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累,需要清醒啊!”凡恩眼一闭,像死尸般往桌上倒去,呼呼大睡。
向湛云和辛济清两人习以为常的一人一边,将他抬回他的办公室旁附设的休息室。
这是一家不大的建筑师事务所,里头有三位合伙人,三名秘书,两位工读生,一名偶尔会来算钱的会计,还有一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律师顾问。
说起这三名合伙人向湛云、辛济清、凡恩·林克彼此是大学时代结识的死党,各自的身分背景不同,但都拥有同样的烦恼——有志从事的行业与家业不合。
不过善于隐藏的三人,合开这家事务所,皆只手遮天隐瞒家里,其中以向湛云的唱作俱佳让人完全料想不到他的身分。
向湛云在家人面前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常向家里人伸手要钱,长年待在美国吃喝玩乐,念个大学几百年没毕业,而事实上,原本念政治学的他,中途转念建筑,顺利毕业拿到建筑师执照便与另两位好友合开事务所。
赚进的钱全数放进自己的左口袋,而右手则仍是动不动就跟家里A钱。
“老板,我终于抢到街口那家新出炉的三明治啦!”乔人未到,声先到,没多久,只见一个黑人男孩手里持着两大包泛着香气的食物,后头跟着闻香而来的艾莉和辛起耀。
“爸比。”辛起耀放开艾莉往父亲冲去。
“小耀,今天在学校有没有乖乖啊?”抱起儿子,辛济清完全像个普通的父亲般满足。
“有,很乖。”辛起耀展露符合他年纪的纯真笑颜,往父亲脸上猛亲,将他的眼镜亲到歪。
“瞧,我儿子这样哪叫有问题,你该去给眼科看看有没有问题了。”辛济清回亲儿子,两父子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有问题的不是我,是那个疯女人,你才该去建议学校将她调到精神疗养院去休养。”拿起新口味的三明治,向湛云狠狠的咬了一口,餍足地笑着。
哼哼,该叫那女人来看看现在的起耀,他哪裹不会笑?人家笑得可光明了!
“什么?那女人是幼稚园的老师?”辛济清从头到尾以为她是向湛云路上勾来的女子。
“你白痴啊,不是学校老师我干啥对你发脾气。”向湛云翻翻白眼,觉得先前他的抱怨是白搭的。
“这样啊……”辛济清微扬眉,问着怀里的儿子:“小耀,向叔叔说的是真的吗?”
“一半。”辛起耀跳下父亲怀抱,冲到茶几那儿去拿东西吃。
“什么一半?”
“Sunny老师人很好,只是有一点像老婆子,很罗唆,她才来没几天,就一天到晚叫我笑给她看。”塞下一个甜甜圈,辛起耀随口说着,相中下一个目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到,努力啃。
“呃……”来回看看儿子与好友,辛济清决定相信儿子的话。“小耀,爸比相信你。”
“噗”的一声,刚入口的玉米浓汤呛得向湛云激烈猛咳,他抬起泪眼,怒视辛济清。
“我跟你有仇吗?为什么特别挑在本人喝汤的时候说这种话?”
“没有,只是因为你对女人有偏见,我选择相信比较中立的儿子,谁知道你在喝汤啊。”辛济清好笑的看着被烫到的向湛云大舌头的说话方式,突然想到,“头一次看到你对个女人这么多话耶!你确定她只是个‘疯女人’、‘精神有问题的老师’吗?”
“姓辛的!”向湛云握拳,眯起眼,下一刻随即扑到他身上,两人缠斗了起来。
每日一场的事务所格斗赛就此展开,辛起耀先拿了张纸巾,在上头写上两人的英文名字,然后吆喝所有人前来下注。
然后,没有多久,这场格斗便让睡不饱被吵醒的凡恩给制止。
此戏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是所有在事务所工作的人员的“提神剂”。
第二章
星月争辉,祁晴的心却是灰暗的。
只见她苦着一张脸,盯着茶几上的邀请函,曲起膝顶着下巴,耳里听着母亲大人的叨念,她说了几百句,祁睛也插不上一句。
“晴儿,你怎么答也不答一句呀,让妈咪以为自己在跟娃娃讲话。”祁母优雅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执起瓷杯,将杯缘凑进嘴边,轻啜。
“反正我答或不答都得去,倒不如省下唇舌。”祁晴小声的咕哝着,把话几乎都讲在嘴里,没一字清楚。
“你说什么?”
“没有。”
“你这孩子,都二十四岁了,讲话还像嘴里含鲁蛋一样。”
才二十四岁,就迫不及待要把她送出去当“祭品”。祁晴心里咕哝着,但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对不起。”
“你想想,这场晚会有多少名人子弟出席啊,撇开有家室的不谈,以你的姿色一定可以钓上几个青年才俊,妈咪已经探听过有哪些未婚的青年才俊会出席,你要好好的记下名字,然后多找机会跟他们说话,最好能让他们跟你要电话跟地址,若是能送你回家当然更好。”
“不是慈善晚会吗?怎么妈咪你说的像是猎夫晚会。”祁睛不甘不愿的嘟起嘴,这就是她不愿意参加一堆有的没的晚会的原因,每次都没好事。
“是慈善晚会呀,你代表我们祁家去丢钱给美国政府,然后猎几个丈夫回来也不为过吧?”祁夫人一脸天真的说着,突然一叹:“其实你高中的时候那位乔斯就不错啊!是你没好好的把握,才会让他去洛杉矶念书,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再见过……”
“妈咪,人家乔斯只是拿我当妹妹而已。”祁晴真想挖个地洞躲进去,她怎么会有这种母亲?
若是乔斯对她有意思,何必独自到洛杉矶去念书?既然乔斯只拿她当妹子,那她当然也得扮好妹子的身分,不能逾矩。
“不谈这些陈年往事了。总之呢,你记得捐款是其次,重要的是那些青年才俊,知道吗?想当初,你妈咪我,就是这样与你爹地邂逅——”
“我知道了。”祁晴赶紧阻止母亲大人提起“想当初”,只因那代表她可得在这儿听她说上两个小时以上的“想当初”。
“后天是吧?”她又得请假了。
“是的,后天晚上七点。你一大早就得起来,让妈咪好好为你打扮,知道吗?”
“知道。”祁晴有气无力的回答着,真不知身为上流社会人士,除了勾心斗角、合纵连横、官商黑道勾结之外,就是一连串长得像葡萄的晚会。
她真希望生在普通人家,就可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生活也可以自己挑。
拿起桌上的邀请函,她有股冲动想烧掉它,但她没有勇气,只能恨恨的看着它,带它上楼小心珍藏。
“晴儿,名单在邀请函里,我已经将名字圈起来,那些人之外的,不准交谈也不要微笑,知道吗?”祁夫人甜柔的声音悠悠传来,无疑加重祁晴肩头上的重量。
“知道。”唉,又要当哑巴花瓶了。
上帝啊,保佑她平安渡过这一劫吧!
每当有晚会需要她“代表”出席,她都会夜以继日,焚膏继晷的祈祷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不要眼睛脱窗看上她。
她还想要多过几年自由生活,多发挥自己所学长才,不想被关进牢笼里。
想着想着,祁晴倒上床,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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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人昏昏沉沉正好眠时,一声大吼自隔音不甚良好的办公室传出,撼得所有人不由得一震,瞌睡虫全死光。
“什么?!”声音是从向湛云的办公室传来的。“为什么?我只不过是要换辆新车而已!”他朝着电话大吼。
这支电话是他办来让家里人付钱,是事务所历史最悠久的一支电话。
“哥,小声点,现在台湾是凌晨。还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也该收心好好闯番事业。现在这个晚会正好是个开始,与会人士政商菁英皆有……”
“小弟,你说话愈来愈像唱戏的,有没有考虑转行?”向湛云激动过后,坐上椅子,面色阴晦难明。
“哥,你也真是的,每次都打电话跟我要这要那的,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被父亲勒令不准再替你传话?”电话那头传来弟弟语重心长的话语。
“那好,反正我也是他不成材的儿子,他想要我饿死也可以,十分容易。”只怕他真的饿死了,老头也会把他从坟墓里拖出来鞭尸。
“哥……你干嘛这么妄自菲薄?小时候你样样比我好,可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要告诉我你肯不肯跟老头说我要新车。”打断弟弟的探问,向湛云十分尽责地扮演着“败家子”的身分。
“那你也得答应我,去参加明天晚上的慈善晚会,我记得他们有寄邀请函给我们在纽约的办事处。”
“不!我很忙,最近要期中考。”天杀的晚会,他最痛恨穿着正式礼服到处乱转被人当猴子要。
“哥,你总得让我有一点筹码跟父亲谈呀,这是最简单的事,不要求你跟人套关系,只要你露个睑,再给你一些钱去标个东西回来就行了。再说……你已经是万年大三生,有没有考,不都一样?”
“也是,反正升不了级,去玩好了。”这些人,只想着巴结强国,本国人死活都不必管。
“哥……我刚刚只是说笑……”
“我去行了吧?”这是生为人子的悲哀。
“太好了,那我通知分公司的人,说你会去。记得穿正式礼服。”
“知道了。”无聊的宴会,无聊的人,无聊的对话……向湛云一想到这些就头痛。
“你新车想要什么款的?”
听闻弟弟愉悦高扬的语气,向湛云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他捏着话筒的力道渐渐加重,脸色愈趋黑暗。
“BMW我开腻了,换辆Ferrari来开开,我要最新型的。”向湛云一丝愧疚也没有地狮子大开口要一辆法拉利。
“没问题,但你得出示你有参加宴会的证明才能开到Ferrari。”
“什么证明?”向湛云眉间的皱纹多了不少。
“你得要标到一样东西,我才知道你真的有去啊!!”
这老弟还真聪明,知道他会假公济私;他会露脸没错,却极有可能只是在外头的花园绕。向湛云为自己的心思被弟弟摸透而有些不满。
“为什么我要那么辛苦呢?”他不禁低声自问。
“哥,不辛苦。若是你回到台湾,搞不好父亲会推你出来参选,我替你辅选。”
休想他会从政!
“小弟,你唱歌愈唱愈好了,我看你出去参选搞不好中标的机会很大。”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哥,你笑话我。”
也只有这种时候,向湛云才能感受到那现任父亲秘书的弟弟血是热的。
“不跟你说了,反正我的法拉利准备好,我会标到东西的。”搞不好可以败到一些好东西。
“嗯。”
结束通话,向湛云全身虚脱的靠坐在办公椅上,两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扣扣”两声,辛济清倚在半敞的门口,笑望。“要到了没?”
光听他刚刚那雷霆万钧的吼声也知晓他同家里在说话。
“要到了,条件:参加明晚的烂晚宴。”
“所以?”
“所以,为了一辆最新型的Ferrari,我出卖了我自己。”
“若是你坚持不要,你弟可能会瞧出端倪吧?”
“我们一家除了我之外,每一个都是标准的政客。你不能奢求他们有所改变。”
“明晚的宴会……”辛济清转移话题,“你有正式的礼服可穿吗?没有的话我借你,反正都在衣柜里发霉。”
“有,一排都放在城里的公寓,没动过,我今晚会回去拿。”他自己就有一堆,也是丢在衣柜里发霉,除了一些必要出席的场合,他很少穿。
“要我送你吗?”
“不必,我自己回去。”揉揉眉心,不由得问了下同住一屋的“屋友”辛济清,“我今晚想喝酒。”
“好,等小耀睡了,我陪你喝。”他知道向湛云久久打通电话回家便会承受无比的压力。
“谢啦。”向湛云微扬嘴角。
“兄弟,说什么傻话!”辛济清话锋一转,“倒是我这几天送小耀去上学,只看到一个长得很甜的东方女孩站在门口接小朋友,没看到疯女人。”
“很甜的东方女孩?”向湛云压根儿对那疯女人的容貌是甜是苦一点印象也没有,只对她的大嗓门跟差到极点的眼力有“深刻”印象。“有这个人吗?”
敢情辛济清肯早起送儿子上学是要看戏不成?他哪来那么多美国时间去看人?
“我不知道,要问你啊!”要不是向湛云不替他接送,他哪需要一大早爬起来送儿子去上学?
“我只记得那女人是东方人没错,但是很甜?”他只依稀记得她有一张狰狞固执的脸孔,还有不知变通的脑筋。
“算了,算了,想来你的记忆力已经不管用了。”本来他还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向湛云大发雷霆的。辛济清唯恐天下不乱的想着。
“我干嘛要对女人有记忆?我只要记得咱们的下一个案子在哪儿就行了。”向湛云没几天就忙得将那疯女人赶出脑外,即使他见到BMW的修理帐单时还曾恨恨的“想”起那女人。
见向湛云脸上的表情,辛济清即知他只是口头上“忘记”,其实心里还在记仇。
“是是是,你还是先回公寓拿晚宴装吧,我实在很怕你一会儿又把整间事务所吼得震动,我们这儿可是百年建筑。”辛济清起身,带着一丝笑意离去。
随即,向湛云也起身持了外套就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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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杯胱交错,晶光投射,让整个宴会现场看起来如梦似幻。无数身着正式礼服的达官贵人、政要商人们,全齐聚一堂,私语笑声不断传出,轻柔悠扬的音乐飘回在空气中。
祁晴脸色微白的躲到角落呼吸残馀的新鲜空气。
老天!这种宴会,还没开始就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好想就此离开,什么都不管。