她的出现太过震惊,一方面则是完全没料到首领带回来的,竟是如此标致灵秀的大美人,柔嫩清雅得像山中绽放的白色小花。
所有人自动退开一条路让她通过,直到她来到刚才开口说话的高大男子面前。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断你们的谈话……”她低头嗫嚅地道歉,声音明显的有些发抖。
“无所谓,我们已经谈完了。”尉迟策尽量以较和缓的语气说话,他可不想见她当着他的面抖散那一身赢弱的纤骨。
项虞贞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地抬头而对声音的主人,倏地,一双熟悉的眸子映入她的眼帘。
她见过这双黑如子夜的深眸!
项虞贞感到震惊与讶异,努力在脑海中搜寻记忆之源,她确定自己真的见过这双眼──
别害怕,我会带你上去的。
突地涌出的一句话,让项虞贞瞪大了眼──他……是救她的那个人?
她不太确定,因为她记得那个人好象有胡子。
“是你……救了我?”她探问道,在她记忆中的眸子并非这般深冷,而是温暖的。
“算是。”尉迟策轻应道,双手交叉于胸前,凝视着她。“你要说什幺吗?慢慢说,别紧张。”
“对……对不……”她错愕道,没料到他竟会这样一语戳破她内心紧张的情绪。她确实很紧张,只是不知道这份紧张感到底是来自哪里,他?或他们?“我……不太习惯同时和这幺多男人共处一室……”
“什幺话,我们又不会吃了你!”王晋出声道。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项虞贞急忙澄清。
尉迟策微扯嘴角,但这轻微的动作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跨前一步,像是安慰似地说道:“别担心,这里的人有些看起来虽然凶恶,但绝不会对你有所侵犯,你尽可以安心留下,直到身体完全痊愈。”
“首领!”
众人同时倒抽一口气。虽然这女孩长得清新可人,但敢情首领真的要把她留下来?
反常!太反常了!
“经过昨天大雨的冲刷,路面湿滑难行,就算现在要把她送下山也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要下山!”项虞贞打断了尉迟策的话。
在场每个人都对她突兀的坚持感到疑惑,包括尉迟策在内。他不由得扬起
双眉,问道:“为什幺?”
“因为……”
轰!
一阵闷响从后院另一方传入大厅,阻断了项虞贞的解释。
“什幺声音?”众人面面相觑,为首尉迟策和负责监督铸剑的李崇易面色微变。才走向门边,立即有人从外一路嚷来:“首领……不好了……炉……爆了……”
第三章
跟在众人的后头穿过山寨,项虞贞完全傻眼了。
在寨子后方,赫然出现另一处更大的圆形建筑,虽然她看不到里头的景致
,但想必有另一番天地。
而令她最惊讶的是,竟然有更多的粗壮汉子吓死人的从里面不断涌出,使她不禁开始猜想这里到底住了多少人──呃,男人。
项虞贞放眼看向四周忙着跑进跑出的人群,才真正发现──这里真的没有女人!怎么会这样?
“让开!让开!”几个壮男抬着另一个受伤的男子从围栅内跑出,差点撞上杵在路中的项虞贞。
“对……对不起。”项虞贞轻声道歉,立即闪向一旁,心中也跟着莫名紧张起来。这个时候,没有人再有空理她,根本完全无视于她的存在。
她再度看向忙碌的人群,发现她的“救命恩人”──那个看起来显然是他们首领的人,自从一进入围栅,就没再出现过……
“王晋!快去请婆婆到前院!”
一声气急败坏的叫喊打断了项虞贞的思绪,只见那位她在大厅见过一面的大胡子匆匆忙忙从围栅里冲出。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她连忙阻去王晋的去路,急问道,他们现在显然很需要人手帮忙。
“当然是炼炉出了问……喂!怎么是你?”王晋怪叫一声,刚才情急之下,没注意到是她,还好还好,差点说溜嘴。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需要,你还是快去房里乖乖待着吧!”王晋粗声粗气,他可不想让她知道他们的“秘密”。
“也许……我可以帮忙包扎受伤的人,这点我应该可以胜任。”她仍不死心。
包扎?“哦,对,我要去找婆婆。”王晋迟钝地想起这件重要的差事,立即二话不说丢下项虞贞,匆匆离开。
到底怎么回事?
虞贞呆愣原地,突然想到他刚才提到的炼炉……莫非……他们就是村子里提到的那群隐居在上里的高人?
她努力回想他们的一言一行,嗯……很有可能!他刚才还提到炼炉不是吗?一定是用来提炼仙丹的,难怪他们总是有所保留,感觉神秘兮兮的。
有了这项意外的发现,项虞贞精神为之一振,这下她更希望助他们一臂之力了。只要能帮他们炼丹成功,她做牛做马都甘愿,当然啦,到时候她也会努力哀求他们分一颗让她带回去给始皇……哦不!也许他们根本就会亲自献给始皇。
项虞贞天真地忖道,她实在太高兴了,没想到会如此幸运。
此时她必须为他们做点什么才行。
随着受伤的人被抬去的方向,她跟着来到前院的空地,那里已经躺了好几名受伤的壮汉,一位白发苍苍、行动迟缓的阿婆正被请来替他们医疗包扎。
“我来帮忙。”项虞贞热心地趋上前,无奈那位阿婆理都不理她,迳自面无表情地做自己的事。
好直接的一个钉子!
看来只能自己找事做了。项虞贞耸耸肩,主动靠向一位受伤的壮汉,亲切道:“让我帮你看看伤到哪里了。”
“你要帮我上药?你会吗?”壮汉惊恐着一张脸,好像她是专程来取他的命似的。
“别担心,我会很小心的。”项虞贞安抚道。
壮汉以怀疑的眼神整整盯了她好几秒,最后竟然大叫道:“婆婆,您快点,我等得好疼哪!”
“这么大的人还叫,多等一会儿会死啊!”阿婆匆匆包扎好另一个人后,即嘀嘀咕咕地移向他们。
“如果让这小妮子包扎,我可能真的会死。”壮汉很不给面子地嚷道。
阿婆冷冷地瞄了虞贞一眼,首次开口对她道:“到一旁去,别在这儿碍事。”
“对……对不起。”她嗫嚅道。急急退向一旁,她真的很想帮忙,但却一直显得碍手碍脚的。
“借过借过。”又有几名壮汉扛着一名伤者过来。
为了让路,项虞贞仓皇退了一步,差点不小心绊倒。她定神看向那个“阻碍物”,发现是个用来捣碎药草的器具。
这下有事可做了!项虞贞高兴地想着,立刻拿起置于一旁的草药和器具,蹲在空地的一角帮忙捣碎。
“你怎么还在这儿?”王晋的声音自她的头顶上方传来。
“我在帮忙捣药。”她抬起头来朝他笑一笑,又继续埋首工作。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她身前的那抹身影还未离去,遂又道:“你也要赶快去帮忙才行……”
那抹身影没有答话,也没有离开的打算,项虞贞这才奇怪地抬起头──
“啊──”她吓了一跳,连忙抱着石钵站起身。王晋早已不知去向,现在在她面前的竟是尉迟策。
“你在这里做什么?”尉迟策眉头紧蹙,完全将她紧张的情绪看在眼底。
“我……在捣药!”她托高手中的钵以证明她的话,在他面前,她显得特别娇弱。
尉迟策挑高眉毛,对她不自在的反应感到有些不悦,刚才她明明还能和王晋笑得那么自然,为何一见到他,就变得战战兢兢的?
“你很怕我?”他凝视她。
项虞贞垂首摇头,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她不怕他,只是……有些紧张。
“呃……情况不严重吧?”她低声转移话题,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情况”到底是什么,但她仍然关心。
“没事了,只是有些人受伤而已。”
“真的?”她不自禁地抬起头来,感觉他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嗯。”他保证道,脸色不自觉地柔和许多。
项虞贞 着胸口,轻呼出紧憋着的一口气,朝他嫣然一笑。“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他的回答让她安心不少。
“你……担心我们?”尉迟策有些讶异,神情专一地注视着她如花靥般、毫不设防的笑容,不自觉地被她脸上闪耀的光彩给吸引。
项虞贞不好意思地点头。“啊,别动。”突地,她盯着他的脸惊呼一声,立刻以空着的右手取出一条白色手绢,踮起脚尖轻拭他的脸。
由于这举动来得太突然,尉迟策浑身一震,一把制住她忙碌的小手,粗嘎道:“为什么?”
“你的脸……脏了,有血渍。”项虞贞颤声道,被他突然的转变惊吓到。
“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们?”他沉着脸问。
“有什么……不对吗?”她偏着头,怯怯地问道。“你也救了我,不是吗?”
他的目光狠狠瞅着她,好半天都没再说一句话;半晌,他挥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以后不准再这么做。”
项虞贞愣在原地,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身影,完全不明白他的怒气为何而来。他到底不准她做什么?关心他们?抑或是替他擦脸?
她从小被大哥一手带大,大哥几乎未曾对她发过脾气,她也一直以为每个男人都该像大哥那般容易相处才对──至少韩晋淮大哥也是如此;怎知,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如此难以亲近……
项虞贞低下头继续捣药,淡淡地叹了口气──其实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这整个寨子里的人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他们对外来者的防御心似乎很强!
像是应和她所想的一般,她手中的捣药钵突然被人一把抢走。项虞贞吃惊地抬起头来,看到那位严肃阿婆正一脸不高兴地捧着她的药草和钵瞪着她,咕咕哝哝地不知道讲了一句什么,即蹒跚地掉头而去,继续帮人敷药。
“阿婆一向不太喜欢人家随便碰她的东西。”一句略带轻松的话语自她身后响起。
老天,这里的人都神出鬼没的吓人吗?项虞贞 着胸口旋过身去,意外地看见一张神韵和寨子首领极为相似的英俊脸庞。
“我叫尉迟封,你好点了吗?”他带着一抹无害的笑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