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见别人,我只想见你。”她咬着下唇,手中反复搓握的可乐罐快被她压扁了。
“见我干嘛?我们之间没有必要再见面吧?我又不是五行麒麟,以后再也不需要被迫像只哈巴狗一样跟在你身边,受你指使。”他双手环在胸口,往她面前一站。
“从来……没有人强迫你……”她看着可乐罐,整颗心纠结成团。
“是,没人强迫,他们只是命令,命令我每天得跟着你上下学。”他呼出一大口气,至今仍觉得呕。
只因一次机缘见到她被同学欺负,他忍不住出手救了她,从那时起他就莫名其妙被派去当她的保镖,而且一当就当了四年……
这算什么?他又不是她滕家养的狗!他那美好的少年时光全浪费在她身上了!
滕霏头更低了,他不悦的情绪如江涛般一直向她扑来,她终于明白,她最难忘的回忆对他来说竟是个折磨,他其实恨透了陪伴在她身边……
一想到此,她的手更不自觉用力挤压可乐罐,很用力很用力挤……
“幸好,幸好你去英国留学,我才能摆脱你,而且将来也不必再跟着你,以后,你当上了‘麒麟王’,身边自然会有人伺候着你了──”他大剌剌地吐露多年来积压的怨气,而且愈说愈大声。
“啵!”
一声轻微的爆破声倏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就是气体喷出的哧哧声,他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只见那瓶可乐铝罐已被滕霏捏扁得破了一个洞,里头的可乐正顺着破口不停喷洒而出,溅湿了她的白上衣和牛仔裤。
滕霏对那不断滴流的棕色液体视若无睹,仍然动也不动地低头握紧可乐。
“啊呀!霏霏,你在干什么?”他惊呼一声,连忙冲上前,一把夺过那罐可乐,并抽出面纸帮她擦拭沾湿了的双手和衣服,嘴里还直叨念着:“要是割到手怎么办?你真是……”
滕霏静静地看着他帮自己擦掉污渍,冷化的心又温暖了起来。
嘴巴坏,心肠软,这就是她认识的方阔。
也是她喜欢的方阔。
忙着清理的方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猛地倒抽一口气,动作戛然而止。
他这是什么贱命?为什么她只要一出纰漏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替她善后?
天生的奴婢也没他这样自动自发,shit!
在自责的暗咒声中,他很快地站起身,火冒三丈地将可乐铝罐和纸屑往垃圾桶一丢,拉长着臭脸。
“好了,我等一下有约会,没时间再陪你哈啦了,走,我送你回会馆去。”他决定将她这个麻烦扔回去给丁略他们照顾。
“可是……我衣服湿了。”她扯着自己的上衣道。
“回会馆再换!”他不耐地道。
“我衣服湿了。”她又说了一次。
“回去再……”
“我衣服湿了。”她没等他说完立刻又重复一次。
“厚──”他没辙地仰起头,伸手往额头一抹。
这个固执、任性又难以沟通的臭丫头!
如果不照她的意思,她可以像个坏掉的唱片一直回放这句话,回放到让人发疯。
他在心里暗骂,只好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自己的T恤丢给她。“拿去,把衣服换掉。”
她接过衣服,走进浴室,也不知是太过放心他还是压根儿没把他当男人,她竟没关门就直接脱掉上衣。
他不经意望去,正巧看见她白得像细瓷的细滑背部,心跳陡地停了一拍。
那是个女人的身体。
纤细迷人的颈肩,盈盈如柳的腰身,一个完完全全成熟的女性胴体,散发着无邪且令人怦然的诱惑……
等一下,他的脑袋里现在在转着什么念头?
从短暂的迷惑中醒来,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Shit!真是见鬼了!
自己竟会认为滕霏的背部迷人?这丫头发育得再好也没办法和“性感诱人”这些字眼画上等号,她可是个怪胎啊!不能归类于女人的怪胎!
滕霏套上他的T恤,转身走出来,见他一脸受惊,纳闷地眨眨眼。
“怎么了?阿阔。”
“咳嗯,换好就走吧!该去会馆了。”他清了清不太顺畅的喉咙,看了她身上的衣服一眼,果然就像小孩子穿大人衣服一样,没什么看头。
刚才一定是他走眼了,他在心里如此告诉自己。
滕霏忧结着小脸,定在原地,不断摇头,“我不想去。”
“不去也得去!你可别想再赖在我这里,要是被我女朋友发现了,她会生气。”他使出绝招逼她离开。
“女朋友?你有女朋友?”她盯着他问。
“当然有,而且多得很咧!”他夸张地冷笑。
“她们是谁?叫什么名字?”她才不信。
这三年她对他的事了如指掌,他是和不少女人玩过,但从没有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所以,他不可能有女朋友。
“要你管!总之我‘不方便’留你,快走吧!”他不管她接不接受,直接抓起她的手便走出房间,摔上房门。
“阿阔……”她叫他。
他不理,拖着她走向电梯。
“阿阔……”她又喊道。
“别吵。”他喝道。
“可是……”
“我叫你闭嘴!”他冷冷地下最后通牒。
她乖乖闭上嘴巴,随他搭电梯下楼。
来到大厅,他边走边伸进裤子口袋想找跑车钥匙时,她才慢吞吞地道:“你没带钥匙。”
他一愣,立在饭店大门前,懊恼地瞪她一眼。“为什么不早说?”
“你叫我别吵。”
“你……”他为之气结,脑壳无端端痛了起来。
这丫头肯定是老天派来整他的!肯定是!
她低头不语,不过被长发遮掩住的小脸上却漾出一抹少见的微笑。
“也罢,我们搭出租车过去。”他紧绷着俊脸,更加确定非送走她不可。
这个烫手山芋还是早点丢给丁略他们去招呼吧!
两人才走出饭店,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拿起一听,丁略严肃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阿阔,滕霏去找你了,对吧?”
方阔愣了一下,不得不佩服他们找人的速度。
“你们还真厉害,才一会儿工夫就查到她的行踪……”他啐笑着,已经能够想象武绝伦向他耀武扬威的跩样了。
“她没事吧?”丁略又问。
“她啊!好得不得了。”他哼了哼。
“小心点,她可能遇上了麻烦。”丁略又道。
“拜托,她本身就是个麻烦。”他翻个白眼,瞄了一眼站在门前大马路旁等待的滕霏。
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这不是玩笑,陪她来的女保镖一出机场就被杀了,去接她的那些人也在路上出车祸挂彩……”丁略严正地道。
“什么?”方阔心头一凛。
“我们怀疑有人要对她不利。”
“怎么可能?她只是个怪丫头,又不是什么重要……”方阔话正说到一半就瞥见一辆车飞快地从远处飙来,而且笔直地冲撞向滕霏。
“霏霏──”他大惊失色,怒吼一声,训练有素的身体自然动了起来,纵身飞奔向她。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抱住她滚向一旁,避开那辆意图不轨的轿车。
“吱──”轿车疾速转弯,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吓得周围的行人们惊叫连连。
他立刻抬起头想看清车牌,可是那辆车却早已隐入车阵中狂驰而去。
“Shit!”他怒喝一声。
就在同一时间,一阵尖锐的叫声从他怀中发出。
“啊──”滕霏惊骇地捂住耳朵,张大嘴巴不停地喊叫。
“霏霏,没事了!没事了!”他一把攫住她的双肩,拚命摇晃她。
“啊──”她完全听不见他,只是瞪着地面,仍一径地大喊。
她跌入了童年的梦魇之中,四岁时那场可怕的车祸造成了她自闭的后遗症,也断绝了她与外界沟通的意愿,她的心灵一直被困在四岁的记忆里,永远无法挣脱。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攻击,无异又唤醒了她的恐惧,那生死一瞬的震惊,不断地刺激着她灵敏的感官,所以她只能以尖叫来发泄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噩梦。
“霏霏!霏霏!”方阔知道她被吓坏了,以前他就见过她这种症状,若不阻止她,她会一直喊下去。
一旁的人群都被她的叫声吓呆了,连饭店的门房都赶来探询,他别无他法,只能将她紧紧搂进怀里,紧紧地把她抱住,嘴里低声哄道:“没事了!霏霏,乖,安静点,别怕,我在这里!”
那柔声的安抚像帖特效药,她怔了怔,终于安静下来。
“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他抚着她柔细的发丝,继续道。
她双眼中的惊惧慢慢消失,整个人放松下来,无力地抓紧他的上衣,靠在他宽阔安全的臂弯里。
不怕,有阿阔在,有他在……
他扶她站起来,蓦地被她那纤细的肩膀微微撼动了胸口,怜惜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她的脆弱总会一再引发他的保护欲,这也是当年他为什么无法坐视她被欺负而不顾的原因。
但三年前他以为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为什么现在又给他出这种状况?
她第一次来上海就有人要杀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的身分已经曝了光?
思绪迭起,他惊疑不定地低头看着她,心情简直糟得一塌胡涂。
未来的“麒麟王”!
这个胆小自闭的怪丫头就是祥和会馆未来的主人“麒麟王”!这是老天开的玩笑吗?她瘦小的肩扛得起整个祥和会馆的重责大任吗?
光是一个小小的狙击就几乎让她崩溃,接下来,她能面对更多来自四面八方的考验和危险吗?
前途堪忧啊!
搂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他眉头深锁,已经开始替她,以及新上任的五行麒麟担心了。
第三章
祥和会馆内的大厅中,气氛有点僵硬,也有点低靡。
打从方阔带着滕霏回到祥和会馆上海分部时,空气似乎就凝结了。
滕霏敏感地紧挨着方阔,一只手抓着他上衣背后,低头不看任何人。
她知道他们在看她。
他们,以前的童年同伴,现在新上任的麒麟们,正在审视着他们未来的领导者。
那些视线比X光还强,仿佛要将她穿透一样,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呢?她需不需要审视他们呢?
不用了,有关他们的一切早就输入她的脑中,即使三年未见,即使他们每个人都变得更帅、更亮眼,她还是知道他们的详细资料。
毕竟他们可说是陪她一起长大的,虽然她和他们不算亲近,但基本上来说已很熟悉,她甚至还根据他们每个人的个性替他们取了绰号。
像大剌剌坐在大厅沙发上,那个留着一头性格冲天发的酷哥,习惯性扬起下巴说话的武绝伦,她叫他“小霸王”。
武绝伦不只是“火麒麟”而已,他同时也是中国帮派“幽冥会”的首脑“城隍”!
这样特殊的身分,让这家伙从小就目中无人,猖狂又嚣张。
也许是八字不合吧!她一直很不喜欢他。
至于江洵,他是这四人之中最亲切和善的一个,他总是笑咪咪的,带点淘气和顽心的心性,好像天塌了也无所谓的样子,但实际他却是个聪明到令人害怕的人物,深藏不露的智力和刁钻难缠的个性只有在与他交手过后才能体会。
所以她叫他“顽童”。
从小就像个小大人的丁略是个成熟圆滑的人,精明睿智,深沉洗练,天生就是商场的战将,极有领导能力,她记得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已将丁家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收服了,包括他那不太好应付的爷爷,以及原本还一直视他父亲丁翊为主人的手下们。年纪轻轻身后就老是跟了一大群手下,于是,她就替他取了一个非常传神的绰号──“总领”。
最后,那个只看她一眼就转开视线的林天纵,她从以前就认为他很像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王子,长相俊美,雍容贵气,个性孤傲冰冷,又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王子”的绰号与他再适合不过了。
只是,他很可能是很多女人的王子,却绝对不是她的。
除了他们四人,方阔当然也不例外,这个外表看来潇洒不羁、率性浪荡的花花公子,其实有颗温柔善良的心,为人豪爽又见义勇为,他是她最信赖,也是最钟爱的“骑士”。
这些绰号其实早在她七岁开始写日记时就取好了,不过她从没对其他人提过,纯粹是她个人的小小游戏,日记里头有她的许多心情和想法,这也是她抒发情绪的唯一管道。
在一阵寂静之后,武绝伦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
“看看她,她还是一点都没变,她这样子怎么当麒麟王啊?”他眼中闪过一丝蔑视,俊俏的脸上充满了失望。
不,应该说他是绝望。
眼前这个胆怯得像只小老鼠的女孩就是他将来的主子,光想到这点他就忿忿不平。
被一个比他小的女人爬在头顶上已经够呕的了,偏偏这女人还是个软弱又自闭的怪胎,教他如何不生气。
滕霏对他的批评不以为意,从小,武绝伦就超会用一些难听的话损她,她早就习惯了。反正,他那张毒嘴里永远也吐不出象牙来。
“嗯,这下问题可严重了。”现在,连江洵也不看好滕霏了。
他原以为,三年在英国接受英才教育的她会长进一点,可看看她现在的模样,他的心也凉了半截。
从各方面来看,滕霏都不够格成为“麒麟王”。
一听到江洵的话,滕霏的头更低了。
丁略锐利的目光一直盯着滕霏,虽没开口,不过他的想法也已写在峻毅的脸庞上。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糟。
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不仅他们觉得滕霏无法胜任“麒麟王”,连她自己也没那个想法。
这个女孩压根没有率领五大家族的霸气与意愿,那么,她父亲滕峻把她送来上海的目的是什么?
“丁略,怎么样,你的看法呢?”江洵转向他,想听听他的意见。
“这如果是滕叔的安排,我没话说。”丁略沉着地道,他向来相信滕峻的决策。
“滕叔也没其它安排了,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武绝伦冷哼一声。
“对啊!除非他打算拔擢五大家族的谁来继承麒麟王……”江洵笑着接口道。
“这主意不错,如果滕家没人才了,干脆由我来当麒麟王吧!”武绝伦狂妄地自我推荐。
“你算老几啊?绝伦,这里头你最小,麒麟王轮不到你来当。”方阔听不下去了,扬声啐骂。
“不由我当,难道由你来当?”武绝伦挑衅地朝方阔扬起下巴。
“嗯,这个可能性比较高哦!”江洵玩笑似地叫道。
“什么?”方阔和武绝伦同时瞪着他。
“要是咱们之中有谁能获得女麒麟王的青睐,成了她的夫婿,那家伙不就等于是真正的麒麟王了!”江洵说着一双精铄的眼瞳悄悄移向方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