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他臂弯的感觉,以及他在耳畔低语的声音、对自己诚挚的邀约,可是……
太可恶了!
“也许是因为男人的步履太大,女人跟不上,所以封先生才会对你一人独当我的特助兼秘书感到惊奇,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你敢说他没有半丝污辱我的意思?”辛芥蓝深觉一路的卒酸奋斗被人以一句“女人当秘书即可”的话给全盘否决。
她不否认秘书之职多是女人担纲,但他不该说的好似女人都只能当秘书,这不但污辱了她,也污辱了她引以为傲的这份工作!况且她不只是秘书,还是水泱奇的特助。
“芥蓝,你先冷静下来好吗?”水泱奇的视线随着她于办公室内奔走的身子转着,“你……你小心点,那是我在义卖会上买到的清朝花瓶,小心!拜托,芥蓝,不行,你力气不够,不要去搬那个……天啊!芥蓝,你坐下……来来……你过来坐下……”
水泱奇为免自己的办公室被辛芥蓝破坏殆尽,只得起身拉她坐到沙发上。
“沙发该保养了,得记下请人来处理。”
“你先别管那个,自会有人处理的。”
“可是牛皮沙发要定期保养才能常保光鲜柔软……”
“芥蓝、芥蓝,看着我。”水泱奇捧住辛芥蓝的脸,直视她不停环视办公室的眼眸,引导她不安分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辛芥蓝好一会儿后才凝望水泱奇的眼,圆圆的瞳眸一瞬也不瞬。
“没有人说你做得不够好,你不需要慌张。”水泱奇柔声安抚不安的表妹。
“青江菜对不起我。”辛芥蓝捉着抹布的右手来回抹着光可监人的茶几。“他不该说那种话,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他怎知我没有付出过努力。”
不,是第二次,可是她却宁愿没有那第一次的会面。她竟然还帮了他,可恶!可恶!可恶!
后侮莫及的辛芥蓝气愤不已,不知是气她看错人,还是气封靖江那句话。
“芥蓝,你太敏感了,你还记得跟他们见面时,封先生还在办公室里跟企画经理商讨事情吗?”水泱奇思前想后,完全想不起来封靖江何时说过“女人还是当秘书的好”这句话,可辛芥蓝却记得一清二楚,还十分不悦。
“嗯。”辛芥蓝秀气的眉蹙着,微鬈的披肩长发跟着右手的动作轻轻晃动。
“后来他请秘书替我们几个人加咖啡和茶水,然后向秘书道谢……”
“就是这个时候!死青江菜看了我一眼后说:‘女人还是当秘书的好。’”辛芥蓝一想起封靖江当时的眼神,一把火就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可恶,我当特助是犯到他还怎样?他不看我就没事了!”
“呃……”水泱奇脑袋一片空白,他安抚歇斯底里的女人一向是转身走人,可现下发疯的是他的表妹,再怎么样,他也得陪在她身边。“也许封先生没有那个意思。”
“哼!”辛芥蓝余气未消。
“芥蓝,你的能力有目共睹,不需要因为他人的一两句话就动摇自己。”水泱奇的手指穿过辛芥蓝柔软微鬈的发丝里,笑道。
“嗯。”辛芥蓝终于冷静下来,一冷却沸腾的心思,她懊恼地将额头靠上水泱奇的肩膀,“天啊!我又犯了……我明明告诉自己不能再犯的,我已经维持了三个星期没有碎碎念,就连洁癖犯了也没破功,可是我今天竟然发作了好几次,我这三星期的优异成绩全毁了,我以后还能维持那么久的纪录吗?”
“芥蓝。”水泱奇翻翻白眼,在心里大叫上帝。
“都是那个F先生跟青江菜害我的,我被他们两个人害死了……”
“芥蓝,安静。”水泱奇头痛地制止表妹。
“泱奇,对不起……”意识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辛芥蓝克制地闭上嘴。
“没关系,只要你下次别再犯洁癖便行。”水泱奇示意辛芥蓝看看办公室。
辛芥蓝双颊飞上两朵红云,“至少……至少它很干净。”
“是啊,太干净了。”水泱奇苦笑着捏捏辛芥蓝的脸颊,“你啊!找个男朋友当出气筒算了。”
“我身边的男人不是死会就是亲戚,你要我搞婚外情还是乱伦?”辛芥蓝吁口长气叹道。
“我只希望你能找到喜欢的人,然后幸福。”这是奢望,像他们这种背景的孩子,通常两情相悦与幸福快乐在他们身上出现的机率是很低的。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像我哥那样,跟阿水平凡又快乐地过日子,远离了风暴。”辛芥蓝此次去美国,见兄长与妻子恩爱的模样,不由得心生羡慕,“他们现在最大的烦恼只是儿子离家出走,可是我们即使被本家排拒在外、即使一切都得靠自己,可是一旦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无法避免被卷入家族风暴内。”
“这是我们的宿命,你无法逃避。”水泱奇近日来不只为瑞新将并入寰宇而烦心,连远在新加坡的水家继承人之争的台风尾都扫到他身上。
“反正我是女儿,没有什么资格争权夺利,我比较担心你。”辛芥蓝本就远离权力中心,她的出身与性别在辛家都不被重视,只有兄长会关心她、照顾她。
“我?你放心,我情愿在台湾当个小总经理,也不愿回新加坡做内斗下的牺牲品。”
辛家老太爷能默许辛济清的出走,内定辛起耀为继承人时,辛家亲戚也没有一人敢吭声;可水家上下没有一个出声便能制止众人的大人物,是以大家争夺不休,拥有直系继承资格的水逸灵与水倾染两姊妹,一个是大病初愈即将回来接掌水家:一个则早已远离核心,过着与水家隔绝的生活。
“那我只好勉为其难的继续照顾你啰!”辛芥蓝瞅着水泱奇,笑颜逐开。
“是是是,拜托你了。”
“总经理,这份文件请您过目。”辛芥蓝想起适才自宙宇回来后,她不只是因犯病冲进他的办公室,也是因为有份文件要让他过目。“对了,大后天我得准时下班。”
“有事?”
“是有点事。”辛芥蓝微皱起眉,觉得胃重重的,好像塞了很多东西没有消化,心窝也隐隐发疼,但这些感觉只有一下子,消失速度之快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什么事?”水泱奇察觉她的异状,边问边以眼神关注。
辛芥蓝瞟了水泱奇一眼,“跟F先生换行李回来。”
“哦?”水泱奇脸上突然发出万丈光芒。
“别想。”看出水泱奇想当跟屁虫的企图,辛芥蓝赶在他开口前堵住他。
“哦……”水泱奇失望地垂眸。
“别装可怜。”
“嗯,去做事吧,那天特准你准时下班。”水泱奇洒脱地笑笑,拍拍丰芥蓝的肩。
“谢啦。”辛芥蓝微笑颔首后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除了过分光洁外,一如往常。
“那个芥蓝菜对我有莫名的敌意。”封靖江很肯定的说。
“芥蓝菜?”亚瑟一头雾水地问。
谁是芥蓝菜?
“就是瑞新总经理的特助兼秘书啊,她的名字不是一种菜吗?”封靖江对辛芥蓝的脸蛋没有什么印象,但对她的名字印象很深。
他困扰了三天,只是这三天他忙昏了头,直至今日午后得空与亚瑟共进午晚餐,看到餐卓上的蚝油芥蓝才想到。
“三天前的事情你到现在才反应,也未免太晚了吧?”亚瑟扬眉,一边举箸夹走一块糖醋排骨,任由酸甜的风味在口里散开,让他陶醉地合上眼睛赞叹。“啊,我实在是太喜欢中国菜了,酸甜的口感恰如其分,排骨软硬适中……”
“够了,你以为在主持美食节目啊!”封靖江夹起芥蓝菜沾上蚝油酱送入口中,嚼完入腹后肯定道:“芥蓝菜一定对我有敌意。”
这种感觉不需要观察,靠着第六感便知,只是他不明白芥蓝菜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他与她不过初次见面,况且他并没有打算对瑞新做出裁员的举动,既然如此,她为何对他有敌意?
封靖江向来不在意“人”对他的看法,但辛芥蓝的眼眸像烈火般炙烧而来,让他很难不介意。还是,他错将爱慕当成敌意?其实辛芥蓝对他有意思,却被他错认为是敌意?
封靖江推翻这个臆测,就算她真的对他有意思,他也不能接受。
工作职场上的感情纠葛是最难解的,他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以他宁可相信她对他有敌意。
“你还在想她?”亚瑟想了想,思及三天前的会面,他觉得水泱奇是只老狐狸,而辛芥蓝则过于不苟言笑。“的确,她的眼神很不寻常。”
辛芥蓝的眼神燃烧着火焰,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波涛汹涌,那眸里燃的倒真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我就说她对我有敌意,你还不相信!”封靖江在亚瑟想夹最后一块糖醋排骨之前,将之夹送入口,“好吃。”
“废话,我点的当然好吃。”亚瑟眼巴巴地看着上司吃掉最后一块糖醋排骨,有些扼腕。“你是不是对人家做了什么事?”
“我不认识她,那天是第一次见面。”封靖江把整盘芥蓝啃光。
唔,或许该说是第二次会面,稍早在厕所前面,她见证且参与了他与茱莉的复合失败事件。
是因为那时他强迫她帮忙所以惹怒了她吗?还是他没有实质的道谢所以她生气了?可那时明明是她自己不要的呀!
“还是……”亚瑟浅蓝的眸色变深,上下打量他,嘴角微撇,欲言又止。
“怎样?”封靖江横眉竖目。
“你对她的朋友或姊妹做了什么?”
“我说了我不认识她。”封靖江皱眉瞪着亚瑟,“我没事不会去作奸犯科,你给我排的行程满到连睡眠时间都不够,我还能做什么?”
“是不能。对不起,我错怪你了。”亚瑟忍住笑意道歉。
“啧,你分明要着我玩。”封靖江舀了碗汤喝。
“谁教你虽然没有女朋友,但从不缺女性玩伴。”
“可是我不认识芥蓝菜。”封靖江顿了顿,又道:“即使她的朋友、姊妹有可能成为我的女性友人,也不代表我做过什么违背良心的事。”
他处理男女关系向来是你情我愿、干净俐落,但此刻亚瑟说的好像他是榜上有名的十大强奸要犯。
“我又没说我不相信,你何必急着解释?”亚瑟因为糖醋排骨被抢走的不平舒缓了些。
不过,向来忽视他人目光的封靖江竟会对辛芥蓝的注视念念不忘,这背后……或许有些什么被封靖江忽略的讯息存在。
“谁知道你会不会假公济私,乘机报仇?”
“我是很专业的,即使你惹火了我,我还是你的助理,私怨归私怨,公事归公事,放心,执行长。”亚瑟笑道。
他们结识多年,于公是好搭档、于私是好友,即使如此,他们却从未因私交良好而耽误公事。
公为公、私是私,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那就好。”封靖江笑开脸,突然想起,“对了,我要你列印的那张地图,你列印了没?”
“在这儿。”亚瑟自西装外套的暗袋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递给封靖江。
“谢啦!”封靖江接过地图摊开一看,“嗯,34C小姐做事倒挺细心的。”
她将台北车站附近的道路与指标画得一清二楚。
“您去见她时,小心别吓着人家。”依封靖江只顾物品不顾人的性格,说不定会吓坏人。
“我可不打算跟她有所交集,只要‘John’平安回来,我管她的生死存亡。”想到再过几个小时便能与“John”重逢,封靖江便不由自主地拉开笑脸。
“你能不能多关心一下人?”亚瑟很怕这样下去,封家会绝后。
中国人不是讲求传宗接代吗?怎么封靖江一点也不着急?
小心翼翼收妥地图的封靖江闻言扬眉,“怎么?嫌我给你的休假不够多啊?”
“不,我是指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定下来。”
“亚瑟,你怎会如此关心我的感情生活?你以前从不管的。”封靖江防备地眯起眼来,想自亚瑟漾满无奈的笑脸中探出一些端倪。
“你不是中国人吗?中国人下都注重传宗接代?怎么你都三十好几了,还不结婚生子?”亚瑟纯粹好奇。
“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我是孤儿,即使有人收养我,但再怎么样,这个姓都是别人给我的,传也是传别人的宗,何况我不信任‘人’这种多变的生物……”封靖江顿了顿,黑眸散放一抹朦胧的光辉,看得亚瑟头皮发麻,“还是物品好,像我家的‘Kevin’、‘Akiko’、‘Andy’,还有将要回家的‘John’……”
“Stop!”亚瑟忙制止封靖江谈起那堆家具物品的事迹。“我了解了,你不用再说了。”
这样的封靖江,还是不要危害那些黄花闺女的好。亚瑟心灰意冷地想着。
“亚瑟,你怎么了?”
“没什么。吃饭吧,六点半得同企管学院新开课的学员们做第一次的谈话。”
“讲稿准备好了吗?”
这个新成立不久的公司,是除了租赁公司与投资公司外,第三个利多的行业。企业想要教育人才,他们就提供企业内部进修教育的环境、认证与师资,目前各个课程都已开至第二期,前景看好。
“是的。”
“我只讲十分钟,再长不只我受不了,学员也受不了。”
“是。”亚瑟微笑记下。
“还有,我真的只有十五分钟可以带回‘John’吗?”
“是。”亚瑟的笑容逸去。
“哦。”封靖江泫然欲泣的低头。
“别装可怜。”亚瑟戳破他的伪装。
“我想跟‘John’谈一会儿心嘛!”
“不行,你得先搞定美韩两方,还要把被韩国抢走的资金抢回来。”
“‘John’流落在外,一定没有被好好的对待……”
“不行。”
“亚瑟……”
“不行!”
第四章
“原来台北车站东三门是台北车站里的一个出口啊!”封靖江抚着下巴,对照着地图低声自语。
“执行长,您只有十五分钟。”亚瑟在一旁提醒。
“我知道了啦!”封靖江不耐烦地回叫,边迈开大步往写着东三门的门口走。
这时辛芥蓝也拉着行李箱走向东三门,等着F先生的到来。
“‘John’!’
John?辛芥蓝才站定没多久,只闻一声如雷贯耳的叫唤,引得在台北车站内穿梭的人潮驻足观望。
可能是遇到很久没见的熟人吧!太过兴奋所以……辛芥蓝才这么想,只见一道黑影直朝自己的身边扑过来,她呆了呆,回过神后发现手上持握的行李箱竟被一个高大的男人给抱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